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住的两人的黑龙疑惑地转了两圈,一时摸不透两人的路子,又被那汹涌而出的灵气震得连连打着响鼻,问都没能问上一句。
朱涯从营内赶来,两边的人自觉分开,一条黑龙换回人身,低声对朱涯说了情况。
朱涯本就是火龙,对那充满了火焰气息的灵气倒不觉如何,大步地走向前去,见着两人却是一怔,冷声道:“横天,你还敢来?!”
横天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已经有人轻佻对同伴笑道:“我还以为这娘们会说,‘横天你怎么还没死!’”
横天轻喝道:“闭嘴吧你,你不也是个娘们?!”
越厘总被他说成女人,这次终于暴跳如雷,“横天你熊的!敢这么说爷!信不信爷一尾巴抽死你老情人!!”
朱涯冷着脸:“横天!”
横天慢悠悠地看过去,“怎么?”
朱涯按下心头怒火,道:“念你将肉身还了回来,我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你最好马上离开。”
越厘本看这女人不爽,见她开口更是不爽,随手抓起旁边的一个小卒就扔了过去,他身手迅疾,谁也看不清他动作,一个黑物就已经惊叫着飞上了半空。
朱涯肃然,一抬手红绫飞出,将那无辜的小卒接了下来,冷冷看向越厘,道:“阁下是来捣乱的?”
越厘扔出个人,像没事人似的拍了拍手,“哟,不错,还算个有本事的。”他一眼瞥到后头站着的白衣男子,想必那就是拿了横天肉身的轸星君,嘴下越发不留情,道:“我还以为什么龙神后裔也不过就是个女人,看来还是有点用的,不但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结果连个后宫都建起来了,这是嫌地上水里做得不过瘾,要浩浩荡荡地上天行云布雨呢……”
朱涯何时听过这样露骨的话,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轸星君上前一步,厉声道:“你是何方妖孽,这里有十万大军,可由不得你胡来!”
越厘邪笑,“十万大军?星君莫非是记性不好了?……哦,我忘了你只有一魂三魄,东西也该忘得差不多了。”他大致地看过一眼,魂魄不同了,肉身经过这段时间也渐渐变了模样,五官也不再是之前他见到的样子,心里就越发恼怒了。
“当年百万大军混战的时候,十二星宿引路,八方龙凤开道,爷一把火烧尽三界,胡来的事做得多了。就算你跟那日轮月轮有个亲戚关系,爷性子起来,照样叫你陨落星河,连点光都找不着!”
越厘姿态狂妄,气势惊人,周遭胆小的士卒被他威压一吓,脚都软了。人群微微起了骚乱。
“放肆!”朱涯一声怒啸,远方海水应声而起,波涛掀天,一声巨响中拍打到了岸边礁石上。
“横天!你到底今日为何而来?我念你人情,放你一马,你却在此辱骂不休!你真道我不敢找你算账?!”
横天不爽道:“你他妈看清楚了,骂人的是老子么?!算屁帐啊?!老子欠你的?!”
朱涯凤眸怒张,指向袖手看戏的越厘,“他是你带来的,难道不是你同伙么?”
横天道:“有本事你自己动他,没本事你能指出个蛋来啊!”
越厘哈哈大笑,故意去蹭横天,“来,宝贝,给爷香个~”
横天不耐道:“给我滚远点!”
越厘瞥到众人吃惊的眼神,越发得意,“别害羞嘛,爷疼你得紧。”
朱涯震惊了许久,才怒喝:“横天!”
横天正忙着推开粘在他身上的越厘,闻言暴躁道:“叫屁叫!”
“你这等淫秽心思!你!你敢!”
横天动作一停,看向朱涯:“你什么意思?”
朱涯嫌恶道:“你敢拿他来……来……”
横天扫一眼朱涯身上的烈烈红衣,又看了看越厘的一身红袍,两人气息相近,仔细一瞧,竟是有三分相似。
他想起那片跌落在他手心的红鳞,无名之火从身体里渐渐升起,头动不了,手脚也动不了,好像身体此刻也不是自己的,只余下怒火飘摇。
越厘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松开了手,“横天,你怎么了?”
横天不语,额角的青筋却根根暴起,周身黑气突起,一时间乌光耀眼,已经压过了越厘的火气。
横天一把推开越厘,掌心里的黑刀锋刃噌地一声暴涨。轸星君皱了皱眉,急忙上前一步将朱涯半护在身后。
横天眼中血丝蔓延,面目狰狞,一声长啸,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黑风旋起,一阵刀光犹如半空霹雳般从众人眼前笔直越过,逼得人齐齐闭眼。耳边轰鸣声不绝于耳,犹如混沌中九天惊雷,震得人心头连颤。
横天一刀之威,竟不亚于开天辟地时的那道斧劈,天地风云变色,海水倒灌而上,连冲上足足数十丈,才慢慢退去。营地周遭的树木更是遭了秧,方圆百里以内犹如飓风过境,草木俱绝。
越厘禁不住大叫了一声:“好!”
横天收回了掌心的黑刀,神色缓和下来,却没有落下地来,只看着下头的朱涯,一字一字淡漠吐出。
“我求而不得,自欺欺人,是我一个人的事,碍不了你的路,也用不着你在这摆脸色,老子不爱看。”
他说完便立刻走人,越厘笑嘻嘻地看了朱涯一眼,“女人,纵然你自以为本事了得,能过得顺风顺水,但这辈子总有点事你料不到,有些人你掌控不了。玩你的逆天去吧,爷灭了天帝都嫌脏手,更别提做你的替身。”
越厘说完也一道红光飞天走人。余下一群围成大圈面面相觑的人。
朱涯和轸星君慢慢走回营中,两人俱是无语。
路边的草木已经被刚才的巨变连根拔起,一派凄然景象。
轸星君看了看朱涯,轻声道:“那横天固然法力高强,只不过,我看他旁边那个人,更是深不可测。”
朱涯微微颔首,“遍观天上众神,也不见哪个有他那般纯正的灵气,想来应是上古遗留……莫非他身上有什么宝物?”
轸星君摇头,微微叹气,“我看不像。他今日说那些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你想到了谁?”
“五行灵主之一,四方位神的坐骑,是西方古佛亲笔钦定的妖象。”越厘轻叹,“上古神佛混战,他曾跟着四方位神转战三界,大开杀戒,神鬼皆惧。”
“若真是那个人物……这番得罪了他,恐怕将来与我们为敌,那可就不妙了啊……”
朱涯一惊:“你说的这人,可是火灵越厘?”
“正是他。”
“……”朱涯默然半晌,苦笑道:“木灵曾答应我游说其前来相助,可有谁能料到他会这般出现呢?”
第八章
横天走得飞快,越厘变作大蛇才在一个大湖边追上了他。
横天面无表情地望着湖面,越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横天身体一倾,吓得连忙冲上去,却见他只是跳上了树枝。
横天扶着枝干坐下,隔着茂盛的树叶从上往下看越厘,“你干嘛?”
越厘松了口气,也跃上了那颗大榕树,在横天身边坐下,“我这不是紧张,以为你要跳……”
“跳什么?跳河?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越厘恼道:“不是就不是!还不是因为你自己魂不守舍,跟个鬼似的,才害我乱想。”
横天嗤笑:“你以为鬼是什么?三魂七魄离体……你以为我这样是谁造成的?”
越厘道:“你怨我?还不是你自己先把肉身送给那女人的。”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你个没心没肺的!爷是不忍心才帮你忙!没我拉你出来,你如今还在那肉身里头憋着气,看人家小两口亲热!”
横天不说话了,偏头去看浩渺湖水。
那女人的话一度回响在耳边,说什么你这等龌龊心思。那什么鳞片都是红色的,谁让我见过你全身?见着了还不让人想?想不想是我控制得了的么?!
当年黑川之中,也是这般湖水荡漾,一抹红光曼妙,一段鳞身浮沉,映着这漫天碧绿,绿得如玉,红得胜火,初见就晃疼了眼。
越厘心里有些发慌,又有些着恼,他哪里见过如此沉默的横天?眼里迷离成一片,心思一看就是放在那女人身上。带他来见这一面,说不定就旧情复燃了,还死个甚心啊?!
越厘嘴里嘟嘟囔囔,横天回过神来看他一眼,“又娘们儿了不是?”
越厘差点蹦起来,“娘们儿你个头!我是爷们儿!”
“哟,爷们儿。”横天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手一指那湖水,“跳下去。”
“什么?!”
“我说你跳下去,是个爷们儿就跳下去看看。”
越厘正被那语气气得咬牙切齿,冷不防横天不耐烦地伸手一推,瞪大眼睛掉了下去。
初秋时间湖水凉得正好,越厘通体舒适,鳞虫一类本就喜水,他索性一转身变回了大蛇样子,一头扎进了水里。
横天居高临下将那蛇身看得正好,眼神渐渐变了。
……又仿佛是蓝天碧水,水面如镜,日光下彻,水底空明,那红鳞就在藻荇间起起落落,好似一条绫罗般空游无依。他瞧了片刻,一个红衣女子从水底猛地跃出,眉眼宛然,周身水珠滴落,英气十足。云水悠悠间,那袭红衣飘然而来,叫他一眼看去,心就没了着落。
再也没人知道,那些耳鬓厮磨,夜半私语,其实也是他此生中的一段美好时光。
越厘在湖里转了一圈回来,遥遥望见横天又在出神,额角青筋狠狠地跳了一下,满心怨恨地游过去,刷地一下从湖里半立而起。
若有第三人看到这般景象,不被吓死也被吓疯。一条庞大的蛇扭动着身躯,水底下的尾巴狠狠地搅动着淤泥,扰得半边湖水都变得浑浊;前段身子腾空而立,硕大的蛇头正对着榕树上的人,近到稍一开口蛇信子就能把人卷进肚里。
越厘恶狠狠地盯着横天,大有你不看我我就吃了你的意思。横天像没事般瞥他一眼,那蛇身上的水珠沿着光滑澄亮的鳞片不断往下滚落,在湖面接二连三地激起了涟漪。
“把头放远点,没事找抽么?”
“你嫌弃小爷?!”
横天转过头来,严肃地看他,“把头变回来。”
越厘蓦然想起那晚一夜销魂,心里发痒,也不计较横天的命令了,身子一转缠上了树,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仍是长长的蛇尾。
横天只消看他神色就知道这蛇精想干什么,并指如刀,一道凌厉的刀风就划了过去。
越厘邪笑着躲过,蛇尾蠢蠢欲动。
“又不是第一次,害什么羞?”
要不是那蛇尾将树干缠得太紧,横天恨不得一脚将这人踢下树去。“害毛的羞!你他妈有完没完!”
越厘发腻道:“你帮我……”
横天怒道:“你不能找个洞自己滚进去撸么?!”
“洞在你身上……”越厘话没说完,那根碗口粗的树枝就啪的一声断了,他反应不及,只得眼睁睁地往下掉。
连番被踹,越厘也恼了。“横天你不识好歹!小爷帮你那么多,你就这样报答我?!”
“老子让你帮什么了?!”横天厉声喝道:“说!哪件事让你帮了?!”
越厘的蛇尾在湖里翻腾,巨浪滔天,周围水田瞬间被淹没了半数。
“你肉身至今还在小爷洞府烧着!”越厘暴躁地大吼,“那女人面前,要不是我帮你,你讨得了便宜吗?!”
“把老子魂魄强拉出来的是你!老子叫你去骂人了?唧唧歪歪地去人家门口丢人了?!”
越厘嘴上讨不到便宜,恨得胸前手上都浮现出了片片红鳞,“是啊,小爷就是瞎操心,只是贱不过你!那女人稀罕过你么?人家看你一眼么?你巴巴地想白了头人家都瞧不上你!”
横天眼中杀意森然,咬牙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越厘口不择言,心头一震,在横天逼问下自然不敢说出第二遍,只咆哮道:“小爷偏不!”
横天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怒气却缓和了下去,重新半靠在了身后的榕树上,却不说话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的风吹涟漪声。越厘湿淋淋地爬上岸,慢慢地靠近横天。
横天转过脸去,并不看他。
越厘却觉得不对劲,也顾不得横天生气,强按着双肩将人转过来。
越厘吃惊道:“你……你哭了?!”
横天表情平静,不见泪痕。越厘方才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一抹深深悲意,心立刻抽紧了。
“你……你别难过……”越厘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故意的……该死!”
越厘活了上万年,也不曾跟谁道过歉,如今怎么说怎么觉得心意不诚。
恰逢正午的一缕阳光从叶子缝隙间照了下来,直晃人眼。横天半靠在树上,以手遮眼,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一个小动作,越厘却仿佛听到他心底受创般的哀鸣,连忙去拉他遮在眼睛上的手,见拉不动又去抓住横天另一边手的手腕,心里像被活活剜了块肉,针扎般疼。
“对不起。”越厘酝酿了半天才轻声道:“那些话我不是故意说的,我一时冲动,你别放在心上。”
横天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挣开抓他的手。
“我原以为,你见到人了,也就死心了,没想到会让你这么伤心。”道歉的话一出口,下面的也就通顺了,越厘思路从来没这么清晰过,懊恼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过来了,死不死心有什么关系……由着你好了。”
“那女的不稀罕你,是她没眼光,不识货。我稀罕你呀,小爷我……我稀罕就是了,我喜欢就是了。”
“这辈子,三界之内,四海之间,你到哪儿,小爷就陪到哪儿。三界混战又怎样,神龙星君又怎样,只盼你开开心心,上至九重,下至修罗,就没有哪里去不得的。世界这么大,日子这么长,管其他人怎么想呢!”
——正文完——
番外之活色生香 (上)
讨伐天帝的战争最终还是没能引起太大动荡,原因在于西方世界竟然出了面,桌上各界代表细细商讨下来,西方佛祖答应以无上佛法修复当年陨落星君的魂魄,天帝代表答应恢复星君身份,重现二十四星宿以守八方。妖界前来重新划定了三界的分界线,将幽冥之地的范围划扩大了人间的阴都,每月十三向人间大开鬼门,引领亡灵归向黄泉。
口沫横飞的商讨结束,各界代表均心满意足地归去,只是谁都心知肚明,这般所谓的约定不过是临时补救,二十四星宿重现,佛光普照仙界,想必那沉睡的上古诸神也会醒来,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次大战。
只是这些已经不在越厘的关心范围之内了,他自从许下诺言,便带着横天游走于四海之间,今日在罗浮山上搜刮美酒,明日到秦淮泛舟调戏美人。美酒是横天最爱,他便不遗余力地将那些老神仙都拜访了一遍,不管认不认识;美人则是他自己要看的,看得越多便越觉得比不上横天,万花丛中过后便拉着横天一阵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