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围城——船至桥头

蝈蝈说了一个冗长的专业名词，

“知道你听不懂，反正就是研究怎么钻洞又快又直的……听听，多好的专业啊，哈哈。”

安宁翻个白眼，

“这么好，地质大学男孩那么多，玩儿潜规则也能玩儿几年呢。”

“瞧你说的，人家是正经人……再说那帮小孩儿哪儿有你够味儿啊。他说他也听说过你，知道你就稀罕专业人士，早就想见见呢。”

想起老妈的电话，安宁咬咬牙还是见了。必然不是什么大帅哥，不过都这岁数了又是奔着踏实去的，彼此感觉谈吐不俗直接开房去了。恰好临近十一，副教授约他自驾阿尔山，安宁也挺开心的答应了，想着这个要是能定下来回头母亲再打电话自己也有的说。

没想到5号安宁就回来了，气呼呼的找蝈蝈发泄，

“大姐、大哥、大叔、大爷……您不知道十一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啊，等我明天忙完了就找你去啊，先挂了。”

蝈蝈心知不妙6号中午一完事儿就匆匆赶了过去，到了一看安宁那气儿还没消呢。

“去阿尔山开车就得两天不是说七号回来吗？这又怎么了？”

“是啊，说7号回来是打算在哪儿待三天的，说是看风景、泡温泉、去森林公园。结果呢？！一路开错！你可不知道，这哥们赶清地面儿下的都认识地面上全糊涂。你说你不会看地图就听我的呗，人家还不。也就是我不会开车要不早抢了方向盘把他轰下去了。到了阿尔山都2号后半夜了，下了车你猜人家说什么？说‘迷路不赖我，就赖那个娘们’！”

“等等，不是说就你俩去吗？”蝈蝈听着不对赶紧打断。

“是啊，他说的是那GPRS！你说好容易到了就痛痛快快玩儿吧。好么，到了温泉边儿上才跟我说硫磺过敏，你说你早知道你过敏张罗这个干吗？说要去森林公园，我一琢磨，路上看标识都不认路这要是到了山里瞎走再掉什么地方去，别价了。”

“那不还能看看风景呢吗，好歹是塞外风光啊。”

“哼哼……”安宁冷笑，

“他连羽绒服都没带，就带了两打套儿。我直接跟他说我要回来，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找别人搭车。”

“你就这么跟他说的？”

“当然没有……”安宁白了他一眼，

“直接说多没层次。”

蝈蝈捂脸，

“所以说您又是跟人家那儿装还成然后找我去替你拒了呢是吗？我他妈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给你拉皮条还得干这事儿？！”

“怎么说话呢？你应该说是你找的人不靠谱。我就腻歪这不怎么着还瞎拽的主儿了。你可没看见他那找不到路急得满头大汗还不听人劝的劲儿。”

蝈蝈点头，他能想象——安宁出去永远是眼高于顶的架势，这撒泼耍赖的嘴脸永远只对着自己一个人。

“其实吧，这人无完人，你不能因为人家是路痴就否定人家别的方面是吧……你们做了几次？”

“连上次的三次做完，没兴趣了我也没辙。我不管，反正你负责把这事儿摆平，我不想再接着他的电话。”安宁端坐在沙发上二郎腿晃啊晃。

“……是，女王……”

不知道蝈蝈去跟人说了什么，反正副教授是没再打电话过来，不过在外面倒是说了不少关于安宁太傲什么的话，不过反正安宁最近也没心情再出去晃，从蝈蝈嘴里辗转听到这些也只是冷哼一声——说他这个的多了，不差这一个。

平稳像是忽然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再没碰到，无论如何安宁把这算作好消息——再见面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幼儿园进入了测评检查阶段他也忙的不善，难得有个周末咖啡壶没搬过来索性抱着笔记本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厅上网兼解决吃饭问题。坐到傍晚的时候刚伸个懒腰忽然耳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没错，这个声音他这辈子也忘不了，无论是谈话、大笑、还是低沉、呻吟，曾经都在耳边缭绕不散。安宁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扎起来了，呆呆坐在那里不敢动，听着身后沙发椅背另一端的声音——那是罗骥。

罗骥没有发现这边的他，或者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男孩身上了。安宁在这边听着他绅士的点餐，然后对着男孩儿侃侃而谈，谈自己的专业，谈见闻经历。男孩似乎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的还抛出几个及其弱智的问题，再由罗骥耐心的予以解答。安宁慢慢的放松下来，到后来有几次几乎要笑出声儿来。不过还都堪堪的忍住了，任由自己像欣赏情景剧一样的听着。

这么些年过去，罗骥的口才还像原来一样的好，或者说比原先更好。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无论是见识还是对问题的思考层面都有所提升是必然的，只是面对的人不对。安宁能想象在听到男孩儿的话时罗骥脸上会露出何种表情，可为了拿下这个孩子还要忍住……摇摇头，这岁数了再拿这招儿对付小男孩儿说不是猥琐大叔都没天理。

实在是不好就这么起身，怕咖啡喝多了上厕所被发现只能寂寞的坐在那里等待。好容易等他们走了安宁觉得屁股都坐麻了，起来伸伸腰叫结帐赶紧离开。匆匆走到自家落下陡然止步——罗骥竟然正站在那里凝望他家的窗户。安宁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的跳，赶紧又像做贼一样转身离开。他心里很明白，就算自己落落大方的走过去都不会有什么，毕竟，当年离开的不是自己，而且他也应该那么做——于情于理那都是自己家，自己回家天经地义。可他还是悄悄的走了，如果是当年气盛的时候自己必然会过去面对面的怒斥些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已经看开。与其过去还要装客气聊天气彼此寒暄，不如干脆离开，免得彼此尴尬。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知怎么的，安宁忽然想起了这句，失笑于小时候被父亲逼着背的古文竟然会运用到今天。走了不远，忽然想起前面就是罗骥的家——他父母几年前就搬到他姐姐那里去了，罗骥既然回来了还出现在附近必然是也回来住了。赶紧又朝另一个方向走，想着走远点儿再找个地方消磨下时间，罗骥总不会在那里堵自己的。都是这片高干区出去的孩子，他只要拉得下脸随便找个大爷大妈问问应该都知道自己也早已搬走。

“安园长……”

沙哑中带着糯糯的童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哦不，是在腿边响起。安宁下意识的低头，平燏翾可爱的小脸儿正带着甜美的笑容看着自己，一抬头，前面竟然站着平稳……和一个女人。安宁还没来得及调整表情就发现平稳比他还要尴尬，再次扫过那个女人，安宁一下子明白了，那是和他们一起的。心中忽然大定，

“是你啊，出来散步吗？”

话虽然是对着孩子说的，但视线却在平稳身上。果然，架不住旁边女人探寻的目光，平稳硬着头皮过来介绍，

“这位是安园长，小翾幼儿园的园长。这位是xx。我的……朋友。”

安宁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点点头，

“您好。出来散步啊。”

“啊，算是吧。您就是小翾的园长啊，他提起过呢。真没想到这么年轻呢。”

安宁笑笑，不理旁边平稳有些紧张的神情，

“我们幼儿园就在附近，欢迎你有时间去看看。我们很注意收到孩子‘家长’的意见建议呢。”

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了平稳一眼，平稳更紧张了，女人倒是没察觉，心里还在为安宁的‘逢迎’而开心，

“我听小翾说了这幼儿园是不错，不过就是费用太高了。你说孩子这么小能学多少……”

“……那个，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坐车去吧……小翾，跟安园长说再见。”平稳赶紧打断了她。

平燏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贴在安宁腿边磨蹭着不动，女人好像也察觉了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问题，爽快的一挥手，

“不用了，前面不就是车站了我自己过去就成了。”

说完还半蹲下来露出笑容对着孩子，

“小翾，那阿姨先走了哦，你要乖乖听爸爸话，阿姨下次带你出去玩儿。”

孩子轻轻点头，晃悠着小手，

“阿姨再见……”

看着女人裹在紧身裙里的身影嫋嫋婷婷的离开，安宁嘴边噙着一抹笑容看着平稳不说话，

“那个……同事介绍的，去家里吃顿饭。”

“嗯……你的厨艺是拿得出手……”

听出话里的挪喻，平稳手都没地方放了。

“也不是……第一次也想不好约哪里，反正我就这情况，想着一次都让人见着了……”

安宁点点头，

“怎么不开车送人家。”

“今天我那车尾号限行，再说这也没几步路……”

“也是哈，吃完饭出来散散步也挺好。”安宁故作理解的说着风凉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上次被平稳‘打击’的气儿还没消，看见他这个样子安宁心里甚有快意。

平燏翾不知道大人在聊什么，早就蹦达到旁边的小花园玩儿去了，平稳看看那边的孩子，再看看安宁，忽然有些生气，忽然伸手拽住安宁的胳膊拉得更远一些，低声的，

“我是相亲了，约人到家吃饭了……你什么意思啊。”

自打两人认识，还从没见过他这么强势。安宁心里一动，漠然的看看自己被平稳拽住的胳膊，先盯到他讪讪的撒手，才慢条斯理的，

“我什么意思？我说什么了？你单身相亲天经地义。从我作为小翾的园长这个角度来说也是支持孩子有个幸福健全童年的。”

平稳仅有的一丝气势又被这四平八稳的话打得烟消云散，

“……你也看见了，小翾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感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第一次见面孩子认生是很正常的，以后多接触一下没准就好了。”

平稳说的安宁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说别的，光是指责他们园费收的高那句话安宁就不高兴了，当然当着平稳他绝不会提到这些，否则显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平稳抓抓头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小翾又跑过来了，很自然的伸手握住安宁的，

“安园长，去我们家玩儿吧。”

“……小翾，安园长很忙……”

安宁本来也想拒绝，听了这话忽然想起自己暂时不能回家，忽然改了主意，

“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儿……小翾，去你家玩儿什么啊？”

“爸爸给我买了好多故事书呢！”孩子带着一脸的骄傲，逗得安宁笑了起来，没戴眼镜的面孔说不出的温柔，看呆了一边的平稳，直到安宁的视线转过来才不好意思的移开，

“那，去我家坐坐吧，我煮了凉茶。”

“哦……准备得不错啊。”安宁得意于平稳为自己的慌乱，总算是找回了面子。

平稳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瞪了他一眼，想发作又不好当着孩子说什么鼓着腮帮子挤出笑容，

“煮了不少还没动呢，安园长，咱们走吧。”

平稳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连碗筷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安宁能想象到这必然不会是那女人做的，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同情平稳。安静的摘了帽子和围巾在沙发上坐下，平稳去倒茶了，平燏翾献宝似的捧出一大摞故事书，大部分都是带插图的，放在安宁身边，扭着身子爬到他膝盖上，胡乱翻着，忽然抬头对着安宁，

“安园长，你小时候都看什么故事书啊。”

“……呃，看《小王子》吧。”

孩子低头又翻了一下，也认识了不少字他翻来翻去也没翻到安宁说的书，有些好奇的，

“那是什么书啊，好看吗？”

“很好看，是一本能看到长大的书……”

平稳端了茶出来，看到的就是安宁揽着膝上的孩子轻轻的给他讲故事的情景，不由得站住，直到安宁扭头看到了他，

“看什么呢？”

“爸爸偷听。”孩子开心的叫。

平稳笑了，过来放下茶，

“你讲的是《小王子》吧。还真没想起来买这本。尝尝我煮的茶吧。”

安宁先哄孩子喝了半杯，才放在自己嘴边，

“很不错呢。北方很少有人煮这个。”

“是吧。秋天干燥孩子总上火，听说喝这个好，从网上找的食谱。您爱喝吗？待会儿带点儿走吧，我家有瓶子。”

安宁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用了……”

“没关系的，说了我煮的多。您能多喝点儿我也好劝小翾多喝点儿。”

“……说了别您您的了，直接叫我安宁吧。”

凉茶有些苦，孩子喝了半杯就跑下去开电视了。平稳看旁边散落的书本伸手过来收拾，恰好安宁觉得尴尬也想着干点儿什么转移一下，手碰到了一起。安宁不动了，视线落在手上等着平稳的反应。平稳也没有移开，只是脸慢慢的涨红了。好久，才握住安宁的手轻轻放回他的膝盖上，

“您别动手了我来就成了……不是，我是说，安宁……”

拿着书闪到了孩子的房间，留下安宁坐在那里仍然看着自己比平稳的小了很多，几乎没怎么做过家务的手，想着刚刚的触感，虽然只碰到一小块皮肤，却好像蔓延到了全身，温暖、干燥。心中半是后悔半是……说不清，五味杂陈。

第九章

“罗骥拿专业忽悠小孩儿？不至于的吧，堕落成这样儿了？”

蝈蝈坐在安宁家的沙发上，喝着凉茶——最后还是没拗过平稳的拳拳胜意带了不少回来，但是也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周跟他们父子一起去游乐园——听着安宁跟他说‘偷听’到罗骥泡小男孩儿的过程，一脸诧异。

“我还能骗你啊？你说说他好歹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什么时候沦落成这样了？你要玩儿就纯玩儿，他又不是小气的人，现在那么多就盯着老男人钱包的小孩儿呢，磨这嘴皮子干嘛？要不你说你就真找个靠谱的交着，怎么着也不能找个这样的啊。一个个头脑空空，下了床跟白痴没什么区别。整天就琢磨着睡多少男人捞多少好处认多少干爹，他罗骥跟这样的混一块儿自己不觉得降格吗？刚开始听出来那边儿是他还觉得出去不合适，后来越听越受不了，这要是出去让他看见跟那小孩儿说我是他前任我都觉得丢人！俩人溜溜儿聊了俩多钟头就没几句话对得上的，跟那样儿的说话你得把自己的心态调整成幼儿园阿姨！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了这么一位……也是，现在外面儿这样的一抓一把，一个个生下来的就知道活着，压根不懂什么叫生活。见天儿都拿自己跟大姑娘似的捯饬，除了黄段子记不住别的……”

蝈蝈听的头都大了，趁他喘口气小心翼翼的，

“你说的那样的我是见过不少，没办法，社会环境使然——从小被家里当宝贝养着出了社会啥都干不了傍富姐没人要只能找男人……不过你至于激动成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