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那可怜的徒儿没在这里,不然听到这话,那还不把整个场子都给掀咯。”
九尾扑哧一笑,“你这师尊也忒护短了些,那人不过自语一句,犯得着直接将人打出去么。”
梹天不断摇着脑袋,“你不知,我是难过又难受,气急攻心,才不小心下了重手。”
九尾正了正脸色,“已经五百年了,他还是没有找到么?”
梹天将手背在身后,望了回天,长叹不语。
九尾摇摇头,抿上嘴。
五百年前,坐在这里的人或许都不知道,他们曾逃过一场大劫难。
在他们的记忆里,仅是绵延多日的大雨终于消停了,之后,便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妖尊天宫,内殿。
月弧杀脚步迈得快而稳,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目光却是急切得很,临要踏进内殿时,扯过一边当值的天宫护卫道:
“还未找到?”
护卫脸色白了白,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妖后娘娘……妖后娘娘已经将天宫上下找了个便,我们正准备……”话还
未说完他便被月弧杀一把推开。
进了内殿,花园里桃花正开得灿烂,院子正中的小亭子里,杵着好几个身影。
火红头发的琉璃火正抱着宇文极渊靠在柱子上调情,亭子间的小几旁,灵琦与绯云席地而坐,面前是一壶温着的茶水
。
瞧见月弧杀进来,琉璃火当即高声道:“哟,来得正好,听说你那宝贝儿子弄丢了?”
月弧杀脸色瞬间黑一半,眼神里寒光万丈,琉璃火打了个哆嗦,立刻闭上嘴,扯着极渊便上桃花林子里闲晃去了,月
弧杀迈着大步子进了小亭,堪堪在灵琦身边坐下,对着那脊背挺得笔直的身影道:“你此番回来,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
灵琦放下手中茶盅,摇了摇头,轻语道:“只是想回来看看罢了。”
“已经五百年了。”月弧杀皱起眉头,“你这么个找法,就算是海里捞针,也早该寻得了。”
“我却觉得比海里捞针还要艰难。”灵琦涩然一笑,“不过蛇祖既然给了我这个念想,我便要继续找下去。”
月弧杀还欲说什么,却被灵琦抬手阻了。
“绯云”,他抬眼看着身前的青衣女子,“那丹……可成了?”
“早便成了,只待你来取。”绯云嫣然一笑,手中现出一颗白玉色的丹丸,晶莹剔透,内里跳动着一丝明亮的火,“
折了你千年修为炼制的魂丹,只消让转世之人服下,便能让他将前尘往事一并记起。
灵琦接过那丹丸,又听绯云道,“千年修为你说散就散,若是一次不成功,你还能来第二次?”
他想也没想便点了头,嘴角带着微笑,“莫说两次,便是将我这一身修为都掏尽了,只要能让他记起我来……当年蛇
祖为了他宁肯拼着散尽毕生修为,以被打回原形的代价求得逆天而行……对我来说,千余年的修为,又算什么。”
一席话说完,换来的便是身边人几番长叹,月弧杀与绯云齐齐垂下眼,再也没了言语。
五百年前那场大变之后,商阡本是个灰飞烟灭的命运,幸得蛇祖自毁仙根,逆天改命,将商阡原本已经散尽了的三魂
七魄尽数修补如初,让他能重入轮回投胎转世,而蛇祖逆天而行的代价,便是数万年的修为尽皆化作虚无,直接被打
回了原形。
五百年来,灵琦孤身一人流浪于神州浩土,脚步不知踏过了多少地方,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便会立刻追根溯源,一遍
一遍的寻找,一遍一遍的失望,可是时至今日,他依旧是没有找到他,亦没有要放弃的念想。
前尘往事,一回想起来便没个尽头。
“你那孩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灵琦强颜欢笑,换了个话题。
月弧杀脸色立刻阴沉下去,“这贪玩的小子,昨夜用迷香弄昏了守着他的白鹤,之后便不知上哪蹦跶去了,若是被我
找回来,肯定要一通好打。”
“刚出生便这般有活力,今后成就势必不可限量。”灵琦拍了拍他的肩,“幽碧呢,她的儿子她自己不看着?”
“碧儿……”月弧杀难得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她似乎又有了。”
灵琦与绯云愕然片刻,随后相继笑出了声。
“罢了,我也许久未回山,此次便四处走走,顺便帮你寻寻你那孩儿。”灵琦站起了身。
月弧杀自是点头,“如此甚好。”
春日的祈灵山,那便是四处的春光明媚,山花烂漫从山顶一路到山脚,陪衬着满树新芽与徐徐山风,惬意非常,灵琦
御风行了片刻,便挑着处山路落下了身。
山路蜿蜒向下,拐了几道弯,灵琦依稀记得山脚下有处小溪,溪水清澈,自己身上风尘仆仆还未好好清理,去净净身
也是好的。
又拐过几道弯,已经能隐约听见不远处的潺潺水声。
灵琦驻了步子。
山间安静,除了风声水声,便是树枝树叶随风摆动的沙沙声,不过这之间,似乎还掺杂了些特别的嬉闹声响。
他往下走了几步,隔着层层树枝,山风终于送了句清晰的话语到他耳边。
那是一个很稚嫩的声音,不过却带上了怒气与哭腔,“快放我下去,你把我吊在这里一定会后悔的!你知道我爹娘是
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少顷,另一个少年清澈的声音响起来:“那你说啊,你说出来吓吓我啊。”
稚嫩的声音顿了顿,忽然大哭出声:“我……我……呜呜呜……我……我今天要是不回去……爹爹会打我屁股的……
呜呜呜……”
灵琦不禁莞尔,随即又往下走了些,终于瞧清楚了河边的情形。
河岸边的大树杈上,被人用绳子吊着一只毛色光亮的小狼崽,哭声正是从小狼崽嘴里飘荡出来的,而河边却蹲着另外
一个少年摸样的身影,灵琦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望见他一头闪亮的银发,在黄昏的阳光下灿灿生辉。
灵琦心道这小狼崽恐怕就是月弧杀那个十分能惹事的小祖宗,不过这银发小子也太胆大了些,若是月弧杀知道了自己
的孩子被这么对待,恐怕这小子不死都得送掉半条命。
银发少年挽起裤脚,忽然往河里一扑,闹腾之后便,抱着条大鱼上了岸。
灵琦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十分熟练地将那大鱼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又插上树枝,生出一堆火,就地烤起鱼来。
小狼崽哭得越发惨烈:“呜呜呜……求求你……呜呜呜……我今天一定要回去……呜呜……我爹爹……”
少年定然是烦了,暴躁地伸出双手在头上抓了抓,回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树枝前,戳着小狼崽的鼻子道:“你这小
崽子当真脸皮厚比城墙,刚偷吃了我的晚饭,我没把你直接烤来吃已算对得起你,再哭,再哭我真把你烤了你信不信
?”
他这一通话并没吓着小狼崽,反倒让他哭得更厉害。
不过,这个距离却让灵琦正巧看见了他的脸。
圆圆的脸,弯弯的眉,有些瘦弱的身子,白瓷般的皮肤,大而明亮的眼睛眯起来,似一对月牙。
他脑中轰的一声。
他找了他五百年,偏偏却漏掉了这片生他养他的沃土。
少年斜过眼,看着从树丛阴影里走出来的高大男子。
灵琦面带微笑,指着小狼崽子说:“对不住了,这小东西是朋友的孩子,我得将他带回去。”
少年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抱起手,手指敲了敲面颊,想想才道:“你要带这小崽子走也成,不过他偷吃了我
一条鱼,你得另抓一条赔给我,还得比我原来的那条大。”
这曾经无比熟悉的动作让灵琦笑意盈满了双眼,他伸出手,“我把这枚仙丹赔给你,可好。”
他手中躺着一枚白玉色的丹丸,晶莹剔透,内里跳动着一丝明亮的火。
少年的眼睛落在上面,立刻就直了。
“可好?”灵琦又问一声。
“成交!”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落下来,金色的光影跳动在两人身边的潺潺溪水上,波光粼粼。
灵琦觉得,那是他一生中,看过的最美的画面。
——全文终——
番外:狐狸的新娘
新皇登基三年,风调雨顺,举国升平。
内侍太监总管李义高近日颇有些烦闷,年关刚过,还未赶上开春的光景,宫内司礼大臣与尚宫嬷嬷们便将他内侍监的
门槛都要踏出窟窿来,耳根子边上时时闻见的都是“皇上龙体如何”“选妃之日且定如何”“可曾听闻皇上中意谁家
姑娘”之类言辞,天天重复着同样的句子,时日久了,李义高恨不得狠狠给那些人一板砖,老子又不是皇上,皇上的
心思,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其实也怪不得那些大臣嬷嬷们着急,按皇族宇文氏传统,帝王妃嫔每三年便要甄选一次,先由功臣勋戚提名家女,再
由各地方官员挑选当地美貌女子送抵西华京,最终由尚宫局,内侍监层层筛选,待承于皇帝面前时,那些女子个个无
不是百里挑一的绝色,皇帝再最后过目,挑顺眼的册封,当晚,便可翻牌侍寝。
虽然如今在位的皇帝宇文极渊拿下皇位的手段并不怎么光彩,但其到底也是宇文氏族血脉,祖宗礼法还是要依的,三
年前他以初登帝位为由推了那次的妃嫔册封,到了三年后的今天,朝中大臣们早已忍不住蠢蠢欲动。
这可算得上是天赐的契机,若家中之女能得皇帝垂怜,册封皇妃贵妃,甚至皇后,那带来的便是整整一个家族的荣耀
,成为皇亲国戚,以后在这西华京里,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只是瞧着时日越过越久,宫内依旧风平浪静,年轻皇帝根本没有要选妃的意思,下边的人坐不住,层层摧上来,才扰
得李义高日日心神不宁。
用过了午膳,又承了两个朝中重臣的拜帖,李义高终是坐不住了,差了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堵住内侍监的大门,万不得
再收些帖子上来,自己则一摆拂尘,理了理头冠,向着勤政殿去了。
要说这新帝也着实有一番作为,日日醉心于国事,便在勤政殿长住下了,又为了不让随侍着的太监受累,身边只留着
个一品带刀侍卫,他这个总管李义高也被下令,平日里下朝之后,没什么闲事也少去烦他。
可他觉得如今这事已算不得闲事,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实在扛不住重臣将军们的凄惨的目光,还是来探探皇帝的口风
才好。
在勤政殿大门前跪了半柱香的时间,传话的小太监才出来让李义高进去,勤政殿内点着檀香,光线正好,李义高迈着
小步子绕过上朝的前厅,进了后殿,老远便瞧见了只着着见单衣的年轻皇帝,散着满头乌发倚在龙榻上看奏折。
他心中一突,忙垂下眼,自己一个清心寡欲的老太监,望着皇帝竟然还会脸红心跳,若是被瞧出来了,真是大不敬。
于龙榻前跪下,三呼万岁,方收了声,李义高便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有些轻佻的声音响起来:“李
总管莫不是来向皇上提选妃之事的?”
李义高识得这声音,正是皇帝平日里从不离身的一品带刀侍卫琉璃火,这不离身绝对是字面上的意思,就连睡觉与沐
浴,这琉璃也必须跟在皇帝身边,看重得很。
承了这个台阶,李义高自然顺着下去了,“琉璃大人着实英明,如今三年选妃之期已到,按礼法,尚宫局内侍监已开
始着手准备,只消皇上点头,便能立刻定下吉日来,之后奴才们也可再准备得妥当些……”
“不必了。”他话还未说完,倒被宇文极渊打断得干脆。
抬起头,见着皇帝有些不耐地甩掉手中奏折,一双美眸冷眼瞧着他道:“内侍监尚宫局可以撤了这事,再告诉那些大
臣们,与其为了自家闺女劳心劳力,倒不如更为朝纲社稷多下些工夫,那样说不定还更能入朕的眼。”
李义高张了张嘴,本欲说些话,上方又是一阵扑腾声,穿着贴身劲装的琉璃火轻飘飘地从倒挂的房梁上落到皇帝背后
,一双手极是自然地揽上他的肩,一边轻咬着皇帝的耳垂一边小声说:“亲爱的,听说选妃选上来的都是些一等一的
美女,你当真看都不看,就这么打发回去?”
李义高身子抖了抖。
早就怀疑皇帝与这琉璃侍卫走得实在是太近,甚至夜卧一榻,断袖传言早隐约在内官之间传开,倒料不到琉璃火竟然
如此大胆,当着他的面便开始与皇帝调情。
宇文极渊脸色有些泛红,亦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盯着琉璃火的眼睛道:“你说得着实不错,要不,今夜我便册封几个
一同侍寝,总与你这不知情调的家伙睡在一起,实在是让人生厌得很,朕的贵淑贤德四妃位置,正好全空着呢!”
琉璃火脸色一滞,“我不知情调?”
宇文极渊却又把目光落在李义高身上,道:“差你寻的大皇兄之子今日便能进宫,你为朕拟旨,选个黄道吉日便册封
他为太子,这事就这么办,下去吧。”
李义高急忙叩了首,也明白此地不宜多呆,立刻匆匆退出去,顺便带上了勤政殿的大门,吩咐侍从好好看着,再别让
人进去打扰。
琉璃火直接翻了个身子,跨坐在宇文极渊身上,一双眼睛定定望着他道:“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我怎么个不知情调
法!?”
宇文极渊脸上满是不屑,“这还用我多说,你每日晚上都在做什么自己清楚,每日便是只消自己舒服了便完事,丝毫
就不会踢枕边人想上一想,我只道你不懂情趣已是给你留了几分薄面,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会道你那话能力低下。”
琉璃火脸色瞬间窜得火红,“极渊……原来你……你……”可你了半天也未你出个所以然来,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呆
傻摸样分外惹人怜爱,待他回过神来时,只哼了一声,便跳下龙榻,将宇文极渊拦腰抱起。
“怎么了,你这是又要证明自己了?”两手勾着琉璃火的脖子,宇文极渊脸色绯红,当真是个媚眼如丝的表情,瞧得
琉璃火下腹一阵火热,恨不得立刻便滚上床销 魂一回,奈何方才听闻他的话也意识到或许自己是太过自私了些,便耐
着性子低下头去,贴着宇文极渊的唇便是一阵深吻,末了,叹息一声道:“亲爱的,我以后慢慢改,好不好?”
极渊笑出声来,从他怀里翻身下地,拖着他的手一通急走,过了木梯,上到勤政殿的露台上。
眼前便是绵延广阔的御花园,极渊抬头看了一回天,怅然道:“此番日头正好,今日也正赶上黄道吉日,宜出行,宜
嫁娶,总之事事都亦,你我就在此将堂拜了,可好?”
琉璃火只觉得自己听岔了,半晌才回过神,只抖着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极渊露出揶揄的表情道:“你未听见方才李义高所言么,内侍监尚宫局为了我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可我着实没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