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泙点点头,把薄被轻轻盖在他背上,很快,兰澧便沉沉睡去。
看了看天色,已是接近傍晚时分,兰泙又饿又乏,自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终于放下心来,也胡乱喝了碗粥,想了想,还是跳上榻,在里侧靠着墙壁那边躺下,尽量不碰到兰澧的伤口,合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夜幕深沉。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兰泙慢慢坐起身,看了看旁边的兰澧,依然还在沉睡。手轻轻触到他额上试了一下,似乎热度已经降了些。想了想,轻轻越过兰澧下了榻,点上灯,黑暗的屋里突然有了光源,原本颜色冰凉的简单陈设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兰泙出了房门,吩咐呵欠连连的小二端了热水进来。随后关上门,回到榻边将薄被揭开,把兰澧的衣衫轻手轻脚地解开,随后将巾帕用热水浸了,小心地避开伤口,轻轻给兰澧擦身。
兰澧一直都在沉睡,睡颜被昏黄的灯光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同他的身体,似乎在这样的夜里也开始变得不真实地模糊起来。兰澧身材挺拔修长,宽肩,窄腰,腿长,比例完美,即使背上受了伤缠上了白布条,看起来依然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兰泙第一次这样仔细打量他的身体,今时今日,两人的关系又是不同了,握着巾帕的手不由越攥越紧,擦身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只觉得心里似乎被人点了个小火苗,然后遇上了一篷草,就那样“嘭”地燃烧起来。
突然,兰澧微微动了一下,嘴里轻声叫了一句什么。兰泙一惊,清醒过来,不由对自己的心思暗暗唾弃,什么时候,居然在想这些。立刻低下头凑近兰澧,轻声叫道:“澧?”手里还不忘将一边的薄被扯过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泙儿……”兰澧的声音大了些,却依然闭着眼睛。兰泙立刻应声:“我在,我在这儿。你醒了么?”
“泙儿……”兰澧嘴里喃喃叫着,声音急促起来,眉头也紧紧地锁在一起,神情有些不安,身体动了一下,接着手便从被中挣出来,四处摸索。
“澧,澧,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兰泙急忙抓住他的手,急急应道。
“泙儿……”兰澧的手越攥越紧,睫毛动了一下,眼睛便慢慢睁开了。眼神有些涣散,迷离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良久才轻叹一声:“泙儿……”舒了口气,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澧?”手渐渐被松开,兰泙轻叫一声,见他呼吸绵长,已经熟睡过去,不由望着他的脸发起怔来。良久,方才在他颊上轻吻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给兰澧擦好身,又换了干净的衣衫。兰泙自己也胡乱擦了一把,这才在榻上躺下。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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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荀师兄回来了。”白衣小童敲门进来,躬身行礼之后恭敬道。
“哦?叫他进来吧。”坐在席上的白发老者微微睁开眼睛,慢慢答了一句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是,先生。”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响起,少顷,有人推门进来,跪在地上:“老师,学生回来了。”
“良玉,你且起来罢。”老者睁开眼睛,示意他起身。
“是。”荀良玉恭敬地行了礼之后,这才起身,跪坐在下首左边的地席上。
这荀良玉又高又瘦,颧骨突出,十分瘦削,面上却有三缕美髯,正是兰泙借来的瘦马的主人。
18.晨起情迷
“良玉,既然你回来了,是否已等到那人?”老人望向自己的学生,眼神温和。
“是,老师。”游荡等待十数日,终于等到,荀良玉心内喜悦,微微躬身,将遇到兰澧与兰泙所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详述了一遍,末了笑道:“那一句诸葛苌迂腐,冯邦园轻狂,均非英雄也,实乃精辟之言。”
捻须微笑赞叹之后,荀良玉却又眼神黯淡下来:“只可惜他似乎身受重伤,其弟急于将他送到聿城医治,因而未能多攀谈几句,甚至……未及问到姓名籍贯,这可如何寻找才好……”
“既如此,我且来卜算一卦。”老者听后沉吟一下,开口道:“你将我的沙盘取来。”
“是,老师。”荀良玉立即起身,走到偏间,将卜算用的沙盘取了过来,放到席上。
“良玉,你再去摘一枝花草过来。”
“是。”已是夜晚,荀良玉并没有走远。只在屋门附近的一块大石后发现一株枯藤,明明已经枯萎,却偏偏在探出石面的枝条上抽出一枝嫩芽,看来娇嫩可爱,心下一动,便折了下来,带回屋内。
“哪个方向得了?”
“东面。”
老者点点头,接过枯藤嫩芽,随即放在沙盘上,心中默念口诀,分别在东北、西南、正东、正西四个方向细细推演。一时得了,却沉思良久,面上讶异之色浮现。
“老师,可是结果出人意料?”良久不见老人开口,荀良玉有些奇怪。
“这不可能……”老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荀良玉的话,慢慢摇了摇头。将沙盘平了,又重新推演了一遍。
结果如故。
“这……”老人拧起眉头,从席上起身,一面沉思着一面慢慢踱着步。
“良玉,你且跟我上占星台。”老人这样说着,已经提步向门外走去。
“是。”荀良玉应了一声,跟上前去。
今夜天气晴好,因为两人所立占星台地势极高,天上闪烁星子似乎伸手可得。山风吹得二人宽大衣袖下摆猎猎作响,两人却都一动未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良久,老者突然叹息一声,恍然大悟道:“竟是如此!果然天意不可测,天意不可测啊……”口中喟叹连连。
“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学生……是否还能找到那人?”
相较于知晓老师感叹的缘由,荀良玉更为忧心以后无法找到那人。聿城城大,要找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呵呵……”老人回身,轻捋白须笑道:“良玉不要心急,你们自会有见面之时,你且耐心等待。”
“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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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城是襄国数一数二的大城,矿藏丰富,以刀剑铸造而得名。襄国乃是弹丸小国,与冶州大陆五个地域广阔的大国相比,单从面积上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只是襄国虽然地小,却资源丰富,尤其是世代相传的铸剑术举世闻名,天下名剑大多出于此,一向依附于衡国,每年缴纳一定数量的兵器。对于衡国来说,襄国就是后院的兵器库,因而一向十分重视这个属国。这也是兰澧之母嫁入衡国后,地位尊崇的重要原因之一。
兰泙这几日一直在悉心照顾兰澧,这种耐心有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着他的伤势日益见好,也愈加甘之如饴。
“泙儿,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这天,给兰澧换完药,兰泙给他拉好衣衫,刚要起身,却被兰澧一把抓住。
看着兰澧眼睛中毫不掩饰的温柔情意,如同水一般流过全身,将自己包裹住,兰泙不自觉脸有些微微发红。
今日早上,与其说是自然醒来,不若说是被兰澧吻醒的。兰泙顾忌他背上伤口,不敢乱动,又抑制不住情潮,几乎要被兰澧的吻逼得失去控制。待到两人分开,都面色通红,呼吸急促。
急急跳下榻,兰泙逃也似地离开,良久才端了粥菜进来,见兰澧已经起身,这才坐下一同吃了早饭。收拾好之后,兰泙又取出伤药,给他换药,心里的不自在还略略存了一点,这时候被他的目光又看得浑身燥热起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兰泙已经被拉进了怀里,随后兰澧的吻就又落了下来。兰泙以前从来没有跟人如此亲近过,真正与兰澧耳厮鬓摩,心里的迷乱与冲动让他既有些不自在,又有点不知所措。
兰澧的唇干燥而温暖,兰泙几乎要迷失在那温柔的吻里,衣襟被拉开,兰澧的手便滑了进去,抚上兰泙的胸口,慢慢摩挲着,触到胸前的一点,立刻充血挺立起来,用手指轻轻刮弄着,兰泙便从两人紧密粘合的唇间,忍不住泄出一丝呻吟。
“泙儿……泙儿……”兰澧轻轻呢喃着,叹息着,粗重地喘息着,听到那丝轻微的呻吟,心尖似乎被人猛地摁揉了一记,不由深吸一口气,便将兰泙压倒在身下。
“澧,你背后的伤……唔……”兰泙的手扶在兰澧肩膀上,有些费力地吐出这句话,接着就又被封住了嘴唇。
“你今日已看过了不是么……已经……不妨事了……”兰澧看着兰泙渐渐开始涣散的目光,喘息更重,手中使力,便将他的腰带扯了开来。
里衣包裹着少年纤细的身体,白色柔软的料子触到皮肤上,摩擦着,兰泙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嘴里轻叫着“澧”,主动寻到他的唇,便深深地吻了下去。越来越烫的体温让兰泙冲动起来,吮着兰澧的唇,渐渐加重力道,轻轻重重地啮咬起来。
“唔……”似乎被咬疼了,兰澧轻哼一声,不但没有退开,反而抱紧怀里的人,更加用力地吻了回去。
咚咚咚。
在屋里的一片喘息声中,几下敲门的声音格外刺耳。兰泙猛地清醒过来,微微松开了些力道,看向屋门方向。兰澧皱起眉头,却抱着怀里的兰泙没有松开,身体仍然轻轻地摩擦着他的,又吻向他已经被吮得通红晶亮的唇上去。
“客官,客官?那人愿意把马卖给您了,他一会儿就要走,您是不是去看一下?”是店小二的声音。见没人开门,便在门外略略提高了声音叫道。
兰澧狠狠地碾揉了他的唇一番,方才低喘着放开。兰泙稳了一下神,这才出声道:“那好,我一会儿便下楼去。”
声音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沙哑,听到兰澧耳中,又是一阵心潮翻涌,不由再次吻了下去。
“澧,我先去看看……”兰泙挣扎着从兰澧的吻中逃开,轻轻推开他,从榻上下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轻声道:“襄国马匹稀少,我这几日在马市上看到的寥寥几匹都不甚好,这行商既然肯卖马给我们,我就先去看看吧。”
虽然被人中途打断的滋味实在是有够糟糕的,但是机不可失,前日住店的这个行商,也是由衡入襄的,要到襄都去,倒是有几匹好马,如若买了来,两人后面的行程就简便了许多。本来这商人是不肯卖的,如今定然是遇到什么事情急于脱手,如若晚了恐怕就买不到手了。
“好。”本来兰澧是想开口说,买不到也便罢了。车彦估计这几日就要到了,马匹只是小事而已。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说出。
看到兰泙急急将衣衫整理好,推门出去,兰澧侧靠在榻上不由自嘲一笑,自己想要他竟到了如此急色的地步了么?
不多时,兰泙便回到房内,面有喜色道:“好了,两匹马都买下了。”
“哦?”兰澧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几子前看书,听了这话撂下书站起来微笑道:“那就好。”
兰泙看着兰澧微笑着的温柔的脸,突然又有些不自在起来,轻轻扭过头掩饰道:“那商人似乎生意出了问题,要急着赶回衡国去,这些马匹急着脱手,才这么容易得了。”
“哦,是这样。”兰澧走到兰泙身边,柔声道:“有了马匹就不急了。襄国刀剑天下闻名,既然来了聿城,我们就到街市上随便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入得了眼的吧。”
“嗯,好。”兰泙一听,立刻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是否可以我画了图,让工匠照着打造呢?”
“泙儿是想要什么样的刀剑呢?”兰澧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是刀剑……”兰泙想到前世惯用的一些工具,解释道:“是我用惯了的东西……只要打造零部件就好,其余的我自己来便可。”有了那些工具,兰泙可以让自己的本事多发挥一倍。
兰澧想到兰泙那神鬼莫测的身法和速度,心里大约明白了一点,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不若到襄都之后,我来找人安排吧,找最好的工匠来打造。”
见兰泙点头,兰澧柔声道:“今日左右无事,那我们去街市上逛一逛吧。”
“好。”兰泙欣然应允。
19.夜会车彦
聿城的街道相较于笃城来说稍显窄了些,但是却更加整洁,房舍大多偏向小巧精致,因为是衡国属国,衣饰打扮倒是相差无几。街市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兰澧二人随意逛着,偶尔进铺面看看,或者在小摊前驻足,倒是看多买少。
最后兰泙自己捡了一把匕首,付钱买了。淬炼的火候十分到家,也很锋利,能在街市上买到这种程度的趁手家伙也算不错了,还是铺主见兰泙对这些十分在行,特意从后堂取出的。
从铺子里出来,兰澧笑道:“这铺主也是有些眼力劲的,怪不得是这聿城最大的铺子。”
“确实还不错。”兰泙点点头,他是惯用匕首的,以前也是神枪手,而且是出色的狙击手,只是现在用不上。又想起以前经常玩的飞刀,只是飞刀体积较大,多几把便不太好携带。钢针的话最为轻便,只是自己这方面并不十分擅长,需要练练手才好。转念一想,或许可以做成铁叶片,杀伤力一样惊人,而且也还方便。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能煅造成什么样子,如果能按照自己所想的打造出来,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兰泙知道,一旦兰澧亮明身份,变回兰衡君,就意味着目前这种安静生活宣告结束,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人盯视的目光,而那当中,又潜藏了多少危险,不问可知。兰泙现在所想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保障兰澧的安全。即使他盛名在外,被推崇为剑术天下无双,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已。
生平第一次有了一个前行的目标,那就如同一面旗帜,让兰泙第一次触摸到了,所谓生命的意义。
“泙儿,你饿了么?”兰泙的思绪被打断,不由抬头看向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兰澧,点了点头。
“那,走吧。”兰澧径直握住他的手,优哉游哉地往前面的座挂着“杏花楼”牌匾的二层小楼走去。
杏花楼?前世倒是极熟悉的名字。兰泙不由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兰澧的手,跟他一起进了酒楼。
楼面不大,倒是颇为干净,被热情的小二迎上二楼雅间,到了一个被屏风隔开的靠窗位置,兰澧这才松开手,两人坐下。
二人易容后看年龄差别不大,而且兰澧满眼宠溺,兰泙一直十分安静淡然,看起来倒像是疼爱弟弟的兄长带自家兄弟一起出来吃饭。
现在早已过了晌午,客人并不多,兰澧显然以前来过这里,细细地询问兰泙的意见,不紧不慢地点了菜,见店小二麻溜儿地复述了一遍菜名返身离开,这才笑着看向兰泙:“我经常在想,泙儿到底喜欢什么呢?可是却总摸不到头脑。”
“……”
兰泙是个欲望淡薄的人,口舌之欲更是谈不上,自从心里有了兰澧,大多也是兰澧想做什么,他便陪着,没有什么自己真正想要的。这时听兰澧这么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见他神色,兰澧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放柔声音道:“其实我只是想做点什么,你会更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