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晏脚下一个没踩稳。
回过头,只见一位盘着发髻的夫人由一丫鬟搀着,站在门口面对着曹耽,但怎么看怎么像是盯着自己。
她花绣多了,眼神不好。刑晏心里这么解释着,也知道了刚那句“娘”不是叫自己,就准备走。
脚再迈开,又被叫住。“刑公子,等等。”
刑晏听着自己的“贵姓”加上后头“公子”二字,突然觉得这称呼和曹耽叫的“小男宠”怎么这么像!
“刑公子。”这位夫人显然不知道他们殷帮主把自己“公子”这个称呼给取消掉了,也显然不知道刑晏心中的几番疙瘩,“今日小女之事,多谢了。我曹纪氏代表曹家,请公子受我们一礼。”说着,就屈膝拜倒。
刑晏几步上前,想做做样子扶她起来,哪知道这曹纪氏根本也是做做样子的一拜。
“呵呵,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刑晏翻着白眼笑得很天真。眼珠子翻下来,却见曹纪氏眼睛眨啊眨的。
刑晏脖子往前伸了伸,那双眼眨得更快了。
看刑晏一脸疑惑,曹纪氏面露不满,压低了声音:“臭小子。殷帮主那可还能应付得过来?”
刑晏一咯噔。这语气……难道这女人还跟自己有一腿?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曹纪氏看刑晏那啃了苦瓜一样的脸,就想拿拳头去敲他脑袋。但一想到身后还曹家女儿看着呢,收敛了这冲动,一清嗓子:“欢迎刑公子常来曹家玩,阿耽似乎挺喜欢刑公子的呢!”话毕,一身雍容华贵地由丫鬟搀着,带着曹耽进门去了。
刑晏一个人站在原地。好吧虽然他的确认得回长乐的路,但这一家人,也太随便了吧!好歹请他进去喝个茶呀!
还没讲心中的不满抒发完全,远远看到曹三添的身影在向这边移动。刑晏浑身一个激灵,绕了点远路绕开了曹三添,才开始往长乐帮走。
十八章:受罚
人说,丈夫在外头做了什么坏事,回家都会心慌。
现在刑晏自认为就是这个状态,走得里长乐帮越近,脚就越抖得厉害。
远远的看见他家美人一身妖娆地在门口靠着,就是一张假脸有点煞风景。
刑晏心里打气:小爷我出去又没干什么,再说咱现在已经不是他什么男宠了。身为现代人,这点底气还是要足的。
打完气,变得气鼓鼓的,刑晏两手往身后一背,夸张地迈着步子到了门口:“啊哈,小爷我回来了!”
殷槐宇依旧靠着门,两手交抱,只眼神往他这里瞟了一下。
刑晏伸个懒腰:“哎,昨晚没睡好,补觉去。”说着就要绕过殷槐宇往里头走。
殷槐宇身子转了一点过来,依旧正对着他:“昨晚没睡好?难道不应该头枕酥胸,怀抱香玉,睡得特别舒坦吗?”
刑晏额头上挂下几道黑线:“大哥,你跟踪我啊?太阴险了吧!”
殷槐宇面不改色,收了伸到另一边点着地的脚,迈步到了刑晏前头:“过来。”
刑晏一脸别扭地跟着走。
殷槐宇是直接走到自己卧房去的。刑晏跟着前脚刚迈进门槛,后脚就被摔上的门推了进来。
殷槐宇收了手上的内力,悠悠地搭回自己腿上。两腿交叠着,怎么看怎么闲得慌。
“花魁漂亮?”
一提这事,刑晏兴头来了:“哎我跟你说,你们这个时代人的品味哦,真庸俗!”
殷槐宇换了条腿架着,一副好整以暇听他讲的架势。
“那个拂柳啊,不就娇弱了点柔媚了点,叫得好听了点嘛,大家都银子不是自己一样往她身上砸。但是那个寒秋,冰美人啊!就往那一站,那个冷冰冰的高傲,那才叫味道好不好!”
殷槐宇一挑眉:“呵,原来你喜欢冷艳的。”看着刑晏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哎!”刑晏懊恼地一叹气,“可惜被那什么温鹤抢先示好,还把人赎走了。虽然我挺喜欢她的是吧,但这么性格的一个人养家里也不好是吧。小爷我还是挺明智的!”
殷槐宇心里好笑。这人是什么事都能扯到自己身上,洋洋洒洒地自夸一番。但偏偏是他这样的性格,让他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那你觉得什么性格好?”殷槐宇肚子存了些坏水,想套他的话。
刑晏这会儿满脑子的飘飘然,心思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因为过大的惯性叽里呱啦说下去了:“这个性格啊,是最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能太粘人,也不要太强势。需要的时候来烧个饭洗个衣服什么的,不高兴见到的时候呢,就自动消失。这样的人家里养着才舒心呀!”
殷槐宇嘴角带着笑,道:“你确定你这找的不是下人?”
刑晏一拍脑门:这个世界还有下人,他怎么给忘了!想想这些事的确应该下人做。但下人做了,他媳妇做什么?
正琢磨着古代女人在家都做些什么,却看见殷槐宇已经去拿掉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妖媚的脸。眼角一点泪痣背着光看不太清晰,但就那点影子也让他觉得瞅着带了点色咪咪的味道。
“你……你干啥?”看到他家美人对着自己勾勾手指,刑晏立刻全身心戒备。
殷槐宇却没再出声,而是斜对着他挑起了一边的眼角。眼角下的泪痣也跟着邪魅一闪。
刑晏手脚就有点不听自己使唤了,乖乖地向前走几步,到了殷槐宇跟前。
“心里还想着女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点勾引的意味,飘进刑晏的耳朵。
“没……没啊。那个……我……唔……”坑坑洼洼的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堵在了唇齿间。
今天殷槐宇的这个吻,带给刑晏的感觉很不同。不是往日那有点霸气有点强势的吻,而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上了色情的意味,一寸寸挑拨着刑晏口腔中的细胞,让他有所有神经都高度敏感的感觉,脊柱上不知何时也爬上了苏苏麻麻的感觉。
自然到他几乎无法察觉地在吻中交换了口中的津液和空气,两人分开时,刑晏已经满脑子迷糊。而眼前的殷槐宇,虽然面上带了一层妖魅的色彩,却也双眸中透出一丝阴狠的神色。
就在此时,刑晏全身的敏感中心落入魔爪。殷槐宇的声音褪尽了低沉的暗哑,回到了冷冰冰的状态:“下次还敢去逛妓院,再在外面睡觉,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惩罚了。”配合着话语的内容,殷槐宇手上一用力,刑晏痛得一声抽气,但身体却很不配合他情绪地兴奋了。
“哼——”殷槐宇鼻腔中发出一声不知是嘲笑还是不屑的声响,修长的手指扣住刑晏的下巴强迫着他对视自己的眼睛。末了,起身,出门。留下被勾起欲望的刑晏在屋内满腔悲愤。
刑晏气恼。殷槐宇的惩罚是其次,他自己的意志不坚定却是主要。
似乎殷槐宇已经认定自己会轻易被挑起欲望才选择的这种惩罚方式,而自己也如此不争气地让他得逞了。
他一人郁闷地关房里快速解决了,才若无其事地开门。
殷槐宇正一脸兴味盎然地靠着柱子,而脸就正对着房门。
“你……不是去书房了?”刑晏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羞恼。
“本帮主似乎没说过这话。”
通常人说这种欠扁的话都会带上上扬的尾音。可殷槐宇不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平静地就像他只是很正经地陈述一个事实。
于是,这句话很成功地让刑晏满腔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一下瘪了。
“小爷我跟你誓、不、两、立!”刑晏一字一顿地说着,说罢还挥挥拳头。
殷槐宇却轻轻两指一弹,带上了点内力,就把刑晏的拳头弹到一边了。
他手腕转回来捏住了刑晏的下巴。刑晏心中一紧,咬着牙继续瞪大了眼睛。
殷槐宇侧过点头,往下了低了低。
刑晏心脏打鼓一般。就在他以为眼前这人又要吻上自己的时候,下巴上的力道突然松了。再看殷槐宇,又站直了身子,交抱着双手,一只脚的脚尖还跨过了另一只脚点在地上。
刑晏给他一个瞪眼,趁着气势没消赶紧背过身去。要知道,他心里可是百般紊乱。不自主地回味刚刚近在咫尺的两人的唇,刑晏突然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个彻底。
之前殷槐宇提过的上少林的事,很快在除夕之夜再次被提起。
彼时刑晏正傻乎乎地捂着耳朵看一群人在院子里放鞭炮。
“喂。接下来这几天,你抓紧练练功夫。”鞭炮声很响,殷槐宇跟刑晏说这事的时候,嗓音为了不被炮竹声盖过,带了点吼的意味。但话语见的冰冷也似乎因为这么吼上一两句消了很多。
“你说什么?”刑晏两臂支得老高,死死掩着耳朵问身边的人。
殷槐宇一把抓下他的一只胳膊:“本帮主说,从明天起你每日卯时前必须出现在武场。否则一日不许吃饭。”
刑晏突然想说,其实他家美人前头那句话他听得还挺清楚的。
“拳脚功夫这么重要吗?”刑晏看着初升的太阳,再低头看看自己扎了一时辰马步已经酸到没感觉的两腿,嘟哝着说,“别的厉害的门派都是剑啊刀啊什么的。再不济也是毒药暗器的。怎么就我们在这每天挥拳头!肉掌敌不过利器知道不!”
口上是抱怨着,但刑晏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殷槐宇本在一旁槐树下闭目调息。此时他睁开了一只眼,目光向刑晏这边飘来。
“喂!你怎么不说话?”刑晏瞅着他。
“长乐本就以拳和掌为长。”殷槐宇只淡淡回了他一句,也没多加解释,再次闭上了眼。
刑晏此时是彻底放弃了自己当个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大侠的愿望了。这个长乐帮,连个佩剑的人都没啊!
殷槐宇闭着眼,声音继续传来:“寒水教是江湖上第一大邪教,位出北方极寒之地寒窟中。而其多数武功,则是占据其地处优势辅佐以寒冰之气练得。中原武林各位江湖人士,自是极少涉足如此寒冷之所,因而每每与其发生冲突时,总因受不了他们内力中迫人的寒冷而吃亏。寒水教中,上至教主冷无相,下至刚入门派的小罗喽,其行为作风则是为各路人士所不耻。此次上少林,便是受方丈本净所号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少林,就为商议讨伐寒水教的对策。”
刑晏张了张嘴,脚下一软,就地跌倒。
殷槐宇听到声音,睁眼看了他一下:“本帮主还没准你坐下。”
刑晏捶捶自己酸痛的大腿内侧:“不行我太累了,让我休息一下。那个什么,寒水教,那么厉害?”
“其实早在十五年前,江湖上就有过一次大举进攻寒水教的历史。”殷槐宇不再对刑晏的偷懒加以斥责,“然而只因当时对其了解甚少,一帮人浩浩荡荡行至北方,才发现在那样的环境下完全无力进攻。之后失败的结果也不再出乎意料。”
十九章:初入江湖
“十五年前的那场征战,五岳派也有参与,结果惨败,损失惨重。此番再战寒水,五岳不欲参与,只会派恒山仪方师太前往。但他上次来拜托了,前去出一份力。”
刑晏心里把这个宿于乾鄙视了千遍万遍:“那个酥鱼干也太不厚道了吧。自己不出力让别人出力,说的还这么冠冕堂皇!”
“其实,”殷槐宇沉吟了一下,继而道,“五岳派确实受的打击很大。当时宿于乾还只是嵩山排不上名号的人物,却因为那年一场大战,五岳高手尽失,他才得以排上掌门候选人。”
“那他不是功夫挺差?”刑晏直言不讳。
哪知殷槐宇却摇头:“十五年前,他功夫未必有你现在强。但今日,若是我同他对战,无法五百招之内伤他分毫。”
殷槐宇的功夫刑晏是知道的,虽然没曾经看的什么武侠电视里演的那么玄乎,但飞檐走壁只是小意思,用掌风打碎什么东西也不是传说。他咽下一口口水:“那寒水教呢?”
殷槐宇此时已停下了调息,站起身,对着身后的槐树一挥手。
刑晏站得不近,但也感觉身边的空气流速忽然快了一下。接着就看到面前飘下半片槐树叶子。看断口,似利刃斩下。
“若是冷无相挥出这一掌,这片叶子会是被冰包着掉下来的。”
刑晏睁大了眼睛,眨眨,再眨眨,二话不说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摆好马步的姿势:“我练好马步,到了少林之后能自保的吧?”
殷槐宇交抱起手臂,看着他扎着标准的马步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缓缓道:“我会护着你的。”说罢转过身,走向他处。
很快到了正月十四。明日,刑晏就要和殷槐宇出门。
由于此次不过是商议对策,路途也并不遥远,殷槐宇决定此行只他两人外加小丰路上服侍。刑晏一听这决定,心下情绪复杂。有三分无人唠叨的清闲,有三分同小丰斗嘴的压力,有三分面对殷槐宇的警戒,还有一分不知道哪里来的兴奋。
终于是要涉足整个武林界了吧。刑晏搓搓手,一脸得瑟地看着小丰帮他们打理包袱。
“疯子,把这个也装包里。人在江湖漂,必备蒙汗药!”
小丰斜他一眼,去看殷帮主征求意见。却见殷槐宇就着昏黄的烛光,还在翻阅着手中的簿册。他无法,只得听刑晏的话把那瓶蒙汗药装进了包裹中。
看小丰扎好了布包,刑晏觉得今晚应该做些必要的准备。他轻咳一声:“疯子,明天还要出远门,你早点回去洗洗睡了。”
小丰巴不得不看刑晏那张一脸老奸巨猾的脸,当下布包在桌上搁好就出去了。
刑晏回头,殷槐宇依旧保持着姿势坐在烛火下。烛光映在他脸上,因为带上面具而显得更高的鼻子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喂,明天我们就走啦!”
殷槐宇“嗯”一声,翻了一页:“你是想今夜做点什么吗?”
刑晏清楚他说的这个“做”和自己意识中的“做”不是一个字。他又咳两声:“那个,我说啊,我们在少林里头商议什么的,应该低调点。嘿嘿,低调。”
殷槐宇放下手中的簿册,挑起眼角看他。
“就是说啊,这个商议,不就是大家都提提意见什么的吗?你想啊,寒水教这么难对付,哪里是一伙人商量商量就出对策的,搞不好出了个馊主意,到时候会成为全武林的敌人的!”
刑晏刻意停了一下,拿余光观察殷槐宇的反应。见他在认真思考自己说的,便又清清嗓子,底气更足:“你再看那个少林方丈,江湖上,够分量吧!你什么时候见他不停出主意的?像这种商议啊,都是那些辈分低的人叽里呱啦一通讨论,最后都是辈分高的人拍板。所以你要是也一直出主意,别人就会觉得你辈分低了!”
殷槐宇合上了簿册,随手置在桌上:“按你所说,本帮主是去摆个样子的?”
“哎哟哪能啊!”刑晏一脸狗腿,“咱们去,就要摆出上位者的架势,树立威信!”
殷槐宇没再说话,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躺到了床上。
刑晏“蹭蹭蹭”也钻过去。
“蜡烛灭了。”殷槐宇冷冷地吩咐。
但刑晏没他那么强大的内功啊,一挥掌就灭蜡烛那种。又从被窝里钻出来光着两条大腿跑过去用竹签压灭了蜡烛,再摸黑爬了回来。
冬夜的月光有点寒意,殷槐宇睁着眼,听枕边那人睡得死死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