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猎者之回忆中的城堡（出书版）BY 千舞

「战争的情况越演越烈，南方几乎全部失守，我从魔精手中收到来自蓝维斯的求援，要求杰克大人回去，但杰克大人将那些信都烧掉了。我知道南方的情况很恶劣，但是我们这里依然夜夜笙歌。

「罗德大人的脾气越来越糟糕，他下令处死刚打完胜仗的格雷斯大人，无论杰克大人如何劝说也无法令他改变主意。我听到外界的谣言，认为罗德大人已经疯了，更多的人指责杰克大人毫无原则的宠溺，议会甚至要求由他们主持正义，正式传唤罗德大人前往蓝维斯。

「送午茶的时候，看到罗德大人在杰克大人怀里发怒，他摔碎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杰克大人受了伤，但并未反抗。奥雷尔少爷进来的时候，罗德大人挣扎着逃离杰克大人，只让奥雷尔少爷拥抱自己，并用恶毒尖刻的咒骂将杰克大人赶走。

「杰克大人离开以后，奥雷尔少爷发誓会永远保护罗德大人，但罗德大人依然哭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杰克大人十分沮丧，但他依然没有离开艾尔特家，他是如此深爱罗德大人，不过从这天开始，罗德大人每夜都在奥雷尔少爷房中度过，防备杰克大人如同教会、如同敌人。

「罗德大人的做法让许多领主越来越害怕，但奥雷尔少爷跟杰克大人一样，对他的父亲向来听从，无论罗德大人要处死谁，或者要谁的血，奥雷尔少爷从来不拒绝。今天我看到罗德大人咬在奥雷尔少爷的肩膀上，啜饮血液，我不知道罗德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就像议会的人觉得的——罗德大人已经疯了。

「教会的势力越来越大，我们的大部分领地都失陷了，杰克大人不得不带领战士前往前线。我满心以为只要杰克大人出征，这场战争便会以胜利告捷，但是许久不与杰克大人见面的罗德大人却拉住他，要他停止战争。

「奥雷尔少爷想将罗德大人拉回城堡，但是罗德大人抓着杰克大人不放，最后，杰克大人只好带罗德大人去战场。这是我们最后一场胜利，虽然我们大获全胜，将北方最顽固的教会势力扫除，但是罗德大人回来的时候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杰克大人一如既往地将他抱回房间。

「接下来的时间，我再也没有看到罗德大人和杰克大人，连奥雷尔少爷也和我一样。他们已经失踪一个礼拜，换奥雷尔少爷失魂落魄，连艾莉萨与我都没办法让他振作。

「我们不知道他们离开的理由，但是他们确实离开了，无数领主发信向我询问情况，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没有克瑞塔家的支持，艾尔特家已经分崩离析。

「本来我想奥雷尔少爷可以带领我们，但是他看起来只想找到罗德大人，甚至猜想是杰克大人带走了他父亲，可我知道杰克大人是如何深爱着罗德大人，他只会听从他，不会伤害他。

「奥雷尔少爷比罗德大人更加强大，但是南方的势力卷土重来，我们没有克瑞塔家的支持，战争变得更加艰难，教会几乎已经攻陷了北方。奥雷尔少爷已经不再提起罗德大人了，但是我总能看到奥雷尔少爷亲吻艾莉萨，因为她是罗德大人送给他的成人礼物。

「克瑞塔家终于开始给我们响应，议会虽然坚持罗德大人有罪，但是北方的防线命悬一线，于是克瑞塔家的长女——露娜夫人以及其次子浮德大人来到艾尔特家的城堡。战争开始有了转机，浮德大人表现出惊人的力量，虽然他是个半血族，但比起纯血族一点也不逊色，他是如此强大，加上他的母亲，我相信我们势必胜利。

「奥雷尔少爷与浮德大人成了朋友，但是奥雷尔少爷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罗德大人，无论浮德大人如何劝说，奥雷尔少爷仍坚持他父亲没有疯，他爱他。撒旦保佑罗德大人，艾尔特家的城堡永远等待他。

「战争变得更加严峻，露娜夫人不得不亲自出战，但这一场战役让浮德大人永远失去了母亲，让我们失去了一半以上的军队——教会的圣器完全扭转了战局。

「即使在城堡里，我依然能感觉到圣器森冷而无处不在的纯净力量，我能看到远方的雪翩然而至，从南方而来，带来圣器的力量，我们无法抗衡，只能选择投降。北方战线正式瓦解，教会胜利了，而血族的时代结束了。

「奥雷尔少爷去了更遥远的北方，我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知道他仍然在寻找罗德大人，但我更久没有罗德大人的消息，他和杰克大人就像蒸发了一样。罗德大人曾经那么傲慢和任性，连最后的结束也如此任性，我成为他管家的那一天，他就告诉我，他很任性……已过千年，我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但是我仍然敬爱着他。

「北方的城市陆续失陷，有消息传来，奥雷尔少爷在一场战斗中失去了未婚妻蕾塔小姐，伤心欲绝之后便失踪了，我十分担心奥雷尔少爷，但守护城堡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坚守于斯，至死方休。

「我仍在等待罗德大人回来，但各种消息都指向血族将与人类和解，一起结束战争，这是女王潘迪菈的决定。作为黑暗的子民，我会无条件遵守，我知道议会下这样的决定很不容易，我们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一切已经注定，无人能改变。

「有时候我仍猜想，如果杰克大人继续投身于战斗，那么结果是否会不同，但是我知道，杰克大人不会再出现，正如罗德大人不见踪迹。我从杰克大人的封印中引导的力量封印整片领地，虽然领地已经小得可怜，但我的力量仍旧不足，只能让领地内的生物无法离开，而城堡中，完整封印的力量只能遮盖第二层和第三层，我不希望罗德大人带着朋友来的时候，他们没地方住。

「我将此置放于书柜中，从此长眠于艾尔特城堡，等待罗德大人与奥雷尔少爷回家。」

罗德将记事本轻轻阖上，他的管家总是用一副宽容且顺从的表情看着他，无论后来事情如何发展，从他的叙述中，依然能看出对方对自己的宠溺。

事实比管家记载的更糟，罗德心想。

他将笔记本带着离开克丽丝的房间。她现在正在昏睡，他不想打扰她，她终究只是个人类，到底她是受到人鱼的诱惑还是别的什么，他并不想追究，包括她从管家房里拿走这本笔记本。

罗德走出房间，往下走。从一楼的楼梯开始，城堡就显现出衰败的样子，管家沉睡以后城堡无人理会，只能任由杂草覆盖，时间侵蚀。

他知道，他的管家并没有离开，而是和奥雷尔一样，沉睡了。但他还不打算唤醒对方，还没有决定以后将如何，虽然他的确挺怀念这座城堡，但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搬回来。

所以，就先维持原样吧。

罗德在一楼的台阶上坐下，将记事本放在身边，他想起了以前，没错，那段时间他太疯狂和混乱了，他根本没想过杰克会答应和他一起离开。

他记得那些夜晚的事。

罗德坐在奥雷尔的床上，穿着白色的睡衣。他已经有好久没离开奥雷尔的房间了，舞会和鲜血不再是他的最爱，他只想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

杰克穿着血族贵族的黑色军装，在他面前半跪下，那双黑色眼睛里有满满的溺爱和温柔，「告诉我，罗德，你想要什么？」他伸手抓住罗德的手指。

他的手指让我害怕。罗德心想。一想到他的力量，想到在战场上的杰克是如何强大，就让他害怕到不行，那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杰克的另一面。

罗德试图挣脱对方的手，就像害怕死神一样想要逃离他。

「罗德，我的爱。」杰克站起来搂住罗德，任由对方在怀里朝他露出尖牙，他仅只是亲吻对方金色的长发，只想带给他安慰，「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带来，只是……别对我这样。」

克瑞塔家的杰克愿意为他如此卑微，罗德本该感动和感谢，但是他现在只有恐惧。

如果他知道我的想法还会对我如此温柔吗？罗德恐惧地想。不，克瑞塔家的人是不容许背叛的，杰克绝对不会容许……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罗德一句话也不说。

当奥雷尔回来的时候，他用剑指着杰克，罗德多么担心杰克会伤害奥雷尔，但杰克只是失望地离开。

奥雷尔放下剑，将罗德抱在怀里，不厌其烦地保证，没有人能伤害他。

我曾经如此胆怯和无能，罗德失望地想。那些夜晚是奥雷尔拥抱着他，带给他些许勇气和力量，但在奥雷尔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无情的抛弃对方。

罗德坐在台阶上难过地回想往事，猜测也许奥雷尔现在还是这样看他的。

罗德将笔记本轻轻地撕成碎片，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再无人能解读那段历史，只有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知道。

露娜夫人是位高贵优雅的女士，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宠溺家人如同奥雷尔爱他，所以他知道她和浮德来这座城堡的原因——是为了杰克。但是杰克的离开却让她死于战场，让浮德和他哥哥埃尔斯成为孤儿，让阅历尚浅的潘迪菈女王必须一肩担起血族的责任。

他心想，他害了很多人，蓝维斯所有的人都认为他疯了，有一半人想要他死，有另一半的人想要折磨他，但……他依然相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罗德缓缓站起来，走出城堡。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自从离开城堡以后，那个他再也没有去过的地方。

罗德走过初夏的草地，三头犬正在不远方的草地上晒太阳，好在之前警察没有看到它，要不然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城堡的不远处有一座小教堂。

这座教堂是罗德以前建造的，它与其它教堂并无不同，十字架矗立在尖顶上，迎合阳光，显现出简单的圣洁感，阳光照耀着彩绘玻璃，虽然大部分的玻璃都已经碎裂，但在阳光下依然令人觉得心情宁和。

他走进那座教堂，里面的长椅已经腐烂大半，只有眼前圣母玛利亚的雕像依旧完在。她温柔地怀抱婴儿，阳光透过玻璃洒入，像为她披上纯洁的纱衣。

罗德站在那里仰望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感受她是如此慈悲，感受那很久以前的事——

「教堂？」管家困惑地看着罗德，「在城堡旁边吗？」

「没错。」罗德斜倚在软榻上，女仆正为他戴上白色的手套，再过一会儿舞会就要开始了。「一座教堂，只要圣母的雕像，规模不用很大，比一般的乡村教堂精致一点就好。」

「好的，我马上去办。」管家从来不问原因，只做事情。

「你要教堂做什么？」杰克让女仆离开，坐在罗德身边为他戴上另一只手套。

「太多人愿意为信仰而死。」罗德拿起黑色的手杖，从软榻上站起来，「那些信徒坚信他们的神会来拯救他们，那么死于他们的神面前，就死在神的座下，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神会不会来救他们。」

听到罗德的话，杰克微笑着将他搂在怀里。

「你弄皱我的礼服了。」金发血族不高兴的说。

后来，罗德实现自己说的。他站在教堂里，看着那些人跪伏在圣母面前，双手紧握，用颤抖的声音祷告，不断念诵「圣母慈悲」，祈求得到拯救，最后却惨死于圣母脚下。

石像依然只是石像，罗德不屑地想。保佑不了任何人，甚至连死亡的慈悲也吝于赐予。

所以当那个孩子被推进来的时候，罗德如往常一样，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心不在焉地准备欣赏对方的绝望和痛苦。

那是一个银发的女孩，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头发却留长及脚踝。

罗德困惑的看着推她进来的血族战士，不满的说：「我要的是忠诚信仰神祗的教会战士，而非一个人类女孩。」

「她就是上次战斗的主力，大人。」血族战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谦卑，「她被称为圣女，那些人类说她是圣母玛利亚的转世，指引他们的未来。」

「一个女孩？」罗德好奇地打量那个女孩，她穿着简单的白袍，翠绿的眼睛就像祖母绿，银色卷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她看起来和艾莉萨差不多年纪，也许奥雷尔会想再要个伴。」

「他已经长大了。」站在一旁的管家适时提醒，「他需要的是征服和胜利，而非玩具。」

罗德点点头，他轻轻拉起女孩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对方的手指柔软而干净，完全不像艾莉萨一样充满死亡气息，这是一个健康又可爱的女孩。

「午安，我应该叫你玛利亚吗？」罗德柔声问。

女孩镇定的欠了欠身，「午安，领主大人。」

罗德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她就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他看了教堂里的圣母像一眼，然后询问女孩，「她是你吗？」

「您相信吗？」女孩轻声询问。

比她年长的战士也会在这里颤抖，更有人哭泣请求，而罗德从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敢和他这样说话。

「不太相信。」罗德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你知道吗，亲爱的，很多人在这里向你祈祷，但是你未曾拯救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我是来拯救他们的没错。」她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像趴在软垫上小憩的小猫一样单纯。

闻言，罗德不以为意的笑了，「你很可爱，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留在我的城堡，不过我希望你先放弃你的子民，好吗？」

「恐怕不行，大人。」女孩垂下眼帘，「我来到这里就是希望您能帮助我。」

罗德冰凉的唇亲了亲对方银色的发丝，「撒旦也会喜欢你的，玛利亚，况且，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我能让你看到未来。」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那是可能发生的未来，如果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我希望你能看到，并且帮助我改变未来，人类可以生活在没有血族的世界，但血族不能。」

他愣了愣，「是什么……」是什么样的未来？他的话还没有问完，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接着，他看到了令自己不可置信的画面……

当罗德回过神来的时候，夕阳洒满了整座教堂，他的管家和那些战士全部像泥像一样站着不动，夕阳的光辉落在女孩银色的长发上，她正跪在圣母像前祈祷，稚嫩的侧脸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

「……那……那是……什么？」连罗德自己也没办法控制住颤抖的声音。

「未来。」女孩轻声回答，她的目光一直牢牢注视着圣母的雕像，「胜利从来不是完美的，就像光明和黑暗，比起倾倒，更需要平衡。」

「那只是你的魔法。」罗德的手紧紧地握住长椅的扶手，「企图给我看不存在的未来。」

「克瑞塔家的人有撒旦的血统，来自纯黑又血腥的地狱……尤其是那个男人。」女孩柔声说：「天枰因此而倾斜，神祗不再，只能依靠自己。」

女孩缓缓回过头，那张脸竟然真与雕像有些相似，同样的温柔和仁慈，尽管从五官上来说丝毫不像。

「领主大人，您知道该怎么做……」

「太愚蠢了！」他猛地站起来，怒斥，「那是你的魔法作祟，我才不会相信！」

「那是未来。」

「虚伪的未来！」他转身向教堂外走去。

「大人！」女孩忽然伸手抓向他，「请您记得……」

忽然，罗德周围的管家和侍从清醒过来，伸手抓住女孩，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

罗德发现自己的指尖轻轻颤抖，他继续向教堂外走去。

「请记得啊……罗德大人……」女孩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杀了她。」他对身边的管家说，管家点头答应。

出了教堂，罗德走进自己的城堡，直奔杰克的房间。

杰克正在看书，他的房间就在罗德房间的隔壁，此刻夕阳正落在他脸上。看到罗德急匆匆地跑进来，他困惑地站起，对罗德张开手。

被拥进杰克怀里，罗德感受到情人的温柔，却依然没办法停止颤抖。他告诉自己那只是魔法或者别的什么幻术而已，但他还是颤抖着。

「怎么了，罗德？」杰克将他搂在怀里，不解的问：「你在发抖，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