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方镜锋来说,无异于一记投在憎恨火药堆中的重磅炸弹。
把别人的人生破坏殆尽后,你居然能在这里安享爱情的美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如果仅仅只是这一件事,还在方镜锋的承受范围之内,更令他绝望的是,凯文终于有了消息,却是个把他击入地狱深渊的消息——凯文的子体死了!
当凯文「子体」死亡的消息由雷欧亲口告诉方镜锋时,他怔了很久没有说话,久到雷欧也有些害怕。
「你确定?也许子体只是自己死亡,而不是因为母体死亡……」
他这最后的希望被雷欧递过来的报告打碎了,那报告上红色的「无原因死亡」五个字如同鲜血般刺眼。
子体的死亡,证明母体也处于死亡状态。
凯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能忍受希望破灭的痛苦,可是在这痛苦之后,他仍然拼命坚持着那渺茫的光明。而现在,这唯一的光明也要被夺走了吗?
当雷欧看见方镜锋失魂落魄的表情时,关切也痛心之极,可是他的内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在他看来,凯文只是个陌生人,根本不值得他去多看一眼,如果不是方镜锋要求,他一生也不会去关心凯文这个名字。
在他追求方镜锋的路途中,任何的阻挠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毁灭掉,哪怕是一个「死人」。
绝望持续了好几天,太阳却照常升起。方镜锋的内心逐渐被复仇的火焰所塞满,这欲望越强烈,他的精神就恢复得越快。
这令雷欧很高兴,并且也认为自己的策略十分正确。在方镜锋消沉的时候,他并不敢提出当初那个承诺,可是现在,看着开始筹划复仇的少年,他觉得该提醒对方这承诺的存在了。
方镜锋此时如同潜伏在暗处的蜘蛛,积蓄着力量,准备给猎物最后一击。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复仇上,以至于雷欧提出那个诺言时,他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什么诺言?」
「你说过,如果将来我能够打听到凯文的消息,你就会和我上床!」
雷欧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落在方镜锋眼中,却荒唐极了——这种时候,居然要求跟他上床?
他不动声色地想了会儿,蓦地明白过来,雷欧并不知道凯文是谁,所以会提出这种要求也不奇怪了。
如果他知道雷欧即使不知道凯文的身分,仍早早地察觉到凯文的地位,并且背后使坏的话,恐怕会惊讶的合不上嘴。
尽管心中是一片荒漠,可是方镜锋仍然需要实践这个承诺,因为他的计划,离不开雷欧。
性是件美妙的事,凯文曾经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过他。两个相爱的人,身体融化在一起,互相抚慰着对方的心灵,是上帝最美好的恩赐——当然,上帝他老人家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但人类并不仅仅靠着上帝的想法来生活,人们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性爱,并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上床。其中最可悲的,莫过于强暴。
方镜锋的情况不适于这种情况,但与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他躺在雷欧的身下,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可是这不妨碍他回应雷欧生硬而激动的吻。他引领着这个初出茅芦的新手,在身体的性感带里探索着。
可是,总是缺少点什么。
不是虐待,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缺憾。
当雷欧挺进他的身体时,他仍然忍不住张开嘴呻吟,当那巨大的肉棒在他的后穴里抽动时,快感仍然一波波地拍打着他的理智。
雷欧的手温柔而不失灵巧地抚摸着方镜锋的身体,在勃起的分身上恣意玩弄。他的唇吻过每一寸不属于自己的肌肤,既小心翼翼,又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方镜锋会迎合他,这令雷欧欣喜若狂。当那完美的臀部抬高,迎接他的撞击时,这令他更加兴奋。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压抑的呻吟从嘴唇中溢出。
方镜锋知道怎样才能最大地挑逗雷欧,他知道自己该怎样表现,每一波的插入,他都会毫无保留地迎接。每一个吻,都会令他迷蒙起双眼。
可是,这一切,不同。
一切都不同。
他有时候会在一瞬间恍惚,看见暗红色的眼睛与黑发,强硬而又充满了温柔的动作,每一下撞击都可以连结上他的心。木棉七号的味道似乎弥漫在四周,木床发出吱嘎的声音,还有柔软床单包裹着似乎要着火的身体。
可是不管如何欺骗自己,最终,他所看见的都是金发碧眼。
这个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不是凯文,这个事实差点让他崩溃。
可是他不能,他已经失去了凯文,复仇是他最终抓在手里的稻草。即使这根稻草既腐烂又发出臭味,他不能扔掉。
奴隶,不要害怕。
这幻听提醒着他正在犯下错误,他却找不到改正的道路。
主人,原谅我,原谅我……
这话他甚至不敢说出口,只得用更大的呻吟来掩盖,僵硬得如同机械声的呻吟,对雷欧来说却是最好的催情剂。
只是激情之中,雷欧也清楚地感觉到了不同,当他们拥抱在一起时,方镜锋迷蒙的眼睛却移向了别的地方。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只是少年无法忍受眼中看见的并不是「那个人」。可是对雷欧来说,则清楚地感受到了不可忍受的失败。
他失败了,他以为只要占有了方镜锋,就可以得到一直追求的那种感觉。
安全、温暖、宁静,没有任何的担忧与痛苦,更不用考虑未来的风雨。这种感觉非常美好,可是在卫星城醒来后,他从未感受到,即使是现在。但他的记忆里有这种感觉,虽然非常隐晦,可是他确实记得某个夜晚某个地方,这无法忘怀的美妙感觉。
他希望在方镜锋身上得到,因为潜意识里这感觉与方镜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即使两人有了肉体关系,这种感觉仍然没有出现。
为什么?
当然没有答案,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并非爱情,他追求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雷欧早上起床时,吻着身边赤裸的少年耳语:「你爱我吗,方?」
他原以为至少会得到一句责骂,没想到却惊喜地听见方镜锋闭着眼睛咕哝:「我当然爱你……」还不等他欣喜若狂,方镜锋接下来的话又把他打入深渊,「主人。」
「主人」是指谁,雷欧清楚得很。忙于打听凯文的同时,对于凯文与方镜锋之间的事情可没有少听,不管是谁都带着一脸暧昧,笑嘻嘻地向他描述着那淫靡古怪的场景。
方镜锋在熟睡中露出了微笑,雷欧的脸色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夕,他有些忍不住重重地吻上方镜锋的唇,在那唇上辗转吮吸,直到感觉方镜锋从接受到抗拒再到配合。
这微妙的变化更点燃了他心中的妒火——方镜锋一开始把他当成了凯文,意识到不是后的抗拒,再到明白他是谁的配合。妒忌之火简直要烧焦雷欧的心!
可是当方镜锋醒来,他还是硬生生微笑起来,凑近睁开眼睛的少年撒娇般地说:「方,你还是不爱我,我知道的。」
少年眨了几下眼睛,睫毛扇动得如同蝴蝶的翅膀。他并没有辩解,只是慢慢坐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转在雷欧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微笑着说:「如果你这么觉得,那你需要再努力一点来追求我。」
这个回答令雷欧把「凯文」这个名字正式列入敌人名单。关于「凯文」的一切他都要抹去,不管任何事,不计任何代价。
第十九章:破灭
有了雷欧的全力帮助,整整三年,莫萧歌甜蜜而充满波澜的爱情展开的同时,方镜锋也在黑暗中编织着阴暗的网。
他在等待着,屏息静气,表面上他还是那聪明、有活力的、体贴并且正常的秘书。
偶尔,在深夜,他仍然期待着凯文的﹁声音﹂。这声音虚无缥缈,时近时远,却能够在严酷的现实中安抚他心中的伤口,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莫萧歌被选中去地球谈判,他知道机会来了。
莫萧歌毫不犹豫地带上了方镜锋,每当有紧急情况发生,莫萧歌总是倚重他,这令其他秘书极为妒忌。方镜锋则把原因归为﹁我是莫萧歌的子体﹂,并没有多加在意。
这是方镜锋成为适格者后第三次回到地球,对于这样的待遇他并没有过多抱怨。自从与凯文分开,回到卫星城后,他成了重点﹁监护﹂人员,ID更是被极度限制,不要说离开卫星城了,离开自己所处的楼层都不容易。
穿梭机停稳在纽约时,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在迎接的人群中搜索着,似乎凯文会在下一秒从某个地方跳出来。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几年中从未消失过。
谈判的过程异常艰辛,适格者与人类代表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吵作一团,扯着自己的利益大旗绝不让步。
方镜锋坐在后排,看着莫萧歌冷着脸与对方唇枪舌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如果莫萧歌知道他做了什么,现在是不是会立刻跳起来,把他扔进卫星城的坟墓监狱?
他想得入神,干脆走出了会议室,准备喝杯咖啡休息一会儿。咖啡还未喝完,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了,谈判的五名评议委员之一,带着一身鲜血与铁青的脸色出来了,对等在外面的秘书们说:「圈套,准备突围!」
评议委员们喜欢让子体做秘书,莫萧歌如此,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如此。这样可以增加亲密感与忠心,但也有致命的弱点,一旦莫萧歌停止生命迹象,作为子体的方镜锋也会死去。如果十二名评议委员全部「死亡」,整个卫星城就会躺满了尸体。
有时候方镜锋觉得这所谓的外星体是不是个完美的圈套,藉着人类的身体复活外星人之类的,再解决区区几个人,就可以灭绝适格者。
不过此时他没空想那么多,评议委员们受到的攻击十分猛烈,这也证明了这是圈套,人类一开始就准备在这里狙击他们。
只不过,评议委员之所以能当上评议委员,并不仅仅因为他们变化得早。
攻击一直没有停止,可对他们这些「怪物」们来说只是毛毛雨。联合国大厦逐渐倾覆,到处是钢筋弯曲的吱嘎声。
当天空出现在头顶上时,这座大厦的顶部也宣告寿终正寝。具有飞行能力的评议委员把其他人依次带上去。
方镜锋一看见大厦前方的场景,就吹了声口哨,笑道:「这些家伙真舍得下血本,最新型的陆战强袭舰耶!哇,真漂亮!」
从这一堆「漂亮」的武器中突围出去,莫萧歌的能力必不可少。方镜锋没有看过莫萧歌使用能力,这位整个卫星城攻击能力排名第三的男人,到底会有多强大他并没有概念。
「开始吧,莫。」
听见同事的催促,莫萧歌无声地点点头。他向着天空举起一只手,轻易地聚集着力量。天空中的乌云如同被搅拌的奶油,漩涡的中心就在他们头顶。他轻轻挥下手,漩涡中心的巨大闪电以非自然的方式从天而降,击中了地上的积水。
一整条街,所有浸在积水里的机械和人类全部被几千万伏特的电流击中,一连串的机器爆炸过后,烟雾瞬间弥漫了整条街道。
方镜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莫萧歌的能力是操纵天气,可是这样的战果仍然令他心生寒意。
他在与这样强大的人作对?这算不算是自寻死路?
一行人很快离开联合国大厦,换掉破烂的衣服,平静地融入到人群中。藏起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约定了会合地后,评议委员们散了开来,带着各自的秘书往机场奔去。
方镜锋和莫萧歌挤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到处是恐慌的面孔,人们知道﹁适格者进攻地球﹂代表着什么,惶恐不安地四处奔逃着,不知道该躲去哪里,他们小心地混在人群中向自己的目标前进。
刚才莫萧歌展现能力的震撼过后,方镜锋的思维开始飞向其他的方向:为什么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你却没有来救我?
无论是在复活前,还是复活后,他都没能感受到父亲的保护。对他来说,父亲是个复杂而令人憎恶的符号。他为之烦恼和痛苦,而凯文的离去更加强了这种想法。
如果他被围在孩子群里,从无数殴打他的手臂中偷望蓝天时,这个强大的力量能够从天空中降临、保护他;如果在他呼出最后一口气,看着晴朗的蓝色逐渐死去时,莫萧歌能够拉他一把,使他对复活不那么绝望;如果在忍痛抛下凯文时,有人能够给他一丁点的帮助;如果……
这一切的如果,没有一个能实现。他挣扎不休的最后结果,只是换来了今天这样无望的生活。
他的父亲拥有很多次机会、强大的力量,可是没有一次对他伸出援手。
当他真正面对这股强大的力量时,内心不是涌起畏惧,而是愤怒。
为什么你没来救我?
怀里的通讯器震动了两下,这是个暗号,意味着「紧急情况」,来自于雷欧,意思是——莫萧歌的情人来地球上了。
这对方镜锋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可以看见莫萧歌失去心爱之人后失魂落魄的表情,就像他这么多年经历过的许多时刻一样。
内心浮起喜悦的泡沫时,一个微弱的声音钻进他的耳边:奴隶,别这样。
方镜锋猛地瞪大眼睛,四处观望着。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有莫萧歌皱起眉头的脸:「发现了什么?」
「没有,我看错了。」撒谎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大概太紧张了。」
莫萧歌没有再说话,安慰在这种时刻是没有意义的,所有人都需要依靠自己。
评议委员们在纽约抢了飞机,一路向着连结亚洲和美洲的白令海峡驶去。那里会有卫星城派下来的穿梭机与救援班,帮助他们返回卫星城。而方镜锋知道,阿尔挤进了第一批次的救援班。
巨大的客机在飞越两大洲的过程中被战斗机无数次追上,而莫萧歌只是动动手,就轻易把战斗机掀进了海里。在这万米高空中,钢铁怪物脆弱得如同折纸。
只不过,蚂蚁再小,也有伤害大象的机会,当白令海峡结冰的悬崖遥遥在望时,正副引擎被击中的噩耗也同时传来。所有人都扣紧了安全带,在急速的坠落感中等待最后撞击的时刻到来。
夜晚的窗外看不清景色,方镜锋只觉得在长久的急速下降之后,整个人如同撞到了地里,狠狠地与座椅来了个亲密接触。接着,所有人腾空而起,像被打出去的网球般在机舱里弹跳着,颠簸与巨大的轰鸣声包围了一切,雪粉覆盖了每一个窗户。
一切安静后,方镜锋重新睁开眼睛时,莫萧歌已经不在旁边的座位了。他慢腾腾地走到被踹开的机舱门口,看见的是与阿尔拥抱在一起的莫萧歌。
方镜锋的血液立刻如同西伯利亚夜里的风般寒冷,爱情真是伟大,他在心中如此讽刺地想着。那么公私分明的莫萧歌,居然也有这样柔情的时刻。为了所爱之人,一切都不重要了吗?
那么失去后,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一丝笑意绕上他的嘴角,一边向上司走去,他一边按了三下与雷欧间的通讯器,这意味着对莫萧歌的报复计划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出戏的开场,则是他走到莫萧歌面前,掏出武器对准阿尔,带着浓重的嘲弄意味说:「阿尔.洛林,现在以叛国罪逮捕你,如果想要辩驳的话,你可以回去卫星城的军事法庭上说。」
莫萧歌与阿尔同时愣住,不仅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
各人怀着各种想法保持了沉默,而莫萧歌不能,他反射性地挡在阿尔面前,吃惊而迷惑地问道:「方,你疯了?」
「我有疯没疯你清楚。」方镜锋摇了摇手机,再指指莫萧歌,「看你的手机。」
随着手机上面照片的展示,莫萧歌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阿尔与雷欧交谈的画面,在重要布防区晃悠的画面,以及各个他根本不应该出现的画面。
他并不知道,这些都是雷欧以「请教怎样追求方镜锋」为名,把阿尔带去的。对雷欧来说,要进入禁地很容易。
莫萧歌一直以来都很怀疑阿尔被移植错误的事,在他看来,这种低级错误怎么可能发生?阿尔的名字上一直盘旋着﹁地球间谍﹂的阴影,可是现在,他却怎么都不肯相信眼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