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并不算冷厉,甚至还带了几分柔和,但每当他一字出口,谢盗便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颤。
怎么可能……
谢盗已是汗流浃背,那边薛哲却还不放过他,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一柄弹簧刀。
薛哲轻轻在刀柄上一按,发出“擦”的一声之后,刀刃弹了出来。然后,他又抬起手指,按在刀刃上,把刀刃压了回去。
待到刀刃完全回到舱内后,他的手指又一次按了下去。
擦、擦、擦、擦……
一声又一声,轻微却不断撩动人神经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响。
擦、擦、擦、擦……
薛哲的动作渐渐加快,谢盗的心跳也渐渐加快——他惊惧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心跳声正与刀刃弹出的声音慢慢吻合。
擦、擦、擦、擦……
——猛地,声音停了。
“是谁派你来的?!”
骤然一声喝问,如春雷初绽,谢盗心神俱震,恍惚间,一个名字已脱口而出:“沈……”
话一出口,他方觉事情不对,连忙狠狠闭上嘴,上下两排牙关猛地撞在一起,发出“喀”的一声脆响。
“……”薛哲沉默许久,末了,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滚。”
谢盗正心惊胆颤着,闻此言如蒙大赦,连忙朝窗口冲去,几步功夫,他就已经攀上了窗框,跳了出去。
这里是十三层,一般人跳出去只有一个死字,然而谢盗只是在墙上借了几处力,便如飞鸟般钻进下方楼道处的窗户,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待到到了安全处,他才停下脚步,原地站着,恍惚了半天。
良久,良久,他才呼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天。
“这是……不足为惧?”
“小影,你可害惨我了……”
屋内。
眼见那飞贼逃走,薛哲这才重重出了一口气。他连忙走到不赦身边,伸手一探——
果不其然,冰冷。
连忙把人扶到自己的床边,把被子拖来给人包上,又去倒了杯热水喂下去。待到一切干完之后,他才躺到不赦身边,死活也不想起来了。
“……阿哲?”
被棉被所带的体温环绕,不赦的感觉也略好了些,他望了眼身边躺成大字形的人,开口道。
“怎么了?”薛哲慢慢睁开眼睛,看起来颇有些半死不活,“对了,你现在怎样了?还不舒服?”
“好多了。”不赦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若是方才强撑着动手,那他现在估计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没事就好。”薛哲重新闭上眼,“刚才吓死我了,”
他其实早就醒了——早在谢盗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过来。
不过当时房中有不赦,深知自己搞不好只能成累赘的薛哲明智地选择了继续装睡——当然,他也不是没防备,枕头边的手机和枕头下面垫着的匕首都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只是在两人对峙起来之后,薛哲才觉出一丝不对。
不赦不是会浪费时间在耍帅上的人,而且谢盗没注意,他却发现月光下不赦的脸色有些太过苍白了。
寒气反噬的时候跟人动手的后果他比不赦还清楚,心惊之下,他只好选择自己出手把人吓走。
万幸,结果还不错。
“对了,我刚才帅不帅?”回味一下刚才自己是怎么把人吓走的全过程,薛哲顿时多了几分得意。
他也是急中生智,拿了把弹簧刀摆POSE——想不到效果居然一流,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不赦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谢盗和薛哲或许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却看得比他们两人都明白。
吓住那个贼人的,并不仅仅是薛哲摆出来的姿态,还有他身上的另一些东西……
那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但那一瞬间,即便是他,都被薛哲身上那种逼人的感觉,扰乱了一时心神。
想到这里,不赦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薛哲,但此刻,他怎么也无法再在那个闭着眼睛抱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的人身上找出方才的一丝一毫。
但是……
“糟了!”正在不赦沉思的时候,薛哲忽然猛睁开眼,跳起来,冲到窗边。
他看着窗户玻璃上的大洞,满脸的欲哭无泪:“我都忘了这个了……至少该让那个小偷留下修理费来!我的窗啊……”
切成这样肯定没法修补了,得把整块玻璃都换了——姑且不说要花钱的问题,风还在一直吹,今天晚上他可怎么过?
“……”不赦默默看着薛哲垂头丧气的背影,良久,摇了摇头。
……刚才,那大概真是错觉吧。
第二十一章
被人夜袭之后的第二天,薛哲再度拨通了老爹薛此荣的电话,这次他比之前咄咄逼人了不少,一心想逼问出薛此荣到底瞒了他什么。
可惜薛此荣毕竟是商场上打混多年的老油条,扯淡技能等级比薛哲只高不低,一番太极推手之后薛哲终于放弃,不过薛此荣也对他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有哪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来找薛哲的麻烦,否则薛哲大可把这件事情上禀太座,让他老妈出手处理。
见他信誓旦旦,又清楚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头绪,虽说有些不甘,可薛哲还是不得不选择把事情暂且放下,留待以后再说。
好在薛此荣的保证看起来是奏效了,那个电话打完之后一个星期,薛哲身边风平浪静,再没有莫名其妙之人打扰。
若不是墙上仍挂着那把战利品,窗户也不得不找人来换上新的,薛哲还真会以为,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幻觉。
在没有外力打扰的情况下,薛哲的日常很是规律——每天按时工作,努力码字,闲时指导不赦的现代化课程,到了饭点买菜做饭或者偷懒叫外卖……一日一日,并无多大变化。
直到这一天,他接到了一个来自杜远林的电话。
“你说什么?”薛哲闻言讶异,“班长要结婚了?”
“对啊,”电话那头是杜远林兴致勃勃的声音,“婚宴定在下个月,不过这周六,他们要履行承诺请我们班的人吃一桌。地点是香格里拉,自助餐哦~”
杜远林口中的班长是薛哲上大学时的班长,在当时,他跟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是有名的班对。等到毕业,这对小情人没有像许多大学情侣那样毕业就分手,而是克服了种种困难,一起留在了临山市打拼。
说来好玩的是,虽然杜远林也叫他“班长”,但他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班的——甚至连一个学院的都不是,只是因为当时医学院宿舍紧张,把他调剂到了薛哲他们的宿舍,结果反倒是跟他们混得熟了,开口闭口“我们班”,全然看不出他光专业就跟他们差了十万八千里。
“想不到啊……”薛哲喃喃一声——他倒是不怀疑这一对会走到最后,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修成正果了。
“嘿嘿……”杜远林忽然奸笑起来,“本来班长是打算明年再结婚的,就算是今年结也要等到六月份,不过么……”
他又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薛哲皱皱眉,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撇了撇嘴,他决定不满足杜远林吊人胃口的爱好:“你都通知到了?”
“对,除了几个实在不能来的,大家都要来——对了,娟儿的电话我刚才打的时候占线,等会儿你帮我通知一声吧。”
“好。”
“对了,班长说,除了本人之外,还可以带个人来吃,你可以把你家弟弟一块带着,反正是自助,不吃白不吃……”
“我说,同学聚会我带个弟弟像什么话……”
“班长说了自便啊,有情人带情人没情人也可以带朋友,我都打算带安爷一起去——正好还欠他一顿饭。”
“……你也真不客气。”薛哲摇摇头,“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薛哲到QQ上看了眼,发现苟文卷难得的不在线。于是,他拨通了苟文卷的手机。
“喂?”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听得不真切。
“班长要结婚了,”薛哲单刀直入地说,“这周六,香格里拉,自助餐,你会来吧?”
电话那边沉默好半天,随即爆发出一个饱含怨念的声音:“日!”
“怎么了?”
“……我现在……”苟文卷的声音有气无力,“就在香格里拉……”
“……?”
“云南的那个……”
“……”
仔细一问薛哲才明白原委:这几天在云南省召开一个网络专题论坛,苟文卷所就职的网站也要参与,而他非常幸运的成了编辑组里面唯一一名有幸抽中陪老大同游云南的幸运儿——要是这个论坛不是要召开七天苟文卷至少要等到下周三才能回来,他确实是挺幸运的。
现在可好,香格里拉他能去,“香格里拉”他却绝对没份了。
苟文卷在那边兀自指天骂地抱怨连连,薛哲一边忍住狂笑的冲动一边挂了电话。
这下可好,他本来还担心要是带不赦一起去碰上苟文卷那个狂热FANS搞不好会被看出什么端倪,现在连老天都帮他忙,不带小鬼一起实在是说不过去……
周六,临山市香格里拉饭店自助餐厅。
这顿饭既是庆祝订婚又是同学聚会,倒不像一般婚宴那般需要西装革履的去。尽管如此,薛哲也尽量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自觉足够英俊潇洒之后才心满意足的上了车。
比起他来,对“打扮”这种事情兴趣缺缺的不赦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一身黑,拿创可贴遮了眼角刺青。
两人到达香格里拉的时候,自助餐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在,大多聚集在大厅中间的两人身边——薛哲一眼就认出正在被众人“围攻”的两人正是他们的班长学委,顿时感到颇为怀念。
“哟~”杜远林倒是没随大流,而是坐在门口附近的一张沙发上,冲薛哲摆了摆手。
他身边,则是换下了白大褂,却依旧穿了一身白的安德烈。见薛哲进来,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怎么?你不过去聊聊?”话是这么说,薛哲也没凑堆的兴趣。示意不赦坐到他身边,他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啦,现在欺负那俩不太好,反正我都预约了。”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杜远林嘿嘿一笑道,“说来班长也该感谢安爷,要不是他注意到,学委怕是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薛哲下意识看了眼安德烈,他倒没什么表示,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全不把自己的事迹当回事。
杜远林还要絮叨,那边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薛哲,当即招呼一声,从班长那边分来一批人流。
虽说他们毕业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但在这一年里众人都是际遇良多,攒了一肚子的话说。班上同学有的考研成功继续埋首于象牙塔,有的在各种大考小考间疲于奔命,也有人致力于找工作,有找着满意工作的,也有至今求之不得的,不一而同。眼下聚首于此,自然有人得意炫耀,有人避之不谈,好在大家也是一起四年的交情,倒也没弄出什么尴尬。
聊了一会儿,话题岔到了各自带来的同伴身上,薛哲这才发现他跟杜远林是两个另类,其余人要么不带同伴,要么是带的男女朋友,他顿时有几分小小的郁闷——不过很快,这种郁闷就变成了无奈。
最先注意到薛哲带了不赦来的是他的一个男同学,在他的注意之下,群众纷纷开始八卦不赦和薛哲的关系。
“想知道?”薛哲一挑眉,睥睨四周。
“想!”这是最正常的回答。
“卖什么关子啊……”当然也不缺嫉妒之人嘀嘀咕咕。
“其实……”薛哲深沉地看天,“他是我的私生子。”
噗嗤一声,是一边杜远林把满嘴茶水全喷出来的声音。
薛哲这般惊人的发言成功震撼了一片,顿时大家都安静下来。
面对如此言论,不赦也是微微一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一片寂静中,薛哲一男同学踱步而出,深沉地点了点头,望着不赦淡淡开口:“既然如此……乖,叫爷爷。”
“滚!”薛哲一脚踹了过去。
一片笑声,之后杜远林呛着水揭示了“真相”,群众纷纷感慨薛哲一本正经扯淡的功力再度上升——薛某人淡定喝茶,笑而不语。
果然,在给出一个荒谬的解释之后再给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比直接给出合理的解释要容易被群众接受得多……否则的话,薛哲估计自己要被八卦半天不赦的身份问题。
而现在,不赦的身份很快就被一帮同学忽略,转而开始关注他的……相貌。
“好漂亮的小帅哥~”女同学A说。
“堂弟?薛哲你家的遗传基因还真是不错啊。”女同学B说。
“来来来,姐姐抱抱~”女同学C热情地试图付诸实践——然后被薛哲一头黑线地挡了。
他现在才知道,不赦居然有这种吸引女同胞的潜力……
他也现在才知道,他记忆中貌似比较矜持的女同学们居然有如此豪放的一面……
“我说,你们好歹都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这会儿一个个跟女流氓似的?”以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把不赦死死挡在身后,薛哲质问道。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现在你面对的就是一群有文化的女流氓,薛哲同志,劝你早日迷途知返,乖乖交出人质,我以党和国家的名义向你保证,君子动口不动手……”一姑娘道。
“……”薛哲认出这是他们班支书——他记得她当年不是个挺严谨的小姑娘么?怎么眼下成这样了?“太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意思就是上嘴啃……况且你们有几个是君子的?”
“放下武器投降吧,跟人民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另一姑娘大义凛然地一挥手中报纸卷成的卷,“就摸两把也不会怀孕,就算会怀孕你弟弟也不是女的,怕什么?”
“……”薛哲觉得这年头的小姑娘真是太可怕了。
好在送菜的服务生解了薛哲的围,一帮女流氓纷纷奔赴餐桌前风卷残云去了。薛哲抹了把冷汗,深沉地看着不赦说:“你看,这就是女人,如狼似虎……”
“……”不赦默默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所以说交女朋友要慎重啊……”薛哲考虑要不要趁机进行一下爱情知识教育,不过想想不赦现在才不过十五岁,便只说了一句就住了口,“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意思,走吧,先去吃点东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