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玥记事（FZ）——芋头发芽

“皇上驾到！”正在西玥景胡思乱想间，一声尖细的喊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身边的人都站起来跪了下去，西玥景也只好跟着跪下，却借着角落之便，明目张胆地抬起头，他要看看，自己这个所谓的父皇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自己的母妃甘愿送上自己的性命。这一看，西玥景却呆住了。不怒自威的神情，薄薄的嘴唇，英俊的面庞，明明三十出头了，却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除了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的温柔被一股寒意取代之外，这张面容，却是西玥景记忆中最温暖的回忆之一。西玥景一刹那觉得浑身都冰凉冰凉的，呆呆地随着众人站起身，坐下。

许久，思绪慢慢地回来了，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他的三皇弟西玥重会这么得宠。

“大哥哥，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偷偷跑到这里来好不好？”

“为什么？”

“母妃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和母妃都要被杀头的，母妃说在我五岁之前不可以见父皇。”

“好啊，我不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等你长大了以后就嫁给我好不好？”

“好，等我长大了就嫁给大哥哥。”

“你今年几岁？”

“三岁了。”

“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转了转眼珠：“我叫西玥重。”对不起呀重儿，我不想被罚，虽然大哥哥说他不会告诉别人。

西玥景觉得那寒意直钻进了心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捏紧酒杯，一杯杯地灌。算了，又怎么样呢？那个人是自己的父皇，而这地方，自己一定会离开，有没有谁，都一样！

众人一一送上了自己的礼物，李苏全尖着这嗓子喊：“可还有谁未曾送礼的？”

西玥重看了看角落里的西玥景，有些不忍，便走上前跪下道：“启禀父皇，还有二皇兄未曾送礼。”

西玥渊挑了挑眉：“你何时多了个二皇兄？”

西玥景握紧了酒杯，却也不敢太用力，生怕把酒杯捏碎招来目光。

李苏全向西玥渊耳语了几句，西玥渊微微一笑，不知是不屑还是好奇。

“宣，二皇子献礼！”李苏全高声叫道。

顿时，座上一片窃窃私语声，在宫里这么久，确实没有人见过所谓的二皇子。西玥烨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西玥景站起身，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走至阶下，跪下缓声道：“儿臣拜见父皇，容妃娘娘。”

“你，叫什么名字？”

西玥景低头露出一抹苦笑：“西玥景。”

“多大了？”

“十五了。”

“你也十五？和重儿倒是同龄，只是长了他几个月吧？”西玥渊的眼神中显出了一丝温柔，又瞬间恢复“可曾带了礼物来？”

西玥景伸手进袖，再摊开手掌时，手中俨然多了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呦，我说二皇弟，虽然你久居冷宫，确实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吧？”西玥烨嘲讽道。座下又是一阵私语，连西玥渊也皱了皱眉。西玥景倒是没什么表情。

西玥重有些着急，看向西玥景手中的棋子，眼睛顿时一亮：“父皇，大皇兄，你们怕是都误会了，二皇兄的棋子可同一般的棋子不同。”

“是吗？”西玥渊看了李苏全一眼，“呈上来。”

“是。”李苏全走下去接过棋子，小心地送到西玥渊手里。

西玥渊看到棋子之后，新奇地挑了挑眉，嘴角带上一丝笑意：“也难得你有心。”

只见那枚小小的棋子上，巧夺天工地雕刻着山水人物，连那涓涓的水流，人物衣摆的条纹都纤毫毕现。这是西玥景平日无聊自己琢磨出来的，连无悔都不会的。

西玥冲高兴地从西玥渊手中拿过棋子，欢喜地把玩：“父皇，在今天所有的礼物中，儿臣最喜欢二皇兄的礼物了。”

“冲儿喜欢就好。”

西玥烨不屑地哼了一声。西玥重高兴地看向西玥景，却发现他的脸上无半分的欢喜之意。

“从今以后，你就不用再住在冷宫了，从即日起，搬去如梦宫吧。”西玥渊看看西玥重，重儿好像很喜欢他，做个伴也行。西玥国规矩，所有的皇子只有年满了十六岁才能封王出宫。

西玥景的心顿时沉闷起来，终于还是不得安宁。而且自己搬走了，师父又去何处寻自己？但是圣谕不能抗，他只能谢恩。

晚上，如梦宫。

西玥景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只留下红烛一人。

“主子。”红烛握住西玥景正在整理东西的手。

西玥景扯起一抹笑容：“怎么了，烛姐姐？”

红烛却不说话了。

西玥景看着她这样，心里更加难过起来，却也不说话。

红烛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自己不应该再这样给他添堵，便强笑道：“其实出来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皱了皱眉，“那个太子倒着实令人讨厌。”

“烛姐姐不必太在意，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做不稳的，不懂得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在这深宫之中活不长久的。”西玥景说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地露出了一抹阴狠的笑容。

“主子？！”红烛不可置信地叫道。

“怎么了？”西玥景不明所以。

“你从哪学来这些的？无悔师父到底教了你什么？”她的主子久居冷宫，远离争斗，不是应该是最单纯的吗？

“这些，是哪些？”

“察言观色，揣人度意，勾心斗角！”

西玥景愣了一下，继而轻笑一声：“烛姐姐觉得我这样不好？”

红烛无话可说了。是啊，这样有什么不好，最起码，她不用再担心她的主子会轻易地被人害了去。

夜渐深，月亮的光彩亮了又暗。

第四章：御塾

“主子，刚刚李公公来传话，说是今日午时，皇上让主子一同过去用膳。”

西玥景刚刚应付完一大堆“好奇”的妃子、皇子、公主，就听到红烛说出了这个令他头疼的消息。

“我知道了，你中午别忘了喂小猫。”

当西玥景过去的时候，发现西玥重也在，一时间，心里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闷了一口气。

“儿臣拜见父皇。”

西玥渊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身入座吧。”

“谢父皇。”

西玥景看了看西玥重，对方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二皇兄。”

一顿饭，吃得西玥景很不是滋味，西玥渊根本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只是很温柔地和西玥重说话。西玥景在心里一直默念“我不在意，我不在意”，可是却越念心越痛。西玥景有些惊讶，也有些害怕，难道他的心里在乎的，从来都不止两个人吗？

终于熬到结束，西玥景刚想起身说告退，西玥渊却抢先一步问他话：“你这些年一直在冷宫，朕也不了解你。不如这样，你先做篇文章来，让朕先看看你的才能。”

西玥景连忙跪下来：“启禀父皇，儿臣一直在落水宫，未曾请过先生学习，只是幼时随着母妃读过《三字经》，勉强认得几个字罢了，这文章，儿臣确实不会，请父皇恕罪。”其实，四书五经，千家文百家诗，甚至战略兵法，他都在无悔的教导下熟读过，文章诗赋也可以提笔就来。但是一个冷宫的皇子会这些不是太奇怪了吗？若是他真的写了一篇文章出来，他可不敢保证西玥渊不会杀了他。

西玥渊似是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哦？身为皇子却写不出一篇像样的文章来可有点不像话。那么，从明天起，你就随重儿他们一起去御塾吧。”

“是。”

走出嘉明殿，西玥景感到自己的手心早已是冷汗一片。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可是既然西玥渊开口了，第二天早上，西玥景还是一早就去了御塾。

在那里，欢迎他的好像只有西玥重，但他偏偏又是西玥景最不希望亲近自己的人，至于原因，西玥景不想去深究。

年老的先生坐在最前面，悠悠地捻了捻胡须：“下面我出一联，能对的就直接回答。星汉迢迢一永隔，鹊桥匝匝有会时。”

西玥烨站起来道：“天地渺渺两分离，十八弯弯难相聚。”

先生赞许地点点头。西玥烨得意地看了西玥景一眼。

西玥景却没有在意他，只细细地念着这两句话，一时竟莫名地悲从心生，怔愣起来。

先生又挂起一联宣纸，上面写着上联：游西湖，提锡壶，锡壶落西湖，惜乎锡壶。

“这一联谁能对呀？”

堂里窃窃私语起来，众位皇子交头接耳，就是没有一人站起来回答。

西玥景轻轻一笑，这还不简单：过桐岩，射彤雁，彤雁毙桐岩，痛焉彤雁。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

“没有人能对吗？”

“逢甲子，添家子，家子遇甲子，佳姿家子。”西玥重起身道。

“好！”先生不禁高声赞道，其余皇子也纷纷称赞，西玥景也带了一种称许的目光看了他，只有西玥烨，似是不甘，似是不屑，似是嫉妒地哼了一声。

“先生。”西玥烨站起来。

“不知是否太子殿下也想到了下联？”

西玥烨尴尬的咳了一声：“不是，只是本太子念着二皇弟初来御塾，先生倒不如试试他的才能如何？”

西玥景不禁暗自咬牙，西玥烨！

先生没有反对，但还知道征求西玥景的意见：“二皇子？”

西玥景刚想站起来说明，西玥重倒先他一步：“先生有所不知，二皇兄久居冷宫，并不曾学过这些，希望先生不要为难于他。”

“原来二皇弟不识字。”西玥烨满足地嘲讽道。

西玥景只轻轻一笑，并不理睬。有些人就是这样，嫉妒比自己好的，又从比自己差的人身上寻求自我肯定感，这种人，往往自己就没什么本事。

本是一番好意的解释，被西玥烨这么一嘲笑，众皇子不禁笑出声来。西玥重急忙去看西玥景的反应，怕他误会自己是有心刁难于他，对方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第一天上学，不欢而散。

“皇兄。”散了课之后，西玥景在御塾外叫住了西玥烨。

“什么事啊？”西玥烨刚刚捉弄了他，心里正高兴，也就停了下来。

“昨晚我预备功课的时候，看到《百家姓》，有一处记得不是很清了，又不好意思去问先生，想着皇兄才识渊博，便想来请教皇兄。”

一番话，说得西玥烨飘飘然，便正了正身子：“想不到二皇弟还如此用功，哪里不清楚的，只管说来。”

“敢问皇兄，这姚邵湛后头是哪一姓？”

西玥烨得意地一扬眉：“自然是汪。”

“可是臣弟怎么记得是祁？”

“你记错了，那是汪后头的。”

西玥景假装认真起来：“不对不对，就是祁。”

“汪。”

“祁。”

“汪。”

“祁祁祁。”

“汪汪汪。”

“祁祁祁！”

“汪汪汪！”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西玥烨这才反应过来被耍了，涨红了一张脸：“你……”

西玥景却是难得地露出狡黠的笑容：“臣弟想起来了，确实是汪，皇兄果然是饱读诗书，臣弟佩服。”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西玥烨面上挂不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愤愤地盯了西玥景一眼，甩袖道：“咱们走着瞧！”

西玥景不在意地一笑。

“你不该和他斗气的，忍忍便过了，日后，他指不定想出什么法子整你呢。”西玥重担忧道。

西玥景不禁重新打量起西玥重来，原以为他毫无心机，什么也不懂呢，看来也不全是如此嘛。

“不妨事。”西玥景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若是西玥烨安安分分的，他也就不同他计较了，但若是不幸被西玥重说中，要整他，那么，他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帮他早日走下这太子之位了。西玥景的眼中一闪而逝一抹阴寒。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西玥渊，那是一个不容轻视的人，面对他，自己没有把握胜利，但值得一试。

西玥渊逛到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了清脆的笑声，抬眼望去，是西玥景和西玥雪若在玩耍。此时的西玥景眉间没有了那份淡漠与疏离，脸上是发自真心的笑容，亮得似乎连太阳的光芒都被比了下去。看着那孩子气的表情，西玥渊冷冷一笑，若是没有那日所见，恐怕自己也会被这笑容骗了去，相信他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回去批奏折。”

“是。”

西玥渊似是不经意地又看了西玥景一眼，转身离去。

早上出了口恶气，又陪西玥雪若玩了一下午，西玥景心情很好地回到如梦宫，却发现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师父！”

无悔站在如梦宫的正厅，微笑地看着西玥景：“好小子不错呀，走出冷宫了。”

西玥景站住了，一时没明白无悔这句话是正话还是反话，也就没敢接。师父应该会生气的吧？

“不用紧张，为师这是真心夸赞你呢。出了冷宫也没什么不好，早点经历人心险恶，省的以后出宫了活不下去，只是。”无悔话锋一转，“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离开。”

“师父。”

“你若是不愿走了，师父也不怪你，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助你夺得皇位。”

西玥景不禁好笑：“师父你明知道景儿不稀罕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否则他早就想办法离开冷宫了，还到今天？

无悔笑了笑：“若是你的心意没变，那么在你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来带你走。”

“谢谢师父。”

“来，咱们师徒好久都没有较量过了，来一盘？”

“好。”

长夜漫漫，红烛满心怨恨地站如梦宫门口守着，里边那两人倒是下棋下得高兴，谁知道这秋夜的凉啊！

第五章：狩猎

红烛一面收拾着明天要用的衣物，一面不忘叮嘱西玥景道：“明日去狩猎，主子你万不可露了马脚。”

西玥景的注意力此刻只在眼前的棋盘上，随意应了一声。

红烛不禁气恼，走过去拿下西玥景手中的棋子：“主子！”

西玥景看着红烛，不禁好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我呢，是常年住在冷宫的皇子，所以这骑射功夫，当真是一点也不会，明日，我只管出丑就行了，是吧？”

红烛明知西玥景说的是对的，此刻她却开心不起来了，嗫嚅道：“主子……”

西玥景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忍气吞声了这么些年，还在乎明天一天吗，只是，这次狩猎回来以后，有人就该来找麻烦了。”

此次狩猎，西玥渊只带了他和西玥重过去，皇太子榜上无名，他岂能不气得暴跳如雷，看来，明天回来以后，有的玩了。

第二天一大早，狩猎的队伍就已经备好，整装待发。

西玥景站在马边，面上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二皇兄可是不会骑马？”西玥重驾着马走到这西玥景身边，向他伸出手道，“不介意的话，就让臣弟带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