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媚子 第二部——綠羿

两隻巨眼射出异彩看着儒秀。“只要你答应吞下避水珠，终身留在我龙宫！”

儒秀一愣，眼光缓缓看过兀自挣扎的青蛇，双双被绑住的晚霞阿端，受了箭伤脸色苍白的胭脂，最后落在满是焦灼的逸尊脸上！

逸尊内心悽苦惶然，只想着：“我的小笨狐又要为别人着想了？为着别人就可以弃我而去了？可是把我柳逸尊置于你心上的哪个位置？”

却是不能出声阻止，因为还牵连着另外四个人的性命哪！

果然听他亲口说出：“对不住了！”逸尊只觉得心中气苦，直欲呕血！

儒秀转头对着龙王笑着说：“我已然决定好了，今生今世再也不跟尊分开，我也不愿离开我的朋友们！龙王若是恩深义重放过我们，儒秀定当铭感五内，永生不忘！若是龙王执意不肯饶过咱们，那就大家一起死了，倒是省了牵肠挂肚！总之无论是生是死，我总和他们在一起的！”

逸尊极其意外的看着他心爱的儒秀，他的爱笑的顽皮的小狐，在他怀裡容易害羞脸红的小狐，他的弱质纤纤秀气儒雅的小狐，居然有这般的气魄如此的胸襟，生死关头也不过浅笑嫣然。

原来不能捨身相救才是他道歉的原因，原来生死相许才是他做的决定！

棠雨点头说：“小儒好样的！咱们一起死吧！”说到最后，口气忍不住甚是温柔缠绵。

龙王一时不知该惊该怒，龙爪尚未决定是收是放！

突然波上仙乐飘飘传来，只见一位神仙美女翩然而降。

“泾水龙王，可否赏我薄面，饶过我家小友？”

儒秀甚是惊喜，脱口而出：“竹青姊姊来了？”

“汉水女神居然大驾光临！咱们可是泾水不犯汉水啊！”

“龙王说笑了，竹青深知龙王雅好音乐舞艺，今日是特地携着仙家的蓬莱乐谱云裳舞曲，专程相赠而来！适巧逢遇小友，且代为求情罢了！”

龙王听到仙家妙曲，自是极为心动。这儒秀虽不捨放实也不忍杀，正是左右为难，无法下台之际，这竹青娘娘如此知情达理，给自己面子裡子做足，倒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于是缩回了龙爪！

竹青自然深深称谢，龙王自带领众兵将回归龙宫。

逸尊一手扶着胭脂，赶到儒秀身边，另一手紧紧握住他的小手。

胭脂虽亲眼目睹他二人生死不弃的深情，但见此刻光是牵手就如许的甜蜜无限，心中还是忍不住会苦，还是会妒！

众人总算回到陆上，儒秀胭脂把避水珠送还给鱼使者带回龙宫。

碧东和凉玉早在岸边引颈企盼，焦心等待！

此刻碧东见到儒秀身上多处血迹，但行动无碍，也就按压下不捨之心，先迎向已变回人形的棠雨，疼惜的握住他的一双柔荑

棠雨对他温柔一笑，“没事儿，你且放宽心。”两人心意相通，相对一笑。这裡说的没事，一语双关，自然也同指小儒了。

那蜂娘帮着胭脂上药，凉玉急着看儒秀的伤处，一边骂着：“我的鳖宝怎的如此不中用！竟没能护你周全？”

儒秀只答了一句：“不过是皮肉外伤，不打紧的……”突然涌起一片迷雾，身边之人迳皆隐去，不觉大吃一惊！

儒秀正想开口喊“尊！”却见逸尊就在正前方，连忙奔了过去！

只跑得两三步，就愕然停住，眼前赫然出现十个尊！

儒秀细细看去，竟是各各一般无二毫无差异！

“尊！尊！这是怎麽回事？”

惶急而问，每个尊都含笑不语！

第十二回～翠竹林

竹青娘娘变化出迷离幻境，拉着胭脂用隐身术一旁观看。

“胭脂，我瞧你神情凄苦，心中总是不忿！你真心爱那柳逸尊，可认得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胭脂仔细认去，竟是无法分辨，忍不住说：“他二人相处时日较为长久，自然胜我！”……他二人可是朝朝暮暮相对，不像我与君阔别一十年，日日年年偿思念……

竹青娘娘眼露悲悯，含笑说着：“你可是觉得，就算小儒认得出来，也无非胜过你胜在这个时间上头？你不服气？好，你且瞧清楚了！”

儒秀正不知所措，半空中突然闪电乍现，“轰隆隆”一声雷鸣巨响！

儒秀大叫一声，吓得直跳了起来，闭紧眼睛冲入了逸尊的怀裡！柳逸尊紧紧拥抱住他，柔声安慰着：“别怕别怕，尊在啊！”

一旁的胭脂早看痴了。竹青叹口气说：“痴儿，我就是怜你是个好孩子，才要让你看个明白！小儒就算闭上眼睛，也是能找到尊！就算失忆了，他的心还是能够认出尊！这就是属于真心相爱的恋人之间的灵犀相通了，无论发生了何事，任何的状况，阻隔重重，千山万水，他们的心，还是能够不偏不倚的找到对方！彼此即是对方灵魂的另一半了。你还不懂吗？”

胭脂的眼泪终于流下。

大雾散去，逸尊兀自紧抱着儒秀，只觉怀中人仍颤抖不止。

心想着两人分开的这一年多，儒秀不知被雷吓坏几次了？不禁爱怜万分的托起他的下巴，吻住那轻颤的软唇。

无限销魂甜蜜中，只感到儒秀的颤抖很快止歇，也正回吻起来。

逸尊忍不住边亲吻边露出微笑，大大的佩服起自创的收惊妙招，心中得意醺然“这个甜吻呢，果然是帮我心爱的小狐收惊的最好妙方呢！”

从此尔后，果然万试万灵。

那晚霞和阿端对众人千恩万谢的，晚霞和胭脂依依惜别后，自和阿端欣喜的回家，过起美滋滋恩爱的小日子去了。

又过得了几日，胭脂的箭伤已然痊癒。

那几日儒秀几乎日日都过来探望胭脂伤势，逸尊总是一旁相陪，那胭脂不再对着儒秀虚情假意的言笑，冷冷淡淡的从没给过一次好脸色，儒秀不免十分的尴尬。

这日，儒秀来到碧东的房裡，逸尊凉玉和绍华也一起过来了，大家聊了起来。

儒秀说着：“这回和水族打斗，着实的凶险万分！若不是竹青姊姊赶到，大伙儿可是凶多吉少，这携手还乡差点成了黄泉作伴呢。哈哈。”

凶险已过，这小狐并没有心有馀悸，毕竟是顽皮活泼的心性，反而回想起水中打斗的热闹情景，说着就笑出声来。

众人俱都望住这样可爱的动人的笑颜，同时也忘不了决定大伙儿同生共死的那一刻以及当时的那个笑容。

凉玉笑着说：“那神仙姊姊为何来得这般的巧合，如此的及时呢？你们就有所不知了，这可全是碧东的功劳呢！”

原来碧东无法下水帮忙，那几日天天在各处撒遍粮食奉请乌鸦，诚心祝祷请託乌鸦使者，带话去给那汉水娘娘前来救援，这才正好及时赶到！

大家说笑间，胭脂走了进来，冷冷的说：“常儒秀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也不看向众人，转过身迳自回房。

儒秀只得起身，逸尊跟着站了起来，双眉微皱，就要同往。儒秀笑着阻止他：“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你不用每次都跟着……”想说，你也不是不明白，这样胭脂心裡岂不更难过？

逸尊却不放心，摇着头定是不肯，“事情总是和我相关，我一同前去，且听她要说些什麽。”

儒秀来到胭脂房裡，胭脂看到逸尊也过来，毫不意外，却不再望他一眼！

“常儒秀，我且问你，你心中是否盘算着，若是我和尊哥成亲之后，再求我让尊哥收你为男宠留在身边？有是没有？”

逸尊急着望向儒秀，只见他脸红起来，呐呐的说：“我……我之前确是如是想过，不过……”

胭脂厉声打断他，“我今日且说清楚你且听明白！我和尊哥成亲后，无论尊哥要娶三妻四妾，我自当应允，毫无怨言！但是，我绝计不许他纳男宠，尤其是你！”

儒秀不免脸色苍白。

逸尊见到胭脂当着他的面，如此疾言厉色的屈辱了儒秀，心中又急又气，正想开口，这胭脂偏不让他说话，抢先说着：“想来尊哥定是要一意孤行，强行纳宠的，我却不愿受这等委屈这等閒气！是以，柳逸尊你听好了，这种会让我蒙羞的相公，我敏胭脂可不要你了！我自会回去禀告我家父母，以及你柳家父老宗亲，是我敏胭脂要毁约退婚的，从此和你柳逸尊再无瓜葛再不相干！”说完摘下定亲的金锁，弃之于地！

胭脂不要他了，逸尊倒是个目瞪口呆，心中又是感动感激，又是亏欠愧疚。

“胭脂，是我不够好，是我今生没这个福气了！”

胭脂一语不发一眼不望的，迳自拿起早已收妥的包袱行李，转身决绝而去！

她的泪，始终留到出了客栈之后！

逸尊温柔的去拥住儒秀，儒秀叹口气说：“胭脂是个好女子，原是我太对不起她了！”

“唉，胭脂当真是千好万好，你也是天下无双的好，全是我不好！儒，这些日子可让你受尽委屈了！你怎的这般傻呀？你当真想过，当什麽……什麽的？”终是不捨也不忍说出男宠二字！

“那是之前，我想来想去没有更好的法子……”

“就算胭脂答应，你以为我肯你受这样的委屈麽？”

“唉，就说了是之前嘛。后来我想想，就算我愿意丢弃尊严，可把胭脂陷在不爱她的婚姻裡，对她确是不公平，是以不再有此念头了！”

逸尊吻了吻他的柔颊，“当真是只为人想的小笨狐啊，不过，这次倒幸好是为了别人想的好呢！”

有没有小脸如此细緻滑腻的呀？这吻着就滑到了人家的唇。

有没有唇这样柔软香甜的啊？这吻着不觉就毛手毛脚。

儒秀笑着推开他，“我去送送胭脂！”一熘烟跑走。

逸尊又爱又恨的说：“又给我逃！下回我用定身咒定住你这个小狐！”

儒秀赶出客栈之外，胭脂已然走远，连背影都没送到，只得叹息着走回。

碧东坐在前厅，似是提笔写诗。

“胭脂姑娘已然走了？”

“嗯。唉……”

儒秀走前一看，那纸上正写着［胭脂鲜豔何相类，］

儒秀感叹万千，接过笔写下了［花之颜色人之泪，］

碧东点头讚许，再接一句［若将人泪比桃花，］儒秀续完［泪自长流花自媚！］

碧东轻轻念着：“胭脂鲜豔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唉，儒秀好文采啊，这个胭脂也是好女子！但愿她流泪过后，将来有朝一日，终可以觅得幸福，盛开出自己的鲜豔芳香！”

逸尊和凉玉绍华以及棠雨皆走了出来，逸尊从背后环抱住儒秀纤巧的软腰，柔声说着：“咱们大伙儿启程回乡去了吧！”

習習凉风，飕飕竹韵，上千株翠林迎风摇曳，扬起一片依依呀呀的竹涛声，让人暑气俗气皆消。

竹林外另一边即是碧水潭，金阳静谧的撒落其上，如镜的湖面，随风漾起一波又一波细密的潾光。竹林和水潭之间，是一片起伏的草原，再远处横着群峰叠嶂。各种层次的绿意，美不胜收，衬着高阔的蓝天，棉软的白云，南风除来，让人悠然忘忧。

草原绿浪中，只见两隻雪白小狐如飞的奔驰。

领先的那隻忒是顽皮，约莫是奔太急太快，冲过头了，竟是一个筋斗摔过去，止不住连连的翻滚了好几圈！倒把某株翠竹吓到连根跳起，来不及现出人身，勿自先喊起来：“小心哪！”

后面追赶的雪狐扬起银铃笑声，也是来不及刹住，整个撞上正在翻滚的那隻，两隻不免“唉呀” “唉呦”的叫着笑着，滚雪球一般的滚成一团！

原来儒秀一整年没回来了，着着实实的想念这竹林这草原，回来后天天都要来奔上好几回，竟是乐此不疲的！也是怕表妹有心事闷着不开心，也就时时邀着同游嬉戏！这时又笑又滚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中却是无限的畅快欢乐。

小翠压在儒秀背上，脑海中却出现另一张酷似儒秀的脸，笑声未歇，芳心一阵烦乱。

碧东一脸的焦灼，伸长颈项不住的眺望，叹着气说：“怎的刚觉得小儒终是长大了懂事了，一忽儿还是这般顽皮这般的让人提心吊胆的？”

背后嗤的一响，可不是轻笑，而是吐蛇信的嘶声，棠雨曼声说着：“人家奔太急，你就怕他摔了，人家懒洋洋，你又怕他病了，你真是中空的竹子麽？恁的多心！”

碧东遐想着棠雨此时那撇着嘴儿故作鄙夷的吐舌模样，那神态说不出的风情动人，心中一阵荡漾，反身把棠雨拉进怀裡搂紧，笑着说：“我对小儒多心，对你却是实心呢！”

棠雨柔腻的有若要化在他怀裡般依偎着，嘴裡却是冷哼着：“当真是近墨者黑！这些时日大伙一块儿返乡，你别的没长进，淨是学会那无赖剑客的无赖了！”

碧东哈哈一笑，潇洒十分。“终于返回这片翠竹林，终见得小儒这般的幸福无忧，我心中已无任何的烦思牵挂，只想着好好的宠你到天长地久！”

“甜言蜜语听得耳朵都长茧了！”青蛇一贯清冷的抱怨用词，口气却透着甜蜜。“东，这长亭红亭早已嫁做人妇，再没有人暗地做手脚去为难欺负小儒了，只愿从此风平浪静才好！只是这小翠……怎的离开王家寻到此处来了？莫要生出别的事端才好？”

“唉，才念着我多心呢，你的心眼可不也是处处长在小儒身上？王家能生出什麽事？那奶妈不是你送她早登极乐了麽？”

“哼！那个老东西真是死得还太便宜了她！那一日我悄悄去至王家，竟还听她与下人正在说嘴，说是把小儒祭江还是小意思，否则照她的心意，定是要抓住了放狗群咬烂！”

该死的恶婆娘人虽已死，碧东仍忍不住怒眉一轩，不及发作，不料棠雨方才刚说个“狗”字，竟真的瞧见一隻偌大猎犬，正从草原另一端也是急速奔进！

这狗乃是狐的天敌，纵是再厉害的狐仙遇着了狗，也是颤抖也是无辄！儒秀和小翠喘息才定，突如其来的大狗把两隻小的吓到魂飞魄散，竟害怕到不及变回人形，双双死命的逃窜而去！

碧东棠雨则是双双变了脸色！碧东倏的袍袖鼓涨，正欲射出竹节！

那猎犬奔着竟是“喊”了起来：“儒秀等等我啊！你别怕啊，我是凉玉哪！儒秀你莫要奔跑太快了！”

碧东和棠雨一愣，碧东此刻当真是脸都绿了！“又来一个顽皮的孩子，可吓死人了！”

“哼，凉玉少爷约莫又仗着鳖宝离魂了，这回却是去附在那狗身上！”

想那凉玉曾与儒秀披上黑衣变成乌鸦，两人双双比翼飞翔，此刻又可併肩共驰，碧东和棠雨不免极为艳羡，同时想着：“也不知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凉玉内心正是大大的满足，可谓得偿宿愿呢，终于可以和可爱的雪狐如此奔玩，一块打滚儿，互相假意的啃咬追逐，已开心到可说是此生无憾了！

这时又似有鸟低空飞近，大东看去，却不是鸟，而是大蜜蜂，也去加入了追逐嬉戏的行列。

看得棠雨都说了：“连我都想现出原形，去至那草地好好的游动一番呢！”

碧东哈哈笑着：“凉玉也是个多情的，他和蜂娘可说两小无猜极是登对，这昆虫妖族可不像咱们树木或是蛇妖，他们寿命毕竟不长，正与人类匹配得宜呢。”

这时棠雨远远瞥见了另外一人，冰山美人难得的憋不住逗出了笑容：“东，你瞧瞧旁边那个黑脸的！也不知是锺馗呢？还是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