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司棋斜眼看看一脸郁闷的苏愉,嘿嘿笑了几声,道:“咱要找的人也在这。”“耶?”苏愉狐疑地抬头,“哪个?”
白司棋挑挑眉朝桥头的一个白影扬扬下巴:“喏,就是他。”那人似乎是听见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见是白司棋微微愣了下,而后又点点头。
四周昏暗昏暗的,桥头那边的人的面目看不清明,苏愉感觉那人笑了笑。
“他就是小楼啊……”
“嗯。”
“为啥又是个白衣服的?难道他也是只无常鬼?还是你们地府的鬼都有怪癖……”
“……”一阵沉默。
苏愉扭头看他:“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别……逼……我……动……手……干!掉!你!”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喂!”孟婆突然冒出来拍了下苏愉的肩,把他吓了一跳:“你干嘛?!”“没什么,”孟婆眼角抽搐了几下,道:“就想告诉你声儿,你现在也是地府的鬼了。”
“……”苏愉无比挫败的垂下脑袋叹气。白司棋朝那白影招招手,喊道:“喂~你过来下!”“又有什么事儿……”白影像是非常苦恼似的抓抓头发,慢悠悠地往孟婆的摊子这边挪过来,“我这个月的工作量也忒大了吧,存心折腾人呐——”
“别抱怨了,”白司棋摇摇扇子笑道:“若不想干活你大可以申请休假,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假期加起来都够一年了。”
苏愉借着孟婆摊子上昏暗的灯火把这叫小楼的男子打量了一番,这只白衣鬼比自己想像中要纤细瘦小的多,比他矮了一个头,很年轻,像是个十六七多的少年,头发长长的随意用根缎带缚在脑后,模样颇为清秀,只是脸色苍白苍白的,让人看了很不舒服,腰间挂了个小小的酒壶,手里也跟白司棋一样持了把折扇。
小楼见白司棋身旁还站着一陌生的还衣冠不整的短发年轻人,正瞪着两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不由问道:“这是谁啊?”
白司棋翻个白眼,扯过苏愉往前一推,道:“这就是个白痴,也是安排给你的新搭档——反正你也已经很久没带过新人了。”小楼翻白眼:“搞什么——怎么什么麻烦都往我身上扔?我很忙的!”
白司棋不管他发牢骚,扇子一合,转身就走:“呐,人我是带到了,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一下!”
“又什么事啊?”白司棋不耐烦地扯扯嘴角:“我也很忙的——”苏愉闻言鄙视中:这鬼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说休假么?忙个头啊!
“他住哪儿?”小楼指着苏愉问,“总不能让他住我那儿吧,我那破屋小的很,冥司又不给拨新屋……”
白司棋唉唉叹着气走了,老远才回头冲这边喊:“你要不想他住你家也行啊,公私分明没错嘛,不过要他在外面被游荡的恶鬼生食了,那就是你的责任了!”
“白司棋——”
“别那么深情的呼唤我,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拜拜!”
“……”小楼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青一阵红一阵的,苏愉怯怯地扯扯他宽大的衣袖,道:“那个,小楼……”
“干嘛!?”
“没有……”刚想说什么来着?被他这么一瞪全给忘了……
……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习惯了周遭环境的缘故,苏愉感觉似乎那些灰黑色的雾气消散了许多,添多了些光亮,视线也明朗起来。
苏愉跟着小楼一路走,路上也没心思去看周遭的情形,只顾想着自己这一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的奇遇。
待抬起头来时已入了街道样的地方,街道两旁点起连串在一起的红灯,眼前灯火闪烁,皓若星海,灯下是熙熙攘攘的人影,三三两两的挤在一处,各种叫卖吆喝的声音飘入耳朵,谈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些影子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待两人走近了,那些男女老少的影子才越显清晰起来。
此处热闹繁华,与凡间古代的夜市并无不同,又像是苏愉以前参加过的庙会,心中不由泛起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小楼淡淡凉凉的嗓音入耳:“这里是鬼街。”
“呼呼”突然吹过一阵冷风,苏愉搓搓手臂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我现在也跟他们一样嘛,没什么可怕的……”
这样说着,前方一个面目泛青的男人似笑非笑的同他相反的方向走过来,待走到他身边时故意凑到苏愉肩颈处猛吸了口气,赞道:“好香!”
苏愉顿时浑身僵硬。这男人根本就是用那种饿鬼看着食物的眼神盯着他说出这话的,能不怕么?
正烦恼着如何脱身,便觉左手臂一凉,然后就被扯开了,定睛看时原来是小楼一手拉开他,一手持折扇架在那男人颈间,冷笑着喝道:“荆楚,他是冥司的人,你碰不起——”那被唤作荆楚的男人一手按住折扇,谗媚的笑笑:“小楼大人小的哪敢在您头上动土啊,小的就跟他开开玩笑……”
苏愉摸摸脖子倒抽一口冷气,低声道:“有这么开玩笑的么……”
小楼冷笑一声,收回折扇转身走开:“滚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
“是是……谢大人手下留情……”男人忙不迭的跑开了,期间还回头看了苏愉一眼,似乎是是美味的食物在眼前却吃不到觉得很遗憾,却看的苏愉寒毛倒竖。
小楼瞥他一眼,冷冷道:“自己小心点,像你这样的新鲜食物在冥界可是很招人馋的。”一句话说的苏愉冷汗涔涔。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苏愉只好赶上去同小楼比肩而走,似乎这样才比较有安全感一些。
“吃饭。”“诶?鬼魂也要吃饭的?”他还以为死了变成鬼就不会肚子饿了……不过现在说来,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废话!”小楼颇不耐烦地白他一眼:“鬼魅除了脱离了人类脆弱的肉身不死不灭且拥有灵力之外与人并无多大异处也要吃喝拉撒的——可以说,在冥府的鬼魅相当于在凡间的人类。”
“哦——”苏愉一脸“受教了”的表情,傻了吧唧的,看的人发笑。
小楼只是扯扯嘴角,不再说什么,只是苏愉才一个恍神他就不见了踪影。
“喂,人呢?”苏愉环顾四周,周围熙熙攘攘什么样的“人”都有,唯独不见那一抹空灵淡漠的白色。
“喂喂!小楼——”嘲嘲闹闹的什么声音都有,就是没有人应他一声。
那什么,小楼……跟丢了……
苏愉一头撞墙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没半点灵力,小楼那句模棱两可的“冥司的人”外他什么都没有,自保是最大的问题,要再来一个像之前那个荆楚那样的……
苏愉不敢在往下想了。他从来都没这么提心吊胆过,试想一个新世纪大好青年突然就莫明其妙到了一个完全陌生而且诡异的只在神话传说中出现的地方,还有随时被生吞入腹的危险,还有谁能保持心情淡定平和?除非那人是个反应神经几光年长的大咖!
但总不能在这坐以待毙吧。
苏愉这么想着便穿梭在街上拥挤的人流中找寻那抹白衣,无奈,弄得满头大汗还是一无所获。
在他几乎打算放弃,想要打消继续找人的念头时,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苏愉以为是小楼发现他走丢了回来找他了,满心欢喜地回头:“你总算……鬼啊啊啊啊啊——”一声拔高的尖叫后某人就丢脸的晕了过去。
“很显然,”吓晕苏愉的那人耸耸肩对身旁嘴角噙着笑的白衣少年道:“他还是不习惯这里——”话还没说完,小楼就打断她道:“或说,他还不习惯自己成了鬼魅这件事儿。”
“应该算是个打击吧。”那人幽幽叹道,却没一点感慨的意思。“真是!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倒觉得他好像没什么受到打击的感觉……乐在其中的很呢!”小楼这会儿似乎心情很好,阴恻恻的笑容绽开在嘴角,“把他扛回去吧。”
过了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把你那脸藏着些,免得待会儿他又给吓晕了,麻烦的很。”
“才不!”那人咯咯地笑了起来:“逗他挺好玩的,我还没见过这么胆小的男人咧……”
小楼无可奈何地笑笑,转身进了酒楼。
06.破落屋子
名为“倚翠楼”的酒楼早已不复往昔的繁丽,昔日的雕梁画栋,朱漆的梁柱也已朽败,只是楼里的客人依旧如往常一样多。众鬼在此吃酒玩乐,好不热闹。
楼外檐下垂挂的红灯随着偶尔吹起的小风摇摇荡荡,红色的灯火映着楼里的客人们,好一派热闹景象。
一袭白衣的小楼入了酒楼,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斗蓬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女人正咯咯地笑着,肩上扛着二十来岁的短发男生。
众鬼见他们来了便喧哗开了,更有甚者朝那女人吹起了口哨,调笑道:“我说琴漪啊,你怎么沦为搬运工啦?”“呸——”琴漪冷冷一笑,啐道:“一干子混账东西,吃你们自个儿的去,在我这瞎起哄!”
众鬼轰地笑开了,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偶尔往这边瞟上几眼看看情况。名唤琴漪的女鬼点了菜,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问自进了这倚翠楼后便不发一言的小楼:“你打算怎么办?”小楼抬抬眼皮,看了一眼仍昏睡不醒的苏愉,幽幽叹了口气:“冥主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有加薪水吧?”琴漪捏着小酒盅直笑:“呵呵呵……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可从来不做。”“他要敢不给加薪我就拆了他的阎罗殿!”阴恻恻地飘出这么一句,小楼提起酒壶,仰头一饮而尽,道:“把他给弄醒!”
琴漪颇无奈地摇头叹气,伸手把睡的昏天黑地的苏愉给摇醒。苏愉这一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恍忽间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死了到了地府,遇上一堆奇奇怪怪的鬼,还见到了阎王爷……——还好只是个梦!醒了就没事儿了吧。
感觉好像有人在摇他,周围吵吵闹闹的,不耐地睁开眼睛……黑色的斗蓬下是个惨白惨白的……骷髅头……苏愉眨了眨眼,眼前还是那个骷髅头,两排牙齿还上上下下一张一合地动着,居然还说着人话:“小子,你醒了?”
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苏愉猛地摇摇头,喃喃道:“不是我眼花吧……”下一秒却蓦地冷下脸来,一双棕黑色的眸子顿时消去了刚睡醒的茫然,杀气四溢:“管你妈是鬼还是什么玩意儿,都给我去死——”
琴漪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了一下,却也还是躲开了苏愉迎面而来的一拳,喊道:“搞什么!刚刚还吓得昏过去现在又是什么一情况?”没有人回答她,因为除了正处于狂暴状态下的苏愉也没有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楼闪地远远的,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嗑着瓜子喝着小酒乐得看戏。苏愉一手操起一把椅子便往琴漪身上砸去,琴漪顿了顿,椅子砸上了她的衣角,苏愉又随手从桌上捞起一个酒坛子一股脑的往她身上砸去,量琴漪再怎么不和人计较给这么一通折腾也生气了,单手接住酒坛,扔回苏愉怀里,怒道:“你搞什么!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小楼“呸”地吐掉瓜子皮儿,桀桀怪笑了几声,道:“就你那还香还玉呢!我不让你把那销魂的脸给藏着么,你不听还非拿出来现!”琴漪火大,也不理会苏愉还是个刚来冥府半点灵力没有的新鲜鬼,起了杀心,下手也较先前狠了许多,扬起骷髅爪子就要拍下去。
小楼见情形不对,忙扔了酒府掠上前去“啪——”的打开折扇拦住琴漪,皱着眉头喝道:“够了!都给我住手!”琴漪一虽满肚子火气却也畏于小楼,悻悻然住了手,而原本莫明其妙突然发狂地苏愉此时也开始安静下来,眼中杀气顿去,又蒙上先前那什么都不懂带着怯意的茫茫然。
“也不知道这小子发哪门子的疯!”琴漪甩了下袖子,冷哼了一声便愤愤地去跟楼里的掌柜要酒喝,不再理会这边。
苏愉见着眼前这些状况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瞪大了眼睛,然后下一刻又跟个蔫了气的皮球似的耷拉下了脑袋,伸手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有起床气……真是不好意思啊……”
琴漪听见了顿时黑了一张骷楼脸,正给她打酒的倚翠楼掌事见她这模样,叹了口气,说:“小楼大人说的没错,你还是把这张脸藏回去吧,弄地跟中毒死了之后被毒黑的骸骨,真难看!”
倚翠楼的掌柜是个漂亮的女鬼,只是脸色苍白的不像样,只有那两片朱唇,红地跟染过血似的。
琴漪也学小楼那样阴恻恻地笑开来,对她说其实这话该反过来对她说才是,这张脸美是美,可要放到人间指不定要吓死多少人。女鬼掌柜听了也不恼,只是道这张脸再怎么骇人也没对方那绔髅头来的个性富有艺术感。
琴漪也懒得跟她辩了,反正再扯下去也是一堆没意义的废话。
反观这边,小楼一脸温和的却令周围众鬼感觉毛骨悚然的微笑,苏愉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背着手垂着脑袋一副等待发落的可怜样,只是没人瞧见他垂下头时微微上扬的嘴角那抹奸计得逞的得意。
更没有人知道此时他心中所想:他妈的死骷髅我让你来吓老子!我拆了你骨头架!!
楼里一众鬼魅依然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只他们这边异样的安静,直到女鬼掌柜一脸媚笑着扭着细腰走过来,手里噼哩啪啦拨弄着算盘,微笑着道:“刚损失了一个凳子四个瓷碗两壶上等米酒筷子若干……等等物件,总计十五金。”然后眼角一挑,媚笑着朝苏愉伸出纤细的右手:“喏,给钱吧!”“
要不要这么坑!”小楼怪叫,末了又翻个白眼道:“早知你是这德行,不过他没钱,记我账上,先赊着着吧”
“呵呵呵呵呵……不要紧的,有小楼大人的话……呵呵……”漂亮的女鬼掌柜掩嘴笑的花枝乱颤,苏愉眼角抽搐了几下:这女鬼有毛病吧,有什么好笑的?
之后也没心情吃饭了,小楼黑着脸领苏愉回住处。
苏愉只得摸摸肚子暗暗抱怨了几句,明里也不敢说什么,跟着小楼一路走。
小楼住的房子是栋颇古旧的三层木小楼,楼前随着两人走近,噗的亮起了一盏灯,昏暗诡谲的灯火照着木楼周遭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