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蛊墓杂记 中+番外——红狸

作者:红狸  录入:12-16

这是把裸刀,没有刀鞘。

焚香炉把刀取出来,动作极为小心翼翼,我注意到他的眼底竟含着怜爱温柔的神情,好似他所凝视的是一位久违的朋友。

他放下了手电筒,用双手去握住刀柄和刀刃,轻轻地说:“你知道《白泽图》吗?”

我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点头。

白泽是昆仑山上的神兽,浑身雪白,为吉祥之兽,可逢凶化吉。传说中,它通晓世间所有鬼怪的名字、相貌以及驱除的方术,黄帝在巡狩时遇见它,它将所有鬼怪知识一一说给了黄帝听,黄帝因此受益,没有让鬼怪趁虚而入,祸害他的国家。

而《白泽图》便是一本记载了那些鬼怪资料的书。

焚香炉慢慢地抚摸着刀身,那动作让我觉得比对待自己深爱的人还要温柔细致。而他的眉头却紧锁着,黯淡的眼淌着潋滟的波光,好像有一种深深的感情藏匿在里面。

“这把刀就叫‘白泽’,”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是一把斩鬼刀。”

我不置可否,只好再点了点头。他转向我,把刀横置在我面前:“上一次,那把青铜刀留在了明王墓里,现在就拿这把刀替代,你留着吧。”

刀很沉,我必须双手捧着它,心里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这刀的主人是谁,焚香炉这家伙竟顺手从棺材里摸出来就要当礼物送人,这样妥当吗?而且我一个现代人,带这么把长刀在身边,人家以为我古装戏中毒呢……

我勉强笑笑,焚香炉的表情让我不敢开口说不要。

接着,他把棺盖放回去,拍拍手,拿了手电筒说:“我们出去吧。”

我哑然:“这样就好了?”

焚香炉垂下眼,想着什么,然后眼睛坦然地看着我道:“拖油瓶,我给你讲个鬼故事。”

我得瑟了一下,心说,怎么忽然要讲鬼故事呢?

他道:“从前有个年轻人夜间在山里独自行走,后来起大雾迷了路。但是他想快点回家,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忽然他听到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头看去,山路尽头有个白影,长长的头发,是个脸色苍白但是十分美丽的女子。”

“嗯,我知道了,后来那个年轻人再也没有走出过那片森林,等村人上山去找他时,只发现一棵大树边躺着一副白骨。”我打断焚香炉,把他的故事后半段说完,揉了揉太阳穴。

香炉,你说鬼故事的水平和你撒谎的水平一样不敢恭维,这种段子老子八岁就会编了。

大概是因为被我抢了话,焚香炉看着我半天不做声。

我咳嗽两声,向他摊手:“不好意思,你继续说你的。”

焚香炉叹了口气,道:“我是想告诉你,这个墓里本来住着一只千年妖狐,大概是张睿来的时候把它赶了出去。”

我心说,怪怪,张帅哥威武,千年妖狐都拿他没辙。

焚香炉沉默片刻,大概是在整理思路:“斩鬼刀上有灵,寄宿着刀的主人部分的魂魄,也就是记忆。而妖都有通灵的本事,那只妖狐在墓中住得久了,受到斩鬼刀的影响,慢慢就吞了附在刀上的记忆,现在,它已化身为白泽。”

“嗯……”我琢磨着,“所以?”

“它就在附近,昨晚我去追它,结果追丢了。”焚香炉慢慢朝盗洞走去,同时说,“白泽之所以能驱鬼,是因为它会先喊鬼怪的名字,鬼应答它,它便能吞掉鬼。我刚才讲那个故事的意思是,一会你跟着我走,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也不能在心里应答。”

焚香炉一头钻入盗洞,我抱着刀紧跟上去,心里凉飕飕的。

我们走在大雾之中,四面八方根本辨不清方向,我只一味不动脑子地跟着焚香炉走。慢慢的被白茫茫的视野晃得有些眼睛发花,脑袋也晕乎乎的。

背后隐约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好似是风带过来的,轻而细柔,带着几分甜润,在喊我的名字。

李琅玉……李琅玉……

我想真是鬼,它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越这么怀疑,越觉得那声音抓心脑肺的,搅得心里又痛又痒,满脑子里都是它的回声,很想回过头去看一眼。

想起焚香炉的警告,我用力咬了下嘴唇,让自己清醒一点,埋头往前走。

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脖子,触感冰凉,一根一根,像是人的手指头,而且正在慢慢往肉里掐。

我提起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顿时停住脚步,浑身像被灌了铅一般僵硬。

鬼魅的声音仿佛就在我耳边喊着:“李琅玉……”

不是很清晰,但是发音很相似。

我想起手上的刀既然是斩鬼刀,总该对鬼有点作用,便想豁出去了。

我双手提着刀,朝身后挥去。

此时,只听焚香炉叫了一声:“别回头!”

他喊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看见身前半米处站着一个高高瘦瘦,单薄得想纸一样的人影,身上披着雪白的纱,一层层垂落在地上。披散的长发笔直垂下,像帘子一样半掩住惨白的脸。

看不出是男是女,只知道“它”咧着嘴,嘴角勾成月牙,在对我笑。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意识恍惚,混混沌沌的像要往天上飞。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焚香炉用力捏住我的手臂,疼痛感让我回过神来,身体沉沉的分量似乎回来了。

鬼魅一下子飘远了一些,伸出手指着我,手指苍白而骨瘦如柴,长者细而锋利的黑色指甲:“一物换一物,他拿了刀,就要留下魂魄。”

焚香炉挡在我身前,面对着白泽冷冷道:“刀是我拿的,他的魂魄你不能动。”

白泽缩了缩手指,继而指着焚香炉笑起来:“那么,留下你的也可以。”

焚香炉皱了下眉头,一言不发。白泽眨眼间就飘到了他跟前,抬起细长苍白的手,指甲在他的颈侧轻轻摩擦。

我站在旁边虽想叫出声,却已吓得六神无主,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这只鬼打算对焚香炉做什么。

鬼好像非常享受将一只活物慢慢碾碎的感觉,手指缠绕在焚香炉的脖子上,一点一点收拢起来。

焚香炉一动不动,凝固了表情,宛如一尊玉雕。而忽然间,鬼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嘴唇微微一颤,迅速缩回手。

我看到的下一幕便是,白泽的手慢慢缩回白纱中,虽然看不见它的面孔,但是它的动作却似乎在表露着吃惊,紧接着在焚香炉面前跪了下去。

“恕我失礼了。”

它低下头去,显得恭敬而卑微。

忽然如此峰回路转,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焚香炉抓住我的手,转身:“快走!”

我们在林子里疾步飞奔,脚下面快得让人喘不过气。焚香炉始终紧紧拉着我的手,冷冷的背影,沉默中透着隐约的温柔,让人感到他即便是个不善表达的人,外表冷硬,内心却十分柔软。

后来雾慢慢散去,我们找到一条人踩出来的路,沿着路一直走了很久,日头旺了起来,路的前面出现了木头盖的房子。

那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山村,一共才几户人家,住在这里的是白族。

一位裹着头巾,汉人打扮的妇女热情地给我们端来一碗热乎乎的菜根汤,我和焚香炉当然也没什么讲究了,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灌下肚。

妇女会说汉语,是从山对面坐索道过来求医的。

她指给我们看,所谓的“索道”,其实就是横跨两座大山之间的一条绳缆,上面是滑轮,下面绑着挂钩,挂钩绑在人腰上,抓住剩余的绳子,便能通过这个简单粗陋的“索道”装置滑向对面那座山。

大山之间是一条湍急的大河,俯瞰下去,我心说,这不会是怒江吧?

我和焚香炉在农家小歇一会,觉得又有力气了,便使用这条索道到达对面的山腰。之后,就在那条山路上遇到了回来找我们的沈二他们。

44.张家

回到大理市,我们也不敢久留。照独门独派的说法,在一个地儿干了活,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行踪,需赶紧辗转离开此地,阿缺身为一个地道的贼,这一次与独门独派达成一致共识。

于是我们只在大理停留了半日,然后坐长途汽车到昆明。

焚香炉没有跟我们同行,他说要再回苗寨去找花景兰,我千说万说劝不住他,只能眼巴巴看着他背着老旧的蓝色登山包与我们分道扬镳。

站在三岔路口,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沈二从背后推推我:“你怎么不拦他?”

我道:“拦不住啊,刚才你没看见?我说了一大堆理由,他就回了我一句。”

沈二道:“那你怎么不跟着他去?”

我心里隐隐的一揪,顿时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明明是想跟着去的,却偏偏开不了口。

终于看不到焚香炉的人影了,我转过身,叹了口气,勾着沈二的脖子道:“到底是萍水相逢的人,香……想来眼睛兄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我干嘛要跟着他再去面对那些蛮不讲理的苗人?又不像我跟你关系这么铁,手足情深,到哪儿都哥俩好同声同气,对吧?”

沈二瞅着我,满面愁容摇着头说:“小王,凭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的经验看,你这是口是心非。”

我摊摊手,算是服了这个二愣子了。

到了昆明,独门独派买了几瓶茅台酒,然后我们上火车。斩鬼刀过不了安检,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事先找了托运。

这一路没什么可说的,拼酒时我喝多了点,卧铺上躺了一夜,梦里面全是那一身藏青苗服,长发素颜的人儿,红烛燃香,清清的一双眼,却莫名的幽深。

到了醒来时,沈二竟笑我,说我在发春梦。

由于此前曾牵扯到一桩刑事案,天知道上海境内如今是什么情况,为了避免旁生枝节,我们不敢进上海,于是当火车在昆山停留时,便跳车潜逃。

后来再合计了一下,阿灵的脚伤有恶化趋势,土方子缺药材,沈二背景硬,不怕警察找上门盘问,于是决定由他带阿灵到上海去大医院看门诊,不然阿灵的脚不好,沈二怕是也寝食难安。

我、独门独派和阿缺决定直接去苏州张家。

张家据说称得上江南一霸,张老爷子随便动一下手指,便能要南方古董市场翻云覆雨。

此等高门大户,百年家宅自不会在小小的苏州地内,独门独派去过几趟,沈二也随父亲拜访过,凭这两人的记忆,我们还是绕了许多冤枉路,好不容易才找着门第。

白墙红瓦,从一头连到另一头,院子里面的海棠树高大挺拔,枝丫翻过了围墙,繁花似锦,一片红灿灿的,秋风拂过簌簌而下,门口的地砖上都铺成了柔软的花地毯。

我仰头望着,只觉围墙里面似乎飘出阵阵墨香,还有古琴的幽婉之音缭绕于耳际,仿佛到了另一个时空。

穿着长褂的家仆出来迎客,把我们接到厅堂里一一坐下。端上来的是上好的铁观音,茶色碧绿,清香淡雅。我小心翼翼捧着青花瓷杯,心想张家号称古董世家,府邸之中家具摆设日常用度无一不是有故事的,这茶杯不会也是一件古董吧?

这一想,便忙朝阿缺使眼色,叫他规矩点,别一时贪财把人家里头的东西摸出去了,我们是来做客的,可不能变成贼啊!

门外先传来一阵浑厚酣畅的笑声,接着进门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背头油光可鉴,五官深刻印堂饱满,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里面却是露骨的狼子野心。

早听说张老爷子因为身体欠安,早不管事,深居简出颐养天年了,现在当家的是大少爷张慈。

算起来,我与张慈这也是第三次见面,早已不觉得陌生。他还是一贯笑眯眯的,不露声色朝我们点一点头,再向着独门独派恭恭敬敬作揖:“独门独派大师,许久不见,晚辈有失远迎请见谅。”

我心说,做作!别过头去懒得理会。

独门独派私下里朝我挤眉弄眼,意思是他也很受不了大家族这种逢场作戏的戏码,但是面上还是要装一装腔调的。

堂上寒暄的气氛让我有点受不了,我冷着脸闷头喝茶,有些坐不住。张慈好几次眼睛往我这边瞟,点头笑一笑,笑得老子我骨子里直发冷。

幸好这时候来了个小厮,请示说:“大当家,二爷想请李先生到他书房去聊聊。”

我巴不得赶紧跟小厮走,心说张睿这次可真是雪中送炭,拯救我于水火。

张慈目光移到我身上,眯着眼笑容浅淡:“舍弟似乎一向与李琅玉先生投缘,这几天还不时惦记你,在我面前已多次提及你的名字。”他端起茶盏抿上一口,再道,“我这个弟弟从小性子冷冰冰的,缺乏感情,少有见到他有什么喜怒哀乐。对古董也一向没什么兴趣,上次拍卖会上没想到他会拍下一只青花瓷瓶,到是难得见到能有一件东西令他如此喜欢。”张慈挑了挑眉,看着我,“呵呵,那只花瓶他收藏在书房里,可是谁也不准碰的,记得前几天我好奇拿起来只看了一看,他就跟我闹了三天冷战没说过一句话,唉……”

我不置可否,只好面上尴尬地赔笑。

这事后来小厮领我去书房的途中又说了一遍,张家两位少爷虽是血脉相融的亲兄弟,关系却形同陌路,张睿很少在家,大多时候都在外面漂泊,两兄弟在家里若是碰了面至多三言两语话不投机,有客来访,相迎打点的都是张慈,张睿基本足不出户,从来不见客的。

有时候一张饭桌上只能听见老夫人对大少爷嘘寒问暖,大家对坐在边上的二少爷如同空气一样视而不见。张府的人都习惯了这种画面,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两位少爷的起居生活也完全是隔离开的,一个在东厢,一个在西厢,中间隔了个大花园,两边便恍如两个世界。东厢大少爷这边门庭若市熙熙攘攘,西厢二少爷那边却冷冷清清,粗茶淡饭。府上的家仆都养成了一种观念,认为西厢那边夜半闹鬼,二少爷八字至阴至邪,会招来许多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大家平常没事谁也不愿到西厢去。

我了解到,张睿即便身为高干子弟,在家里一切衣食起居也要靠自己动手。怪不得此前沈二请吃饭时,他能一个人塞下几大碗米饭,真还不如我这个自由自在,普通人家的独生子。

于是再说到那天张慈心血来潮,穿过花园到西厢。

张慈平常不会去西厢,老爷子有家训,大少爷不准踏入西厢半步,当然二少爷也不准踏入东厢半步,所以兄弟俩除了特殊的节日需要在前厅陪父母吃饭,几乎是碰不到面的。

那天张慈浮生偷得半日闲,因为邀了女友到家里来吃饭,饭后便与女友逛花园散散步赏赏花,还带了小厮与另一个家仆跟在后头,一点也不介意被人看他们打情骂俏。

逛着逛着,石板路的前面出现了一条静悄悄的游廊,两边的植物都显得萧瑟萎靡,一看就知道平常没什么人经过这里。

张慈的女友便好奇道:“这边的房子不住人吗,看起来好像没人打理。”

张慈也不知为什么,浅浅一笑,看着抄手游廊道:“家弟张睿住在这边,他喜欢清静。”

张慈的女友第一次听说张慈还有个弟弟,嚷着非要见一见。两个家仆以为大少爷会拒绝,没想到张慈望着冷清的西厢宅淡淡敛住笑容,牵着女友的手便往抄手游廊走去。

两个家仆都没来过西厢,无法带路,张慈也不熟悉这边的布局,只能在游廊里瞎摸索,兜兜转转找到书房,见里面桌案上摆齐了文房四宝,铺着宣纸,毛笔搁在砚台上还沾了墨,想来这间书房应该是有人在使用的,便跨进门槛到房里看看。

进去以后,张慈先到了桌案前,将铺展在桌上的那张宣纸拿起来看,两个家仆便也跟着看见宣纸上描了一个人像,随意几笔勾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淡淡的墨描绘出素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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