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呵地笑着,腼腆地叫了声爷爷,把老爷子给乐得见牙不见眼。
三个人在饭桌上又漫无边际地闲聊了一会儿,闫老太爷趁着许安不注意,向对面的闫莫使了个眼色后,单手撑着额头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闫莫立刻“关心”地问道:“爷爷,您怎么了?”
这话一出,就连在一旁扒饭的许安都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来,一抬头就看见老人家一双灰白的眉毛皱得紧紧的,在眉
心挤出一座小山来,一副苦大仇深的郁卒样儿,似乎正被什么烦恼所困扰着。
闫老太爷抬起眼幽怨地看了一眼闫莫,什么也不说地摇了摇头,作忧郁状。
“爷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许安一看他脸色难看,叹息连连的样子,还以为是生病了,语气里有着浓浓的
关切。
老爷子一听许安上钩了,垂着脑袋嘴巴贼兮兮地咧得好大,下一秒便抬起头来,脸上又变成之前那忧郁得教人看着蛋
疼的表情。
一旁的闫莫一看自个儿爷爷露出一副琼瑶阿姨男猪脚般的忧郁表情来,顿时满脸黑线。这老头年纪越大越会作怪了…
…
您说人梁朝伟刘德凯摆这表情出来那叫深邃!叫性感!叫电力十足!可您一鸡皮鹤发的老人家在一班小辈面前却整个
这表情出来……搞什么幺蛾子哦?露不露怯啊?
闫莫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跌份,干脆把脑袋低下去,眼不见为净。
“安小子,你说一个小孩子没了妈可怜不?”
许安连连点头:“嗯,没有妈妈的孩子确实让人心疼。”
“那你再说,一个家里,有孩子,有爸爸,却没个女人,这像话么?”
许安一愣,顿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
老爷子也不等他答话,噼里啪啦地又是一阵唠嗑:“咱家阿莫啊,是个好孩子,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要能
力有能力的,带着孩子离了婚又咋样?只要他愿意,女人还不都前仆后继地拜倒在那小子的西装裤下……你说是吧?
”末了,还故意对着对面那人眨了眨眼。
“是……是啊,他的条件真的很好……”许安脑袋微低,盯着碗里的白米饭喃喃地顺着他的话答,握着筷子的指尖因
为用力泛着微微的青白。
坐在他身边的闫莫当然看见了,唇角微勾,心下不禁暗自窃喜。
闫老太爷突然不再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许安看,若有所思。许安此刻正低着脑袋,自然也看不到老爷子若有
所思的目光。
“阿莫,你婶婶说改明儿给你介绍个对象,有时间跟我去看看吧。人家是个好姑娘,会计事务所的注册会计师,不仅
人长得水灵,个性也好得很。”
许安震惊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说话的老爷子,脸上满是惊诧之色。脸色变了又变,眼睛里闪过许多种情绪,这才
小心翼翼地把头转向闫莫……
闫莫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对着对面的闫老太爷淡淡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许安胳膊一抖,手上的乌木筷“啪嗒”一声掉在了餐桌上,桌上另外两人听到声响后立刻投来不解的目光,他红着脸
连连道歉地慌忙把筷子拾起来,低着头埋在碗里拼命地扒饭,一句话也不说。
闫莫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促狭地朝自个儿爷爷眨了眨眼,一脸得意。
老爷子挑了挑眉,心中甚感欣慰。看来这孩子对阿莫的感情比自个儿想象得要来得深,只是本人还意识不到。
也许这次的事情能够让他幡然醒悟过来也说不定。
老爷子吃过午饭留下来喝了杯茶就要走,闫莫打了电话让司机来接人,随即便陪着闫老太爷下楼去了。
一进电梯,闫莫就笑了。
“爷爷,您还有话说吗?”
闫老太爷看了他一眼,轻叹着摇头:“从刚才安小子的反应看来,他对你的感情可不只是一点两点那么少啊……”
“那当然,没有把握的仗我从来不打。”
“可是阿莫,那孩子似乎还并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啊……”
闫莫面色一整:“我知道,所以才让你配合我么。”
“唉,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安小子一看就是个单纯质朴的好孩子,对家务又拿手,你那些坏心眼可别往他身上使啊
,不然爷爷不得拿拐杖打断你的腿!”闫老太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老爷子率先走了出去。闫莫身子一僵,随即跟了上去。
“爷爷,您的意思是……不反对了?”
“我还反对得起来么?你孩子也有了,事业也有了,只要你能找到真心实意想对他好的人,只要你能幸福,爷爷还能
说什么呢?”况且那孩子自个儿也着实喜欢得紧。
“但是……记住我的话,以后你要是敢欺负了那孩子,小心我老人家的拐杖!”
闫莫并没有笑,可那双黑漆漆的眼里却是流转着炫目的柔光,亮晶晶的,很是迷人。
闫家大宅离闫莫的公寓本来就不远,司机的车一会儿就开来了,老爷子挥了挥手就要上车,却被突然被闫莫叫住。
他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还有事儿么?”
闫莫翘起嘴角走过去,附在老爷子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只见闫老太爷震惊地抬起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精彩,一双浑浊的眼里开始慢慢凝聚怒气。
闫莫的表情是严肃的:“当然是真的,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老爷子气得肩膀直抖,“咚”地一下将拐杖狠狠地跺在地上,低喝道:“混账!”
随即头也不回地坐进了轿车后座,催促着司机赶紧开车。
闫莫看着黑色房车渐行渐远,唇边漾开恶劣的笑来……
闫非梵啊闫非梵,你小子敢设计我,就不带老子设计回去么?
闫先生对老爷子说了啥?
他啊……他说……
闫教授其实是个双性恋哦,男女不拒的那种,听说最近盯上了一个男孩,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了……
61.他居然……他居然以为……
一想起许安刚才在饭桌上的反应,闫莫的心情就出奇得好。噙着浅笑目送老爷子的车离开,这才转身上楼。
进门的时候,饭桌已经收拾干净了,小胖子坐在沙发上看奥特曼,哼哼哈嘿地踢蹬着双腿,一个人自得其乐来劲得很
,却不见许安人影,八成是在房间里。
闫莫来到主卧室旁边的客房,抬起手敲了敲门,站在门边等,却久久得不到回应。他有些讶异地挑眉,凑到门边轻唤
:“小安?”
依旧没人回应。
狐疑地转了转门把,却发现房间门并没有上锁,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房间里很暗,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透不进一丝光亮来。
床上的薄被下鼓鼓的,那人拽着被子把自个儿从头到脚都捂了起来,原来是在午睡。
虽说还有几天就要进入十月份了,但天气依旧热得很,房间里又没开空调。他这样睡不会觉得热吗?
闫莫走近,拿起床上的遥控器打开冷气,弯下身轻轻地拽了拽被角想露个缝儿给他透透气。谁知道他拽一下,那人就
拉一下,这才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两人你来我往地谁也不肯松手,倒成了拉锯战。
“你想闷死自个儿吗?快给我出来。”
“我不。”那人依旧紧紧地拽着被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一层被子的关系,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出来!”闫莫被他的轴劲给逼出了火气来,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绷得紧紧的。
“不要!”
“你……”闫莫气结,俊脸陡然沉了下来,他双手一使力,只听见“嘶啦”一声,蚕丝被刹那间便被某人一分为二。
许安弓着身子蜷缩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手里还揪着那半截被一分为二的被角。
闫莫眯了眯眼,沉默不语地看着床上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的少年,突然好整以暇地笑了。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低语:
“在闹脾气?”
灼热的呼吸暧昧地喷在白嫩嫩的耳廓上,床上那人的身子僵了僵,不说话。
“因为我要去相亲?”邪笑着伸出舌舔上他的耳坠,话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看着他竟然如此在乎自个儿,闫莫的心
里自然是高兴得很。
床上那人立刻抬起头来,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像受伤的小兽一样怒视着眼前的男人:“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你……”许安顿时语塞。
在听到他并没有拒绝老爷子的提议时,那一刹那间脑海中的一片空白代表着什么?胸口堵着的那阵教人喘不过气来的
窒闷代表着什么?许安隐隐约约知道答案,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深究。因为他总觉得,如果知道了,如果跨过了这道槛
……生活也好,立场也好,坚持也好……这些通通都将会全然颠覆。
“承认吧,你在吃醋,因为你喜欢我。”男人伸出手来一把揽过许安的肩膀,唇若有似无地在他颈间游移,笑得好不
得意。
许安像是被火星烫到一般一把推开他,大声否认:“我没有!”
闫莫眯起眼,不悦地攫起他的下巴:“承认喜欢我就这么难吗?”
“你爱跟谁相亲就跟谁相亲,跟我有关系吗?”许安抿了抿唇,眼睛对上他,正色道。
“你再说一遍。”闫莫表情一凛。
许安咽了咽口水,嗫嚅:“你要去就去,跟我……没关系。”
闫莫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刚才爷爷的话确实起到了作用……他妈的全是反作用!这小子明明就是对自个儿有感觉的,
听了那些话后却愈发地死鸭子嘴硬起来。
他不明白的是,承认喜欢自个儿对他来说真的就那么困难吗?两个人难道就要这样不温不火地吊在那儿一辈子?
“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重重地一拳捶上墙壁,发出“咚”地一声闷响,便怒气冲冲地转身摔门而出。
许安怔怔地看着被狠狠带上的房门,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低下头,拳头握得紧紧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争吵过后的第二天,闫莫对自己的态度却依旧跟以往一样,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争吵发生丝毫改变,只除了不再按
时回家吃晚饭……
这是许安始料未及的。
日子像指缝间穿过的流沙,一天一天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十月底。在国庆节七天长假的前一天晚上,闫莫居然拿
出了一张前往南京的火车票给自己,说是让他回家看看父亲。
许安顿时就愣在了当场,他还记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差一点就要克制不住地去拥抱那个男人。
爸爸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了,可情况还是老样子,会呼吸,会排便,就是不睁眼,不会动。家里人经过一个多月
的磨合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问大嫂娘家借来盖房子的钱早就还了,那边人的态度立刻热络了起来,三天两头地就往家里串门子,说是联络感情。
奶奶还纳闷着为什么向来冷淡的亲家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热情……全家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许安不禁感概,没钱谁都看不起,就是腆着笑脸主动上前跟人家答话,人家都能冷眼让你难堪。一有钱就不一样了,
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乱七八糟的亲戚就跟闻见肉香的大狗一样,撒着欢地朝你靠过来。
就算吃不着肉,就是闻闻香味也好。
家里一天成百上千的开销不得了,那些赔偿款不出数年就会用光。许安深觉必须得再找一份兼职做了,好给家里减轻
负担。
闫莫在上次闫老太爷的叮嘱下给他加了工资,从原来的一个月三千涨到了一个月四千五。以一个保姆的身份而言,这
个数目的工资算得上是很高了,那些坐在写字楼里的白领一个月的薪水也不过就这个数。许安却不再执着于“这样做
好不好”这样无聊的问题了,因为这都是他应得的,是老爷子批准的,他拿得问心无愧。
正犹豫着该上哪里找兼职,一个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便快速地在XXX学院里传开了。
那个脾气古怪、当你没商量、令人闻之为之色变、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闫非梵闫教授居然开了一家酒吧!一家同志酒
吧?!
这些天校园里沸沸扬扬地都是有关这件事的八卦。
许安一直以为这样的传言不过是无中生有,因为从来没听闫莫提起过,所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知道今天下了
课后却被教授叫到了办公室里。
“有兴趣来我的酒吧工作么?”闫非梵靠在办公桌后的软椅上,眼下有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被他巧妙地用眼镜给遮
了起来。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为什么精神不好?还有为什么?因为闫莫的设计,闫老太爷现在是每天要查十七八次勤,甚至夸张地搬进了他的公寓
……口口声声地说是不能再让另一个孙子堕入邪门歪道了。
闫非梵从来都觉得自个儿的修养良好,可每天每天像这样被人碎碎念地在耳边荼毒,再好的修养都不顶屁用。
开酒吧是早就有的打算,但却一直在普通酒吧与同志酒吧之间游移不定。老爷子的得寸进尺则更加坚定了他开同志酒
吧的决心。花了半个月时间找场地,一个月时间搞装潢,工作人员什么的差不多都已经招齐了,就差等着开门营业了
。
闫非梵趁着老爷子回大宅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收拾好行李搬了出来。他在酒吧楼上租了间三室一厅的套房,行李就在办
公桌底下,准备今晚就住进去。
既然知道了陷害自个儿的是闫莫,那么,奸诈如闫教授,是断然不可能不采取行动反击的。纵使理亏的一方是自己…
…
许安愣了愣,没想到学校里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虽然没去过酒吧,但许安也知道酒吧要的工作人员最起码也该是穿着时髦、待人接物圆滑老道的人才对,怎么都轮不
到木讷又土气的自己才是。
“在厨房负责准备餐点,我已经找好了一个厨师,你在一边儿给打打下手就成了。”闫非梵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角,
眉头拧得紧紧,语气因为精神不好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许安一颗小心肝顿时就吊在了半空中……
“可……可是我只会做一些家常小菜而已,去了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只让你在一边儿打打下手而已。”他烦躁地拿出烟点燃:“你不是一直在找兼职么?”
其实啊,闫非梵这丫哪有这么好心?他会做赔本的买卖么?显然没可能。
既然在酒吧楼上租了房子,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恐怕就会在那里生活了……三餐总得有人打理吧?房子总得有人
收拾吧?生活总得有人照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