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游戏——似此星辰

招呼来一辆，交代师傅说去老街，车子就咕噜噜地缓缓前进了。

萧叶挑眉：“你是故意的？”

叶肖没回答，靠着靠背舒服地眯眼：“这样舒服多了，那公车哪是人坐的！”

秋夜的风徐徐吹着，有几分凉意。萧叶看路过的柔和灯光、谈笑行人、飞快前进的其他车子，以及在前面用力蹬着轮

子沧桑朴素的大爷，也靠着微叹：“似乎回到了旧上海。”

大爷回了一下头，亲切地笑，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声音爽朗，带点当地口音：“小伙子第一次来黄山玩啊？这里

风景不错啊，每天都那么多人来，我还搭过一个外国人呢，皮肤很黑啊，不过他会说中国话。老街很好啊，很多东西

卖，我们黄山很多特产呢，小伙子可以带些回去……?”

车子很慢慢地走着，这个城市的灯火次第从眼前缓缓掠过，车鸣声，沿街叫卖声，路人聊天声，像慢镜头一样，一一

现出。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街道，两人静静靠着彼此，为这一刻的温情。

十一、

二十分钟后终于到了，付钱时萧叶多付了十块钱，乐得大爷眼睛更眯了，直说着这小伙子人真好，一定会好运的之类

的。

老街里游人如织人潮如云，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其建筑群继承了徽州民居的建筑传统风格，建筑体量不大，色彩淡雅

古朴，整条街道蜿蜒伸展，首尾不有相望，街深莫测。

叶肖轻叹，“三江绕小蓬壶，宋式崇楼风格殊。水洗长街街畔水，人称活动上河图。”（1）

萧叶轻笑：“我倒觉得这有点像南京夫子庙那边的街道。”

各店铺是古式装潢，朱漆门面灯笼高挂，交相映衬下便有几分古意，还有行商挑着货担沿街吆喝叫卖，让人恍然有穿

越时空回到古代的错觉。其实老街多是卖文房四宝、金石字画、徽州四雕和土特产。

两人走走停停，对一些新奇玩意儿颇有几分好奇心。停在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面摆满书画、笔墨纸砚、古玩，

琳琅满目。

叶肖拿起一支小豪把玩，笑着对萧叶回头，“看你的钢笔字写得那么好，想来毛笔字也不差，要不要在这写几个字给

我开开眼界？”

萧叶看看那些笔墨，摇摇头，“这些笔墨质量不佳，想来写出来效果也不好——。”

还没说完，站在旁边的老板已经不乐意了。那双镶在肥肥胖胖的脸上的小眼睛狠狠地瞪了萧叶一眼，不高兴地粗声道

：“谁说这些质量不好？！不懂就不要乱说，我这徽墨可是中国文房四宝之一，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而店里的歙砚

与端砚更是其中珍品。它以石质坚韧，纹理缜密，发墨益毫，贮水不涸，雕刻精湛，造型独特，美观适用而冠天下，

深得历代名人的高度赞誉……”

反驳的话说得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而且是由于每日念的生意经，竟然字字珠玑舌灿莲花。两人走出很远了还听得到

那粗噶的声音混着周围喧闹声传来，叶肖笑得前仰后翻，风中凌乱，桃花眼斜了萧叶一眼，学着老板的语气道：“谁

说这些笔墨的质量不好——哈哈——你倒说说这些笔墨质量哪里不好？嗯？说啊？”

萧叶也觉得好笑，那老板可真是强悍，不过自己的确不该当着老板的面说商品不好。也不理会叶肖，径自往前面的卖

土特产的店走去。

叶肖笑累了悠悠地跟上。

店里顾客好几个，正在挑选货物或是在讨价还价。一个服务员一看又有顾客上门，立即笑脸迎上，口齿伶俐地介绍：

“这是祁门红茶，这是黄山毛峰，这是太平猴魁，这都是蜚声中外的中国十大名茶啊，几乎每个来黄山旅游的人都会

带点回去的……”

叶肖看了看色泽各样品种繁多的茶叶，想了想，道：“也许我也该给我妈妈带点好茶回去。”

两人选了几样包装精致的祁门红茶和黄山毛峰出了门，优哉游哉地在熙攘街道穿梭。叶肖眼珠乱转，忽然注意到前方

有一个少数民族装扮的商人在卖着一些奇特的东西，拉过萧叶的手就往目标走去。

在小摊子前面停下才发现那些小东西是相思豆，红艳艳的可爱，像情人的泪。当然，伤心的时候看会觉得是忧伤似血

，但现在看是如胭脂般妩媚引人的。

摊主见有人关注，马上抬起晒得红黑的脸，兴致高昂地推销介绍：“这些相思豆很是受人欢迎的，年轻人买些送给女

朋友吧，她一定会喜欢的。这可是正宗的南国相思豆啊，你看——”说罢指着旁边一首写得秀逸娟致的诗：“红豆生

南国，春来发几枝。请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2)

叶肖桃花眼灼灼，牵着萧叶的手十指交缠着，笑意盎然：“此物最相思啊，很好，我喜欢——”忽然凑近萧叶耳边，

语气轻佻地低声道，“也算是送给萧美人你的定情物了~~~”

说罢拿出钱包爽快地买了一大把相思豆，把摊主乐得眉开眼笑，脸便似一朵开放的红黑色花朵，眯着眼一边收钱一边

说着你一定会爱情美满抱得美人归之类的好话，也乐得叶肖眉眼弯弯地一副抱得美人归得意模样扬长而去。

萧叶看他桃花眼流光四溢，在夜色中漂亮异常，交缠的十指有种温暖安心的感觉，另外手心是一把光滑冰凉的相思豆

，温润的触觉传达到心里柔润成春水，心里默念着“此物最相思”，微微一笑，终于承认，对这个人，自己是真的喜

欢的。

两人走到一条小巷的岔口，一个面目温柔的奶奶笑着幺喊：“小伙子要不要吃馄饨啊，这可是老街这百年传统的美食

呢！”

叶肖颇感兴趣，问道：“百年美味馄饨？在哪？”

老奶奶指着小巷，略昏暗的灯光下可见一块古旧的招牌：老牌馄饨。还可以看到几张长椅长桌，几个坐着吃馄饨的人

。

叶肖颇为心动，提议：“那我们去吃馄饨吧！”

走进那幽深小巷，正在做馄饨的大妈看到他们，便笑道：“吃馄饨啊要几份？绝对好吃，包你满意！”

叶肖看坐在一边的一对情侣在偎依着吃一份，看起来甜蜜无比；而另一边两个女生似乎是一个人吃不完因此也是共吃

一份。眨眨眼道：“要一份就好！”

很快地一份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两人靠近坐着，长椅长桌都很简陋，看起来还残留着日积月累的污迹，叶肖看得直

皱眉，看到萧叶一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模样不由恨恨地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才碰到嘴唇马上放下齿牙咧嘴，“切

——”

大妈正好看过来，温和道：“小伙子，这馄饨很烫的，小心点。”

萧叶悠悠地舀起半勺汤水，慢慢地品尝，赞说：“嗯，这汤很好喝！”

大妈听到了不由大为热情地说：“我们这汤可是用黄山野山菌熬的，味道特别鲜美。”

叶肖很怀疑地尝了口汤，当然这次是小心翼翼地，半响笑道：“嗯，的确美味，倒把酒店的菜肴比下去了。”

于是，两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在一条幽暗偏僻的巷子里，不远处是喧闹的街市，头顶是摇摇摆摆的昏黄灯泡，坐在

简陋的桌椅旁，共吃了一份鲜味馄饨，就像一对落魄的情侣。也许，这个场景，会很多年后仍然记得。

吃得很满意地走出小巷，没想到才让眼睛习惯那绚烂辉煌的灯火，就听到赖赖惊喜的大喊：“萧叶！”

接着看到那几个人，赖赖蔡蔡摆着手兴奋地穿梭过人流跑过来，跟在身后的是何锐和，正提着大包小包的当免费劳工

了。

叶肖嘟囔：“唉，又来了。”

蔡蔡一靠近就爆发：“你们两个跑哪去了我们上了车才发现你们竟然没上来。”

萧叶淡淡一笑：“那车太多人了，我们挤不上去。”

叶肖问：“其他人呢？”

赖赖答道：“都各自四五个地走散了。”

街道上的人流推着他们往前走，两小女子唧唧咋咋地谈着买了什么什么特产，那笔墨太雅致了，那糕点太精致了，那

茶叶太诱人了，总之，就是想把这里的东西都搬回去。

叶肖拍拍何锐肩膀，“兄弟辛苦了！”再眨眨眼，低声道：“加油啊！”

何锐和吴奇看看前面手舞足蹈的两女子，不由苦笑：“怎么加？总是若即若离的，”看眼叶肖，“不如风流才子你支

点招吧！”

叶肖若有若无地瞭了眼萧叶，自信道：“这个简单，你们就直接面对面的告白，或者，就直接霸王硬上弓！”

何锐翻个白眼。

第二天早上八点在旅馆一楼门外集合，旅游公司的车已经到了。还是坐半个小时的车程到达呈坎古村落，这次的导游

是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很让人怀疑她是否成年了。

她带领着大伙在主要的景点观赏，并用那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介绍道：“呈坎是一个具有明代特色的古村落

，有三条主街、九十九条小巷和一百五十七处明清建筑。宋代大儒朱熹曾为此村写过一副对联，‘呈坎双贤里，江南

第一村’，历史上这里人才辈出，名流荟萃……”

众人在那石板路上走着，看到四处高墙峙立，曲径通幽，当然，游客也很多，倒也把这个古村落渲染得生机勃发。

导游主要把他们带领到宝纶阁、罗家宅、挹秀桥、长春社，这里的古建筑汇集了徽派不同风格的亭台楼阁桥井社，精

湛的工艺及巧夺天工的各式雕刻把古、大、美、雅的徽派建筑艺术体现得淋漓尽致。

众人感叹赞叹之余当然不忘拍照，这时是叶肖拿相机，正在拍更楼，转身看到萧叶在不远处的小桥上看风景似的，于

是大喊“萧叶！”

萧叶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金色的阳光似乎把那清冷的脸变暖，而那微笑衬着身后的风景，眉目如画。

叶肖就抓着这一刻，飞快地按下快门，把画面定格。得意地笑，终于也偷拍回来了。

正好赖赖看过来，不由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你俩还没一起拍过照呢，怎样，我帮你们拍一张吧！”最好摆个暧昧点

的姿势，那更好了。

叶肖想想也对，还真没有拍过合照，于是跑过去，揽住萧叶肩膀，像俩好哥们一样，笑得灿烂异常。而萧叶也微侧着

头，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不远处的风景，笑意隐隐。

“卡擦”一声，赖赖满足地叹气，大功告成，秋游收获啊。

最后一站是潜口民宅，到达那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大家看徽派建筑也看多了，而且无非是明清建筑风格，所以

走进古代宅院大门，看到隐在树木中的楼阁也没有之前激动了。

懒懒地走着，首先过的是座看起来很普通的桥，但导游小姐颇为认真地指着那桥介绍道：“那是荫秀桥，你们看——

”指着刻在桥身的几个字，“‘荫秀桥’三字是一半阴刻，一半阳刻，因此又叫阴阳桥。 ”

众人探头一看，果然如此，倒也有几分特色了。

再踩着台阶往前走，导游带着到屹立着的石牌坊面前，那石牌坊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裸露的砖块剥落了几许外皮，

经历几许风霜。而牌坊上的雕刻看不大清楚，但只看那模糊轮廓也觉得有几分狰狞。

导游尽职介绍：“ 这石牌坊，建于明代嘉靖年间。你们看，那牌坊正面没有题字，只雕着一个龇牙咧嘴的‘鬼’，它

手里还拿着一支笔，脚上踏着一只方形大斗，‘鬼’与‘斗’合起来为‘魁’。”再带领着走到牌坊背面，继续道，

“而背面刻了月宫桂树图。这表明立坊者方氏期望家庭子弟多出文魁星，去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叶肖心想这些玩意儿没介绍时看起来也没什么，一追溯探讨起来花样名义还真多。

再逛下去也无非是一幢幢接连着或隔开着的亭台楼阁，主要有善化亭、乐善堂、曹门厅、方观田宅、司谏第、吴建华

宅、方文泰宅、苏雪痕宅等。在大厅里还保存着一些条几、八仙桌、东凭西镜、楹联字画之类摆设，萧叶默默看着，

心想也许这里曾经澄亮得光可鉴人，也许曾经高堂满座觥筹交错，但如今也只剩零星几样器具蒙尘，只剩来自各地的

游客拍照的光照闪烁。

而在一间厅房里摆放着一张中间明显裂痕的饭桌，已经朱漆剥落了，暗淡无光。导游小姐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桌子

是可以沿中间那条裂痕拆开的，古时徽商大多在外经商，而家里几个妻妾争宠难免。于是当男主人回家时就把两张桌

子拼起来大家一起吃饭；而当男主人不在家时就把桌子分开，避免妻妾争风吃醋打闹。”

不少人哄笑。

赖赖哼笑：“男人果然是三妻四妾地想着享齐人之福！”

蔡蔡同仇敌忾：“这样的男的就应该拖出去砍了！”

萧叶两人不理会她们讨论，往旁边再踱了几步，那里摆着一张略倾斜的靠椅，造型简洁大方，曾经的清漆已经变灰变

黑，不知上面曾流逝了多少美人的青春年华。

萧叶微笑道：“这就是所谓的美人靠。”

叶肖看看那靠椅，再瞭一眼他，在他耳边低笑：“不知萧美人在美人靠上靠着会是怎样的光景，嗯？”也许应该是略

幽暗的春光，萧美人长长青丝流泻，手轻执一把桃花扇半遮脸，眼神哀怨欲语还休。想想也不由得笑，那样还真是，

恶寒。

萧叶看他笑得诡异也知道他在YY，轻笑：“我倒觉得若是叶美人靠着会更加风情无限。”

十二、

秋游回来后大伙都筋疲力尽的，前几天上课都是有点萎靡不振。不过一和没去的人说起这次秋游则立即神采奕奕地侃

侃而谈，特别是蔡蔡，她文学功底很好，又喜欢看故事传奇，加上实在是对这次秋游颇为满意，于是一开口讲述即是

引经据典，诗书词画般地，把那些年代久远的明清建筑之类文物古迹描述得栩栩如生，把那些典故之类的叙述得曲折

连环引人入胜，并直叹此景此物只应古时有，如今难得几回见，从而使那些已经剥落了繁华的亭台楼阁仿佛鲜活灵动

起来了，使那些已经凋谢了朱颜的红妆睁开惺忪美眸婉约如水，已经白骨如山的公子复活起来而意气风扬，让人听着

听着依稀就穿越时空走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道，人声喧闹，满楼红袖招，高门宅院，古色古香，美人楼上望，夫

君何时还。

于是那些没去的人听过后直叹失策，早知徽州之行如此妙哉当初就算天大的事也该推掉，再加上他们看到萧叶拍的不

少照片，那些景物在精彩的摄影技术下鲜活得仿佛有了灵魂，寂寞，萧索，太让人惊艳而直抵人心，从此徽州文物古

迹游成为不少人心中的梦想。

叶肖来到萧叶教室时，正看到蔡蔡在讲述徽州之行不得不说的景致风物，并不时指着电脑上的照片讲解，讲到精彩之

处声音高扬，而听众惊叹连连。

叶肖撩了一眼那照片，是萧叶拍的那些。忽然想起萧叶可是偷拍了自己一张，于是瞪他：“我的那张照片没在上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