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清平调(1)
一路回去,反正辰光也够晚,陈扬扣着叶祺的手指一直没有放过。到后来连汗都捂出来,他更用力地握过去,可他的
指尖还是冰冷。
不知这有多么为难,二十岁刚过的人硬要活出千年古木的定力,一眼看去依旧宁和,只不过冷淡几分。
旁人的眼光很难忽略吗?也许不是。只要你心无旁骛,其余的保准什么都看不见。
几十分钟里叶祺只说过两句话,陈扬光顾着看他没注意电梯的时候说了句“小心”,路过奶茶铺的时候说了句“我要
喝热巧克力”。电光火石间的对比,陈扬自惭形秽。原以为自己在楼梯上那阵心疼就是深情之至了,但事实上叶祺才
是温柔到令人感慨的情人,天塌了都记得提醒你上电梯要小心,语气柔和,音调低沉,仿佛他只剩下关心你这唯一的
职责,并且尽心尽力。
双双走到了家门口,放开手去拿钥匙的时候叶祺居然流露出一丝依依的神情,结果他连开门的动作都迟缓起来。陈扬
这一晚先是气得七窍生烟,然后吓得魂飞魄散,最后甜得心神俱醉,人生也算圆满了。
两人回到家,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要干点什么。平时这种时候大半都滚到床上去了,但现在叶祺这副半死不活的忧郁
症样子,陈扬心里绵延不绝地疼个没完,什么心思都收了。
既然不知道做什么,那就坐沙发上看看电视算了,恰好有个地方台在播帝企鹅日记这类的纪录片,心不在焉也不觉得
对不起人家制片人。叶祺先是软绵绵把头放在陈扬的颈窝里,过了一会儿索性滑下去,整个人摆成猫的姿态趴在他腿
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陈扬相当迷惑,总觉得叶祺这一次心情欠佳跟以前的都不一样,好像在深思熟虑之后放弃了什么无谓的坚持。想啊,
想啊,这个手全自动地就放到了叶祺的背上,很是轻柔地顺着脊椎安抚他,就像第一次接吻的时候那样,只想给一点
慰藉,多少勿论。
可是这颗心被揉得未免太碎了,一地玻璃渣,于是陈扬打破了黯然的沉默:“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让你好一点?”
叶祺很自然地在他大腿上蹭了一下,然后动手开始解他的皮带扣。
果然直接,半个字的废话也没有。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西装裤褪掉半截,还隔着一层布料手已经摸上去。陈扬深感自己确实不是东西,这种凄凄惨惨
的氛围都能兴奋得这么快,而且直逼血脉贲张。
叶祺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来,坚持不懈地隔靴搔痒,指甲细巧的动作毫不吝啬地施加在他身上,于是被拨弄的人简直
是神志不清了,一把把他抓起来咬上了唇,最后喃喃地问:“让我来吧,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最好你把我大卸八块,明天可以不必去面对满世界奔走的无耻嘴脸。叶祺抬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起身自己脱衣服。
陈扬甩甩头,稍微缓过神来,迅速凑过去帮他解扣子,手到了胸前就已经迫不及待,一低头唇舌就包裹了上去,舌尖
逗弄几下,然后不容抗拒地吸吮。
触电般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冲上来,所有的血都涌向它们该去的地方,叶祺都不知道陈扬什么时候半跪下去,试探着吻
一吻自己,然后含了进去。
叶祺毫无意义地挣扎了一下,无意中碰到陈扬的牙齿,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动。幸好没技术盖不过有诚意,虽然慢了
一点让人心焦,效果倒是还不错。最后的时刻陈扬被轻轻推开,忘乎所以间听到一句“别呛着你”,然后愈发烈火烹
油,稍停了一会儿又缠过去。
翻来覆去地相互求索,陈扬试图让他缓一缓,歇一歇,却始终不能。中间有一回叶祺推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真的吓到
了陈扬,一迭声叫他慢一点慢一点,同时不断地抚弄别的地方帮他分心。后来,后来谁都不记得究竟谁更疯狂,到处
都是黏的、湿的,陈扬握着他的腰一次次用力往下压,激情澎湃。压抑的低吟从来就没有停过,叶祺咬得自己唇色如
血,只盼着陈扬撞进来能让他释放得再深一点。
好好的真皮沙发被折腾得惨不忍睹,陈扬洗完澡出来正看到叶祺面无表情地擦着坐垫。他走过去坐在宽大的扶手上,
问:“你好点了么。”
叶祺大概是真的累了,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陈扬愣愣地看着他睫毛低垂,眼底似乎藏着一点破碎的光,一时没忍住又
把人圈进了怀里。
叶祺被按住了后颈紧紧拥抱,随后小心翼翼地亲吻,若是平时他早已跳起来跟陈扬争夺主动权,这会儿过于配合反而
让人害怕了。半晌,陈扬把他手里的抹布拿去洗好晾好,回到房间细心地用被子包好他,不由自主蹙着眉等了很久,
一直等到他睡着才安心地合上眼。
太多的事你我都无能为力,但至少,我们还有彼此。
一连几个晨昏过去,叶祺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二十个字。他是那种语言功能非常发达的人,可以一语中的,也
可以口若悬河,但他从来不会如此沉默。陈扬看着他按既定的生活轨迹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钢琴打过蜡隐隐发亮,
羊毛地毯用吸尘器一寸一寸吸过,然后他光着脚走到沙发边坐下了。
既然他这么泰然自若,陈扬也就不好意思回避那个承载过激情的可怜沙发了。叶祺在保持沉默的同时也变得很听话,
轻轻一带就如陈扬所愿倚在了他身上。这简直是要人命啊,这位小祖宗上蹿下跳的时候他陈扬恨不能手起刀落灭了他
,但现在这个样子……陈扬宁可把自己送上前去让他灭了,也不愿抱着这么个连体温都低下去的家伙。
您太能折腾了,折腾自己还不算,连我你也绝不手软。念头这么一动,陈扬的眼神就显而易见地无奈起来,所以叶祺
转了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嗯?你要说什么?”
这就很给面子了,真的,足足六个字呢。
“以前你家出过多少大事,为什么这次就不一样呢。”对待一眼能把人看出个窟窿的叶祺,一定要坦诚,要有话直说
。
“最后一根稻草。”
哦,这样……你tmd肯定是处心积虑要用最少的字达到最显着的效果,我心疼啊我心疼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陈扬慢慢摩挲着叶祺的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离得太近了,再压抑也都听见了。
“我不喜欢立式钢琴。”叶祺忽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陈扬的手爬上他的侧脸,口中只简短地应着:“嗯。”
“我想要一架纯白色的三角架,最好还是德国手工制造的,再有个足够大的客厅放着它……”说着自己先苦笑了一下
,随意挥挥手:“不要理我,我脑子坏了。”
“我小的时候并不想学琴,总觉得那是小姑娘才喜欢摆弄的玩意。后来买琴的那天我爸妈说他们最期待细水长流的生
活,期待家里有琴声,还说就算是委屈我了。诶,对了,我的名字也跟他们那个细水长流有关,淇水浟浟……”
叶祺下意识要在半空中比划给他看,人被陈扬锁死在手臂里:“你接着说,诗经的淇水浟浟,我知道的。”
于是他更放松了一些,尽可能让最大面积的皮肤相贴,温热的依赖感:“三点水的淇太轻飘飘,他们就换成了那个福
泽绵延的祺。想不到吧,这么一对夫妻也期待过长相厮守。”
陈扬抬起他的下巴,吻下去之前轻声劝慰道:“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你没有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
因为伤感,所以温柔;因为占有欲,所以激烈。陈扬这个吻一时狂风骤雨,接着又用舌尖去抚慰刚才咬合过的地方,
两个人嘴里同一管牙膏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倒更安心了。叶祺被他搞得有点迷惑,挣开来半张开眼睛:“你怎么……
”
陈扬喘息着舔过他的下唇,柔润的质感咬上去也很舒服。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倒是叶祺先撬开了他的牙关。
寻常生活中的一刻,陈扬和叶祺在悄无声息地缠绵悱恻;
陈飞脸上涂着迷彩,坐在一辆步兵装甲战车里红着眼睛写加密通讯码,外头烽火连天,他一个二十六岁资历尚浅的少
校只是演习中期重新争夺制电磁权的一颗小小螺丝钉;
阮元和在市立图书馆一人多高的书架间穿行,脸上俨然是最闲适的那种表情,那就是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的第二
故乡;
盘尼西林在宾馆房间里醒来,转头看看身边睡得有些委屈的嘉玥,实在分不清自己是无措还是满足;
韩奕在寝室的书桌边准备临床学生一望无际的小测验,手边放着一杯提神解乏的冰水,偶尔会拿起来喝一口:家里不
断写信向他这个独子抱怨家运多艰,他已经烦不胜烦;
阮沁和在宽大的工作室里偏安一隅,眼里只有那叠大多没画完的草图,那就是她之前一个月跋山涉水测绘老式徽派建
筑的成果之一;
陈嵇和陈然像过去几十年一样,并肩坐在会议室里观看演习实况,陈嵇知道无数绿色光点里有一个是他的儿子,而陈
然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出现在其中这一事实;
欢宜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来,高一的周末作业总让人绝望,就连下午补数学的美貌男老师也无法让她产生起床的兴
趣;
袁素言匆匆转进微电子系专用的阅览室,昨天列好的参考书目详单飘飘忽忽从书里滑出来;
王援还在会周公,他梦见袁素言忧郁兮兮地一直盯着他,一边睡一边皱着眉头;
邱砾留在学校没有回去,校友会的秘书处如今是真的离不了他了;
顾世琮倚在大衣柜边上,听着他半年间白了头的娘一件一件数着存下来的首饰都值多少钱,不知不觉已经走了神……
而他们的命运之书凌空一掷,齿轮早已开始转动。
是谁说,似水流年才是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其余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欢娱和不幸。
第十四章:清平调(2)
每年都有天寒地冻的一阵子,今年来得特别早。没有人愿意早起,因此清晨顶着呼啸的寒风往教学楼上狂奔成了必不
可少的课前运动,那是真冷啊,冷得人死死掐着领子恨不能用针线给它彻底封死。
为了解决这个寒风钻领口的严肃问题,叶祺淘宝了一批围巾,给寝室里一人发了一条之后神秘兮兮地溜进陈扬寝室:
“只有我们这两条是羊绒的,赶紧把成分牌剪了,免得让人家以为我们有JQ。”
陈扬一边去找剪刀,一边板起面孔来:“你敢说没有?”
“我不敢说没有,但你敢说有吗?”
鸡飞狗跳,二人开打。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快要被你掐死了……咳咳咳,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的……”
“知道错了就好,那周五你在下面?”
“……嗯。”
于是这天陈扬一直保持着一个弧度诡异的笑容,走进辅办硬是把学生工作的总负责老师也搞疑惑了,但一屋子人都不
约而同地看着他,没有人出声。
老师一:“我们需要一个英语好法语也好的人做一点笔译。”
老师二:“你可以么。”
陈扬立马摇头不止,全场人都没有过于意外的表情。两位老师冲王援点了点头,王援咽了下口水缓解紧张,然后奉命
开口:“那就叶祺,你来联系他。”
陈扬郁卒:“你和他一个寝室的,你怎么不去联系他?”
老师干巴巴曰:“王援说他一直跟你共事,别人都叫不动他。”
不是叫不动,是这结果太好预知。叶祺跟整个学生会都有过节,当年他升大二的时候表明态度要么让他做部长要么他
就走人,结果本着能力不如马屁的精神,部长不是他。学院里摆着这么一尊金灿灿的小佛爷,却碍于陈芝麻烂谷子的
旧事,只能看着他跟别的学院混得愈发如胶似漆,哪边叫他他都愿意去帮个忙,好处占尽名头不要。要不是这回接待
外方学校翻译要求太高,本学院又碰巧最近跟外语学院闹得太僵,估计剁了房间里这群人他们也不会去找叶祺。人要
脸,树要皮,怪不得刚才摆出那种气氛。
陈扬沉默了一下,表示需要出去打个电话问问看。装模作样走出去一段距离,他拿出手机先发了条短信给屋里的王援
,三个字,你混蛋。然后还是短信,简略向叶祺说了一下情况,不等他答复就回到了那群人中间。
“老师啊,叶祺说他大二前就退出了学生会,希望您亲自打电话给句准话他才敢答应。”
老师的脸色黑了又黑,终究认了命:“我一会儿就打,你们先接着开会。”
陈扬入座,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才震了一下,放到桌子下面一看:“你跟那个老妖婆说,老子得不到好处坚决不干,
就盼着她丢人现眼。”
“嗯,我已经转达过了。”陈扬太了解他,回复了这一毫无悬念的答复。
可叹后面的议程全都围绕着翻译这个问题,没有精准的笔译,来访学校拿不到详尽资料,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用谈了。
万般无奈,该老师按下了通话键:“喂,叶祺啊……”
不知那边的活祖宗说了什么,老师的脸更黑了。“大师杯赛的志愿者名额院里还能多一个。”
哦,这是谈起条件来了。想必叶祺的话说得很圆熟,这边只能憋着气直接利诱。
过了几秒,条件升级了:“校级优秀学生的申请你怎么还没给我啊?”
陈扬暗自微微一笑,这就差不多了,再逼就是险招了。可他算错了一点,叶祺没有任何讨好老师的必要,他只管利益
最大化。
最后,“那你今晚填一下校级优秀学生干部的申请表吧。”
举座哗然。叶祺是哪门子的学生干部啊,飘飘然几句话就给了个优秀学生干部?!为了钓一条大鱼,甩手扔了这么大
一块肥肉作饵?!
挂了电话,众人皆默了。半晌,割去了心头肉的老师终于找回了神志,恨恨吩咐:“陈扬,他说他不用找帮手,英法
两个版本他都包了。你下午去盯着他,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午饭后,陈扬和叶祺在Snow Flakes见面。嘉玥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喝什么,一通压都压不住的相对狂笑就震撼了她,只
见陈扬捶着桌子赞叹:“你狠,你真够狠的,平白无故就成了优秀学生干部,你就是做了部长留到今天也不一定拿得
到这个名额……”
叶祺撑着额头抽风,一边抽一边答:“真得谢谢你啊,你真会给我铺台阶。”
“你没看到老妖婆那张脸,都变成什么颜色了……”
盘尼西林风风火火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欢乐的图景。叶祺笑得喘不过气来,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先坐下:“
我……我请你喝咖啡,你帮我翻译点东西……”
嘉玥笑着摇摇头,做咖啡去了。
院里给的资料字数不多,但大多是溢美之词,越华丽就越难笔译,除非你打算厚着脸皮一个excellent用到底。三个人
围桌而坐,陈扬只能帮着他们两个列一些备选词汇,句型之类的大主意平心而论是真的不敢拿。光有目标语的语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