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卢拉的表情第一次变得焦急起来:“你疯了?你知道他们的打算——留一个皇族在人类这边,这是陷阱,是圈套。用你聪明的脑袋瓜子想想——”
“我想和你在一起。”修斯干脆的堵住了卢拉的反对:“而且我没有那么弱。”说道这里,他哼了一声,有些骄傲而冷酷的说道:“他们不能控制我。”
卢拉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想和我在一起——你这是在表白?”
……修斯苍白的脸暮然多出了一丝淡淡的绯红。这句模模糊糊的表白虽然在这个笨蛋的脑子里回想过无数次——但他居然说出来了!
见鬼。
他应该选个合适的时候——按照人类的礼节和习惯——玫瑰、红酒、美丽的夜晚——这样的时候才适合表白!
卢拉感觉修斯暮然僵硬起来。
他叹了口气。觉得这个笨蛋真是笨得无药可救。
半晌他低声说道:“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在一个坑里连续绊两次……”
在修斯困惑不解的眼神中,卢拉扯着他的领带,把那张英俊的脸拉下来一点,然后印了一个浅浅的吻在修斯的额头上。
22、
会议潦草结束。
shock。这是伦敦人对今年会议上爆出最大冷门的唯一感觉。
绯闻当事人的两位,因为协议原因,重新住到了一起。卢拉作为名义上的照顾者,和事实上的监视者,在修斯面上没表情,内心翻起惊天巨浪的带领下,走进了他们俩的房间。
他们俩被教廷内部——或许还有修斯的吸血鬼手下们,当成,或者内定——为情侣了。
卢拉走到房里一屁股坐下。看着面无表情但是有点战战兢兢的修斯,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歉意。他对吸血鬼的感情可谓要多冷酷多冷酷,所以这种柔软的感情——尽管“歉意”这个词儿让人觉得很负面,但是真少见。
卢拉拉扯着他的领带。可是领带却违背他主人意志一般地滑成了死结。他一只手烦躁的扯着,修斯上去,刚伸出一只手想帮帮卢拉,卢拉立刻释放出了噬人的杀气。
修斯识相的退了回去。
“我以为……我们协议好了。”
卢拉冷冰冰开口。
“……”
“即兴发挥可不能用在这种地方,吸血鬼先生。”卢拉的脸色更加难看。
“……”
“根据德尔先生提供给我的秘密协议。你们假装屈服——我们私下下放有价值的情报给你。架空实际的监管机构,独立进行变异事件的调查——是目前最好也最有效果的方法。”
卢拉不紧不慢的声音就像敲丧钟一样,让以淡定闻名整个吸血鬼社交圈的修斯有了一丝丝儿心慌。
“问题是,我不记得我要和你演情侣啊。”说到这里,轻声细语却突然提高了音调,像是愉悦的问道:“能给个解释吗?修斯先生?”
修斯当然有一千条一万条解释可以说——或者脑子里正在说——“我是真喜欢你没骗你”或者“你看起来好像也很喜欢我嘛头趴在我怀里什么的”,但实际上他只是抿紧了嘴巴,一言不发,用一种倔强而拧巴的表情看着卢拉。
那模样就像在说:“我不打算解释一个字。”
卢拉额头边的井字——如果那玩意如同漫画中一样存在的话,已经从两人演戏给所有人看那时的一个,增加到了二十个。
他伸手扶着额头,说道:“你到底想干嘛?”
想泡你。这种话当然不能说。
修斯只犹豫了一秒钟,然后用一种调理明白、详略得当、逻辑清楚的说话方式说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样子更加便于我们的行动。”
“怎么说?”一谈到公事,卢拉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的把私人感情压到最末尾。冷静——理智——这才是卢拉。
“以恋人的身份更好行动。目前教廷对于你可谓完全信任——一个牢牢圈住吸血鬼的卢拉,没有比这再令人放心的了。一个头脑发昏,被爱情折磨、神志不清的吸血鬼——没多大威胁,用来做人质再好不过,何况他的身份令人欣喜,他是皇族之一。”
难得修斯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是不喜欢说废话,但是在决定生死的紧要关头,“不喜欢”和“不得不”两相权衡,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不过当说到“一个头脑发昏、被爱情折磨、甚至不清的吸血鬼”时——那语气就像真的一样。好像他还真自我代入了。
卢拉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对面一本正经的家伙。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真适合干龌龊的勾当——背叛教廷——或者背叛吸血鬼——或者……
听从修斯的建议,假装以恋人的身份来继续调查?卢拉眼神暗了暗。他想找出是谁在策划这一切。
从异动开始。世界各地已经死了二百人了。包括普通民众,也包括吸血鬼猎人。
如果说卢拉这辈子——排除掉混沌的青少年时期(那是卢拉的黑历史),有什么最大的愿望,人生的终极目标。那就是罗斯塔利亚一直嗤之以鼻的“那个”。
——保护全人类。
所以说,能当卢拉的都是神经病。罗斯塔利亚曾如此总结。
沉默半晌,卢拉伸出手:“好吧,我接受这个理由。不过一切脱离剧本的即兴演绎请不要发生第二次了,修斯先生。”
“我们可以定个剧本。”修斯冷不丁说道。
“什么?”
修斯掏出一个本子。原来他早就准备好这玩意儿了。
卢拉潦草的翻看了下,上面是一系列调查方针,以及,用红字粗体标记的“如何假扮恋人骗过所有人行动守则”。上面清楚的写明“约会、接吻、上床都是必要的。”
修斯仍旧是那份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模样。就好像这种天方夜谭的计划书不是他弄出来的似的。(卢拉肯定这不是德尔的计划,德尔现在还在门外挠墙,为自己不知道主人和卢拉的今天恋情而自责不已——一个不能掌握全局动态的副手是不合格的!嘭——那是一拳,或者一个脑袋,砸在门板上的声音——德尔还在暴走中)
卢拉突然笑了起来。
那是愉悦的、又包含深意的大笑。
在修斯正正经经、一脸惊吓的表情里,卢拉越凑越近,最终,那温暖而潮湿的唇瓣贴上修斯冷冰冰的双唇。
“想假装恋人吗?那么,从接吻开始吧,小弟弟。”
谁也不知道卢拉在想什么,不过这个紧要关头——管他呢。修斯只楞了零点零一秒,然后反客为主把卢拉压在身下。彼此交换了一个绵长而热烈的长吻。
23、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比起修斯,卢拉的反应却明显得多。
因为到最后,被吻得眼角泛红,气喘吁吁的人居然是卢拉。
我们当然不能说修斯很有经验——这对他将是一个极其不公平的指控。但是卢拉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那么……秀色可餐的样子。
修斯暗自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卢拉喘了口气,一脚把僵硬伏在自己身上的吸血鬼踹开。擦擦嘴,说道:“小弟弟,技术一点都没进步啊。”
修斯纯然天真的回复了一个“?”的表情。他没听懂卢拉什么意思。而且他也非常想指正一下,就生理年龄来说,他一定比卢拉大了至少一轮儿。
卢拉却没再多说一个字。当他不想说的时候,谁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母。他回过神来,又是那个和和气气,刀枪不入的吸血鬼猎人。只见他快速的把“和吸血鬼接吻”这种事丢到一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一个月。一个月时间。”
修斯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月查不出个结果,两个人决计是不能再扮什么劳什子的“情侣”了。
他觉得时间有点紧迫,同时又为自己能独占卢拉一个月而暗自窃喜。真是卑微的喜悦。
“那么。”卢拉的声音又放软下来:“现在,来做点大人做的事?反正是——嗯——情侣。”
卢拉加重了“情侣”两个字的读音,同时表情说不出的算计和危险。
修斯低沉的含糊应了一声,仗着身高和力气的优势,把卢拉囫囵拉到怀里来。
他们两个人是第一次这么静距离的、安安静静的接触。不是特别任务里特别危险的情况,也不是因为情势所迫要演一出喜洋洋的表白戏给其他人看。
……只有他们两个。
卢拉皱着眉头,像是认真的审视修斯。修斯木着脸让他看了一遍。然后他低声说道:“上床?”
“啊。”卢拉笑笑:“如果你想的话,没什么不可以——都是成年男人。”
“不。”出乎卢拉意料,修斯义正言辞的拒绝:“我不能这么随便。”
卢拉表情仍然云淡风轻,周身的温度却下降了十度:“哦?那就是说,我太随便?”
修斯哼哧哼哧的犹豫了半天,头一回没有急急忙忙试图修补在卢拉心中碎成一片片的形象,而是低沉的说道:“那个是相爱的人做的事。”
所以打一炮也不行吗?卢拉烦的几乎要挠头。搞半天这家伙这么纯情。
“那你去找个爱人。”被木头撩拨动心才是这世界上最悲惨的事。卢拉头一回诚心实意的赞同罗斯塔利亚
的观点。他一把抓住修斯的手腕,卸了对方力气,然后打算从这该死的怀抱中出来。
却被修斯用另一只手不依不饶的拉住。
“我爱你。”修斯冷不丁说道。这句话就是为什么他哼哧哼哧这么久的原因——对于一个宅男来说,这简直太难以启齿了。
“可是你不爱我。”又一次,宅男对于情感问题的敏锐,让我们大跌眼镜。
“那种事是相爱的人做的。现在做,你不会开心。”修斯简短的说道。然后闭上嘴,一本正经的看卢拉。
卢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像是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想哭吗?但是没有眼泪。
他就那么呆呆看着修斯,一贯温文尔雅又算计的面具像是被风化的壳子,正在一片片的掉落。
“笨蛋。”半晌卢拉低声说到。
“你们族人真是有天赋——就像你这种木头,讲出来的情话——虽然你不觉得那是情话——也那么好听。”
修斯伸出手,用力的抓住卢拉。
“但是我可以等。”
他说。
“我有足够的耐心。”
“我可以等你,卢拉。”
“……等你爱上我。”
24、
“我闻到了。”
卢拉撑着下巴,没搭理对面那个装腔作势的男人。
“我闻到了!”那个男人大步从窗户的另一边朝桌子边上的卢拉走过来。与此同时,卢拉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心不在焉的批改堆积如山的文件——是的,他偶尔也要干干文官们做的工作。
科长马克笑眯眯的抽着一只雪茄从另一边探出脑袋。“闻到了我的烟味?哦,薄荷味——我最近的新宠。”他扬扬手中粗糙卷起来的雪茄:“味道不错。”
“当然不是这个!”阿古西亚,那个(我想你一定已经不记得的他了)总是喜欢一袭华丽穿越长袍、生怕别人看不到他存在、永远和卢拉唱反调的男人,苍白着他的脸,神经质的抱紧双臂:“我闻到了!”
卢拉终于开口了。他推了推挂在英挺鼻子上的眼镜框,彬彬有礼的说道:“您的鼻塞终于好了吗?感冒确实挺讨人厌的。”
“不!不!”阿古西亚把他的袍子一卷,在卢拉的对面坐了下来。神神秘秘的大声说道“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卢拉终于肯正眼看他一眼,可是立刻又无趣地低下头去批改公文。科长马克耸耸肩,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什么阴谋?
“那群该死的吸血鬼!他们一定在策划着什么。而你,卢拉——你有重大的嫌疑,我怀疑你勾结吸血鬼,尤其是那些可恶的皇族。”
马克惊讶的挑起了他的粗眉毛。他当然——是被马克西亚这番坦白而直率的指控给震惊了。
敢于公开给卢拉扣屎盆子的人,这个教廷内部一定只有马克西亚一个人啊。
且不说卢拉在教廷内部的受拥护程度(他的手段、他的效率,以及他那在吸血鬼猎人中几乎已经绝迹一般的仁慈心——总是让人敬佩的。),单说给一个普通同僚扣上“私通敌人”的帽子,就会让火爆的猎人们不管不顾的打上一架。
为了名誉。也是为了——某种更沉重的东西。他们加入这个阵营,大多数——是的,大多数,抱着怎样的觉悟呢?
那或许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仇恨,又或者是从小被洗脑,认为吸血鬼就像臭虫一样(教廷总是喜欢挑选材质不错的儿童从小教育一番,长大后为他们所用)。
被说和‘那种肮脏的东西’有关联和牵扯,这会是对吸血鬼猎人最大的侮辱。
卢拉并没有生气。他用一种几乎是关切的眼神瞟了阿古西亚一眼。同时心想,这种口无遮拦又没脑子的家伙,简直像是教廷内部吉祥物一样——他可不能把一个吉祥物给处理了。
因此,卢拉说道:“我们都说,凡是讲求证据。你再这么无理由的指控,我会像教廷监察委员会提起申诉的。”
艾古西亚哈了一声,说道:“我没有证据吗?亲爱的卢拉。你过去干过什么事儿?你以为除了上层那些装腔作势的老爷们,没人知道吗?你以为一切都被抹消得干干净净了?”
马克已经受不了这个吉祥物,因此他耸耸肩,走开了。
整个空旷的办公室内只有阿古西亚和卢拉两个人。
“哦?”卢拉这回终于正眼瞧他了“你查到了什么?”他不紧不慢的轻声问道。
“有人告诉我——有人帮助我——哦,真是好心人!”阿古西亚意气风发的挥了挥他的手:“一些了不得的秘密,卢拉。”
“你的过去——你干过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和一个不三不四的吸血鬼搞在一起而已。”
“即使上层特意为你把这些记录打上绝密的标签,可惜还是有人知道了。要是——”阿古西亚的瞳孔倏然兴奋的睁大:“要是我告诉同僚们——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背叛者,一个和吸血鬼们同流合污的罪人,一个——”
卢拉终于第一次打断了别人的说话。但是他仍旧非常淡然——或者说,淡定得有点可怕。
“看来,你找到了厉害的帮手,阿古西亚。”卢拉轻声说道,同时,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点着桌面:“虽然我一直觉得你是猪一样的队友,但没想到你能蠢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