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日子在风平浪静中渡过,很快到了夏日,帝师之间的些许隔阂因为皇子的出世而彻底消弭。
对于这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皇子,启帝珍爱非常,每日拉着上官子瑜商量太子的一应琐碎事务,最要紧的是给太
子取名,最后斟酌再三,赐名泽,取恩泽苍生之意,随后大赦天下。
上官子瑜也着实替他高兴,心甘情愿陪着他事事操心。他这几日私下琢磨着,如今鸾承虽是富贵不愁,却终究是客居
他乡,如今又身份尽失,难免过得束手束脚、不尽如意,若是能趁着大赦求启帝恢复鸾承瑞王的爵位,与平南王平起
平坐,从此便可于西南郡安享余年了。
潇允前一阵离京去了明庄,政事都由上官子瑜一人处置,很是辛劳。这日散朝后启帝命上官子瑜将内阁的折子都搬来
御书房,与他一同处理。两人一直忙到傍晚,直到秦正进来询问晚膳摆在哪里,才知道已是酉时。
“太傅陪朕用膳吧。”启帝收拾起手边的折子,含笑看着他。上官子瑜正要寻个机会提起鸾承的事情,爽快答应了。
伺候的宫人都跟着秦正退了出去,鸾启见满桌的菜肴中央放了两壶酒,心中暗赞秦正有眼色。他亲自给上官子瑜斟上
酒,逼着他喝了两杯。看到他脸色慢慢变得绯红,心情大好,自己一杯接着一杯饮下,一壶酒见底,已渐渐有了三分
酒意。
上官子瑜怕他醉了,伸手过去按住他执杯的手,将自己关于鸾承爵位的考量婉转表达出来。
鸾启听得明白,目光瞬间暗了暗,颔首道:“朕知道太傅事事考虑周全,不过……此事却还有个要害之处。”
他说着取出一封刚收到的密函:“多罗阁有报,平南王近日扩充军队,囤粮聚财,恐有异心。”
上官子瑜看罢,摇头道:“陛下,平南王统御西南郡,自先皇至今,凡数十载,若是要反,早就反了。至于承殿下…
…他决不会谋反!”
“太傅说不会,定然不会。”鸾启将纸笺伸到烛火上点着,慢慢向后靠上椅背,看着它在自己的指尖一点点燃尽,目
光移过去,见上官子瑜盯着渐渐暗下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傅,拟旨吧。鸾承恢复瑞王爵位,准予世袭。”
“准予世袭?”上官子瑜猛然抬头,见启帝微微颔首,大喜之下,立即跪下叩谢:“是!多谢陛下恩典!”
鸾启垂头看着他,近乎无力地摆摆手:“起来吧。”他伸指勾起酒壶,忽然将壶嘴就口,一仰头灌了进去。
眼看着满满一壶酒都要到了他肚中,上官子瑜一咬牙夺了下来,劝道:“陛下,您……慢些喝!身子要紧!”
眼前深幽的眸子仿佛蒙上一层薄雾,凝目看了他一会儿,呵呵笑道:“太傅关心朕,朕很开心。朕如今有了泽儿,再
不用为子嗣操心!太傅,朕……我往后只会待你一个人好!”说着身子朝他倾过来。
上官子瑜乍然听他说起了胡话,身子摇摇欲坠,知道他是真的醉了,忙站起身,将他扶到榻上躺下,打算出去唤秦正
进来伺候。未及转身,手腕一痛,已被鸾启牢牢握住,身子于一瞬间天翻地覆,跌到了榻上,唇也被大力吮住。
上官子瑜大骇,忙伸手推开他。“太傅,你是朕的!”鸾启却似发了狠,一只手捉住他的双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按
住他的后脑狠狠吻上去。
上官子瑜恼了,再顾不得对方身份尊贵,抬脚便踢,鸾启偏身让开,一腿抬起,撞上他的膝头,上官子瑜啊的一声痛
呼,柔软的舌头趁机滑入口中,肆意攻城略地,紧接着,两腿也被紧紧压住。他拼力挣扎,全身却再动弹不得。惶急
之下,不觉重重咬上了他的舌头。
血腥气弥漫,鸾启吃痛退出,却一声不响又向他颈中咬去,用力吮吸两下,这才放开了手脚的桎梏,撕扯着他的衣衫
,哑着嗓子吼道:“你只能是我的!”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秦正尽力压低的声音:“您不能进去!陛下他……”殿门猛然被人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闯了进
来,看到榻上纠缠的两人,忽然顿住了脚步。上官子瑜抬眼见是那青,顿时羞得展开袖子遮住了脸。
鸾启抬头,手指殿门,铁青着脸喝道:“滚出去!”
那青立在门内,面上慢慢露出微笑,身体却纹丝没动。
身上一松,上官子瑜奋力挣开鸾启的压制,满脸通红,爬起身理好衣衫,仓惶逃了出去,在门外寻到秦正,央他将自
己送出宫去。秦正眼见着那青闯了进去,知道今晚他也不能在此留宿,只得硬着头皮吩咐内侍悄悄送他离开。
鸾启见上官子瑜出了殿门,也不好再追他回来,心头大怒,酒意上涌,一步步逼到那青面前,怒目瞪着他。
那青全然不惧,淡淡笑道:“太傅既是不愿,陛下难道还想用强么?”
“那青,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鸾启血红着眼,两根手指狠狠掐住他的下颚,“那朕就换你来侍寝!自己脱衣!”
面前淡笑的面庞僵住,那青默默盯视着他,良久,终于慢慢抬起手指,搭上了腰间的衣带。
鸾启冷冷看着他一件件除尽衣衫,露出修长的身躯和细腻的肌肤,哼了一声,一把捉住他手臂,推翻在地,赤 裸的脊
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青砖地上,痛可以忍下,可那刺骨的寒意,却直漫到了心尖。
那青紧闭双目,任由他伏在自己身上,近乎疯狂地啃咬着颈中、胸前的肌肤。
“太傅!太傅!”启帝深情的低喃,于一瞬间将他推下了万丈深渊,巨大的痛楚和悲凉同时袭来,几乎让他难以承受
。
“陛下,臣是那青,不是上官子瑜!”他一字一字清晰吐声,“臣只是那青,不是旁人!”
身上热情抚摸的手掌顿住,朦胧的双眸渐渐恢复了澄澈,鸾启用力摇了摇头,扯落帷幔盖住他的身体,低声道:“对
不住……你……不是他……”
目视着踉跄奔出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之中,那青半晌没挪动分毫,殿外袭来的微风吹起半垂的帷幔,拂过裸 露在外的肌
肤。
过了一会儿,秦正在门外伸了伸头,见他微微勾着唇,慢条斯理穿回衣衫,随后甩着宽袖,大摇大摆径自离去。
★
这事虽然隐秘,却仍是通过宫中的各种眼线传到了某些人的耳中。
第二日,上官子瑜称病不朝,令人更增猜测。
皇后张月蓉听说此事大为震惊,她素来知道启帝对太傅的敬重,也知道那青为帝所宠,本不以为意,可如今竟连太傅
都牵涉到床笫之事,却绝不是她这后宫之主所能容忍的。趁着启帝上朝,命人请大内总管秦正前来询问究竟。
张皇后贤德淑良,素来不问启帝的私事,秦正突然被召来相询,毫无防备,支支吾吾半晌,最后说是启帝与太傅饮酒
,那青闯入闹事,启帝便恼了。他说完偷偷抬眼看向皇后,见她精致的脸庞挂着一丝淡笑,却让他全身都不由自主地
一阵阴寒,心下惴惴不安起来。
张后和颜悦色送走了秦正,一步步回到内室,猛然挥袖扫落了一案的珍器,听着价值连城的古物跌落的脆响,看着碎
瓷片片飞散,心头才有那么一丝痛快。
启帝自娶妃至立后,从没第二个女人,她一向认为是鸾启待自己情重,可如今产下皇子,他反是变得淡漠了许多,虽
说孩子出生后即立为太子,可自己竟是没能见上几面。听说凡是太子泽的一切事务,启帝皆求太傅作主,她原以为这
是他尊师重道,原来……原来……从前的传闻竟都是真的!
她忽地仰面大笑不止,将周遭伺候的宫人骇得个个低垂着头不敢稍动。
☆ ☆ ☆
那颜已在书房外转了一整日,上官子瑜昨夜很晚才回来,随即进了书房,一直紧闭房门没出来,她越想越是担心,眼
看着天暗下来,便和秦风商量,要硬闯进去。
正在房门前踯躅,门扇一开,上官子瑜走了出来:“那颜,我要沐浴更衣。嗯,晚饭做好么?实在饿得紧。”
“是!是!”两人答应着,一个抬水一个煮饭,忙成了一团。
吃过晚饭,上官子瑜吩咐道:“那颜,明儿你去请京中最有名的那位……张媒婆来。”
“做什么?”
“本相……要娶妻!”
那颜和秦风面面相觑,都似傻了一般。
“怎么?本相年过而立,难道不该娶妻生子,光大我上官家的门楣么?” 上官子瑜斜着眼看过去,语气轻松。他思来
想去,自己若是一直不娶妻生子,怕是鸾启会纠缠一世,不如干脆一了百了。
那颜勉强笑道:“应该的,先生,我明日一早就去。”
左相大人要娶妻的消息瞬间传遍了颖都,京中名门闺秀都纷纷求着爹娘将自己的画像送到张媒婆家里去。
启帝听闻大怒,一天里不知摔碎了多少杯子,第二日下了朝立即宣见。
上官子瑜早已料到他会气恼,一路低着头顺着湖边徐行,想着应对之策,经过回廊转角时没注意,和一名内侍撞上,
身子晃了晃,竟扑通一声栽入了湖中。
内侍见他在水里扑腾,慌忙大叫救人,这时一道黑色身影腾身跃下,两下挟住上官子瑜的身子游到了岸边,内侍帮着
将两人拉上岸。
上官子瑜看清救他之人,喘息道:“多谢裴大人相救!”
裴敏一边拧着衣袖的水,一边道:“臣只是路过,却没想到上官大人不擅水。”他语气轻松,隐隐含着笑意。
内侍见两人衣衫尽湿,指着一旁的暖阁道:“两位大人都是去见陛下的吧,陛下赶巧刚去了福宁宫。不如请到阁内暂
歇,奴才帮着将衣服拿去烤干。”
两人互相打量,见对方皆是落水鸡模样,自然不便上觑天颜,相视而笑,同声道:“也好,麻烦公公了。”
暖阁内有茶有点心,观风看景,都极惬意,等了多半个时辰,没想到那位公公竟是一去不返。时辰久了,两人都觉出
不对来,细想那位公公,竟是个陌生的面孔。
上官子瑜看看两人身上半干的亵衣,心头一凛,腾地起身,四下里查看,希望能寻到一两件外袍来。裴敏看着他神情
紧张地到处翻腾,莫名所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问道:“太傅在做什么?”
“裴大人,你先走吧,若是陛下来了就糟了!”上官子瑜急声催促。
裴敏低头看了看自己凌乱的亵衣,摇摇头刚要开口,就听到含笑的清朗声音在门口响起:“太傅这么怕见朕,是做了
什么亏心事不成?”
上官子瑜脑中嗡的一响,忙推开裴敏,跪下请罪。
“太傅请起。”启帝踱了进来,见他一身丝薄的白色里衣紧紧贴在削薄的身体上,心头不悦,一丝一丝敛去了笑意。
他在御书房久候太傅不至,忽然闻报他竟是与裴敏关在暖阁内密谈,不由火起,带着秦正亲自前来瞧瞧,却没料会见
到这样的一幕。
他慢慢转身,俯视着眼前跪伏在地的青年:“朕素闻裴爱卿文武双全、才德出众,不如去外头历练历练,朕会择机重
用。不知裴爱卿可愿意?”
“是,臣愿意!”启帝非但没降罪,反是一个大好前程落在身上,裴敏自然不会拒绝。
“陛下,今日之事与裴大人无关。”上官子瑜不知鸾启想做什么,插言道,“方才臣落水,得裴大人所救,在此歇息
。”
鸾启冷眼看了看他,继续道:“秦正,着内阁拟旨,擢升裴敏为参军,赴北疆上官将军麾下襄助军务。”如此,裴敏
连升三级,大喜过望,连连叩首谢恩。爬起身接过秦正递给他的外袍,匆忙告退。
上官子瑜板着脸道:“裴敏是陛下亲自点选的人才,为何要将他贬谪出京?
“为了什么?朕待太傅的心意,太傅应当知道。” 鸾启微笑看着他,“太傅,你是……舍不得么?”上官子瑜扭转头
,咬牙沉默。
“原来太傅这么快就有了新欢。”鸾启笑得一脸温柔,嗓音却冰冷肃杀,“太傅若是当真不舍得裴参军离开,朕便留
下他。”
上官子瑜又惊又怒,竟说不话来,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片刻后忽地哈哈大笑:“鸾启,三年前你设计让太上皇认定我
与鸾承有私情,今日就不怕这也是旁人设下的局么?”
鸾启注视着上官子瑜,唇角微微勾起:“是个局又怎样?这也正是朕想要的。” 他的嗓音有些沉哑,缓缓俯过身来,
轻轻吮住他的唇。
上官子瑜气得浑身发颤,反手一掌掴在他面上。
不几日,宫里传出消息,皇后一心向佛,欲削发为尼,陛下仁厚,念在太子年少不能无母,皇后不必离宫,从此便在
福宁宫礼佛。听闻此事,朝野震惊。
上官子瑜这才隐约明白,原来当日之事竟是皇后所为。
第 31 章
夜静更深,上官子瑜看着一桌子的画像,不觉唉声叹气。张媒婆送来的适龄女子画像足有两箩筐,其中不乏朝中同僚
、名流富贾家的小姐,他却是全无心思,可如今吆喝出去了,自己却不想成亲,真是骑虎难下,作茧自缚!
“太傅是因为美人太多而难以取舍么?”
上官子瑜抬头,那青抱着双臂靠在门旁,朝他微微点下头:“那颜今晚入宫了,她大闹正德宫,谴责启帝逼迫太傅,
这会儿已被关入大牢,怕是性命难保了。”他声音平淡,仿佛是在述说与他无关的事情。
“那颜?”
“是那颜。”那青郑重点头,“解铃还须系铃人,非太傅莫属。”
上官子瑜明白过来,跳起身道:“这丫头!我这就入宫见驾!”
他刚到那青面前就被他伸臂拦住,指了指头顶的明月,淡笑道:“长夜漫漫,太傅此时入宫,莫非是要自荐枕席么?
”
上官子瑜脸上微热,抬了抬袖,返身回座。
那青跟过去,翻了翻桌上的各色画像,啧啧道:“太傅真是艳名满京城啊,有这许多美人儿倾心恨嫁。这几日街头巷
尾、茶馆戏园,最热闹的可就是太傅您的消息了。”
上官子瑜颇为烦恼,摇头叹息:“这是我的过失,我会想法子善后。”
那青哼了一声:“太傅好自为之,下官只求我妹子平安无事!”他微一报拳,闪身出了书房,转眼消失不见。
☆ ☆ ☆
翌日无朝,上官子瑜待宫门一开就入内求见启帝。
秦正不等吩咐就将他引入正德宫殿内。隔着轻薄的帷幔能隐约看到内室中的情景,几名宫人正帮着鸾启更衣净面,大
约是刚起身。
上官子瑜一言不发,先在殿中跪下。秦正吃了一惊,忙道:“太傅,陛下还没出来呢。”
“嗯,我知道。秦总管只管忙去,我就在此候着。”
过了片刻,大约鸾启听到秦正的回禀,推开宫人大步出来,走到他面前停下:“太傅起来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臣请陛下饶过那颜!”他说着深深叩下头去。
秦正低声道:“太傅,那颜咒骂圣上,辱及先人,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