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未成年是不能脱开监管。
“我哪儿知道啊,这人看着老实其实嘴里一句实话没有。先前跟我说什么一朋友出事儿了特急把孩子撂我这儿就走了,头两天打电话我听见电话里他用老家话跟人提到‘咱妈’什么的才琢磨出来他是回老家了!”
蝈蝈皱起眉头,
“过年回家应当应份的,不过为什么不带孩子呢?再说这年都过了股市也早开了他还没回来不干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安宁说到这个更来气。
蝈蝈点起只烟琢磨了一下,试探的,
“唉我说,他不会回老家结婚去了吧?”
安宁扭过头看着他,
“你说孩子平时都他带着,这过年了怎么着也得带回去给老家儿瞅瞅孙子是吧。可这都没带回去……我估计是有人在老家给他说了个媳妇,没跟人说他有孩子,所以先放你这儿没敢往回带。等婚事办完了生米煮成熟饭了那女的也就只能认了。”
安宁低头想想,
“可之前一点儿风声儿都没听说啊,就算他瞒着我也得跟孩子透点儿信吧。这几天也没听见孩子说什么他,他以为他爸是去出差了呢。”
“农村的婚事多简单啊,两边条件说说,觉得合适了就见面儿。见面儿一看还成彩礼一给就办了呗。平稳这在北京工作平时也没时间回去趁着过年亲戚都在村里摆几桌就完了,还跟这边儿似的谈几年啊。再说早跟你说了平稳好歹也算是经济适用男,说出去也有车有房的。你嫌人家房子小还还贷款这放农村能在北京安定下来的就是钻石王老五了。”
安宁越想越觉得蝈蝈的话有道理,怒气逐渐浮现,
“这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这刚睡了我还拽着说喜欢我转脸儿就回去娶媳妇,还把孩子藏我这儿,当我什么?!”
蝈蝈觉得其中应该有什么不对,不过刚旅行回来一路上昏天黑地的玩儿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叫过来脑子也实在不清醒,昏头昏脑的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上床是耍流氓,不以上床为目的的结婚也是耍流氓。所以丫平稳就是个大流氓,等他回来,我帮你抽他……现在先让我回去睡觉好不好?”
第十六章
所有的怀疑猜忌都在平稳重新露面的时刻消散了——没有新郎官会像他这样的一脸疲惫半面胡渣:安宁头一次发现他竟然是络腮胡。
如果他能稍微整洁一点点儿安宁都会赢下心肠把半夜登门的他拒之门外,可见到这样的情形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脸让他进了门。悄声去客房看了眼孩子,再回到客厅的大个子一脸饥渴,
“家里有吃的吗?饿死我了。”
安宁瞪了他一眼,平稳笑得尴尬,叹口气起身去厨房,
“先去洗洗脸,什么样子。”
家里几乎不开火,冰箱里翻了半天也只有半袋速冻饺子和一点方火腿。安宁拿锅烧水正切火腿的时候平稳进来了,比刚才的狼狈样子好了些,不过毕竟是不好意思用安宁剃须刀的,
“我自己来就好了。”
安宁就势让开案板,看着平稳手起刀落,切的整齐均匀,忽然张口,
“你回家到底干吗去了?被人追债啊?”
‘噗’的一声,平稳切到了手,血一下涌了出来,安宁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平稳的伤指往水龙头那里凑,
“你小心点儿啊?不说就算了玩儿苦肉计呢?!”
冲冲再凑近看看血止住没有,再冲。
平稳站在那里看着安宁的后脑勺,忽然从后面拥住了他,弯下腰脸埋进安宁的颈后,欲言又止。
安宁几乎呆住了,恍惚间想起从哪里看到从后面拥住是最亲密的姿势,更无论那脖颈间密密胡茬的触感。轻轻挣开,
“水开了。”
再不看那个人,自顾自下饺子。把染了血的火腿挑出来准备扔掉的时候被平稳拦住了,拿过去直接丢进自己嘴里,安宁皱眉。做手势让他去客厅等着,他准备碗筷醋。
平稳真的是饿了,速冻饺子放的时间长了煮了两过水好像还有点儿夹生也吃得津津有味,至于那火腿——安宁都后悔让他切:直接啃不就得了。
东西吃掉一半,平稳速度慢了下来,扭头看看一直在看着他吃饭的安宁,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那个……园里开学了吧,你没送他整托啊?”
安宁冷哼一声,园里过了正月十五就开园了。不过安宁还是每天接送,平稳是亲爹,给孩子整托那是他的事儿,自己既然代管就要代管到底。
平稳似乎从这声冷哼里明白了,更是感激,
“那个,我下午上的长途车,想着晚饭能到。没想到车有问题,一直开的特别慢,后来干脆不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着走到下一个休息站估计也关门了只能留在车上等备用车。结果那边还下雪了,等了好几个钟头才来。进了北京挺晚了怕你睡了也没敢先找地方吃饭直接打车过来的。”
安宁的脸色缓了缓,下巴点点,示意他吃完再说。
平稳如蒙大赦,赶紧把剩下的全吃完,不等安宁再说什么特自觉的站起来收拾,
“我来洗。”
安宁也没拦他,看着他进了厨房扭身就去收拾孩子东西了,等他出来把年前拿来的那个包直接塞他怀里,
“东西都在这儿呢你点点没少了什么吧。今天太晚了外面冷孩子就别叫了,你明天晚上按时到幼儿园接就成了。慢走不送。”
平稳被他这架势弄傻了,几乎被推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撑住墙小心翼翼的,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真的是车坏了,不信我给你看车票。”
说着要掏兜儿,被安宁拦住了。
“我又不是检票的看那个干吗?”
“那……再让我歇会儿成吗?”
“回到自己家歇着去,我不留骗我的人。”
平稳终于明白安宁在气什么了,视线从他那皱起的眉毛看到紧抿的嘴角,叹了口气,
“我不是成心要骗你的……小翾的妈妈要回来了,他姥姥姥爷上我家找我要他,我只能……”
“等会儿,你不是说他妈妈去世了?”安宁回忆起来了,
“你当时跟我说‘他妈妈不在了’对吧?”
“啊?我说的是‘他妈妈不在这儿’……”平稳一脸认真的纠正。
两人又坐了回去,平稳抱着杯子,时断时续的说了半天,不过总算是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当时平稳还在上学,去小翾妈妈单位实习的时候俩人好上了,很快女方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商量着不要的,结果到了医院医生说她身体状况有些特殊不建议流掉孩子。她工作那单位是半政府性质的为了留着这孩子还托人换了个公司,等平稳一毕业俩人就领了结婚证。不过孩子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她通过工作认识了一外籍华人,平稳是最后知道的。她留下了所有跟着那个人走了,这些年也没什么音讯。年前孩子的姥姥忽然通过平稳同学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要求要回孩子的抚养权,平稳自然是不同意的。幸亏房子是刚买的没几个人知道地址,那边找不到平稳干脆找去了他老家,接到哥哥让他赶紧回去的电话平稳左思右想只能把孩子先放在安宁这里——他社会关系简单,能托付的人只有同学,不过同学过年也得回老家而且前妻大多也认识。
“我知道不该瞒你,不过他姥姥姥爷在我家里闹的很凶,说见不到我就不走,把我妈也气得不轻,大过年的你说……他们一直待到今天,我中午请他们吃了饭看着他们上了火车就赶紧买票回来了……”
安宁慢慢抿着咖啡,心里只有叹息——的确,是男人都不会随便跟别人提起这些。自己也是,平稳平时对孩子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为了什么扔下?……
“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赶的,孩子放我这里你还不放心吗?年都没过好多留一两天也没什么……”那语气不自觉中已经轻柔得几近诱惑。
平稳垂着头坐在那里揉揉脑袋,
“下周末有个资格认证考试,我还有些东西没看呢,想着赶紧回来抓紧时间再突击一下。”
温柔转为薄怒,安宁啪的一声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
“那你赶紧回家看书去吧,明天记得接孩子,我要睡了。”
孩子离开安宁又清闲了,伴儿是要继续找的,到外面去‘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还是把信儿撒出去等着别人介绍——不过跟罗骥谈过之后心境开阔不少,这回能干脆的和大家说自己在做幼儿园园长了。至于对另一半的要求:能谈得来就成。
‘政策’放宽的后果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被介绍了过来,竟然还有专门奔着他的职业过来的,见了面一脸神往的回忆自己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漂亮温柔的阿姨,直称那是自己的初恋,弄得安宁差点儿几乎直接开口问出来,
“您知道咱俩是出来干吗的吗?”
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收回去了——跟这种人压根就没必要多废话,直接一个冷笑结束了谈话施施然离开回来就把蝈蝈儿叫出来吃饭兼咒骂。
“你说你有这劲头谁招你了你找谁撒去啊?一说你是开幼儿园的人可不就先入为主的吗?我觉得中间人肯定还说了你不少好话才骗来这人的呢?要是直接说你又傲又挑剔的没准人压根就不愿意见。”
出了餐厅蝈蝈实在忍不住了。
“我怎么挑剔了?”自己老友的胳膊肘往外拐让安宁更气,瞪了他一眼,
“气死我了,给我根烟。”
蝈蝈顺从的掏出中南海晃晃,
“就这个,抽吗?”
安宁一脸嫌恶,
“抽起来一股洗衣粉味儿你还挺喜欢……”
扭头走进旁边的烟店,
“老板,DUNHILL,点儿1的。”
“没有登喜路,万宝路成吗?”
翻了个白眼出来撞上蝈蝈‘你看我说吧’的笑容,安宁只好认了,
“那也不能老给我介绍这样儿的啊,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不然怎么着?你能看得上眼的差不多你都睡遍了,你回床率低你自己不知道啊?”
“这儿可是北京!每天进进出出的多少人呢?”
“多少人也架不住你挑剔啊?这圈儿就这么大,你能看上的那些里有没睡过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你什么人了,要不就是压根不想踏实的。白人你嫌掉毛儿黑人你嫌掉色儿,老的你嫌体力不好小的你嫌缺心眼儿年龄相近条件还成的差不多人都有伴儿了你又懒得撬。”
“那你愿意我去当小三儿啊?”
“要是你能真找个人踏实下来我真不反对。”蝈蝈实话实说。
安宁黯然了,半晌,
“其实你说的我也都知道,我这人是不会处事儿,也不好应酬……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啊。这些日子见了这么多我实在是烦了。要是真找不着人只能咱俩过了。”
蝈蝈深情的看了他半天,忽的一拍大腿,
“没说的,就冲你这句,死活我也的赶紧给你找一靠谱的把你打发了。”
安宁最近是真有点儿急了,见一个烦一个固然是原因之一,更让他心神不定的是那天把平稳轰走之后不知道他回去琢磨出什么来了,人倒是不露面儿了,短信接连不断。没什么主题,跟情话绵绵更不挨边儿,就是说说自己在做什么啊,天气变换注意增减衣服什么的,搞得安宁不堪其扰却又没什么发火的理由,一条不回人也能发得不亦乐乎。
一晚上连见俩,一个比一个看不上,把蝈蝈找来聊天平稳的短信又来了,让他注意休息晚上早点儿睡。安宁拿着手机看看蝈蝈计上心来回了一条,
“别发了,我朋友在呢。”
放下手机心情大好。没想到很快,电话过来了,还一个接一个的,关铃声不接,蝈蝈好奇,
“谁啊这么大晚上的,你要忙我腾地儿没问题。”
“平稳!烦死了天天没完没了的短信没正事儿,整个一唐僧。”
蝈蝈乐了,
“说起来我还没正经见过呢,不过这契而不舍的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啊。接呗,我不出声儿。”
“……我刚给他回短信说和朋友在家呢……”
蝈蝈不笑了,
“你不是拿我挡人吧?咱不带这样儿的啊,你要是不愿意直接跟他说去我可不掺和。”
“你以为我没说过啊?这人那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电话停了,安宁刚松口气,短信又来了,
“我去你家找你”
安宁傻了,
“他说来找我。”
蝈蝈赶紧站起来拿外套,
“得,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谈谈……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啊,从你描述里,我觉得这人不错,这年头实心眼的难找,看着差不多你就从了吧……错了,是就接着从下去吧。”
“不行你不能走。”安宁赶紧上去拉住蝈蝈儿,
“赶紧把衣服脱了,上衣就成,让他看见也就死心了……不带你这样儿的啊,你那小公司当初都要倒了是谁满世界帮你介绍客户让你撑下来的……”心里一急陈芝麻烂谷子都拿出来当筹码了。
蝈蝈挣扎,
“是,你是忽悠了几个小明星的婚礼在我那儿我念你情儿,可也不能这么还吧?”
“我不管,反正我话都说出去了你现在要是敢走朋友没的做……”干脆勾住蝈蝈的脖子,另一只手忙乱的解他衬衫扣子。
“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可干这个咱真不专业啊,回再演砸了你更没法儿收场……唉唉,别勒我脖子,啊……”
看蝈蝈儿表情实在狰狞安宁也松手了,
“你怎么了?”
“昨儿晚上窗户没关严还是怎么的落枕了,疼了一天好容易好点儿你这一扳……”
蝈蝈的脖子直不起来了,歪着头龇牙咧嘴。
安宁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赶紧道歉,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真那么疼啊,要不,咱上医院吧。”
北京西边的医疗资源好,想着也不是不能动干脆打车去也比叫救护车快,手忙脚乱的把衣服什么的帮蝈蝈穿好,刚出了楼道门安宁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蝈蝈歪着脑袋一看从从车里出来的那人的身高就知道正主儿到了,再不理安宁什么笑嘻嘻的上去先举白旗套近乎儿,
“平稳吧安宁这儿正跟我说起你呢,我叫郭文强,这昨儿着风了脖子落枕准备打车上医院去呢你们聊着啊我不打扰了……”
说着就要走,很晚了平稳急匆匆的过来外套领子里都能看见睡衣的边儿。也没顾上戴眼镜,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目光在笑得无比诚恳的蝈蝈和想板起脸却又稍显底气不足的安宁中间转转,勉强客气笑笑,侧身做个手势,
“这么晚了车不好叫,我送你去吧。”
顶着平稳目光的压力安宁跟着蝈蝈坐到了后面,车开了,
“去哪家医院?”
“……这个,应该看中医吧。”安宁没什么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