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晏阳抿着嘴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能说。他不明白任复是有什么目的,但他逐渐意识到,他不是累得没力
气,而是被人点了穴道。
“你大概会想问,我怎么会把你带到这个地方。哦,忘记对你说,这儿是我的一个小屋,在山上,我现在还在好心地
帮你烧着药。”任复查看了看汤药,似乎是到火候了,便不再扇,“其实我看到你还活着我才比较惊讶呢,啧啧,你
可真是福大命大。只是福气再好,这么折腾身子似乎也不行,你可知道你发了烧睡了三天了?”
管晏阳的惊讶表现在了脸上,全收进了任复眼里。
任复将扇子搁在桌子上,走到床边,解开了管晏阳的哑穴,“我在看到你还活着的时候呢,就想到了一个对我最有利
的主意,只是这个主意需要人帮忙,所以我就救了你。管兄弟你可愿帮我?”
“别指望我去帮你对付徒御风!”管晏阳能开口,自然就吼了出来,声音很干涩,听上去没有一点气势。
任复笑道,“我当然不会让你去对付徒御风,我要对付的人,也算是你跟徒御风的仇人,江湖上的人都叫那人任大侠
。”
管晏阳听后愣了愣,良久才问,“你爹?”
任复告诉管晏阳,他本姓孟,两年前遇到了任啸天之后,才改姓任。任啸天是他亲爹,可他没养过他,也没教过他武
功,甚至最初都没信他。任啸天的心里头只有一样东西——藏宝图。
任复对藏宝图并没有兴趣,但他得去帮他爹找。不是因为什么亲情,而是他一旦说他不干,任啸天捏死他就像捏死一
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他想要自由的话,倒不如帮着徒御风杀了任啸天。
管晏阳疑惑问,“我凭什么信你?”
任复笑地温和,“你还有什么可骗的?”
管晏阳一张脸黑了下来,却得承认,这是大实话。
“你真的要杀你爹?”承认归承认,他仍是不确定。
任复嗤笑道,“我说过,这是我想过对我最好的决定。”
管晏阳不再追问任复的决心,“那我能帮上你什么忙……我不会武功,也没有其他一技之长。”
任复知道他是同意了,眯着眼笑道,“我既然找上你,自然是有你能帮上忙的事。任啸天如今仍缺一图,我寻不得,
便告诉他在徒御风手上,他自然是信的。所以他想了个计。”
听到徒御风,管晏阳心头一紧,“什么计?”
“他会在数个月后宴请徒御风,理由也很充足,如今徒御风是江湖上新起之秀,作为前辈自然要关照关照。而那时候
的宴席上,也不止会有徒御风,还有一帮名声在外的侠士。你说到时徒御风突然被弄死了,是不是最不容易怀疑到他
这个请客的人的身上?”
管晏阳咬了咬唇,反驳道,“徒御风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的武功……”
任复打断说,“武功再高都怕一样东西,毒药。”
管晏阳听后眉头深锁,长久之后才问,“那你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任复瞧着管晏阳笑了会,大概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便解开了他的穴道,从衣衫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丢给他。
管晏阳使劲支起身子,看了眼落在他怀里的东西——一块薄薄的皮。
“这是人皮面具,至于是谁的皮你就不要知道了。总之到时候你是负责下毒的,毒下到谁碗里,似乎不用我提醒了吧
?”任复笑吟吟地说着。
管晏阳听后,只点了点头。
管晏阳在养病的时候问过任复,这个事情谁都能做,为什么要找他。
任复的回答很简单,“你最可信,你不是为我做事,而是为徒御风。”
“你倒是知道我讨厌你。”管晏阳口头上出了口气后,便默默吃药。
任复便凑上前来厚脸皮地道,“你讨厌我做什么?你不是没死成吗,就算我割了你两刀,现在也煎了两回药,算是补
回来了。”
管晏阳吃着药不说话,想着这是什么算法,真正的不公平。
任复却没有停嘴的意思,“你那心心念念的徒御风,不还是把你丢在一旁了?你倒是要谢谢我。”
管晏阳心里一疼,却又马上平复,“他什么都不欠我,我欠了他三条人命,我做什么事都应该的。”只是他却做不了
什么事,他想。
任复在一旁笑道,“也不知道对方稀罕不稀罕。”
管晏阳养了三天,把身子养好了,任复也说,是时候回任府了。
“……”管晏阳整理完包袱后,便一直盯着任复,看得任复直发毛。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任复皱着眉不快地说。
管晏阳挠了挠头道,“我在担心一个人。”
任复哼了声,“又是徒御风?”
“不是。”管晏阳摇摇头,“是慕大哥。”
任复愣了愣,只说了三个字,“他没事。”
“我想去看看他。”管晏阳看向任复的眼睛,说出他的想法。
任复别过头,说了个,“好。”
任复这两天都没提过慕浮然,直到管晏阳提了以后才说起。他说慕大当家不知道他小儿子计划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事
害死了好几个同僚之子,一气之下就把慕浮然逐出了家门。也不管慕浮然仍昏迷不醒,无人照料。
任复说,慕浮然的母亲出生不好,连带着慕浮然也不被重视,徒御风在比武大会夺得头筹前,慕府便对这三少爷冷冷
淡淡,一个位子放着形同虚设,如今倒也和之前没太大差别。
管晏阳看到任复说这话的时候,手是捏成拳的。
十月初十。
这天日头正好,管晏阳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走向城外小屋。
任复对他说,他帮忙的事,最好别说出去,毕竟隔墙有耳,即便他只是想告诉徒御风,可谁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埋伏
在小屋外?
管晏阳讪讪地答应,却不晓得如果不说出实情,他该怎么和徒御风说他要走开好几个月这件事。或许徒御风不在乎了
,但他在意。他暗自想,在说之前先让徒御风听听周围有没有人,再凑在他耳边边说,这样总可以吧?
小屋的周围并没有人,管晏阳放心地走了进去,直直穿过厅房,他也没瞧见谁。而在经过慕浮然卧房的窗口的时候,
他停下了脚步。
卧房的窗户是关着的,但是薄薄的纸片并不能挡住里头的声音。
他先是听到徒御风说,“你说害你的人是任聪吧?那我们大可把这事宣扬出去。”
随后他听到了慕浮然的声音,声音有些虚弱,“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别忘记了,你也杀了两口人,这事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这时候你还想着我的名声?”
“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听我的?”慕浮然似乎在苦笑,声音里没有埋怨。
管晏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踏出步子,只是站在那听,心头还怦怦乱跳,这像是一种征兆,他说不明了。
徒御风似乎有些生气,“说到你这样……还有你哥和你爹!我恨不得替你去扇他们两巴掌。”
慕浮然轻笑了声,“你当初不也被你爹赶出家门?怎么没见你去扇他?”
“这不一样,我当初没病没痛!你……”徒御风说不下去了。
“怎么,我这样你就瞧不起我了?”
“……”
“唉,你别这表情。”
“是我害你成这样的,你倒是该先给我两刀。”
“这事我自己担下的,我便有了算计的,你别在意。”
“……”
“我倒是该好好考虑我以后该怎么过日子呢,你说我那些私房钱买块田地可好?还是你司徒大少爷肯贴我一点?”慕
浮然笑声依然爽朗。
“浮然,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照顾你。”
“噗。”慕浮然笑道,“照顾我?那我呆在你身边算怎样一个名分?”
“小跟班……”徒御风说到这顿了顿,“说我以后会建一个堡叫御风堡,你说你来当副堡主可好?”
“御风堡?倒像是你会起的名字。”慕浮然口气轻松。
“那就这么定了。”徒御风说道,“你的内伤我会找名医来帮你医,你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慕浮然在那笑了会,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良久,他蓦然开口,“呐,司徒。”
“怎么?”
“我知道你和小赭的事。”
“……”
“要是我说我对你有其他的想法,你还敢把安排在你身边吗?”
徒御风沉默了一会说,“你还会是副堡主。”
窗口外的管晏阳听到这,走了。
他心口还在怦怦怦怦地跳,走着走着,速度放缓了,力度却不减,一阵一阵,震得他脑子有些乱。
管晏阳想,报恩这事就该什么都不图,他现在就该好好跟着任复回任复,帮那些他力所能及的忙。
屋子里头徒御风对着慕浮然说,“你还会是副堡主。只是其他的……”
慕浮然笑着打断他道,“我知道。”
第三十七章
一月二十五日。
任大侠宴请了一帮子武林侠士还有武林新起之秀徒御风。此事太过平常,所以也没人将它放在心上。该去的去,没被
邀地就乖乖呆家里。
可谁想第二天,这事就被传遍了江湖。
“当时去赴宴的人似乎全死了。”
“全死了?!怎么会?”
“哦,有一个人没死,就是那个渝州比武大会夺得头筹的徒御风。”
“此事……会是他干的吗?”
“谁知道呢……”
“我倒是晓得,这个徒御风是个有钱子弟,后来将自己的钱全都分了出去,分给了那天赴宴的人,你说这是不是他干
的?”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
管晏阳坐在茶楼的一个角落,边听着众人谈论边发着呆。忽然有一人在他身前的座位坐下,朝着他笑道,“管兄弟,
好久不见。”
管晏阳抬起头,看到对面人笑了笑,回道,“是很久不见。”
来人是江澜,当初在渝州的时候,管晏阳有事没事就往七嘴巷跑,不为什么,就为了去吃那边的豆腐花。他与江澜也
巧遇了几次,关系能算上不错。
江澜边笑着边把椅子挪到了管晏阳身边,凑到他耳旁悄悄说,“你倒说说,你在任府那事里头瞎掺和了什么?”
管晏阳眨巴了下眼,装傻道,“我掺和了什么了?”
江澜哼哼笑了两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任大侠那儿子任聪现在可到处找着两个人呢,一个是他哥,一个就叫管
晏阳。”
“别人不知道管晏阳是谁,我可知道!”江澜说得不无骄傲。
管晏阳傻了眼,忽而紧张地说,“你可有把这事告诉其他人?”
江澜摇摇头,眼睛闪亮亮地说,“你别瞧着我拿消息来卖就觉得怎么着了,我和你讲,我这人绝对不会出卖朋友,我
把你当朋友,你可否满足下我的好奇心?”
管晏阳叹了口气道,“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江澜立马就坐得端正,洗耳恭听。
管晏阳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人注意着他们这一桌,他放心大胆地开口,将大致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天,任老头子中了毒,就突然改了计划,在宴席上说出徒御风以前杀人的事,想引在场众人一同擒住徒御风
。而在场的那些侠士里大概也有些他的心腹,立马便响应了,场面乱成了一团,随后有真正死于徒御风之手的,也有
借机仇杀的。”管晏阳轻轻地说完了事情的大概。
一旁的江澜早就嘴巴张得老大,“原来你掺和了这么大一脚。”随后他眉头皱起,苦着张脸说,“这么大的秘密不能
说,我真要郁闷死了。”
管晏阳笑笑说,“其实你说了,也不知道有几个人会信。”
“那后来呢?你自己也逃了出来?”江澜说着注意到了管晏阳脸上浅浅的一道痕迹,“你脸上的那条疤是什么?以前
似乎没见过。”
管晏阳说,“那时候我想从后门溜走,结果被任聪看到了,我估计他本就怀疑我,他一瞧见我便给了我脸上一刀。”
他苦笑了一下,“好好一块人皮面具都被他毁了,所幸后来任复来了,便帮我逃走了。”
江澜点头道,“难怪任聪要找你们两,只可惜了那人皮面具。”
“是呀。”
“你接着要怎么做?”江澜听过故事,清爽地喝起茶来,语调挺欢快。
管晏阳手托着腮想了想,“我也不清楚。”
江澜点点头道,“你大可回去找徒御风邀功请赏,要是我肯定这样。”
管晏阳只笑不语。
江澜以为他是打定了这主意,便在那头自己说起了其他的事儿。
江澜这人很会讲故事,没多久,就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他也越讲越高兴,越讲越大声,只是讲着讲着,他发觉有个
人故意提高了音调,把他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江澜有些生气地看向隔壁桌道,“这位兄台,能麻烦你说得小声点吗?我耳朵疼。”
隔壁桌的人也不是软柿子,哈哈笑着回应道,“这儿是茶馆,你闲闹便出去。我瞧你是故事说不过我,便来找茬的吧
?”
江澜一拍桌子道,“谁说我故事说不过你了?”
隔壁桌的人啧啧两声,“你说的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自然没人高兴听,你们说是不是?”隔壁桌的汉子转身朝着周围
一众武林人士问道。
武林人士皆是大笑,答案不言而喻。
江澜挑眉问,“那我倒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事!”
汉子站起来得意道,“你可知道大魔头徒御风?一个月前血洗了任府的那个!”
江澜“噗”地笑了出来,这人的事,他刚刚倒是听了个仔细,只是不能开口说。他望了眼管晏阳,一脸看好戏地听着
汉子开口。
“这徒御风原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喜欢仗势欺人。他在比武大会那天,见着一个姑娘家,许是看上了那位的
美色,竟随便找了两个路人来显身手,你说说看……”
“啪!”一声清脆地拍桌声响起,管晏阳立起身来反驳,“事情不是这样!”
汉子一愣,随后笑道,“就是这样,不然你说是怎样?”
管晏阳抓紧拳头,他晓得这说的是徒御风教训双面贼的事情,他辩解道,“其实那日根本没什么姑娘家,而那两路人
也不是路人,此二人皆一手爪功了得,常做些不义之事,面目猥琐被人称为双面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