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真的天黑了。我们中午吃的什么?”
盘腿坐得太久,叶祺慢慢舒展着两条长腿:“火腿肠吧,好像。”
年糕围着他们焦躁地转了一圈,吠了几声,表示自己中午吃的也是火腿肠。
两人一狗,只吃了火腿肠,而已。
陈扬的视线顺着叶祺的身体往上,快到面部时正撞上他温和的笑容,于是索性一点点欺身过去。
叶祺随他的动作往后仰,放任他就这么躺在自己身上。吊灯的光太过明亮,叶祺觉得不可逼视,眼睑刚闭合就被陈扬
的一阵细吻覆上,和暖而熟悉的触感扑面而来。
这个大起大落的农历新年,总算在地毯上纠缠出了几分真实感来。亲吻维持了恰好的平衡,没有如往常一般炙热起来
,倒是顺理成章地向着温馨的方向一路去了。
“你觉得我家……到底算怎么回事啊。”陈扬在叶祺的下唇上重复咬合的动作,可被咬的人只觉得又软又痒,那只环
在他腰上的手也跟着紧了一紧。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叶祺禁不起诱惑,揽着他又吻了一回,然后才把话说下去:“总之比老太太把我们两个都
砸进医院好得多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初五上午才刚回来,他们还没有时间好好总结这个问题。
陈扬蹭在他肩上,闷了一会儿居然抬腕看表。那个时刻不知对他有什么意义,叶祺只看清他面色忽地一沉,很快起身
去拉上了窗帘。
地毯上懒洋洋的那位已经坐了起来,眼里的光敛得冷凝了几分:“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昨天这时候你在干什么?”
陈扬在窗边环臂而立,唇角勾出一线似笑非笑的弧度。叶祺坐着没动,毫不犹豫地答:“不是向你报备过了么,我昨
天晚饭是去给一个朋友送行,人家很快就要出国定居了。”
“哦?吃完还陪着在南京路上走了一段吧……”
这尾音似有无限深意地颤动着,叶祺蹙眉看他:“沈钧彦与我有同窗之谊,他这一走,估计以后就不会再碰上我了。
当初在英国,文学院里根本没几个黄种人,我隔好几天才能见到他这一个中国人……”
要是没有他片刻的怔忪神色,陈扬也许就能自欺欺人,“顺便”把嫉妒压下去。昨天听叶祺说不回家吃饭,他索性约
了人去打网球,回来的路上竟然看见叶祺和沈钧彦并肩而行。虽然自家男人脸上没什么太过生动的表情,淡淡的一如
常态,但莫名的酸劲还是留了下来。
什么同窗之谊,分明也是同床之谊吧。在陈扬口不择言之前,叶祺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好歹他也陪过我几年,买
卖不成仁义在。”
无巧不成书,这七个字继堵上了沈钧彦的嘴之后,又让陈扬得到了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大多数的人情不过就是买卖,
完事了各自天涯,临走前还能面对面吃一顿饭。
没有爱过,才会如此坦荡。
于是他走近叶祺,弯腰摸一摸他的脸,随即把他拽起来扔进了单人沙发里。
“你……我靠,怪不得你拉窗帘……”
陈扬俯身解他的纽扣,笑容深得几乎看不透。叶祺怕冷,这房间里的空调开了好几个小时,他也就只穿了件加厚的长
袖衬衫。上下起伏的胸膛被迅速剥了出来,陈扬按住一边揉了几下,含上去之前笑着问他:“你到底有没有这意思?
没有的话,我就不招你了。”
人凑得够近,叶祺被死死按在沙发里,咬牙切齿答曰:“你个锱铢必较的……”
“小人”哪里还来得及说出口,陈扬的吮吻已经细密地落下来。
谁知道陈扬存的是何种龌龊的心理,一手搭着叶祺的皮带扣,一手慢条斯理地隔着西装裤深揉浅按:“请问,我可以
打开它吗?”
叶祺深吸了一口气,眼底都泛了潮却勉力瞪向他:“当然可以,我很荣幸。”
陈扬干脆笑出了声,手上飞快地除去了所有的遮蔽,略扶起他的腰把衣物一并褪下,最后居然捏了他的脚踝左右分开
,恰好架在沙发的两个扶手上。
虽然早就看够了玩够了,在恍若天日昭昭的客厅吊灯下,摆成这样一览无余的姿势还真是第一次。侵占的意味太过明
显了,甚至有肆意妄为的倾向,叶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时没说话。陈扬吻了吻他的大腿内侧,好像是一点安抚的
意图。叶祺等了几秒钟,见他拿起两人分饮了一下午的红酒,这才彻底明白过来:“……果然好兴致,可万一过头了
呢。”
陈扬笑意不减,第一口先喂到了叶祺嘴里:“让我玩一次,否则……餐桌上可还有白酒。”
叶祺微微地变了脸色。
陈扬在他腿间跪下来,满意地感受到他在放松身体,含进第二口便直接低下头去。
半抬头的器官起初只感到凉意,渐渐地红酒被口腔暖成温的,酒精成分的功效也冒了头。叶祺完全压不住呻吟,腿又
被陈扬用手摁紧,一阵阵颤抖之后不得已开了口:“陈扬,陈扬……太,太刺激了,真的……”
听了这话,陈扬挑起眼来看他,三分强制七分矜持。只这一眼,叶祺立刻神魂颠倒,心里暗骂了自己几万遍:当真半
点长进都没有,这都多少年了,还会这样恬不知耻地心动。
叶祺的每一点反应都完全可控,陈扬心满意足地让液体滑下了自己的喉咙,同时引着叶祺也进入了更柔软的地域。被
压住的人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两只手往后反攀着沙发靠背,脖颈亦用力仰着,上身这一抬高却更把自己送进了对方的
钳制之中。
陈扬终究是怕他不舒服,一点一点先把他的左腿放了下来,只让右腿继续架在一边,愈发认真地给予他最直接的慰藉
。进进出出间,叶祺只觉得自己色授魂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搅得乱如棉絮,最后全部漂浮起来没了束缚。
陈扬做得兴起,没料到他何时要爆发,恰好被呛到了一些。叶祺连并拢膝盖的力气都懒得用,坐稳了身体就伏低上身
去亲吻他的爱人。
吻毕,一动不动盯进他的眸子,宠溺的语气简直要腻死人:“你也真是的,不觉得委屈?”
陈扬的脸碰在叶祺手心里,要摇头也没空间。
半晌,他叹着气去捂叶祺的眼睛:“别这样看着我。这又不是我刚跟你谈恋爱的时候,这样的眼神,我承受不起。”
明明衣衫凌乱,欢情未去,叶祺却笑得干净而纯粹,一把扯下他的手依旧那么看着他。
陈扬无奈地与他对视,叶祺便用沉沉的声音邀请他:“我们随便吃点什么,然后这儿还有一点酒,换我伺候你?”
陈扬顺从地把裤子塞给他:“怎么都好,不过这个你先穿上。”
“这倒奇了怪了。你好意思做,不好意思看?”
“我是……看了忍不住。”
叶祺立时缩进沙发里大笑,任陈扬在那儿恼羞成怒也还是停不下来,连陈扬亲手把皮带再给他扣上的时候都用额头抵
着他的肩在笑。
那顿晚饭,顺理成章是陈扬下厨做的。然后吃着吃着,就吃到了床上。
陈家“绝代佳人”陈向晚生于春天,恰是春深似海,香樟繁茂的时节。在她五周岁寿辰前夕,陈扬和叶祺特别拿出一
个周日出去为她挑选礼物。
说到底,这二位怎么可能知道五岁的小女孩喜欢什么。睡到十点多开车出门,吃了午饭再开始往店里走,结果不到两
点就烦得受不了了,一致同意买个跟孩子差不多高的娃娃送去了事。
因为叶祺坚称“开你这辆车出去会被仇富的人砸玻璃”,陈扬已经揣着车钥匙进了车库,最后还是被叶祺塞进了奥迪
里。车后来停在了恒隆广场地下,他们从南京西路一直慢悠悠地晃到了南京东路,抵达外滩时正好遇上满街通明的灯
火。
两个人都穿着及膝的大衣,一个烟灰一个纯黑,并肩而行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有的小姑娘看得入神了,迎面过来
便一直盯着,擦肩而过之后还要回过头来继续打量。陈扬懒得转头,余光却看到叶祺脸上的笑意。
“你笑什么?”
“很久没有这样走在街上了,都快忘记你聚拢注意力的能力了。”叶祺轻松惬意地回答着,还仰了头去看云层密布的
天空:“以前在学校里,总是有人想看你又不敢看。”
“哦,那肯定是你在一边表情太阴森,吓着别人了。”
叶祺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把冷掉的星巴克丢进路边的垃圾车里:“如果我都阴森了,那你是什么?”
“我……”陈扬下意识地开了口,却忽然失去了争辩的冲动,转而想起了另一句话:“喂,我有
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一切纷争都已经结束了。”
叶祺对他微笑:“就像你当年演习结束,看到信号弹以后直接躺倒在地上……那种没遗憾也没奔头的感觉?”
陈扬真正是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过吗?”
“是啊,当然是你说过的,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
陈扬一时无言以对。即使知道他不是刻意去记的,知道他经常能复述得出别人说过的话,猛然醒悟自己被人如此惦念
还是有些震撼。
当所有的烟尘都散去,你发现整个世界的面目都不再明晰,唯有眼前此人的不离不弃才是你所拥有的珍宝。拜时光所
赐,他依然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安静地听你说话,陪你走路,跟你一起面对之前和之后的风霜雨雪……
这份安心,如眼下十里洋场的繁华一般宛若天赐。而所有的光华都已经收敛,在身体的内部徘徊驻守,熨得整颗心都
平滑温暖,就像从未被时光辜负。
叶祺默不作声地品读他的沉默,眼神一分一分柔软下来,终于归总为一声满足的叹息。
懂得与慈悲俱在,面对生活,此刻他们已然别无所求。
第十八章:终局(1)
以时光中的某一点为基准,我们总能看到无穷无尽的“后来”。
后来,向晚大小姐安安稳稳过完了她的五周岁,席间被怀疑是陈扬与阮元和同性繁殖的私生女。
后来,冷心冷情的沈钧彦每年圣诞都会寄一张贺卡给叶祺,除了“Merry Christmas”外再无其它文字。
后来,一群人聚会的时候每家都有了满地乱跑的孩子,唯有他们这二位永远是不染尘嚣的。
后来,陈扬和叶祺的欧洲度假计划也终于成真。
成行之前,他们各自做足了功课。叶祺按照以前的印象和两个人的喜好,详细列出了一张行程表,以巴黎为中心辐射
他们想去的其它景区,并在一家接一家的旅店都做好了预约。陈扬则认真地准备了一个账户,跨国存取和支票业务全
部开通,一连数月的股息分红都分毫未动地转了进去。
虽说叶祺有三个月常人没有的假期,真要空出大半个暑假的时间却也不是易事。为了陈扬的生日能在巴黎度过,他连
赶了两周的稿子,临走前那天还抽空去了一趟出版社。陈扬从家里打车到那栋楼门口,正看见叶祺站在蒙蒙细雨里,
手里还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
“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你把一支烟抽完。”
叶祺把半截烟头凌空掷进垃圾桶,俯身坐进陈扬替他从里面打开的车门:“等得无聊了,问主编要的。为什么要抽完
,我又不喜欢。”
陈扬默不作声地伸手,揉了几下他的后颈,忽然觉得心里软得直往下陷:偌大一个人,刚才还风神如玉地立在街边,
回到自己身边不过片刻,却已经露出了猫一般慵懒的神情。
看他一径沉默,叶祺倒是笑了,扭头凑在他耳边低语:“都收拾细软准备私奔了,你还不许我紧张一下?”
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陈扬不动声色又把手收回来,如叶祺一般真正开始期待巴黎。他还从来没有跟爱人在阳光下牵
过手,不知不觉,已成夙愿。
有些人天生没有熬夜的体质,却偏偏生了个熬夜的命。出租车乘着夜幕向浦东机场行驶,叶祺眼睛里全是浓得化不开
的疲惫,之前几天连续工作的副作用一拥而上。
陈扬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叶祺只笑着摇摇头,顺手去摆弄了几下他腕间的表。
那块表跟叶祺手上的自然是一模一样,某一天陈扬给了他,他也就戴了。手表盒子里有张便签,写着“文华不坠,风
流永铭”,他看过了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庆贺他评上副教授的礼物。
那张纸现在在哪儿呢。叶祺转动着濒临死机的大脑,半天没做声。于是陈扬自己把手腕送到他眼前去:“你这是连手
都不愿意抬了?非要看我的表。”
“看了也没用。法航,哼,没事都能找出点事来晚点。”
叶祺的笑容又松又软,活像个洒满了糖霜的拿破仑起酥。陈扬看得愣了一下,忽然压低嗓音:“我想亲你了。”
充满感情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声源一路钻进心底去,一瞬间便有了火树银花的错觉。叶祺把他的手掌翻过来,飞快
地啄了一下掌心:“等会儿吧,何必吓着前面那老师傅。”
这会儿还能硬撑着谈笑风生,可进了VIP候机室,确认法航果然晚点之后,叶祺毫无形象地靠在陈扬肩上就睡过去了。
可叹他被工作蹂躏得可以,睡着睡着连梦里都不安稳,连着从人家肩头掉下来两次之后,陈扬索性把他整个上身放倒
在自己腿上。
对面坐着候机的一对法国老夫妇贡献了一条绒毯,陈扬腾出一只手来抖开,居然是2mX2m的规格。叶祺的身体正好被包
裹起来,累得有点尖的下巴正扣着绒毯的边缘,恍然有点脆弱的错觉。
命数向来是很难说清的:有些人无病无灾,走在街上会被花盆砸中;有些人伤病缠身,却能摇摇晃晃地活到九十九。
陈扬就着他侧卧的姿势,正好把手搭在他的胯骨上,然后暗暗地有些心惊。这才几天的劳累,硬是把之前几个月攒下
的圆润都耗光了,骨盆摸上去都突兀起来,隐约硌着他手心的皮肤。
陈扬皱着眉头想,这次度假一定要好好调养他,每天出去的时间都不能早于上午十一点。
广播里开始通知“戴高乐机场上空能见度转好,请前往巴黎的乘客准备登机”,陈扬晃醒叶祺,还了毯子,手上给出
一份撑力让叶祺稳当地站起来。
老妇人礼节性地说了句“不用谢”,叶祺从那几个词的英语中听出了法语腔,于是开启尊口多说了几句。法国人最爱
法语说得好的外国人,不一会儿老先生便被哄得眉开眼笑,那带着点冰山美人余韵的老妇人也隐隐有了笑意。
让老人先行,然后陈扬迟疑着转向叶祺:“你发烧了。”
“……嗯?”叶祺自己抬手摸摸额头,又往陈扬额头上试了试:“嗯,好像是的。”
——不发烧你怎么会跟陌生人多说话。
“那要不要……”
叶祺径直往登机口走去,拉杆箱的轮子途径地板瓷砖的接缝还微微跃动了几下:“不要!就是发烧,我也要去巴黎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