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津京紧紧的抱着龙庆递给他的小包儿。这些药太重要了,杜冷丁持续镇痛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现在只想给他尽最大可能减少痛苦。
“海棠花儿还没有开。”
对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秦立东不置可否,只是让龙庆在外边儿等一会,他进去看看。
瘦。秦立东几乎不敢相信这个躺在床上沉睡的人是陈家和,虽然他一直偏瘦,但现在人已经都脱型儿了。
李津京问旁边儿的医生,“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睡了?”
医生摇摇头,“陈先生不是睡了,是轻度的昏迷。”
没有办法,也许昏迷对于他是好事。至少不疼不痛苦,李津京甚至希望他多昏迷一会儿,或者干脆昏迷下去算了!
每天看着他强忍疼痛,枯瘦的手指一次一次握紧被子又松开,表面上还尽量保持平静的跟他聊天,听他读书……他终于理解为什么陈家和不愿意他搬来陪伴他最后的时光了。
董煜的表现陈家和也是看在眼里的。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他知道自己口里的味道,他明白自己现在的样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顾及面子,不想给别人带来困扰?
笨蛋!大笨蛋!
要是真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嫌你变丑,变臭?
李津京轻轻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无言的注视中,陈家和突然睁开眼睛,喃喃的说:“Never misjudge the most faithful heart of your beloved,Ever thine,Ever mine,Ever ours。”
说完这几句话他又陷入了沉睡,或者说昏迷。医生说他暂时不会再醒来,也表示病人到了这种程度最好还是送进医院。
李津京扭头看向窗外。
海棠已经吐出花苞,他答应过陈家和满足他所有的心愿,他就一定要做到。
“如果他醒了很疼,直接给他用吗啡。”
扔下这句话之后,李津京和秦立东一起走出了房间。虽然不在乎,但屋外的空气是这么清新,深呼吸,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陈家和想要的蓝铃花已经摆放在他床头,飞羽的股份也都收购兑现转交给了那家冷漠的人,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基金,还有这个小小的院子,全部按照陈家和的愿望安排妥当。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给他一个最舒适的,最后的时光。
“刚才他说的那一串英语是什么意思?”
李津京扭头看着秦立东一笑,“最忠诚的爱着你的心永远不会迷失,永远属于你,永远属于我,永远属于我们。贝多芬的情诗。”
李津京从来不看这种东西,但这是陈家和以前最喜欢吟诵的,顺便给他讲了讲贝多芬这个痴情的老疯子的情史。
秦立东揉了揉小痞子的头发,“咱们走吧。”
陈家和等到了海棠花开,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自己走出来看一看。
李津京把葡萄架下的藤椅收拾出来摆在在海棠树旁,抱着只剩一把骨头的陈家和来到院子里。
五月的微风是温暖而舒适的。在陈家和少数清醒的时候会对着一树海棠露出满足的笑容,“谢谢你,京京。”
这是他对李津京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之后的第二天他就陷入深度肝昏迷。
家庭医生已经不敢担负这个责任,而在理智的判断下,李津京必须把他送进医院。
蓝铃花也一起被带进病房,这种早春的花朵已过了绽放的花期,只剩唯一一朵虽然凋谢但还顽强的留恋在花枝上。
五天后,在李津京,席砚,艾君和其他几个陈家和的朋友的陪伴下,这个失去了最爱的人的坚强的男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突然他睁开已经紧闭多日的眼睛,虽然没有了焦距,但充满渴望的嘶哑的声音低呼了着:“飞羽!飞羽!”
李津京毫不迟疑的向前凑了凑,“我在。”
心跳监控变成了一条直线。
李津京在心里默默的说:哥们儿,死亡只是一个开始,相信我。
陈家和的二哥果然不是个好饼。
李津京简直奇怪,这种家庭怎么可能培养得出陈家和这样的人,怪不得他会青春期叛逆。
冷漠,自私,虚伪的嘴脸真让人恶心。
咱好好一中国人,就算移民英国也别把当地人那套传统也学了个十成十啊?
李津京尤其恶心董煜狐假虎威的跟在陈家和的二哥身后,丫那下巴都快和脖子成一百八十度角儿了!
陈二哥的目的只有一个,这套小四合院儿。
随着房价蹭蹭的涨,这个地段的这种房子已经翻了一倍不止。
李津京眼睛一转,吊儿郎当的说:“这房子是陈家和生前有律师公正的情况下转赠给我的,按理说,好几百万的东西我确实不应该私占了。但要让我还给你也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
“请说。”陈二哥彬彬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草!假绅士!听我愿意还房子就有礼貌啦?不是刚才那副阶级敌人嘴脸啦?
“我的条件是,这个叫董煜的,立刻开除永不录用。”既然这家儿人是因为同性恋的问题跟陈家和闹翻,那咱就在这上头做作文章。
李津京向前倾着身子,一副交代秘密的样子偏又声音足够大,“不瞒你说,我和陈家和以前是同居关系,就是因为这个董煜中间儿勾搭他我们才分手的。这种人你还敢留在公司吗?而且,陈家和对我这个前任都给了套房子,鬼知道他给了董煜多少呢!”
陈二哥翻脸比翻书还快,绷紧下巴抿紧嘴唇扭过头恶狠狠的看着董煜。
所谓狗咬狗一嘴毛,哥们儿你们慢慢玩儿,小爷我先撤了~
自从陈家和去世,李津京头一次这么爽快,车开一路就哼唧了一路的灰姑娘。
秦立东一直担心陈家和的死会给小痞子带来负面影响,他不希望看到这个家伙伤心难过。可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生怕那句话不对了心思小痞子更难受。
要说秦立东什么时候最像大野狼?估计现在就最像。
听觉嗅觉味觉,恨不得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接收李津京的情绪信号,所以在这天晚上他很敏锐的捕捉到那种快乐的情绪又回归了。
把小崽儿扣进怀里,不顾他的挣扎反抗用口水给他洗了把脸。当然,最后挨了一拳才算是消停。
李津京心满意足的抱着秦立东的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临睡之前想,从今往后,每年必须体检两次。老爸,老妈,他自己,还有秦立东……
也许是睡觉之前想的太多?
李津京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古老的建筑和雕塑,扇形拱顶,还有那些长条儿形的彩色玻璃窗。
一阵钟声敲响,窗外由远至近传来一阵嘈杂,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仅仅一窗之隔。
李津京好奇的走到门口,推开沉重的大门只见夕阳下一个逆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
“陈家和!晚餐要迟到了。”
李津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隐没进阴影。
一名面带笑容的青年轻快的走过大门拉起陈家和的手,“怎么还发呆了?看什么呢?”
陈家和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飞羽?”
他的声音很迟疑,就好像很久没见过这名青年了一样。
李津京难忍好奇心,又探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那名青年正仰着脸冲陈家和微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亲吻,手挽着手向远方走去。
这好像是梦,但一切感觉又非常真实,甚至能闻到微风带来混合着野花以及青草的清香。
飞羽的手是暖的,一如记忆中的柔软。飞羽的笑容在夕阳下是温柔的,一如记忆中的灿烂。甚至手里还攥着一小把他最喜欢的蓝铃花……
好像有一个人对他说过:死亡只是开始。
回头望向宏伟的礼拜堂,隐约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闪过。
“陈家和,你看,风信子开花了!”
康河畔,绿茵茵的草地上开满了风信子和蓝铃花,一如记忆中的美好。
如果可以,请让我留在这里;如果可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守候我深爱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更加勇敢的面对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像夏日之花般绚烂……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
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
如同一阵凄微的风
穿过我失血的静脉
驻守岁月的信念
——引自泰戈尔《生如夏花》
作者有话要说:
蓝铃花:又称“苏格兰的蓝色铃铛”或“妖精的铃铛”。
第五十一章
秦立东翻了个身躺平,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膀上很不满意的调整了一下位置。
歪过头,熟睡中的李津京看起来一脸稚气,平时灵动的五官显得宁静安详,闭着的眼睛被睫毛勾成弯弯的两条线。
秦立东侧过身,忍不住低头亲吻着小痞子可爱的睡脸。柔软的头发散发出一种暖暖的,很干净的香味儿。
他迷上了这种的感觉,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眼睑,直到李津京的睫毛被自己弄得湿润。喜欢看它们湿漉漉的轻颤,喜欢看这个家伙睁开眼那一瞬间的迷茫,喜欢看他乌溜溜的眼仁儿里只有自己的影。
李津京抹了一把脸,“你属狗的啊!大早上的瞎舔什么舔!”
“真遗憾,我属牛的。”
抬手弹了大野狼一个脑崩儿,“舌头再伸出来就给你丫做成牛舌饼!”
唉~还是没睡醒的小痞子招人疼。
清晨的厮磨带着股慵懒,李津京伸过懒腰之后,蜷起一条腿勾在秦立东大腿上来回磨蹭。
“我后背痒。”
一只大爪子贴了上来,“这里?”
“嗯,左边一点儿,对对,就是这儿。”一边说一边扭着劲儿小范围的挪动,左右左右,上下上下。
秦立东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让某处晨起的地方夹在小痞子的大腿之间随着他的动作做运动。
李津京的头埋在枕头里,偷笑,感觉那条热乎乎的东西不安分的捅来捅去,顺着他的大腿根儿挤进股沟。有一些滑溜溜的液体渗出来,粘粘的摩擦出暧昧的声音。
枕在脑袋下的一条胳膊钻进被窝,握住自己也兴致勃勃的小兄弟缓慢的揉搓,配合着秦立东的节奏摇动腰臀,大腿内侧的肉皮儿被扎扎乎乎的毛来回刷着。
难耐这种麻麻的又疼又痒,抬高蜷着的腿。
秦立东双手握着李津京的腰把他更近的压向自己,在两人小腹的夹击下,小痞子的兄弟很快缴械投降。
一股靡靡的腥味儿从被窝里钻出来,秦立东一把掀开被子,把爽的全身发软的李津京压在身下,并拢锁紧他的双腿,更快的在柔软的皮肉间耸动……
李津京用手指沾起一些喷射在他身上的粘液,一脸坏笑冲着秦立东摇了摇,“早晨一炮身体好,晚上一炮睡的香。”
秦立东飞快的亲了一下他的鼻尖儿,“小流氓!”
窗外的天阴得很低,六月里正是多雨的时候。
李津京洗漱完毕下楼弄早点。
叼着根儿烟,煎了三个荷包蛋。头天买回来的馒头用微波加热,掰开,涂抹上一块儿酱豆腐,夹上两个煎鸡蛋,装盘儿。另一只盘子里是额外的煎蛋和一堆素什锦豆制品,还有一撮香油拌好的菠菜粉丝。
这是秦立东的早点。
他自己的,三个煮鸡蛋一个芝麻烧饼。鸡蛋不能太熟,蛋黄儿要软乎乎的,他喜欢沾着大酱吃。烧饼里夹着一大块圆火腿,另外也有素什锦和菠菜。
秦立东倒好两大杯牛奶,愁眉苦脸的看了看端出来的东西,“咱这叫中西合璧还是叫胡吃乱配?”
李津京扔开围裙坐到一边儿,“这叫营养配餐!健康是多么重要啊,有的吃就不错了,不吃就一边儿待着去!”
哪能不吃呢?抓起馒头咬了一大口,嗯,这酱豆腐配煎鸡蛋还真挺香的。
秦立东在去公司的路上,开着车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一笑,勾起的嘴角儿和脸颊的弧度异常柔和。
前天李津京逼他去做体检,表面上说是趁着他妈妈医院给军区老干部们做全面检查可以蹭个免费名额,实际上,他看到这家伙偷偷摸摸的去缴费。而且,这个医院也不是李家妈妈工作的地方……真是,陈家和的事儿对小混蛋打击不小。
但秦立东乐得享受李津京的变化,除了单纯满足本能欲望之外,亲密的互动越来越多。他简直爱死了这种感觉,自然而然的拥抱和亲吻,完全是对待恋人的态度。
他原本是计划用密集的谈判和工作把这个家伙捆在身边。什么狗屁农业?他就不信有他提供的成就感极强的事业李津京还会想去做别的买卖。
但是现在他改变想法了。
他只希望他快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儿。这个月的工作安排里,所有外商来国内找他们收购专利的,一律不强制要求李津京参与。但是两个月之后去意大利的谈判他打算让他跟他一起去。
这次他会说明白,工作在其次,他们主要是去游玩。
他简直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想带小痞子出去散散心,他想把在他能力范围内的好东西都给他,只要他开心,愉快。
如果他当着李津京的面儿管他叫“宝贝儿”,估计会被他一脚踹回来。但现在对于秦立东来说,这小痞子真是个大宝贝儿了。
新鲜感丝毫没有褪去反而越来越鲜艳。
如果说以前秦立东对所有跟过他的人都要求自己“负责”,那和李津京在一起的时候,则是由心而生的喜爱,非常喜爱。
“意大利?”用了一上午处理完进口公司的业务,没想到下午一到秦立东那边儿就听到了这个让他惊讶的消息。
李津京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耸了耸肩,点上一根儿烟,“先是小日本儿,现在又是意大利。你再把专利卖给德国人一份儿,法西斯三家儿就齐了,瞅瞅你做买卖这眼光儿。”
秦立东也学他耸肩,“只要有的赚我管是卖给谁呢?在商言商嘛~而且,这次我是打算去旅行,这几年忙的连出去散心的时间都没有。你愿不愿意陪我去?”
搁着一年前李津京肯定不会去的,但现在他也确实想出去溜达溜达,只不过没想到一下跑出去那么远。
“去罗马?”
“在罗马就是谈生意,顺便买点儿东西,咱们主要去玩的地方是佛罗伦萨一村儿里。然后我打算从那不勒斯坐船,一路驶向动地中海。愿意多玩儿几个地方就在亚历山大港或者雅典停留一下,不愿意咱就直杀塞浦路斯。”
李津京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村儿里,还坐船?!还塞浦路斯?他怎么挑的行程啊,不知道打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地方。
“我晕船,不去!”
秦立东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两个月之后就是八月,正好赶上意大利打折季,你那么爱臭美就不想去逛逛?佛罗伦萨那个村儿紧挨着梦特巴图,这可是相当有名的优质葡萄酒产区。去东地中海必然得坐船,想想希腊的爱琴海。再说,这次我定的可是超豪华游轮,地中海风平浪静的,船又大,保证你都感觉不到自己在船上。”
嗯?打折季和爱琴海非常吸引小痞子。他虽然没出过国,但赫赫有名的风景画片儿也见过不少。碧蓝的大海,沿着山坡一片一片白色的小屋,还有彩色的窗户就是他对爱琴海和希腊的印象……
“你保证不会晕船?”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大野狼摇着尾巴,“我发誓,绝对不会。”
李津京答应了之后很快后悔了。
得到了首肯的秦立东根本不和他详细交代旅程,无论问什么就一句话:“相信我。”
信是信,可除了签证什么的,酒店机票呢?听他之前的话茬儿十之八九是都安排好了,但该预备的也得拾掇拾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