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卢拉说道:“我太小看你了。修斯先生。”
修斯愣了一下,没有听出卢拉话中的调侃,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直了身子,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嗯。”
11、
两个人走出大厅。来到被称为最合适偷偷摸摸搞有伤风化举动的庭院里。朦胧的月光、暧昧的气氛,晚风中的夜莺在清脆啼鸣——
卢拉烦躁的避开一对在树丛里偷情的狗男女(或者狗男男——难道他们已经穷到连开房的钱都出不起了吗?)。他轻快的侧身走到庭院的另一侧。
修斯也跟了过来。
一切让他心烦意乱的根源就是眼前这个不苟言笑、冷峻薄唇抿得像华尔街地底下,那无法敲开的金库大门一般的该死男人。他瞟了修斯一眼,努力把情绪调整到一个正常水平,开口说道:“随便把人像小鸡仔一样提起来是不礼貌的,修斯先生。教廷长已经气疯——你把他最重要的投资人得罪了。”
显然卢拉注意到了教廷长那苍白的老脸——如果好不容易求爹告娘拉回来的赞助被修斯这么搅黄掉,教廷长一定会拼上他的老命把修斯绑架到红灯区去开门迎客以作补偿。
意大利东部,艾尔菲斯教廷长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形象在他们吸血鬼猎杀联盟、罗马皇家教廷内部非常有名。他绝不是没干过把俘获的吸血鬼拉到红灯区去接接客的缺德事儿——或者说,他这种别致的敛财以及羞辱对手的方法,才是他能坐上教廷长这个位置的最重要原因。
修斯冷淡的嗤笑了一声。
“那个男人没有钱,他的股票被自己养的情人偷偷拿去套现亏了近一半,目前手头只有一家空壳公司,靠改账苟延残喘。银行里的存款连一辆车都买不起。他要破产了。”
说这话的时候,修斯像个冷酷的大商人,和人们传说中的吸血鬼印象相差之大,另一向淡定的卢拉都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去你的。
修斯弯下腰,直视着卢拉。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要钱——多少我都有。”
这个该死的土豪。卢拉看着修斯——他的脸上既没有因为财富而透露出的洋洋自得,也没有因为放出如此狂言而显得嚣张狂妄。他看上去就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一本正经又无辜天真。
“不是我要,是教廷长。”最后卢拉说道。
而修斯更加干脆:“我不管别人。”说这话时,那种大企业家的冷酷残忍(就像无数次——他们把世界经济搅和得一团糟)又回来了。仿佛他就是个天生的商人,对利益除外的事情没有兴趣。
“冒昧问一句,你的公司——对,非常着名的那一家,是你自己在打理?”卢拉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修斯点点头:“漫长的岁月里,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做。”
卢拉又对眼前这个二货有了新的认识。虽然他老早就知道他非常聪明——但是,这些年他好像成长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厉害和迅速。
P7J——涉及房地产、旅游业、矿产开发、超市连锁、时尚产业的的跨国公司,在短短几年中迅速崛起的商业帝国——此刻他的老总正站在卢拉面前,神情认真的告诉你,他只是在找乐子。
半晌卢拉说道:“我太小看你了。修斯先生。”
修斯愣了一下,没有听出卢拉话中的调侃,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直了身子,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嗯。”
在那天晚上简短的聊天过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改变。
具体来说就是,卢拉对于这个大吸血鬼的厌恶居然减少了零点零三克——对卢拉来说这当然只是一小步,但对于修斯来说,这可是他苍白感情史上巨大的一步。
修斯作为吸血鬼天然敏感的神经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卢拉有意无意无视他的次数减少了,并且——心情好的话——还会对他发自真心的说声谢谢。
就像现在这样。
卢拉提着个拖箱,安静的走进一家破旧的酒馆。酒馆的霓虹灯招牌一闪一闪,把他那张温和俊俏的年轻面容照得有些怪异。
酒吧里乌烟瘴气,而且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造访者,吧台里的酒保面上显出一种不寻常的戒备和排斥。
当然了,这里可不欢迎普通人,不过作为食物的话——那倒要另当别论。卢拉注意到右手边一个骨瘦如柴、穿着深黑色大风衣的男人发出低哑的霍霍声,他那不同寻常的牙齿——简直长得像吸血鬼。
找对地方了。卢拉心想。
他拖着那个灰扑扑的行李箱,穿过一片嘈杂,走到吧台说道:“一杯矿泉水。”
酒保以为他听错了。“一杯什么?”
卢拉微笑着,轻声说道:“吸了这么多人血也没让你的听觉进化一丁点吗,先生。”
他本来就不是过来买水的。因此说完这句话,卢拉一刀了解了这个伪装成人类酒保的异变怪物。
黑色的血溅了一墙壁。门外破烂的霓虹灯还在兹兹闪烁,而门内却突然寂静得像教堂一样——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腥臭的血味儿,比起人血来说,真是难闻太多。
酒吧里少数一两个人——真正的人类——看着断了头的酒保(没有头的尸体像一截木头哐当一身砸在了地板上),惊恐的大叫起来。那仓皇凄厉的高喊一瞬间打破的这种默剧一般的沉默。所有人都转过身来。
卢拉微笑着,毫无心理负担的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
屋顶上的4活动了下手脚。卢卡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接收到卢拉的信号。
4的猫瞳瞬间收缩成一线,又疏然睁开。在下一瞬间,他借助卢卡斯的力量,从被活生生砸出一个大洞的屋顶跳了下去。把那两个不幸落入恶魔巢穴的倒霉人类拽到安全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一场惨无人道、只以实力论生死的屠杀了。
卢拉拖来的箱子——是的——那不是乔装成无害旅行者的道具——自动的弹射开来。那是整整一箱子银质的小刀,或许还被圣水加持过,因为一旦划开不幸变异者的伤口,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伤口,都让异变者痛苦的哭嚎,而伤口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卢拉上班的时候废话不多,他只是利落地抽刀,射死任何想靠近他的人。
上回他刀子不够,不得不欠了修斯一个人情,所以这次他干脆就带了一箱子刀——各种意义上来说,卢拉都是个可怕的家伙。
酒馆里已经乱作一团。沉不住气异变者们成群的冲上来,又一片片倒在同伴的脚下——每个人或是头上,或是胸口,都插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刀子。
卢拉退到了吧台里侧,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一大排摆满伏特加烈酒的酒架被卢拉拖倒在地上,随即他划亮一根火柴,火柴如流星一样划落到满地碎酒瓶当中——被施了魔法的火焰伴随着酒精的特殊气味,把整个酒馆用烈火包围起来。
毁尸灭迹。卢拉也很擅长干这种事。他拍拍手,打算撤出这里,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的脚。那是一个还没死透的大家伙。脑袋虽然被削掉了——可变异带来的强烈生物应激本性却让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握住卢拉。
是第一个炮灰掉的酒保。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看起来就力大无穷。这也是为什么卢拉首先解决他的原因。
卢拉啧了一声,试图把脚抽出来。可是不仅没有抽出,反而被绊倒在地上。另一只手又伸过来,死死把他压在地上。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烧死。
为了弥补自身力气上的缺陷,卢拉一般都中远程作战。在肉搏战中他没有什么优势——因为力气比起变异的吸血鬼和狼人怪物简直不堪一提。
他恼火地踹着没有头的酒保,此时发现自己的刀仍旧带少了。
……
万般无奈的卢拉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手机。
只等了一秒钟,对方立刻接通了电话。
卢拉简短的说了一句话:“修斯先生,您方便现在过来一下吗?”
在这座破旧酒馆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只像石头一样伫立在街角,默默注视着燃起熊熊大火的男人啪的挂断了手机。下一秒钟就像风一样消失在了夜色里。
卢拉被修斯从火海里狼狈救了出来。狼狈——那是因为,他被修拉以公主抱这种极其诡异的抱法一直抱到了接应他们的悍马上。
德尔恭恭敬敬的给他的大吸血鬼老大来开车门,他看上去表情真是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假装一样——他确实是在假装——假装没有看到卢拉扭曲的面容和修斯嘴角微微上扬的的一毫米。
卢拉被修斯抱得太紧,力气又没对方大,只得屈于人下, 被一路抱过来。修斯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心里简直炸翻了天。他丝毫没又想到是自己的手——抱得太紧——以至于卢拉没办法挣脱他,顺便踹他一脚。他完全陷入一种年轻人第一次约会的莫名紧张氛围中,心中小鹿乱跳,满心都是怎么把怀中这个不重的人抱得更紧一点。
4和卢卡斯已经再车里等了一阵。他们消除了两个倒霉人类今晚的记忆,早早的回到了车上。贴心的吸血鬼德尔先生——在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已经彻底摸清了他们的脾气。只要提供吃不完的零食,这两个吸血鬼猎人就会心悦诚服的乖乖听他安排。
这同时满足了德尔那龟毛的管家习性——恨不得什么都要插一脚管一管;和内心对于吸血鬼猎人燃起一种微妙优越感——吸血鬼猎人也不过如此,只要成打的把超市里的垃圾食品搬回来,就可以打发他们乖乖听话。
卢拉白着脸被修斯塞进车里。4和卢卡斯只顾着吃晚饭,没注意到修斯惊人的举动——这才让他稍微安慰了一点。
德尔假模假样的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先生们。真是个美丽的夜晚。”
没人搭理他。他只好尴尬的咳了咳嗓子,一踩油门,一溜烟把车子开走了。
卢拉默默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者他可能只是在发呆——因为他连修斯仍然牵着他的手都没有发现。要是在平时,修斯的这种举动只会引来卢拉恶毒的讽刺:“手抽筋了吗?修斯先生?你的爪子怎么伸到我这边来了?”
不管怎么说,修斯把头转向另一边,也注视着窗外飞快退去的景色。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心想。
12、
时间倒回五年前。
4和卢卡斯从阴暗的地下室——西班牙马德里有无数个那样的地下室——救回了一个人。
那个青年的呼吸是那样的薄弱,让护送他进入特别治疗室的4心里嘀咕: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教廷把这个青年人当做有趣的活体范本进行研究。基本上救他是次要的,研究才是主要目的。当时还不是五科科长的阿德西亚拿着手术刀满心欢喜,差点就要把这个倒霉青年活体解剖——反正,看起来也活不了多久——尽管能在那种情况下活着已属不易。
两年以后,那个在被掩盖的血腥屠杀事件下唯一的幸存者,以新的身份加入到教廷阵营中,不久之后,因为优良的训练成绩和突飞猛进的作战经验,他被破格授予卢拉的称号。
卢拉——代表的是吸血鬼猎人中最强的强者。他是猎人阵营的核心,是标杆,是旗帜。卢拉这个称号,像是某种特殊的刻印,神圣的标识——领导所有在黑暗中匍匐前行的吸血鬼猎人们为教廷和在教皇庇护下的人类而奋斗。
所有在暗处生活的人们,对于卢拉这个名字都如雷贯耳。你不一定见过卢拉——因为每一届的卢拉都长得不一样;但你一定听过这个名字。
只要卢拉还在,那么,人类阵营就还没有倒下。
这就是卢拉。
卢拉早上起来到时候头疼得特别厉害。昨天晚上没擦干头发就睡觉——加上心情不好,难免让他一大早脸色就黑得像锅底。
修斯在卢拉睁眼的一瞬间就醒来了。但是出于某种奇异的直觉——或者说,他又抽了——这个精神百倍的吸血鬼仍然闭紧了他漂亮而魅惑(虽然这个词用在修斯身上真是个浪费——但客观说来——修斯不说话的时候,那深邃的眼睛确实可以魅惑少女的心)的双眼。
他感觉到卢拉撑起半个身体,坐了起来。
鬼使神差,修斯闭着眼,翻了个身,把一只手搭在了卢拉腿上。那样子就像睡糊涂了——并且睡相不太好。
吸血鬼的心跳——如果有那玩意儿的话——是非常非常缓慢的。所以尽管修斯的心跳动的几乎要从胸腔破裂出来,但表面上他仍旧是那么平静。就好像真的睡得非常死一样。
卢拉楞了一下。
他偏头看看皱着眉头,就像是在做噩梦的吸血鬼。比白种人还要白皙一些的肤色、硬挺鼻子、饱满的额头,虽然皱着眉头的样子让他显得有些傻里傻气,但平心而论,这是一幅美丽的画面。尤其是那满头的银色长发柔顺的摊散在身体四周,甚至是卢拉身上。
窗外渐渐升起了朝阳——或许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因为不是这样的话,无法解释卢拉的动作。
他默默的凝视着修斯漂亮安静的睡颜,犹豫了片刻,轻轻把手覆盖在那漂亮的长发上,缓慢的、安静而温柔的一遍遍抚摸着。
表情(可惜修斯看不见——活该,因为他装睡)是那么的柔和而安静。
一如多年前的每一个早晨。
13、
中午卢拉带着4和卢卡斯抽空去了一趟本地教廷。和伦敦的支部一样,意大利东部也把据点安在了不起眼的古老石砖房地下。
在被降魔封印和圣水(真是土不土洋不洋)重重加持的会议室里,巨大圆桌的两边都坐满了人。
现代化办公的优势在这场已经打响的战争中显露无疑——与会的每个人面前都是一个轻薄的笔记本电脑,里面不时自动弹出的窗口显示的是终端传给他们的最新资料。
此刻卢拉鼻梁上驾着个无框眼镜,拿着激光笔,正做一个PPT的演讲。
因为演讲的内容——关于近期异变动物的动向和屠杀心得——过于血腥,所以我们暂且略过不表。
当卢拉结束了他的报告之后,会议室里除了常年弥漫不散的一股浓重烟味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意大利的这群家伙不是笨蛋嘛。”卢拉回到座位上时,4一边帮他拉开椅子,一边小声说道:“他们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了。”
卢拉嗯了一声。
“注意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吧。”卢卡斯插话。说罢他摇摇头,不再言语。
卢拉没做声。他只是抽出一份泛黄的纸质文件细细翻看。那是三十年前东部有记录的第一只异变动物——一只死后不久,突然复活过来的疯(JJ给跪了)狗,咬死了三个人。
教廷当时派人把这只最后被愤怒惊恐居民们打死的疯(JJ给跪了)狗弄了回来。感谢那时还当值的拉切尔斯维亚——坐镇东部教廷的教廷长(尽管,这个聪明干练的男人最后死于一场查无缘由的车祸),把那只狗弄了回来,并派人详加解剖化验。
他英明的决策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显得举足轻重。因为——
坐在圆桌之首,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清清嗓子打破了一室的沉默。“我们有理由推断——结合卢拉刚刚的报告——异变是从三十年前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