吊梢眼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自言自语说:“哦,你们要去这里啊,我也要去这里,怎么走呢?哦,对了!我以前来过这里,好像记得怎么走,要不我带你们走吧,这个地方在当地有另一个名字,所以这里的村民不知道。”
我听他这一番话实在可疑,不露声色挑了挑眉。
兄台,你动机太明显了吧?这自编自导自演自圆其说的戏码,糊弄别人可以,糊弄四岁就知道怎么匡大人给我买玩具的孩子大王老子我李琅玉是也,再修炼个八百年吧!
我认为此人十有八九是个想劫财劫色的骗子,不然他一路跟着我们作甚?在这种山沟沟里,说要带路其实是带到土匪窝里去的戏码,我们看得少么?
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怀疑,迎合着吊梢眼的说辞,道:“哟,那真要麻烦你带路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我们几个大老远从上海到这里,要是找不到这上面的地址,这里人生地不熟,接下去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二见我这么一说,也笑着拍拍吊梢眼:“眼镜兄,你看起来沉默寡言,人其实还不错嘛!回头你要什么好处,就直说啊,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吊梢眼道:“不用什么好处。”不知为何,他看了我一眼,又马上转开视线,“顺路而已,那你们跟上吧。去那个地方有段山路挺难走,我们必须天黑前到达那里。”
之前还假装回忆怎么走,转眼又好像很熟悉地形,前后矛盾,我越来越肯定他是骗子。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他的同党埋伏,我合计了下,鲁莽行事对我们不利,姑且跟着他走一步算一步。
大理依山傍水,地势极佳,附近少数民族的村庄许多都建在山上,夏家村就在山区里,我们跟着吊梢眼继续爬山,远处一马平川山河壮丽的景致,大气磅礴,视野十分辽阔,能直达平野另一头的重重山峦,这简直是在大都市里呆惯了的人无法想象的。
这里的交通十分落后,山路贴着山壁而开,都是村民自己修的泥路,极其险峻难走。我们一开始没料到需要爬山,毫无准备,到了半途眼见前面的路隐匿在连绵的山川间,越来越狭窄陡峭,有一段还要紧贴着陡直的峭壁而行。独门独派说这样走下去不行,我们只好再回到大理市。
次日,我让沈二留在大理,他一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让他跟着我们跋山涉水不现实。
可是沈二在阿灵面前吹嘘说以前曾跟着登山队爬过珠穆朗玛峰,非要跟着我们一道不可。他还勾着我的脖子说:“是兄弟,就不要坏了本公子的好事。”
我想我们不是要下斗,只是翻过一座山,彼此照应应该没问题。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顾虑,让沈二在人家姑娘面前丢面子。
我们采购了一些登山工具,换了轻便的装备,随后跟着吊梢眼重新走上那段山路。
这时候我注意到吊梢眼对这条山路的路况十分熟悉,攀爬峭壁时,我们都做好安全措施,用绳索、铁钩、登山扣把自己固定在峭壁上才敢行走,他却一个人遥遥领先,步履轻灵,如履平地地踏了过去。
好在这段路不长,一小时后,我们翻过峭壁,前面的路渐渐平缓。
独门独派年纪虽然最长,老骨头深藏不露,底子深厚,竟不见一丝疲累。
我和阿缺略有些小喘,但体力仍很充沛。要是在半年前让我来爬这段山路,现在恐怕已经歇菜了,这半年老子在乡下农耕锄地,如今看来是得到了锻炼,身体素质突飞猛进,略调整下呼吸,又觉得浑身是劲。
阿灵虽是姑娘家,却看得出身手不凡,一步一行轻盈如燕,再走个几公里都没问题的样子。
沈二面色蜡黄,搭着我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说:“我现在可以体会《木乃伊归来1》里男主角追女主角追了半个地球的心情了!”
我心想,这厮直觉到挺敏锐,那阿灵姑娘没准也是倒斗的。
我拍拍他:“谁让你非要挑个这么有难度的。”
“妈的!”沈二咬咬牙道,“有难度的本公子才喜欢,你看着吧,将来有一天阿灵姑娘一定会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我怀里梨花带雨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我叹了口气,心说,小心人家跟你山外山,楼外楼,老死不相见!
吊梢眼在老远的前头朝我们挥手喊道:“天快黑了,我们必须加紧赶路!”
沈二指了指吊梢眼:“小王,你看这位仁兄是何方神圣?我看他刚才走那段跟猴子似的灵活。”
独门独派站在我旁边,捋捋胡子说:“此人若非高人,便是恶人。”
我点头,提醒沈二提防着点,到了此地必须多长个心眼。
阿灵说:“这个人真是浑身上下都是谜呢。”我们看向她,她脸上露出古灵精怪的表情,手指戳着下颚道,“刚才爬过那段绝壁时,我离他很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嗯……应该不是香水味,我说不清那是什么香味,挺好闻的,有点像苗族的蛊香。”
香味?我皱了下眉头。
吊梢眼又在催促我们跟上,之后我们穿过一段蛇形的蜿蜒小路,眼前山岭重迭,看似要走进死胡同里去,却不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前面的山峰忽然往两边退开,路的尽头竟是梯田,那里万家灯火。
吊梢眼呆呆望着村寨,说:“我们到了。”
我心说,嗯,土匪窝到了。
32.焚香炉
村寨是一个苗寨,独门独派多年不用苗语,已忘得一干二净。阿灵虽有苗人血统,却在上海长大,不懂苗语。于是我们面临了语言不通的问题。
正当我们犯愁时,吊梢眼却跟一个穿着苗服的阿婆聊上了,两人发音古怪,好像外星人在说话,我们一群人茫然无措。
吊梢眼跟阿婆鞠躬似乎在道谢,接着回头看向我们:“咪罗雅契乌鞳朗说,近日寨中要举行祭神活动,不欢迎外客,我们这样的穿着太显眼。她同意让我们到她家中借苗服给我们换上,你们看呢?”
阿婆的名字发音像一串鸟语,我听得犯晕,独门独派虽忘了苗语,苗族的习俗却还记得的。
他说,“咪罗”是对女性长者的尊称,苗族忌直呼其姓,尊称是必须的。后面“雅契乌鞳朗”是她的名字,苗人名字构成复杂,总之让我们切记发音,不要叫错,否则显得很没礼貌。
我们一干人忙点头。
虽然一切看起来煞有其事,我还是有点怀疑吊梢眼和阿婆是串通的。我把我的怀疑告诉独门独派,独门独派考虑了一会,说让我们万事小心,处处留神即可,暂时只有跟着吊梢眼再看看情况。我也认为目前只有这个办法可行。
我跑到吊梢眼跟前,拿着花女士的信说:“你帮我问问阿婆,这个地址具体是哪一户?”
吊梢眼看也没看地说:“这里整个村寨就叫象牙湖西河寨一庭,前面有条河叫西河,从对面那座山上的象牙湖流下来,这里是一庭,对面梯田那里是二庭和三庭,还有六庭。”
我摸摸鼻子,心想,你对这里到是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
手上没有更多的线索能让我们找到花女士,我们便跟着吊梢眼和阿婆到了阿婆的家里。
木结构的房子架在梯田上,屋内陈设皆是苗族风情,四处是图腾装饰物,颜色丰富得有些炫目。
吊梢眼让我们留在外间,他自己跟着阿婆钻进帘子,到里间去了。我跟沈二私下里说:“看,正讨论怎么宰了我们下锅呢。”
天色已黑,山里头阴风瑟瑟,苗寨虽然灯火通明,但是建在梯田间错落的房子像一头头巨大怪物的影子,匍匐在山崖上,各处是忽明忽暗的幽光,气氛甚是诡谲。
沈二被我一吓,脸色发白,扯着我的衣服说:“小王,这时候你就不能往好处想嘛!”
我冷笑。先往坏处想,才能有惊喜嘛。
我看屋里头有香台,供着一座木像,少数民族都喜欢供些乱七八糟的神,苗族人本来就特别相信鬼神。
半柱香时间,阿婆撩开帘子出来了,吊梢眼却没有跟出来。
这个阿婆看起来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手里捧着一叠衣裳,指指我们,再指指衣服。
她的意思是,让我们赶紧换上。
再半柱香时间,我们五人各自换好了苗服聚在外间。男人就在外面直接换的,阿灵钻到一副架子后面换。她出来的时候,一身艳红的苗服,头冠和衣服上的珠片叮当作响,步子也仿佛更加轻盈了,虽然没有上妆,脸上却被衬得好似妆容娇俏。
沈二盯着阿灵两眼发直,已飘飘欲仙:“听说苗族少女的头冠寓意着‘风花雪月’,我算是懂了。”
我心说,这跟你理解的是同一个意思吗?!而且“风花雪月”好像是白族的文化吧!
吊梢眼一直没有从里间出来,阿婆坐到桌边,倒了碗水竟只顾着自己喝,旁若无人,当我们是空气一样。
情况变得匪夷所思,沈二和阿缺一人一边扯着我衣服问下一步怎么办,独门独派皱起眉头也不明状况。
我到阿婆面前,向她比划,又指了指帘子,阿婆朝我点点头,之后继续自顾自喝茶。
她觉得她懂了,我却被自己的哑语弄糊涂了。
这是什么戏码?没有请我们喝加了迷药的茶,没有亮刀子现原形,就把我们一干人晾在边上算什么意思?
我看看帘子里头,把心一横,决定进去看看。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光站在外面等着不是办法。
我大步到帘子前,朝里探了探,阿婆没反应,似乎并不会阻止我进去。我向沈二他们示意,要他们呆着别动,接着我撩起帘子吸了口气,往里一钻。
忽然有人夹住了我,把我往里猛拖。我心叫,不好,中招了!急忙蹬腿挣扎,那人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发出声音,就在此时,我闻到了一股奇香。
香味是从我背后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我立刻就想起了阿灵的话,吊梢眼果然有问题!
这人速度奇快,且一手夹住我的两条胳臂,一手抱住我的腰,让我完全使不上力气。
我感觉到自己被拖入了另一间房间,我的身后响起“吱呀”一声,是关门声!
与此同时,束缚住我的人忽然松手放开了我。
屋里头一片黑暗,我大口喘着粗气,睁大眼睛盯着四周,但实际上我什么也看不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离我远去。我机警地转头看四周。
“嘶——”的一声,似乎是火柴头摩擦火柴盒的那种声音,黑暗的某处亮起了一点橘红色,微小的火苗悠悠摇曳,一只人手拿着一根火柴点亮了油灯。
光慢慢地扩散到屋子四周,一片温暖的橘色在屋子墙角上染上浓影。我看见摆着油灯的木架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我,轮廓十分眼熟。
瘦长的身影,长发披肩,一身藏青苗服。
橘红的灯火将那张渐渐转过来的脸不知怎的染成了妖魅的容色,眼梢上挑,里面透出凉水一般淡淡的目光,黑沉却通透,浓艳里照出清淡。
我不由得一惊:“焚香炉?!”
焚香炉波澜不惊看着我,这熟悉的表情令我一瞬间觉悟到了许多事。
我在古墓里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昏暗的环境,于是只记得那光影交错里鬼魅似的五官,以及那双淡淡的眼,还有眼睑处很深的黑眼圈。
我从来没在明亮的地方仔细看过他的长相。
我道:“原来一路跟着我们到这里的眼镜兄是你?”
焚香炉眨了下眼睫,点头。
我再道:“倒斗界巨头大会那次,那个占了我边上位子跟我握手的长头发男人也是你?”
焚香炉点头。
前后两次,外貌上虽有很大变化,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细节处的相似度。那两人毫无疑问是他扮的。
我一阵头晕:“你还扮过谁?”
焚香炉看着我,淡淡道:“还有旅馆里的那个女人。”
我脑中浮现出冰山冷艳的长腿大美人,倒吸一口气:“为什么要扮女人?”
“……试一下我的易容术进步了没有。”焚香炉表情有点认真,又有点像是敷衍,“看来你没有认出来是我。”语气里好像有一点得意。
鬼才认得出是你!
我抚着额头,只觉浑身疲软,顿时有点欲哭无泪。
娘的,将来你要是再扮成女人,老子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爱上你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纠结而恼火:“你用得着扮成各种样子,跟着我们吗?”
“前面两次是巧合。”焚香炉道,“后来我发现你们的目的地也是这里,我就决定伪装成大学生跟着你们。”
我苦笑:“你的伪装很成功,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是书呆子,直到你跟我们玩牌时露了一手。”
“嗯,情不自禁的就认真了。”焚香炉点了点头,又看着我说,“出于某些原因,我不希望你们里面有人认出我,所以我只好乔装打扮,希望你理解。”
我不理解,焚香炉希望我理解什么?
“我们当中,除了我,还有人认识你?”
焚香炉不答。
但我看他的表情,知道我们当中一定还有人认识他,我马上就想到独门独派,他们都是倒斗的,也许以前合伙一起盗过墓穴。
焚香炉慢慢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跟我来。”
我一愣:“做什么?”
焚香炉转过身去,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拉着我朝另一扇门走去:“去见花景兰,她在这等了十五天,再迟一步,你也许就见不到她了。”
“她出事了?!”我惊愕道。焚香炉闷头走路,一言不发。
我便反握住他的手,心想,老子这回可抓到你了,在问清楚所有事之前,不会再让你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