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驱魔人·方敏旭篇（下）（出书版）+番外——彻夜流香

「怎么古怪法？」

「你们不知道他特别爱听鬼故事，而且还肯花钱买故事听，这里不少学生都知道的。」

方敏旭不由苦笑了一下，这倒的确像杨海东会做的事情。

小周又摇头道：「你知道了，结果一失踪，什么样的谣言都有了，把学校里多年的那些鬼故事都扯出来了。」

「哪些鬼故事？」

「你也喜欢这些？」

「不，我只是好奇。」

「多了，什么解剖室里的午夜僵尸舞会、消失的走廊，连二十五年前那个找梳子的女学生那则鬼故事也翻了出来。」

「解剖室里的午夜僵尸舞会？」方敏旭问道。

小周说得兴起，一手端着茶杯，一边道：「我们医大的解剖大楼里有很多具尸体，学校里有几个男生胡闹，半夜跑解剖大楼里去，结果吓得半死出来，出来后到处宣扬说他们看到了解剖室里半夜里有尸体在跳舞。多半是这些男生吹嘘出来的。」

「消失的走廊这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跟杨海东有关系了。」

小周站起身拉开后窗的帘子，指着对面那幢楼道：「很多年前，榕城医大有人传闻说我们的图书馆过了半夜十一点之后，在顶楼就会出现一条根本不存在的走廊，听说曾经吓疯了二个学生。

「所以学校里传杨海东就是听了这则故事，才半夜里跑到图书馆去证实，结果失踪了。」

他说着嗤笑了一下，似乎有一点不屑。

方敏旭站起身，微微掀起客厅的窗帘，隔着铁栏，他能看见对面的那幢楼，它显然还没有开张迎接新学生，所以整幢楼都是黑漆漆的，伫立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怪物，一轮红月高高地挂在半空，像是更为那则故事平添了几许诡异。

沈重云凑了过来，看了两眼，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向方敏旭靠了靠。

「你不信鬼故事？」方敏旭笑道。

「这都是讹传。」小周笑道。

他是留校生，在这所学校里读书，又有幸留下当老师，所以风格上总是透着一种机灵与殷勤。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了方敏旭心里在想什么，便道：「什么消失的走廊啊、解剖室的午夜舞会，都是学生们太无聊杜撰出来的，也是老生用来吓新生的，我在这所学校待了四年，又上了三年的研究所，知道得太清楚了，都是天方夜谭。」

「看来你确实不信有鬼。」方敏旭微笑了一下。

「我是无神论者。」小周老师笑道：「在我看来，所有鬼怪事件都是人在作怪。」

「那么你对杨海东失踪这件事怎么看呢？」

小周推了推眼镜，道：「其实吧，这件事情我也觉得挺好解释。他不是住在国宾馆吗？那里前两年有外国学生闹人权，说什么他们是成年人，不允许实行宵禁，所以那边就独立出来了一个小门。

「这杨同学吧，多半是半夜从那里溜出去寻开心去了。他以为这里是学校附近安全，其实现在的社会乱得很，哪里也说不上来安全。」

「那你们把这道小门留给外国留学生就安全了？」

小周嘿嘿一笑，道：「所以国宾馆是有前台的，这些外国留学生晚上离开大楼是需要签字的，一签字，他们可就出了我们学校的地界。」

这时外面传来了拍门声，小周朝着门口走去。

「有鬼吗？」沈重云附在方敏旭的耳边问道。

方敏旭透过窗户去看那轮红月下沉默的黝黑大楼，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太奇怪了，方敏旭心想，这二年只要有沈重云在场，他都不需要道具就能轻易看到灵异体，而现在他确实什么也没有看到。

「院长。」随着小周突然拔高的声音，方敏旭知道杨宗和那位老同学到了。

他转过身，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很高的男人，他个子极为瘦长，穿了一件休闲的咖啡色西装，脸上是一副金丝眼镜框，很有学者的风范。

「方先生来了是吗？」他很客气地询问。

方敏旭一转身，道：「我就是方敏旭。」

这位院长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仁和医院专程派来的侦探年轻得如此让人不可思议，不由也呆了呆，才很有礼貌地道：「我是榕城医大的李冒天，不好意思，今天比较忙，没能亲自去接你。」

方敏旭微笑道：「不用客气。」

李冒天笑道：「方先生也累了，我们先吃个便饭，边吃边聊吧。」他转身道：「小周吃了没？没吃一起去吧！」

小周脸上顿时红光满面，道：「本来要去吃饭的，结果冯老师把客人送来了，所以没去。」

「那一起吧。」

方敏旭随着他们出门，沈重云走了两步，又回去背起他的背包。方敏旭用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沈重云讨好地凑在他耳边道：「我知道这儿有贼。」

方敏旭抬起头，穿过宿舍楼的铁栅栏大门往远处看了一眼，尽管宿舍楼外的小道上空无一人，但方敏旭本能的觉得，似乎这里真的除了眼前的这三个人以外，在某个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观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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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伴着小周的「我们院长就是体贴下属，为我们老师着想……」等等议论，方敏旭一行人到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外表看上去很一般，走进去却似乎别有洞天，虽然说不上富丽堂皇，但也颇有特色。

李冒天没有多说话，倒是小周很熟络地跟老板商量菜单，看上去这家酒店应该是专做学校的生意，老板表现得热情又体贴。小周几番请示，总算与老板敲定了菜单。

「都是一些当地的特产。」李冒天客气地道：「今天是我私人请客，所以大家随意。」

很快菜肴一盘接着一盘上来，虽然说不上多么珍奇，但是菜式居然做得非常精致，让方敏旭颇为意外这么一个荒郊野外还有能做出这么精致菜式的酒店。

沈重云一见好吃的东西，一双眸子立时便亮了，当即坐了下去，方敏旭看到他大有上前舔盘子的架式，连忙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低声道：「用筷子。」

「沈先生不习惯用筷子，可以让服务生要一副刀叉过来。」李冒天微笑着道。

「不用，不用。」方敏旭摆手笑道：「我这个伙伴虽然在国外待的时间比较长，但以后毕竟是要长期在国内生活的，理应多习惯用筷子。」

李冒天点头道：「这倒确实如此，小周，你多照顾一下这位沈先生吧！」

「吃这个，这可是地道的农家手工燕肉丸。」小周对着事隔两年刚拿上筷子有一点茫然的沈重云指点道。

沈重云拿起用勺子盛了一个，咬了一大口，又嚼了一下，顿时大叫道：「好好吃，比撒尿丸还好吃。」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有小周招待沈重云，方敏旭终于可以跟这位榕城的李院长言归正传。

「您知道我是杨先生所托，来调查杨少失踪的案子，能不能麻烦您跟我说一下具体的情况呢？」

李冒天立即点头，道：「当然，当然。」他苦笑了一下道：「其实这几日我一直睡不好，也吃不香，毕竟是我邀请宗和的人来榕城的，可是现在却让他的独子在我这里丢失了，我心里实在是觉得不安、愧疚。」

方敏旭道：「李先生不用太过内疚，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李冒天叹了口气，道：「其实榕城医学院建立于民国初期，算起来也有上百年了，是一所老学校。但是这两年市里面的高官极力想将榕城几所新学校一起合并进来，建造一座新型的大学城。我请仁和医院的专家来，也是投石问路，看看他们有没有合资办学的意向。」

方敏旭点了点头，他本能的觉得，李冒天将仁和医院请来必定是有他个人的理由，绝对不会是像他讲得这么官面。

李冒天接着道：「当然，这其实也有我个人的原因在内，我将仁和医院拉进来，也是想仗着这位老同学给自己捞一点政治资本，以便在大学城建立的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上大学城的校长。」

方敏旭倒没想到李冒天这么坦白，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只见这位衣冠楚楚的大学校长，他儒雅里透着几分精干，但细看仍能看出他的眼角下垂，鬓角有染发剂盖不住的白发，看起来他原本是想借着老同学给自己谋一点资本，但是没有想到惹下这么一桩大祸事，是以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海东来的前几天，我们跟专家们合作得都很愉快，所以也就疏忽了他在这里的安全问题。」李冒天略有一些迟疑地道：「大概你也听说过榕城医大一些诡异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多半都是一些孩子们的无稽之谈。」

方敏旭哦了一声，这位医大的院长自然也是无神论者，道：「那您认为海东是因为什么而失踪的呢？」

李冒天犹豫了一会儿，才转头问道：「你相信这世上会有……鬼吗？」

第十六章：解剖大楼的午夜尸体舞会之谜

他这么一开口说话，不但是方敏旭，连小周也吃惊地抬起了头，唯独沈重云在人快朵颐。

李冒天连声笑道：「我只是问一个问题，并非说我信鬼，要知道我是学医学的，这世上要说不信鬼怪，我们这些人是最坚定的一批人之一。」他转过头来道：「小周，你出去让老板泡一壶好一点的福建观音茶进来。」

小周自然心领神会，立时起身退出了包房。

「那院长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方敏旭才接着问道。

李冒天叹了一口气，道：「主要是这件事情太离奇，海东的失踪，很容易会让人联想起鬼怪。」

他提起桌边的茶壶给方敏旭添了一点水，道：「海东来的时候曾经跟我提过一个人，这个人想必你已经听宗和说过。」

「杨先生当年的前女友？」

「是的，她叫姚青儿，死于一九八0年，到后天刚巧满二十五年。」李冒天道：「你一定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我会记得如此清楚？」

方敏旭微笑了一下，李冒天叹息道：「因为在这一天，我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位是我暗恋着的女孩子，一位是我的父亲。」

他补充了一句，道：「那天晚上我的父亲脑溢血，送到医院就不治身亡了，我是一周之后才回到学校，方知道同一个晚上，青儿失踪了，从此下落不明。」

李冒天饮了一口水，才干涩地道：「我本来有很好的机会去美国深造，但就是为了寻找她，所以才甘心留在了学校，足足找了她十年才死心，结婚成家。」

显然李冒天要坦承这段秘辛，所以才将小周支开，方敏旭倒是没想过这位院长对刑侦如此配合，看起来似乎确实非常希望快点找到杨海东。

沈重云突然抬头道：「这个女人不是杨海东爸爸的女朋友，为什么要你去找？」

李冒天苦笑了一下，道：「因为内疚。」他顿了顿，才道：「其实当年那个美国深造的机会是我的，是我故意不要，让给了宗和，想的便是他们俩从此天各一方，最后能劳燕分离。」

他说着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慢慢地咽了下去，仿佛它苦涩难忍。

方敏旭到此时方明白了这里面的关节，看起来这李冒天一往情深，但却总归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转过头来，道：「那姚青儿这件事情跟杨海东有什么关系？」

李冒天道：「其实海东来学校的时候，就有跟我谈过姚青儿，他提到了很多细节，我始终认为不是当事人，绝对不可能会将这些事情说得那么清楚。」

「我有听杨院长说过，我不过我认为他们当时情绪激动，如果被人偷听了说话的内容，那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说得对。」李冒天道：「但是有一件事情，是除了姚青儿以外，连宗和都不会知道的。」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惧的事情，道：「青儿爱插在头上的那把梳子，其实并不是宗和买给她的那把，那把梳子，她早就不慎遗失了，我见她不高兴，特地让我远在苏州的同学给我寄了一把类似的……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秘密。」

「难道女朋友头上的梳子换了，杨宗和也瞧不出来吗？」方敏旭略有一些讶异地道。

「宗和这个人对医书比对女朋友上心多了。」李冒天口气平淡，却似乎难掩那点讽刺。

「为什么你会觉得海东失踪跟姚青儿有关呢？」

李冒天沉默了半天，才似乎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裹着的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展开。

里面赫然是一把半月形的黄杨木梳，梳子上方的图似因为年代久远而染料脱落了，但残留的图形依然能看得出来最初那份妖娆。

方敏旭心里大骇，道：「莫非这、这就是……」

「这就是青儿那天说去寻找丢失在楼下的梳子。」李冒天此时的语调才隐隐露出一丝恐惧，但似乎更多的是一种对故人的缅怀伤感。

「这是哪里找到的？」

「就在海东的房间里找到的。」

方敏旭伸出手道：「方便看一下吗？」

「当然。」李冒天小心地将那把梳子递了过去。

方敏旭的手接触到那把梳子的那一刻，忽然心中隐隐升起一种抗拒的心理，以至于他的手指一触之下，本能地缩了回去。

「小方。」沈重云凑了过来道：「有邪门吗？」他说着便伸出那只手将桌子上的梳子拿了起来。

李冒天看到他的手泛着油光，顿时脸都绿了，却又不好立时翻脸，只好道：「千万小心，千万小心。」

沈重云将东西往桌子一放，道：「我看过了，这件事情确实有古怪。」

方敏旭微微一愣，沈重云笑嘻嘻地道：「你要做全套，还是单单问凶吉？」

「全套？」李冒天不解。

「测骨批字，算八卦流年，外带看墓地、弄灵堂，全套。问吉就是……」沈重云慎重地道：「我看你气色发黑，很有必要做上一做。」

方敏旭见李冒天的脸色顿时发黑，连忙将沈重云的嘴死死地掩住了，颇为尴尬地道：「我弟弟就是爱开玩笑。」

李冒天也不吭声，只是慎重的将梳子收了起来。

方敏旭不禁心底苦笑了一声，原本这校方就没想过仁和医院老远送过来的所谓名侦探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现在见他们事情都还没查出眉目就急着勒索钱财，心中必断定他们是一对骗财的神棍，只怕比初见面还要轻看几分了。

方敏旭道：「我还想知道海东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又是谁最早发现他不见了的。」

李冒天将手帕卷起，将那把梳子又收回了兜里，他虽然没了刚才的兴致，但还是认真细致地将情况陈述了一遍。

「海东不见是仁和医院的专家发现的，因为他们都住在国宾楼里。半夜里，陈医生听到海东关门出去，以为他不过是出去透透气，可是早上起来叫海东吃早点的时候没有看见他，午饭、晚饭都没有再见到海东，因此急了起来，四处找却不见，才断定他失踪了。」

「门卫有发现他外出吗？」

李冒天微有一些尴尬地道：「国宾楼那边有一点特殊，那儿有一道单独的小院门可以外出，前台小姐知道他出了大楼，但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学院大门。」

他这个说法跟小周倒是没有差别。这个时候门被敲了敲，小周端着一壶上好的观音茶进来了，给每个人泡了一杯茶。

李冒天客气地道：「来、来，吃饭，菜都凉了。」

方敏旭也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肚子反正也饿了，索性先吃起饭来。

这个时候外面的厨子端进一盘黑漆漆的如同膳糊一般的东西，不吃白不吃的沈重云高高兴兴地挟了一筷子放到嘴里，连声赞道：「好吃！」

「这也是我们这里的名点。」小周笑道：「笋土冻。」

沈重云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笋土冻这种蛇有毒吗？」

「不，不，这不是蛇，这是蚯蚓。」小周连声道。

方敏旭的筷子顿时停住了，沈重云脸色变成了土黄色，圆圆的眼睛瞪着李冒天半晌，突然趴在桌下大吐了起来，吓得边上的小周立时跳了起来，道：「海蚯蚓，好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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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局算是被沈重云最后一吐给彻底搅了，李冒天让小周将方敏旭他们送回去，显然他对这一对来自香港的高人已经彻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