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比月光更皎洁的妖精一般的人。
有一点舍不得,舍不得他就这么死掉,死在凌乱刀剑之下。
玉妍被自己忽然出现的这想法吓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胸口,低啐一声,瞎想什么,这样的妖精,自然是要除掉他。
一颗心忐忑不安的跳动,马车里的时间仿佛漫长无期,就连车轮磕着一颗石子,都能刺激玉妍紧绷的神经。
越往后越奇怪,这,怕是快进城了吧,大哥的人怎么还不动手?
一颗心在希望大哥的人出现和不出现之间摇摆。
当一行人在城门前停下,准备接受盘查时,玉妍重重吐了口气,霎时松懈下来。
就在两队人马要分开时,玉妍让把马车赶到必晴的车边,也不管女孩家的避讳,揭开帘子,大声说“必晴,改日我得空再去找你玩。”
皇后派在身边的老嬷嬷被公主吓了好大一跳,忙强行将帘子扯下来,遮好,天,小祖宗,金枝玉叶可不能被路人瞧了去,成何体统!
隔着帘子,必晴温和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好,随时备好香茗,恭候公主。”
听出到必晴的善意,玉妍掩住嘴角,微微一笑,真是个温和的人。
回到明王府,天已快黑了。
侍女们手脚麻利的给必晴更衣,梳洗,女孩们来去的身影让整个内院都热闹起来。
必晴推开面前的饭碗,偏头对绿竹说“我今儿乏得厉害,不想吃饭,先略睡一会儿,再起来。”
“公子。”绿竹躬身笑道“这是厨房特特为公子准备的,野鸡崽子煨的好汤,若真没胃口,好歹喝些汤,暖暖肠胃。”
说着抬头看看天色,“天已晚了,公子再撑一会吧,这会子睡了,怕晚上睡不好。”
侍女莺儿忙把汤端上来,放在必晴面前。
知道绿竹说得有理,虽不情愿,必晴也只得慢慢的把汤喝了。
饭后,绿竹怕他立时睡下积食,合着莺儿,璎珞等,笑闹着说些以往的趣事,给必晴解闷。
隔了半个时辰,才服侍必晴睡下。
听着侍女们脚步轻盈的退出房间,必晴疲倦的闭上眼睛,明明累得很,可心思却一片清明。
白日里,法安寺内院湘帘之后,那锐利的目光如刀似剑,隐隐可见的敌意,引起必晴的警觉。
水镜里荡漾着浮现出那人的面孔,冰冷的目光,冰冷的笑容,以及他身边站着的玉妍公主,必晴霎时明白了,今日玉妍放低身段,邀请自己来法安寺,怕是这人的意思。
他是谁?竟让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他奔劳。
让自己出城,来到这深山古寺,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浓烈的敌意,毫不遮掩,可又没有丝毫动作就让自己等人平安回城,为什么?
必晴原就是心思极重的,前世所有皆放在成云身上,却落得心伤身死,满盘落索。
今生好容易盼得成云倾心爱恋,自然小心谨慎,不容旁人妄加破坏。
今日这满是敌意的男子,虽未正面接触,却被必晴划入敌人一类去了。
心下惦记着今日的人和事,一直辗转到半夜才昏昏睡去。
******
深夜,安王府密室,一灯如豆。
夜唯直直的站立在一张画前,眼中闪着莫名的光,透着让人寒颤的执着。
从法安寺回来,夜唯就进了这间密室。
“必晴?”夜唯的嘴里第一次唤出这陌生的名字。
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画中人的脸颊。
昏黄的灯光跳动着,明暗间,暗黄色的古画深深摄住夜唯的心神。
画中皑皑白雪,一树红梅沐雪绽放,点点花瓣随风而落,一人俏生生立于树下,雪白的狐裘衬出绝世的容颜,兜帽中露出的一缕乌黑的长发亦随风而动。
痴痴的抚着画,夜唯心里念道,一模一样。
手随心动,这眉,如远山积翠,这眼,如秋水含波,这唇……
还有额间的一点殷红,嘴角噙着的若有若无的笑容,都和这画里的人一模一样。
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夜唯心思慢慢飘远,七年前,自己十三岁。
第一次偷偷溜出皇宫,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荡。
一间间店铺都被自己好奇的光顾,却在一家古玩店看见了这幅正被伙计挂出的画。
霎时,就被画中人迷了心,这美的不似真实的人。
回到宫里,每次偷偷看画,古玩店掌柜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
“这画是三百年前名家所作,画的是汉朝的一位皇后。”
“说是皇后,却并不得宠,原是太子嫡妻,太子登基为帝,这位却只成为后宫一个普通宫人,青春年华孤独身死,直到亲生儿子被封为太子,他才被追封为皇后。”
“这幅画,就是他的儿子请曾经见过他的画家画的。”
不得宠……
灼热的目光盯着画中人,夜唯喃喃念道,这样的人,竟会不得丈夫喜欢?
无双的容颜,温柔的笑,竟不得皇帝喜欢?
凄惨死去,那皇帝竟舍得让他这样死去……
第十章:喜相逢9
昏沉沉的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水镜中的景象由手指传至心灵,必晴嘴边微微含着微笑,成云,每日这么偷偷的看着他,知道他好好的就好,不知他有没有想起我,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他早日回来。
回来陪在我身边。
璎珞端来点心,绿竹笑道“公子,今日起得迟了,先用些点心吧。马上就要用午膳了。”
必晴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忽然想起什么“今日老实怎么这么安静?”
将茶盏放在必晴手边,红叶笑道“我早上看见有轮休的侍卫来找它,转眼就不见了影子,怕又是赌钱去了。”
在心里摇摇头,必晴暗笑,老实以前爱喝酒,如今却迷上赌钱了。
“就让它放肆的玩会吧,午饭时再去找它回来。”必晴也不在意,吩咐绿竹。
绿竹答应着,掀帘子出去了。
一时,午饭已经摆好了,遣了好几个人去找,却左等右等不见老实回来。
见必晴敛去了脸上的微笑,绿竹忙安慰“公子别急,许是老实玩迷糊了,忘了饭点,晚些饿了自会回来的,公子先用吧,别等了。”
早在第二次遣人去找时,必晴就在水镜里知道了答案,默默拿起碗,拨动着碗里的饭粒,必晴心里罕见的涌出一丝怒火,这伙人兴许是知道自己对老实不一般,才费劲的将老实虏去,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放下手中的碗,必晴叹了口气,这老实也太不听话了,明明叫它这几日好好留在府里,它偏偏不听,也该它吃些苦头,免得不长记性。
有心想老实吃些亏,可终是不忍心,紧了紧手里的水镜,低声唤绿竹,说是要出去一会。
******
皇宫边上,皆是王公贵族,高门大阀的宅第,偏这一片奢华巍峨里隐了一座小小的宅院。
素墙黑瓦下,白玉小桥依着一弯流水,水中锦鲤不时跃出水面。
小巧的亭子里,一位蓝衣青年陪着一身紫袍的夜唯悠闲的饮着酒,欣赏眼前这夏日里的一派闲静景象。
不知何时,桥上出现一人,白衣如雪,撑着淡黄的纸伞,乌黑长发随风而动。
“哈哈,夏日漫长,有朋悄然而来,安某已备下美酒,共饮一杯可好?”蓝衣青年展眉一笑,举手投足间流露不凡的气势。
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烈日,必晴慢慢走了过去,手腕上一串彩色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叮作响。
“素昧平生,不知名姓,何来朋字?”留意到躺在一边,不知死活的老实,必晴的声音里透露着疏离。
蓝衣青年立刻站起来一作揖“啊,原来美人是怪我没报姓名,在下安回轩。”
叮咛,叮咛……必晴又靠近两步。
安回轩不好意思的低笑,脚尖看似随意的挪到老实的胸口上。
“美人,你离我太近了,我会不好意思的,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必晴淡淡的一笑,安回轩身边一直自顾自喝酒的夜唯呼吸明显一滞。
将夜唯的反应看在眼里,必晴心中了然,看来这次又是我的容貌惹的祸。
“不是说邀我喝酒吗?怎地又要我站得远远的?”必晴用他一贯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说笑,毫不在意的又逼近两步。
见必晴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退让的坚定,安回轩脚尖微微移了点位置,对着老实的脚,重重压了下去。
“啪!”的一声后,老实的腿骨应声而断。
成功的让必晴止步,安回轩笑得很是开心,“原是想请美人你喝酒的,可美人你太厉害了,竟能不声不响的进了我的宅子,我现在可不敢让你陪我喝酒了,怕受不起。”
安回轩面上笑得一派轻松,心里却有点着急了,自己费劲心机布下重重禁制,竟困不住来人一步。
眼前这美得不似真实的人,不容小视。
不知她那里准备好了没有,一定要一举擒下这叫必晴的人。
悄悄掐算着时辰,安回轩随手撒下一把珍珠。
珍珠竟像有眼睛,一颗颗滴溜溜的皆朝必晴滚去,在必晴身边停下,布成阵法。
必晴独自站在阵眼中,看着面前笑嘻嘻的安回轩,和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看的夜唯。
手指默默成诀,心念微动,手上的铃铛响得急促起来。
忽然一片乌云凭空出现,遮住炎炎烈日,周边的一切霎时暗了下来。
空气中有不明的风急速流动,众人衣袂劲动,亭边的垂柳像是要被吹断了一般。
安回轩自信的笑道“美人,你就乖乖的吧,八宝灭音阵可是很厉害的。”
手犹自紧紧握住伞柄,必晴雪衣翩翩,在疾风中像是立时要随风而去一般。
耳边风声渐紧,隐隐夹着必晴清脆的铃声,小却清晰。
必晴身后那一池碧水,随着铃声颤动起来,水珠跳动,越来越高。
水像有生命一般涌来,漫天而上,大有冲破云层之势。
无穷无尽的水,生生拨开乌云,泻下一点阳光,阳光迅速蔓延,乌云一点点退却。
夜唯大大吃了一惊,安回轩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竟完全不是必晴的对手。
安回轩的脸一片惨白,那还见到刚才的悠闲,咬牙暗恨,这人什么来历,竟这么厉害。
不察觉一股暗流袭来,水珠如刀一般,划过两人的身边。
“嘭!”的一声巨响,似有一堵无形的墙迎上水流,将水与两人隔开。
看着必晴绝色无双的脸,嘴角含着的微笑,屹立风雨之中,别样风姿,沁惑人心。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夜唯无声而笑,这必晴,原先只为了他这张脸,如今看来,是真正走进自己心里了。
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安回轩面色狰狞,会回手想把老实拧起,才发现身边空空,抬眼看见水流将老实稳稳送进必晴手中。
暗中蓄力,准备寻找必晴的空档,再次出手。
不想必晴温柔一笑“巧意,你再不制止他,我就真要教训他了。”
教训?安回轩怒目,身形才动,就被一双柔软的手紧紧按住。
一回头,巧意?
紧紧抓住丈夫,巧意曲身一拜“少主。”
少主?安回轩大大吃了一惊。
少主?夜唯一扬眉,悄然隐身黑暗。
……
急驰的骏马一路往北,夜唯的脸绷得紧紧的,自己偷遛回京的事可能会从安回轩的嘴里泄漏,一定要尽快赶回前线。
回头看看身后京城的方向,必晴。
真真绝世无双的一个人。
我一定会得到你,从夜殊的手里,得到你。
第十一章:喜相逢10
“巧意……”
安回轩委屈的拖长了声线。
“做什么?”巧意给必晴撑着伞走在前面,听见安回轩的声音,回头咬牙“待会再收拾你!”
完了,巧意是真生气了,安回轩心虚的缩缩脖子。
回到明王府,穆飞扬和绿竹对必晴一人悄悄出去正着急,正互相埋怨呢,现见平安回来,才放下心。只不停提醒必晴,不可有下次。
眼瞅着必晴一人出去,三人回来,穆飞扬和绿竹都有些奇怪。
两人对视一眼,绿竹打量巧意后笑道“这两位是公子的朋友吗?”
必晴还未开口,巧意抢先笑道“我是少主的婢女,从少主一出生就在少主身边伺候了。”说着扯了扯安回轩“他是我的丈夫,姓安。”
安回轩在众人的注视下微一抬头,在巧意的打压下萎靡了一天的心又张扬起来。
“哼!”巧意一见安回轩那死性不改的样子,冷哼一声。
安回轩立时像见了猫的老鼠,缩了缩脖子。
一屋子的人在心里偷笑,这男人真怕老婆。
轻轻将老实从怀里抱出来交给莺儿,必晴看着依旧昏迷的老实,很是担心“老实受了伤,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是。”绿竹答应着,使个眼色,立刻有侍女领命下去了。
穆飞扬一见必晴平安无事,不愿再在内宅待着,也退下了。
必晴闹了这一日,身上酸胀疼痛,偏挂心老实,强忍着不去休息,直到大夫说老实只是断了骨头,现在已经接好了,没什么要紧的,才放下心。
回头对巧意笑道“巧意,如今你在哪里安身?”
“少主,我在京城开了家百花楼,一直待在哪儿。”巧意用帕子轻掩嘴角,虽眼睛一直看着必晴,却没有错过屋里的侍女们在听到百花楼时吃惊的表情,“今儿见到少主,竟没从苗疆带人来,不如我过来伺候。”
“巧意,当年我放你离开苗疆,出了神殿的大门,你就是别人的妻子,再不是我身边的侍儿了。”必晴的眸子璀璨如星,记得三百多年前瞒着师父放巧意离开的那个夜晚,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一直照顾自己的巧意了,谁想,今日竟还能相见。
“可是……”巧意犹自不放心,还想坚持,却被必晴笑着抢了话头。
“好了,我在这里很好,你就别担心了,天不早了,今儿我累得很,就不留你们了,巧意,你得空就来和我说说话。”必晴脸上掩不住的倦色让巧意只得起身告辞。
巧意夫妻一离开,绿竹急忙上前扶起必晴“公子可是累得紧了,快进去躺下睡会,晚饭时再起来。”
自有侍女打起帘子,伺候必晴睡去。
躺在床上,必晴才得空将今日的事情在心里清理一遍。
是了,一直在猜想那阴沉的男子是谁。
现在知道了,一身衣物虽不出奇,但脚上却穿了一双暗蟒纹的靴子,蟒龙,亲王才能用的图文。
能让玉妍公主那么听话的亲王只有一个,安亲王夜唯!
他不是应该比成云还要先上战场吗?
怎么还会出现在京城?
我竟看不清他的未来,为什么?一片朦胧,只有一两个画面,看不清,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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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府外,巧意看着王府大门久久不愿离去。
安回轩看着妻子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有些心疼了,伸手将巧意搂在怀里“巧意,咱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相公……”巧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都说侯门深似海,这王府可比海还深,少主却一人孤零零的在里面。”
“好了,什么孤零零的,你没看见那府里的人把他当主子一般伺候。”安回轩安慰道“你若真不放心,就天天来看他好了,他不是说了,你可以随时来的。”放心,我不吃醋就行了。
“什么他,他的,要叫少主,少主。”巧意咬牙拧住安回轩的耳朵。“当年,若不是少主瞒着主人放了我们,你以为我们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