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些年轻人看来,如果希林和帕伦在房间里发生点什么「亲密接触」,那实属正常行为,如果没有,才奇怪。
房间里,两个男人一起狼狈地倒在地上。
希林闭上眼睛,脑袋眩晕得厉害,让他处于燥热和混乱的状态。
他和帕伦是朋友,虽然自己的私生活有一定混乱的成分,但是他从未对这个人发出过任何此类邀请,因为他知道他不喜欢,而自己绝不会拿这份友谊冒任何的险。
菲斯的宫廷性生活相当混乱,但帕伦来自一个偏远的乡下星球,在那里,他的一些道德观已经固定。在那之后,他又一直过着军旅生活,只和战机作伴,简直单纯得像张白纸一样。希林清楚记得自己无意间提起这样一些事时,那人不以为然的表情。
他并不介意,帕伦不喜欢,他就不提,这甚至不是一种退让,他们是好朋友,你当然不能做朋友不喜欢的事──何况那根本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是现在,他脑袋里的一点点节制概念,已经完全被那红色的酒精烧没了。他慢慢爬起来,一手捂着眩晕的额头,用手肘撑住身体,转头看躺在旁边的帕伦。
那人茫然地看着屋顶,他的酒力正在上头,根本搞不清自己在哪。
希林趴在他身上,眯着眼睛看他。他喜欢这张脸。他的脸庞如此端正,如此俊美的眉眼,直挺的鼻,他的唇微张着,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和严肃,他看上去单纯而俊美。
他俯下身,去吻他的唇。
如果是亲吻别人,那么便只是个和性有关的身体接触而己,可是亲吻帕伦,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从任何床伴身上都无法得到的亲密和分享,他的唇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的酒的香甜气息,另一个人不知所措地接受了这个吻,生涩得不象话。
希林离开他的唇,对方仍用一副茫然的表情看着他,这让他轻声笑起来,看上去他在床上,也会是这么傻兮兮的样子。
「我头好晕……唔……」帕伦说,话没说完又被吻住,希林的一双手扯开他的腰带,解开立领的银色钮扣,手滑进他的胸膛,他的手指修长洁净,调情般抚摸他的皮肤。
又是一阵缠绵的亲吻,希林离开他的唇,像孩子一样钻到他的颈窝里去,「我不喜欢那些人盯着你,我要把你锁起来,他们都想打你的主意……」他委屈地说,手上却没闲着。
「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天吶!」帕伦抱怨了一句,本来想坐起来,可是又无力地躺了回去,一手捂着额头呻吟。
「我们在干嘛?」帕伦问。
希林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后者的军服和衬衫已经被解开,露出赤裸的胸膛,希林的手指在上面滑动,抚摸着那紧绷的肌肉,那像他的人一样,充满爆发力和协调感。
「上床啊。」他说。
「啊?」另一个人一脸茫然。
希林的手顺着他的胸膛向下,看似轻柔和漫不经心,却又是高超的调情技巧,他划过平坦的小腹,顺着内裤滑进去。他感到另一个人猛然地绷起身体,骂了一句。
「怎么了?」他问,手指轻轻动着,寻找他敏感的部分。
「我不知道,这好像不太对。我们不应该……」对方突然停下来,他的拳头猛地攥紧,希林看到他的喉结急速的滑动,他吻上去。
「停下来……停停……呃……」那个人结结巴巴地说。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吗?」希林用一副不解的表情问,他的发带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黑色的长发垂下,他的脸庞出奇地俊秀,那双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写着情欲和爱意。
帕伦张了张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本来该有一大堆话想说的,但可能是酒精的关系,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甚至想,有什么关系呢,他有什么不好呢。他简直太好了,一直以来,好到自己都不太敢碰他。他那么完美,那么优秀。
这不太对劲,他想,那个人再次低头吻住他,他抱住他的身体,感到那薄薄衣料下的激情,脑袋里的一个声音说:管它哪里不对劲呢,做了再说吧!
第九章 与爱情有关的未来
这确实是很不对劲。
帕伦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从没见过的房间里,整个房间以红和黑色为主色调,铺着厚厚的地毯,还散放着一些……奇怪的工具。更糟糕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
他猛地坐起来,转过头,看到了更加令人惊骇的局面。
最初,他以为自己喝多了,和哪位女士发生了一夜情之类,这种事他完全能处理得好,可是现在,躺在他旁边的,却是希林。
那人的一只手本来放在他的胸瞠上,这会儿被他的动作惊醒,茫然地张开眼睛,然后捂着额头呻吟一声,陷入宿醉的头疼当中。
帕伦感到心跳在慢慢加速,直到他必须大口呼吸。他看到地上的一片狼籍,身体的感受告诉他,昨天绝非什么也没发生。
而最糟的是,是和希林。
他转过头去看那个人,希林仰面躺在地毯上,黑色的眼睛看着他,已经清醒了。
「昨天发生什么了?」帕伦问,声线紧绷着。
「我们都喝多了,『绯红之梦』少喝一点,就算是普通的酒,但喝多了就是春药,我当时……不太清醒,就把你带了进来。」希林说,作为长期在宫廷勾心斗角的天赋,他有无论喝多少酒,都能把当时的情况,清楚回忆起来的才能。
「然后我们就做了。」他笑起来,「天哪,这是我经历最好的……」
「这并不好笑。」帕伦冷冷地说。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从他急躁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的心情烦乱,希林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扒扒长发,把它们弄到脑后,一边在混在一起的衣服中寻找自己的部分,那些私密的衣料交缠着,然后被分开,有一种奇特的亲密感。他喜欢这种亲密感。
「没那么糟糕吧!?」他小声说。
帕伦阴着脸,继续穿衣服,那表情让希林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帕伦穿好衣服,一边扣钮扣,一边打开门,然后他看到外面的情形。
年轻的男女们躺在地上,仍没有睡醒,他们绝大部分是赤身裸体的,也有些穿着整齐,只是把长裤褪下来一点,他们就这么混乱地躺在大厅里,丝毫不介意让人看到他们都干了什么。有些甚至是几个人抱在一起,仍保持着昨天发生那些事情的淫乱姿势。
即使不用看,希林也感觉到帕伦的脸色不对劲。
「我从没感觉这么糟过!」帕伦咬牙切齿地说,一把带上门,跨过那些身体,向外走去。他的步伐矫健而俐落,和这些醉生梦死的贵族如此的不同,和格格不入。
希林打开门,看到大厅里的情形。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老天啊,他都干了什么,帕伦一定气死了。
他绷着脸离开大厅,第一次,这种淫乱和随便的生活让他感到羞耻。他以前从不如此,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不是吗!?像习惯宫廷里的勾心斗角一样,他习惯这些东西。
但和帕伦认识后,他总让他惊觉,他怎能如此生活。
他甚至把那个人也拉了进去!
像他之前说的,帕伦是个单纯甚至天真的人,他什么也不懂,他相信那么多正直的东西,和他们这些人完全不同。
是我把他拉来的,他想,把他拉来这个淫乱的派对,只为了好玩,或是想逗他一下,可是……
他关上电梯的门,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裸身抱在一起的男女们,然后把目光移开。
他感到强烈的罪恶感,像是玷污了什么纯洁的东西。在菲斯的宫廷,是没有什么纯洁的东西的,所以他对此毫无概念,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他曾经碰到了什么,又对那个人做了什么。
他下了楼,直奔车子而去,他知道帕伦会干什么,他会先回家,然后换下那身衣服,也许他再也不会要那身衣服了。他会洗个澡,会冷着脸,不会再愿意和他说话,在认识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之后。
帕伦在为这件事感到屈辱,希林他知道,一想到帕伦因为和自己发生关系而感到屈辱,他就感到遍体生寒。
他紧抿着唇,尽量把车速开到最快,虽然知道开得再快也赶不上帕伦,但他只希望自己能尽量快些,在那人来不及改变门锁的进入程序前,见到他。这次,该是他用最快的速度,去找他道歉了。
帕伦的房子掩映在绿色的树林中,静谧如常,仿佛一点也没和昨天的混乱沾上边。他本来就不该和那种事情有任何关系的,那是自己的生活。希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永远失去这个地方了。
他跳下车子,走到门口,把手按在门锁上。
他的心跳很快,但幸好,锁很快有了反应,它发出哒的一声,亮起了「允许进入」的绿灯,希林长长舒了口气,看来帕伦还没来得及修改进入权限。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熟悉的客厅,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与其说是帕伦的家,倒更像他的家。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希林转过头,帕伦阴沉着脸从楼上走下来。他换下了那身被扯得乱七八糟的礼服,换上一件白色的便服,更衬得他高大英俊,可是他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希林。
希林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我是来道歉的!」他说。
帕伦没说话,只是冷着脸看着他。希林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并不是习惯于道歉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他们对视了几秒,帕伦慢慢走下来。
那种沉默让希林有点窒息,紧张而慌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进来的,」他看着门,「我只想确认你有没有改锁的程序,看来你还没来得及改……」他停下来,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帕伦看着他,希林想过很多种他的眼神,也许会是愤怒和屈辱的,或是像很久以前那样,用一副冷漠和嘲讽的表情看着他,可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表情,帕伦用几乎是忧伤的眼神看着他,带着痛苦。
「我不太明白。」那个人轻声说。
「什么?」希林问。
「昨天晚上的事。」帕伦说:「我不太明白。」
希林觉得呼吸很困难,好像有无数的东西压在胸口,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虽然他总是能很好地处理敌意和疑问,而这只是一个近乎纯真的问题而已,却让他觉得喉咙干涩。
「什、什什么不明白……」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帕伦问。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林说。
帕伦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我刚到菲斯主星的时候,只有十四岁,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他说:「负责招待我的是个很温和的贵族士官,他给我温暖的房子和足够的食物,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会很耐心地帮助我,从没有人对我那么温柔过。一个月后,有一次晚宴,我对酒很好奇,就喝得多了一点。」
希林死死盯着他,帕伦继续说下去,「我很喜欢他,很尊敬他,他说我就像他的弟弟一样,我也当他是哥哥。但那次宴会后,他带我回房间,然后把我压在墙上……」
他忧郁地叹了口气,「我们打了起来,虽然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可是他打不过我。他躺在地上呻吟,我当时吓坏了,肯定打得他很疼,我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很生气,他说,『你是白痴吗,只看你长得不错,玩玩而已,我也照顾你这么久了……真是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小畜牲』。
我能感受到恶意和憎恨,费尔,但是我感觉不到漫不经心的冷漠,他对我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所以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认为他的温柔是真实的,直到他告诉我,我只是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小畜牲』。」
「是哪个混蛋?」希林冷森森地问。
「重点不在那里……」
「可那时你才十四岁,而且他是负责照顾你的人,荒唐也要有个限度吧!」希林说。
「我当时又过去把他打了一顿,他后来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帕伦耸肩,「我从不喜欢这种贵族的游戏,费尔,我玩不来这个,那种……那种骨子里的冷漠和无所谓,让我恐惧。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不想当你心血来潮的游戏对象,虽然你是王子,我根本没立场说什么朋友……」
「我……用我对菲斯的忠诚向你发誓,安德烈,我绝对没有玩弄的意思。」希林说:「如果那让你感到生气,我很抱歉,但是你得相信,我绝对、绝对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做出任何侮辱你的事──」
帕伦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一个微笑。「我相信。」
希林点点头,咬紧牙关,他知道他又赢回了这个人。
「我会一一直相信你,费尔,」帕伦柔声说:「我从来没有准备修改锁上的权限。」
「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希林喃喃地说,他感到身体有些发抖,他紧抱双臂,但仍无法停止。
他从不知道,帕伦的友谊对他是这样巨大到可怕的意义。
当他再次得到他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如果失去了他,是怎样入骨的寒意,和恐惧。他绝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这么久了,他的身边都是如此的寒冷和孤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个带着一身阳光的人,走到他身边,让他感受到温暖,他绝不能失去他,如果没有了他,他真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
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帕伦了,他知道,他很难承受再一次的分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这个人。
「怎么了?」帕伦轻声说,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想听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再一次,」希林盯着他,「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我这辈子都忠诚于你,费尔,你知道的。」帕伦说。
「可你刚才差一点就走了!」希林叫道。
帕伦摇摇头。
「不,没有差一点,费尔,我从没有准备离开你,我刚才只是在害怕,并不是想要离开。你知道……即使你真的和我说,我只是你游戏的对象,和其他那些床伴毫无差别,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希林紧盯着他,感到喉咙里有什么哽在那里。
「我从来没有──哪怕一瞬间──动过离开你的念头。」帕伦说。
「你当然不能,你当然不能。」希林喃喃地说,突然紧紧抱住他。
帕伦僵了一下,便放松身体,收紧双臂紧紧拥抱住那个不停发抖的身体,直到他慢慢平静下来。
辛格尔从来没有和希林说过永远,他有他永远也学不会的近乎残酷的冷静。
后来回忆起来,他总觉得那人从事情的一开始,就看到了结局,并且不动声色地等待它的到来。
他永远也学不会。当他爱上了什么,便会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要留住。
八年前,他眼睁睁地看着辛格尔离开,那伤透了他的灵魂,染黑了他的一头金发,他再无法承受经历同样的事情。
我始终不是一个像你一样的君王,辛格尔,他想,我总归还是更适合当一个战士,想要什么便不顾一切地争取,那样残酷的远见,我知道我这辈子,也是学不会了。
但是,我会找到自己的道路。你看,我有了安德烈·帕伦。我简直不知道怎么会找到这个人的,他和你完全不同,他会向我承诺永远,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他看不了那么远,但他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那个永远。
费尔·希林关掉萤幕,现在他基本在帕伦家办公,再没心思应付那些贵族们的淫乱聚会。他转过头,发现他的朋友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本军事杂志掉在地上,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它捡起放在桌上。
他蹲在那里,看着帕伦沉睡的脸,像个孩子一般,如此的端正和帅气。他长得可真俊,他想,他从没见过比他的五官更加英俊的人,有那样挺直的鼻和性感的唇……他记得这嘴唇吻上去的感觉,柔软炽热,而且不知所措,那双漆黑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却更让人血脉贲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