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末末盯著喻斌好不容易抓回了点记忆,可脸色仍没有拉回来。
“我和郭宁同一届,当时我们在学校没少兴风作浪过,私底下弄过好几个组织,还真是红成一片,不过後来很快都被
封掉了。”
武末末突然想到了什麽,喝了一口茶,被那股味道弄得满嘴苦苦的,“你是不是出过国?美国……”
喻斌一下呵呵笑开了,看著武末末身上那件有些皱巴巴的衬衣,他突然想起了在那个教室门外,一脸疲惫书掉到地上
都不知道武末末。他和那个在酒吧里高声唱歌神采飞扬的武末末完全不同。那个晚上在酒吧里,因为郭宁,估计很多
人都想看武末末的笑话,也包括了他自己,所以他才会让阿冰那麽放肆,可没想到武末末没成了笑话反而成了焦点,
他歌唱得太好了,不光是唱的好,武末末的一举手一投足把所有的魅力释放出来了,一曲‘暗香’勾走了多少人的魂
魄,下舞台的时候,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著,可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就是站在最角落里的郭宁,然後他们
拥在一起接吻,唯美的都抽象了。
那个晚上,他们曾有过一次交流,就是郭宁介绍他俩认识的三两句。
喻斌打量著武末末,武末末有一张很难评价的脸,属於那种比较占便宜显小的小脸,说不上特帅,但极有特色,眼睛
不算大特出彩,爱笑,笑得极幅感染力,尤其是他的牙齿整齐而白的有光泽,更烘托了几分他的笑容,可眼下的武末
末显然要比那个晚上逊色太多。丢了魂的人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喻斌没想到他能把那个晚上的一切记得那麽清楚,很显然武末末是一点儿也记不起他来。
“是出过,不过我是说日语不是说英语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郭宁是纯哥们。”
“噢。”武末末应了一声低下了头,还纯哥们呢?说的真好听。他突然觉的原本还充满希望的事情因为喻斌变成了一
个错误。也许换一个工作才是他最该做的事。
“你们俩 ?”喻斌小声地问,那天郭宁和武末末那可是他们那一帮人羡慕的典范,等他们离开了酒吧那群人还谈论了
好久,有谁能一坚持就坚持了好几年,还有谁就能像他们这麽般配,不是那种寂寞了两个人搭一起凑合过几年日子。
“掰了。”
武末末站起来,“对不起,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管喻斌脸色僵在那儿难看异常,到了前台
结了帐就出去了。
武末末。喻斌追出来对著那个已经冲上公交车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可那人头都没回,站在空荡荡的车中间一动不动。
喻斌掏出手机,查到郭宁的电话打了出去,听到里面简短的欢快的声音,“斌子干什麽呢,我和张梅看电影呢,这信
号不好,出去我给你电话。”
“我就说一句,武末末刚来找我了,你们出了什麽事了?你为什麽一直瞒著我,你要还当我是哥们,你就给我过来,
我在原来学校附近的那间咖啡厅里等你。”喻斌挂了手机,对著那个早没了影的公交车看了好久。
夏天的向日葵---61
武末末下了公交车一路狂奔著跑回了家,家里还是他出门时的模样,武亮的房间是明显的没人的黑暗,武平平的屋子
倒还开著灯,里面是英语磁带播放的声音。
就是这点微乎其微的温暖让武末末的心平静了下来。一点点灯光,一个亲人,几段早就遗忘的英语,郭宁曾大声地呵
斥他来纠正他奇怪的发音,郭宁给他补了两个半月的英语,郭宁自己给他准备学习的资料,很多都是郭宁亲手大段大
段的在电脑上打下来然後打印出来,每天有每天的量,每天有每天的进度,他用那些郭宁给他的恶补的内容考上了研
可是又放弃了,他不知道郭宁最後把那些没用的东西扔进柜子里是一个什麽感觉。
武末末平静了下来,静静坐在沙发上,看著几件用旧了的家具发出的属於家的味道,这股味道和他当初在那个大房子
认定的味道不同,现在这个味道才是他从骨子里所熟悉的。
他记得他哥哥结婚时,他才八岁,那个时候李红凌不像现在这麽咄咄逼人,那是一个完全青春的女孩子,她给他买糖
吃,给他买五毛钱一根的绿豆冰,那间最大的房间成了婚房,他们只住了一个月就回青海了,後来再回来就是六年後
了。那时候哥哥的帅气是周围女孩子都侧目的,也是他这个小小的尾巴崇拜的。十几年过去了,哥哥头发少了一半,
李红凌成了悍妇。再过个十几年会是什麽样子,自己会变成什麽样子,郭宁又会变成什麽样子?头发少了一半,挺起
半个啤酒肚子和张梅同床异梦。也许有了孩子会好一点,至少过年除了张梅还能听到孩子的笑声,不会一个人坐在电
视前打游戏。
如果再看到他,会不会为这样一个郭宁心酸。
也许不会心酸,那时候郭宁早就不仅仅是个处长,也许身处高位,像很多人一样,可以一边经营权势一边经营地下感
情,自己只配远远的看一眼,再暗自庆幸:想当初我竟然也能攀上如此人物呢!
谁能熬得过时间呢?又有什麽是一成不变的?专一?衷情?早成了笑话。从严磊到郭宁,时间早就给了他最好的证明
。
武末末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气自己的不争气,为什麽还要想著去靠郭宁,还要拿著郭宁的关系为自己铺路,
还要不怕死的凑上去。
等到十一点也没有等到那两个要闹离婚的人回来,武末末进了武平平的屋子。
“他们俩为什麽要离婚?”
武平平卸了眼镜看著武末末看了好久,好像刚才不是学习而是做了一场梦似的,“我不知道。”就把他打发了。
第二天上班,武末末很突然地被通知又调回了技术部。
放下电话,武末末再一次站在他原来技术部部长的面前,把他一个月前听的那一段说辞重新听了一遍,当然中间有几
个字是变了的,他还是尖刀,尖刀就该用到刀刃上。所以技术部又欢迎他回归了。三十五天,对武末末来说就好像误
闯了什麽他所不知道的领域一般,方向还没摸明白,现在,糊里糊涂胡汉三又杀回来了。
重新坐回原来座位上的武末末很有点心不在焉,他不明白郭宁想玩什麽。他知道像他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对於郭宁来说
就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想要就要了,想扔就扔了,更别说你还不知好歹做错了,你在他手中可
以任意的搓扁捏圆,别人愁得茶饭不思的事,到了他那儿,还不够人家神经跳两跳的。
一句话可以起多大的威力,当初帮他找工作、帮他买驾照,帮他坐稳位置,现在又帮他重新杀回来了,这就是一句话
的威力。武末末算是再一次的见识到了。
可郭宁到底要干嘛,活,让他没法痛痛快快的活,死,还不让他干干脆脆的死!
知道自己的工资又从销售岗的1800改回了3800,武末末一点没有顾忌身後近二十只眼睛的注视,他相信不出意外他成
了他们的谈资了,这里原本就是舆论的中心,谁的小舅子,谁的小姑子,谁谁的情人,林林总总,似乎每个人身後还
都有另有一个身份,现在又多了一个。他相信那好多双猜测的眼睛里一定交换著他武末末背後有股什麽势力的内容,
当然,从他当年一进这个大门就开始了,只不过时间久了大家淡忘了,现在势力显形又让它重新发挥了威力。
东西收拾了还没到一半,武末末又冲回了销售部,对著那个板著脸看著他的陈头灿烂一笑,“我觉得还是销售部适合
我,我不想回技术部了。”
陈头一嘴的唾沫星子一下喷到武末末脸上了,“胡来,你以为这是你们家,想怎麽来就怎麽来,定好的事怎麽能说改
就改呢?”
武末末一脸平静,“不同意我辞职。”
“你,你------”陈头指著武末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头拿了电话拔了出去。听到陈头跟电话里的人唯唯诺诺的说
话,武末末靠在陈头的大班椅上打著陈头电脑上的连连看。
一个小时後,武末末又抱著他的那箱东西回到了销售部。
严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小子,够个性,晚上请你吃大虾。”
好。武末末没有一点欣喜地答应了,做在座位上,云淡风清,从他後桌一个大姐的抽屉里顺了一包速溶咖啡,拿热水
一冲,端过来就开了电脑进了招聘网站恍若无人状一口气发了二十份简历。
他早就该挪个窝了。
晚上不顾严磊进饭店的邀请,武末末一坐进严磊的车里,就喊了一声,“去X大,门口的那家李嫂烤肉还记得吗?”
严磊笑了笑,掉转了车头,开向了X大。
X大门口有云南米粉,巴蜀小吃,吉祥馄饨,有肯德基,甚至还增加了一个北京烤鸭,就是没有李嫂烤肉。
武末末不死心从东头走到西头,甚至去了那个不可能有的南门口也查看了一番,就是没了那家李嫂烤肉。
“李嫂呢,李嫂呢?”武末末著急的直转圈。
“可能回家找李叔去了。”严磊笑著接了一句,看到武末末非但没笑,整张脸都拉了下来,不明所以,拉住还在乱转
圈子的武末末,“换一家也行啊,又不是只有那一家有虾吃,没李嫂,咱还不吃饭了。”
“不行,我记得那年吃李嫂烤肉,你说她烤的肉是你吃过最好吃的肉,我就说她炒的虾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虾,你一口
气喝了三瓶啤酒,还把那个没长眼喝醉了的往我身上扔虾壳的小兔崽子捶了一顿,怎麽能就不见了呢?搬哪去了?”
武末末说著又开始了另一轮的查找,甚至开始问学校门口的学生,
“知道李嫂烤肉吗?”
“知道李嫂烤肉吗?”
严磊冲上去拉住武末末,“末末,你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武末末抬起头,“没怎麽呀,就是想找李嫂烤肉。”
严磊说,“真要想吃,去我哪里,我给你烤肉给你炒虾。”
夏天的向日葵--62
严磊的家是离公司挺远的一个成熟社区,房子是一年前买的,一百多平方,就是准备和朱可结婚用的,东西已经全部
置办好了,就缺女主人凯旋而归了。
这个地方武末末是第一次来,进了门,拘束了不到两秒,就把刚才不知道为什麽冒上来的不痛快打消的一干二净,东
瞧瞧,西看看,看到好玩的偶而还冒出两句古怪的不得了的话,把严磊听得直倒气。
严磊进了门就直奔厨房,把那个一心要帮忙的武末末打发到客厅看电视去了,自己手忙脚乱地把刚刚买回来的虾泡水
里,再把肉串调好作料放进烤箱里,动作倒真的很麻利。
“末末,客厅那里有个小冰箱,里面有水果和饮料,先垫垫,我这再有一会儿就好了。”
武末末听话地从里面翻出一瓶苏打水喝,然後看到冰箱旁边的架子上摆了很多照片,拿下其中的一张,里面是严磊参
加校篮球比赛获奖的集体照。严磊站在最中间,手里捧了一个奖杯,旁边都是搂在一起的队员。
这是大二上学期的篮球比赛,武末末很仔细地看著後面成了背景远远庆祝的人,人太小了,连脸都看不清楚,看到最
角落那个穿著白T恤,手里拿著两瓶水的人,武末末一下笑了,当时自己真的快要渴死了,那麽高的气温,竟然一口
都没舍得喝,还真是年轻气盛。
放下这张,武末末又拿起了另一张,同样还是篮球比赛,已经是大三下学期了,武末末看到严磊依旧站在中间气宇轩
昂,因为热剃得短短的板寸,硬硬的头发一根根支棱著。
武末末把照片放下了,那场比赛他没去看,那会儿他刚搬到郭宁那里,每天躲在郭宁的屋子里打游戏,从早打到晚,
那时候没什麽能比游戏更能抓得住他的心,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背弃了自己的灵魂,不打游戏他撑不下去,连和郭宁做
爱都变得寡淡无味。
再拿起一张,武末末看了很久,他有同样的一张,他和严磊站在中学的大门口,严磊的手搭在他肩上,伸出两根指头
做了一个普天下人都善於做的‘V’的手势,他的脸仰著,眼睛看著严磊,当时他们以为离开了这所学校,就会各奔
东西了,没想到一个多月後俩人从中学同学荣升为大学校友,然後一直纠缠到了今天。
他和严磊好歹还有两张照片可以往回看,和郭宁竟然什麽都没有。
听到严磊炒好菜装盘的声音,武末末飞快地放下了那张照片返回沙发上看起电视起来。
严磊端著两盘东西出来,一个黑红,一个赤红。武末末笑著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又从小冰箱里翻出两瓶冰啤,两人坐
下,一个吃炒大虾,一个吃烤肉。
“末末,怎麽样,炒虾我是跟朱可学的,烤肉我可是自学成才,和你那个李嫂绝对的有一拼。”
“朱可什麽时候回来?”武末末问。
“最早还得一个半个月吧,昨天打电话说已经准备收尾了,就可怜了那个眼镜一个月前查出了肝炎提前回来了,哎末
末,我和朱可说好了,等她回来我们就办,你可得给我当伴郎,现在抓紧时间练酒量。”
武末末笑了,拿著手上的杯子和严磊的碰了一下,“没问题,不过你得把我份子钱给我省出来。”
“行,没准你还能在我婚礼上找著你的另一半呢,哎,末末,你不会还想著赵静吧。”
“赵静,赵静是谁?”武末末一本正经。
严磊高兴地在武末末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末末还是你聪明,知道不能惦记的就得赶紧忘了,来,喝一口。”
严磊看武末末喝得爽快更高兴了,“我就说嘛郭宁是不会看著你被人欺负不管的,今天早上一上班我就看见他的车停
咱公司楼下,他还问你来了没,说他找你几次都没找见,你是不是把手机号换了。”
“换了。”武末末点点头。那个号是那个晚上喝醉後第二天换的。原来那个三个0的号被他扔进了下水道里。他记得
他刚拿上的时候,死活不用,说自己就算一直做0吧,也不能到处标榜去。郭宁说他是做贼心虚。
“换了也不给我说一声。”
“现在说也行。”抓过严磊的手机输了一个号上去。严磊接过来看了半天,“这个号可不怎麽地。”就把手机收起来
了。
“末末,我觉得你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怎麽不一样了?”
“还是我前几天说的,忧郁了,你还记得不,以前你性格多开朗啊,成天笑嘻嘻的,一肚子鬼点子,脑子转的飞快,
可现在吧,我怎麽一下子觉得你好像又回到高中时期那种阴阴沈沈的样子上去了。”
“开朗?”武末末侧过头来静静的看著严磊。严磊成熟了,脸变的尖锐了,早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而他也不是
那个痴情的武末末。
但他始终忘不了那个夏天,以及之後的那很多个夏天。
那些日子把一颗单纯的心变复杂了,把一颗勇敢的心变懦弱了,把爱情变成友情了,也把他的爱情吹散了。那些日子
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就好像李嫂烤肉,不流行了就没人吃了,你不想换口味,也由不得你了。
那些日子让他知道要放手的东西早一点放要比晚一点放好的太多。只有那样,你才能赔得尽可能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