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寻拍拍脸:嗯,大概是太累了,又没再听到别的什么事儿,懒得动坐着休息呢。
敲锣的小童又出来了。项寻没再多做停留,转身回了华英会。
第三关拼长相比舞姿,一开场屏风就全被扯掉了。下面的看客们纷纷瞪大眼睛抻长了脖子使劲朝台上望过去。姑娘们依次出来亮相跳舞,那个叫玲儿的排在了最后。
她用袖子遮住脸踩着小碎步飘上台的时候,项寻斜了眼往何远峰那儿瞧了瞧。果不其然,那老东西的两只小眼睛儿立时直了,抚着掌半张了嘴,就差流出哈喇子了。
项寻皱皱眉头,无比嫌弃地扭过脸去不想再看他,不要说那姓番的已经先跟他说了这何远峰的诸多不是,项寻想就是自己没有先入为主,看了何远峰的这副嘴脸,他对这家伙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了。于是觉得要是哪个姑娘跟了这么个人真是糟蹋。
等到那个玲儿姑娘的袖子拿下来,项寻仔细看了一下,竟觉得好生面善。想了半天又想不出在哪儿见过,再仔细端详,见是个柳眉杏眼樱桃小口的模样,想来美人长得都差不多,青楼女子又多胭脂粉黛搽得厚实,所以乍一看去便都有几分相似吧。
玲儿的舞很快跳完了,还是让大家先考虑,然后投签。项寻依旧等到最后。这时场上出现了平局,玲儿跟另一位样貌端庄的姑娘都得到了三十签,一时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到到项寻身上。
唐初五乖滑得很,刚刚还雀跃着想要讨了项寻的意思能再拿着竹签上前好跟露了脸的姑娘们亲近一圈儿。这会儿一看形势不妙,他立即收回手去背到了身后。
项寻笑着看他一眼摇摇头,正准备起身自己去投,却不想他刚一站起来,便听见轰隆一声闷响。一瞬间屋里所有的人都傻了——台子后头的墙上赫然一个大洞,一团什么东西随着几块碎砖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在了姑娘们的脚边。
随后那团“东西”动了,竟是个人。原来这华英会跟琼琚会之间只隔了一道薄墙,是那边的人动起手来把墙打穿了。
“啊——”
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那位姑娘突然尖叫了一声。接着这声尖叫变成了一个信号。坐着的客人们马上都站了起来,台上的姑娘们四散逃去,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由墙灰形成的烟雾散去,项寻看清了墙那边的情形:重重叠叠围了好几层看热闹的人群中间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受了伤的人,而那些受了伤的人中间站着的是一身黑衣黑裤已经摘了斗笠的周轻重。
项寻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做了个收势。墙是怎么穿的,人是谁打过来的,已经一目了然。
脚下一蹬,项寻凌空翻过去落在了周轻重的身边,“出什么事了?”
不等周轻重回答,被打到了华英会台上的人抬起头一手指着周轻重大喊一声:“周轻重!原来你还带了帮手!”
说完那人捂住胸口嘴角淌出一溜血来。
项寻转了头去看说话的人,这一看他却着实是被恶心到了。这人身材五短头大如斗,三角眼儿八字眉,塌鼻梁子蛤蟆嘴,光五官就可以称得上是支离破碎了,可它们还偏偏长在了一张洒了芝麻的大饼脸上。饼脸也就算了,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那饼脸跟项寻相同的位置上也有一个疤,只不过那疤在他的脸上看起来便异常刺眼,不似项寻的恰到好处赏心悦目。可谓是同疤不同命。
两边看着热闹人群听了饼脸的话开始议论纷纷。
“周轻重?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原来他就是周轻重!”
“是不是真的啊?别是假冒的。”
“周轻重是谁啊?”
“你连周轻重都不知道?”
“就是他!我见过,跟焱云教教主项择远不清不白,最后害死了项择远不说还杀了项择远的儿子和自己师兄全家。”
“真是太没人性了。”
“可不是。不过听说他的玄冰寒功很厉害。”
……
“哈哈哈哈!”饼脸大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周轻重!你听听!江湖上都是怎么说你的?!你还人摸狗样地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躲到西域你做过的丑事就没人知道了?告诉你吧,这几年江湖上传来传去最精彩的还是你跟你二师兄项择远的龙阳之好!”
周轻重的脸色青白一片,“我警告你,骂我可以。可要是再让我听见你的脏嘴里说出我师兄的名字,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项寻听着周轻重的话万般无奈又忍不住心疼: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只有平时跟我斗嘴治气的能耐,一被人说到了痛处便只会惨白着脸毫无威慑力的恐吓别人。想当年焱云峰上出事的时候被大伯和三叔欺负成了那样也没见他回上几句。
结果饼脸果然无所畏惧,一抬手又指周轻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说让我后悔一辈子?就凭你?!项择远项择远项择远,我偏要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哼!”项寻冷笑了一声。
饼脸小眼儿一转,“你笑什么?”
“笑你啊。”项寻不愠不火面带微笑
“笑我作甚?!”
“长得好笑还不许别人笑吗?”
“你说什么?!”
“阁下不如听我一句劝,以后再出来行走江湖还是先易了容的好。尤其是来红绡楼这种地方,我等胆大之人只觉得好笑也没什么,可红绡楼里这么多温婉柔顺的姑娘公子,见了阁下的这副尊容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你……好啊!原来你不仅是周轻重的帮手,还是姘头!”
“哈!姘头?苍颉有云:男女私合曰姘。敢问我等堂堂男子何来为姘?原来阁下不仅样貌粗鄙,武功下流,连学识也如此浅陋。令尊令堂有子若此,想是要终日涕泪相望,哀叹百年之后将无颜面对祖先了吧?”
“你……”饼脸气红了脸,转眼变成红糖饼,“好个尖牙利齿,我不与你说!周轻重,我说你当日被我生擒之后怎么百般不依,闹了半天你心仪的都是像项择远和这小子这种人高马大四体强健的男子。早说啊!早说把你带回家中熄了灯你便知道,床第之间能力如何可不是光从外表就看得出来的。何苦还让你费力在我脸上戳出洞来留下个疤害我这两年始终对你那又凉又软的身子念念不忘。”
项寻终于忍无可忍,风驰电掣地几步冲过去跳上台子一把扣住了饼脸的喉咙,“你敢在胡说八道一个字……”
饼脸眼光一瞥,“你敢动我?你可知道我爹是什么人?我爹是……”
没等他的话说完,转眼间周轻重已经贴到了他的面前,“你爹在京城呢,赶不及来救你了。”
周轻重话音未落,饼脸只觉得自己腿间一冰又一麻,接着就是喀吧一声脆响。
项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顺着声音的方向低头看过去,结果就看见饼脸的裤裆有血洇了出来。
“啊——啊——”饼脸感觉到一阵无法名状的剧痛之后眼前一黑,堆下了身体几乎快要昏死过去,“你……你……”
“我说了,会让你后悔一辈子。”周轻重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是瘮得人脊背发凉。
059.东行中原 之七
琼琚会那边呼啦啦跑过一帮带着伤的。
“小少爷!小少爷!”他们大喊着扑到了饼脸的身旁。
项寻跟周轻重想要跳到台子下头躲开他们的时候受到了围攻。周轻重踢开两个,项寻随手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竹签插、进了其中一个人的大腿。那人惨叫一声横倒在地,项寻和周轻重从他身上翻过去站到了屋子中间的空地上。
“他爹是什么人?”项寻小声问周轻重。
“京城忠兴镖局的当家,沈忠兴。”
“啊?!沈忠兴!”
忠兴镖局位于顺天府,号称中原第一镖,沈忠兴更是个厉害角色,不仅本人功夫了得,朝廷中还有他的后台。官府中人是镖局的常客,绿林好汉多是沈忠兴的朋友,黑白两道他都吃得开,很有些江湖威望和地位,很少有人敢得罪。若是有贵重物品需要他亲自走镖,镖师都可以少带几个便能顺利将镖送到。
“你怎么会……”项寻刚想再问周轻重为什么会跟沈忠兴的儿子结仇,就听见身后有几个人在说话了。
“……不都说现在只有周轻重知道剑出焱云掩日断水是怎么回事吗?不如咱们今天想办法把他捉回住?”
“他功夫那么好,就凭咱们几个怎么拿得住他?”
“在场的一定人人都想知道剑出焱云的秘密,只要有人敢出第一剑,还怕会缺少帮手吗?人多势众还怕了他们两个不成?”
“可以多欺少毕竟非侠义所为,日后……”
“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跟他还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你们巨蛇帮没胆,我们逐月派可要出手了。”
……
周轻重也听见了,跟项寻对望一眼,他们立刻移动步法背靠着背一起向外亮出了准备出手迎敌的架势。
刚才还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朝着项寻和周轻重渐渐聚拢,圈子越围越小,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开始。几个人突然从旁边翻进来落到了项寻和周轻重的身边。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已经跟项寻稍微熟稔了的那位番大哥。
“各位还是省省吧。”他朝人群里看了一圈,“依在下的观察,你们就是全上也未必就是这两个人的对手。况且就算是你们打着为武林除害匡扶正义的旗号一时拿下了周轻重,但实际上却是各藏私心暗怀鬼胎,那最后是不是还要为争夺这人再大动干戈你死我活一番啊?”
有个人站了出来,“我们大动干戈你死我活与你何干?你凭什么说我们是藏着私心的?周轻重就是个杀害同门师兄忘恩负义的武林败类,我们就是欲除之而后快。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就轮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了?”
“哼哼,我是哪门哪派不需要阁下操心。不过这与我何干么……”姓番的看了项寻一眼,“这位八尺兄弟是在下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今天要想动他,得先跟我手下的弟兄过了招儿才行!”
“番大哥……”项寻无比感激,想说不希望自己的事让他受到牵连。
姓番的一摆手,“八尺兄弟毋须多言,今天这事我管定了。最看不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和那些背地里阴险算计的真小人。”
站出来说话那人见这姓番的貌似不好对付,转了脸又去问项寻,“八尺?江湖上没听过这么个名号,不知阁下又是何方神圣?”
项寻想他们毕竟人多,真要动起手来自己这面未必就能占到便宜,还是表明身份让他们知难而退,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在下辽东帮帮主项八尺,初来肃州,还望各位能给行个方便,不要让在下太过为难才好。”
“辽东帮?!东北关外第一大帮?”那人果然有所顾忌,后退了一步。
“对,如果你们不在乎以后与我辽东帮为敌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说完项寻突然运气,蹲下身去单膝跪地在地上劈了一掌。地砖受不住他的热力接连碎掉几块直接裂到了企图过来围攻的人群脚下。
人群里立时嘘声一片,纷纷朝后退去。
“唉呦喂!你们这是要干嘛?!”
两面的人正僵持不下,红绡楼的老鸨子大叫一声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她站在两方的中间一手捏着个手绢掐在腰上,一手指着眼前的人,“啊?!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你们不是来看姑娘挑小倌的吗?这怎么说打就要打起来了?你们当我这红绡楼是白开了十几年?以为我郑三娘背后没人撑腰是怎么着?!以后还想不想来我这儿找乐子了?!啊?!”
“你!”她一指出来挑头儿说话的那个,“爱哪闹事哪闹去,但不许在老娘的地盘上闹!”
“你!”她又指项寻,“干什么无缘无故毁我的地?陪银子!”
“还有你!”她收回了手指瞪着周轻重,“柳眉长目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个四处招事儿的祸水相!要么留下到琼琚馆去当花魁,要么给我闪得远远儿的别给我这招麻烦!”
这边骂够了,这个自称郑三娘的老鸨子又一扭一扭地上了华英会的台子拨开人群。
“唉呦我的亲娘诶!”她一转头用手绢掩了嘴,“这不造孽吗?这以后就只能去男风馆找壮实的小哥伺候了,可这长相……”
她放下手绢撇撇嘴,朝几个正溜着边儿看热闹的自己人招了招手,“来人!赶紧去找个大夫过来!别死了人在这儿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红绡楼的人去找大夫了,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动也没说话的何远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我说郑三娘,咱们这华英会还没结束呢吧?是不是应该把姑娘们叫出来让这位项帮主把签投完了再说其它啊?”
“哟!可不是么。还是咱们何爷说的在理。”郑三娘扭扭答答地走到何远峰跟前又把他按回到椅子上,“奴家这就去叫姑娘们出来,您别急啊。”
等着郑三娘去叫姑娘的功夫,几个不死心的又跃跃欲试地跳出来企图挑拨,“何爷,这个周轻重他……”
何远峰眼睛一闭,“老夫已多年不问江湖事,你们是想抓什么人抢什么剑夺什么秘籍都与我无关。但我今天是来捧姑娘寻开心的,你们谁要是敢坏了我的兴致……”
哗啦——何远峰眼睛一睁,一掌拍塌了面前的桌子。
“来了来了!”郑三娘带着刚才都躲到了后楼去的姑娘们颠颠儿地出来了。
窃窃私语的人群安静下来,大伙儿都把目光投向了项寻。
项寻无比窘迫,这边势成水火一触即发,那边被掰断了老二血流如注。何远峰那老色鬼居然还惦记着自己手里的这一签,还真是什么都不耽误他捧人找乐儿啊!
不过无所谓,项寻转念一想:既然他能控制住局面不打起来,正好还可以帮到番大哥,那就是去把签投给玲儿姑娘也没什么。
这样想着他很自然地在周轻重腰上拍了一下示意叫他安心,自己便朝华英会的台子走了过去。
项寻让其他的人让开先看了眼半死不活的饼脸,又蹲下来在他大腿根部和小腹上点了几下,说已经止住血死不了了。然后起来转身经过刚刚被他插了大腿的那人身边顺手把竹签拔了出来。
那人又是一声惨叫,项寻没理会跳下台子直奔了玲儿姑娘。
可没走几步,那个玲儿突然眼圈一红,眼里含着眼泪,竟朝着他走过来了。
项寻一愣,脚下放慢了速度:这是要干嘛?知道我要投签给她太感动了吗?那也不用哭吧!
但玲儿走到项寻身边眼泪落下却没停,而是越过他直接跑到了周轻重面前,“周叔叔?!你是……你是周轻重师叔?!”
060.东行中原 之八
周轻重皱了眉低头仔细去看眼前的姑娘,“你是……”
“周叔叔……我是玲珑啊!我是谷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