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蜿（生子）——怨三秋

心中默默念到：孟刻桷，若你死了，我就算追下九泉，也要将你狠狠揍一顿。

三天，他们逃了三天，离妖界不久了。夷潋终于醒来，而且眸子里不是一般的清亮，却看得清颜莫名揪心，因为……好像有什么不对，却怎么也发现不了的事即将发生。

三天，没有孟刻桷、张贤才、濮阳雅的任何消息。清颜心中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五十章：魂飞魄散

夏季，闷热的紧。午后柳树上依靠着的夏蝉，叫个没完没了。让人听着焦躁难耐，真想一掌拍死那些该死的昆虫。炎热如清颜的心情，再也无法冷静。站在湖边，蹲下取水，放不开的还是那只紧捏成拳头的手。因力道过大，轻轻放手，就能从掌心传来刺痛。几丝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水中溅起水花，阵阵涟漪中略带血红。

睁开眼就是车顶，身下的软草席下也垫着厚厚的绒毛毯，这几日身体状况逐渐好转，怕是临盆前的征兆。只是为何腹中胎儿没有异样，那就要问夷潋自己了。觉得车内闷热，穿着薄纱臃肿的人小心的托着肚子下车。马车就停留在河岸边上，所以夷潋一下车就能望见清颜脸上落寞的神情与指尖血迹。看的他都好生内疚，不由上前搭上那人肩膀以示安慰。的确，夷潋不得不承认，樊戟曾经喜欢上这人也是自然，毕竟清颜比自己优秀的多。若是曾经没有遇上过樊戟呢……恐怕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爱过一遭，就觉得活的不会后悔。

放下搭在那人肩上的手，轻抚肚子，小声开口道“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他们也早该回来。”语气中充满懊悔与愧疚，有些气虚，也好似出声艰难，听到这话，让人升起了一股怜悯。

清颜咧嘴苦笑，转身过去，答道“对，这全怪你。”夷潋一脸诧异，想不到清颜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原本以为他会安慰——“所以，这么多人为你拼命。你就该安全的剩下王子，然后好好活下去。”清颜站起身，有些严肃，好像在告诫夷潋自己的责任。

“我知道。”夷潋哑然失笑，难道自己现在能说，最后一项他办不到么？仔细算算，还有三天左右，孩子便会降临人世……因为自己只能再撑三天。那时樊戟一定能赶到吧，好希望死在他怀里，这样会很幸福。

“走了。”清颜轻声一叹，直径走向马车，头也没回。夷潋默默跟上，掀开帘子从新做回车内。毕竟自己首先要做的是，保重身体，回妖宫等待樊戟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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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白天很长，清晨寅时日就微微亮了起来。眼见宫门就要到了，宫墙上方挂满了红灯笼，从进妖界那一刻起，无数妖族百姓早已在车的两旁跪拜起来，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以迎接王后来到。虽然一个男王后，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但，夷潋屈尊怀孕，逆天产子一事家喻户晓，一传十、十传百几经煽动。最后夷潋变成了大英雄，由得人人传唱。

当然，一传十，十传百……那个‘一’定是樊又，她可谓为了妖族接受夷潋下了很多功夫与心思。不过她更期待两个侄子的降临。所以一大早侍卫传达夷潋进宫的消息时，樊又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向宫门飞奔而来。

当见到夷潋时，不禁潸然泪下。他瘦了，面色苍白又气虚，连站都站不稳。好似大病初愈，又好似大病将至。只是瞧见那个突兀的肚子，樊又便微微宽心，或许夷潋哥哥的情况只是两个侄子造成的罢了。

不出所料，夷潋被安排在原来他住过的南苑，是他自己要求的。在这儿有许多事值得回忆。譬如他怒气十足不由分说的拽着自己衣领，扔在床上。譬如被某个女人刮花脸，被某个女人下毒药，差点推下悬崖。还譬如自己一日之间失了亲人、失了一切。还是他凶狠的将自己从地狱门口拖回来。譬如又譬如……太多了。短短两年里，自己与他竟然经历那么多。

当初一味的追求与喜欢，深深被伤害过，如此犯贱。原想是自作多情，可遇不可求罢了。最后却是意外的得来那人的真心。所以夷潋一定要在这儿留下最后的记忆，那张英俊略带戾气的面孔，哪怕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樊又像太医院下达命令，无论什么药，都给拿出来。因为很不巧，夷潋在进宫半日后昏迷不醒。樊又一边催促哥哥回来，一边日夜守候在夷潋身旁。清颜与吝回醉那几个老头也是日夜守着。总觉的孩子快出来了，但母体却没有这个力量去生下来，好生着急。

那晚……

夷潋猛地睁开眼，周围的人均是吓了一跳。他忽然神志清晰，不是是好是坏。

“樊戟呢？”夷潋深知自己等不了了。

“来的路上。夷潋哥哥你终于醒了。”樊又第一个扑上去，自那天来，还没好好说过话。

“嗯。”某些力气在恢复。

“看，那是喜服。我们都要急死了，妖族王后还没与王成亲，就晕倒。到时我怎么向臣民们交代。”樊又手指桌上那两套鲜艳的红色衣服。

夷潋觉得不对“嗯。”声过后，便从新磕上眼。

心中全是恐慌，大限将至。可孩子们还是没有动静。他绝不能带着孩子一起死，就算没等到樊戟，也不能。

心中开口‘宝宝，爹爹求你们。快点出来，不然来不及了……爹爹求求你们。’一只手伸在被中，按在腹上、微微用力。着急的逼着孩子出来，最后慌了神，死命一推，一阵刺痛传上来，紧接着是不断的阵痛。

冷汗从额间滴落，夷潋在疼痛中欣慰。其实清颜在一旁将夷潋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只是他不想拦，因为晓得夷潋这么做有他的道理。“阵痛了么？”

“嗯，快——”未说完，清颜就开始指挥太医端来水与白巾。两三下，除去夷潋下身的衣物。架起他的双腿，垫高上身。

剧烈的疼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夷潋口中泄露难受的呻吟，冷汗湿了枕头。现在唯一的祈祷就是孩子顺利产下，樊戟早些回来。酉时来的阵痛，到了子时还是那样，不知为何孩子就是不肯出来。夷潋不断乞求腹中孩子，别任性。眼中强忍泪水，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阵痛更为剧烈，下唇被咬的斑驳全是血印。这是，门外一阵喧闹，太监未来的及通报，就进来四人。张贤才、雅、孟刻桷还有……樊戟。夷潋没有失望，该来的人还是来了。

“潋儿。”樊戟进门就直扑到夷潋身边。黑袍边上粘着的泥渍，双眼也布满血丝。无疑樊戟彻日彻夜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樊戟，你终于来了。”苍白的脸上勉强的浮起笑容，白发被汗水浸的湿透。

“潋儿……”樊戟脱掉外套，坐在床上，从背后将夷潋抱住。好给这个人儿有些依偎。

“樊戟，帮我个忙。”有些气短，樊戟的怀抱让他眼眶中的水珠才得以宣泄。

樊戟搂紧他，心中全是恐惧。他怕怀里那个人消失，怕怀里那个人突然没了声息。“说吧。”

“帮我，将孩子逼出来。”牙一咬，夷潋开口。“不然来不及了。”

“原因。”深知，若是逼出孩子，相当于要了夷潋的命。不过就算孩子自然产下，夷潋也能活下去么，不得而知。

“我之前咬碎了内丹，来不及了，我不想带着孩子一起走。”语速很快，夷潋很急。

樊戟听到此话也是一怔，包括周围的人。几秒后，樊戟才平复起伏的心情，淡淡开口“为什么怎么做？”

“为了救孩子。所以樊戟，让我最后任性一次好么？求你。”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他，无尽的恳求，希望樊戟狠心一些，帮帮他。

“你好狠。”片刻，樊戟愤恨的说，随后掌中凝起一股真气，如火焰般看的见。顺着夷潋硕大的肚子向下推去。阵阵剧痛让夷潋快支撑不下去，清颜拿来丝巾让夷潋咬着，以免咬穿了唇瓣。

血与羊水将床单染成了红色，下身被一次次撕裂，直疼得夷潋差点昏厥过去，直至半个时辰后，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夏夜天际。紧接着又是一阵。张公公扯着嗓子向外喊道“天降、天奉两位皇子于八月十二丑时降生。”守在房门内外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另一个哭声缓缓响起。瞬间喜悦的气氛又降至冰点。

夷潋在生下两个孩子之后，便是怎么也叫不醒。虚弱的脉搏不再跳动，恐怕……要去了。哪怕是妖界的狠心公主也不禁嘤嘤啜泣起来。

只是樊戟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揪心，双眼赤红，搂着夷潋紧紧的不松手。

“樊戟……陪我……最后看一下……爹娘……就我们……两个。”夷潋忽然睁眼，头脑清醒很多，只是气虚罢了。都看得出来吧……回光返照。

“好。”说出这个字很是艰难。他扯过桌上大红喜服罩在夷潋身上，横抱起清瘦的人儿。

期间清颜将两个小孩儿抱来给夷潋，夷潋眼中满满的温柔。抱过孩子，细细的瞧着，最后分别在两个孩子额上轻轻落下吻，不得不放手。“对不起，孩子……”由樊戟抱起，一屋子沉默的人，都为他们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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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又有一对人儿将历尽人世间的生离死别。

“潋儿，到了。”樊戟轻轻坐在地上，将夷潋搂在怀中，如此小心，如此呵护。他们面前便是龙族王族的墓。

“樊戟……不要哭。”一只冰凉的手抚上爱人的脸庞。因为他发现一个君主原来也会流下眼泪，他的王，怎么能哭呢？“现在听我讲好么？时间不多了。”

“樊戟，我很幸福。因为这生有爹娘、兄长姐姐、樊又与雅他们、还有人间的朋友与很多很多人。让我更开心的是有你与宝宝们。所以你要知道我死的很幸福。所以……”继续想讲下去，却被炙热的唇瓣封住口，夷潋浅浅一笑，认命似的沉浸在这个吻中。

浅浅一吻，没有深入，只有彼此……尽管他们还有很多话说，但时间不等人。

吻到最后，夷潋便是逐渐透明起来，随后化作一缕烟随风散去……留下的是樊戟唇上的温热。

魂飞魄散，他将没有来世。

摊开手掌，赫然是一只玉簪，碧绿通透，只是上面有四节断过的痕迹。

“结束了。”男人站起身，孤身一人往返走去……这次真的结束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