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然一脸艳羡的看着李澈,啧啧道“阿澈,你又刷新了你的起床时间记录,老实交待,昨天晚上今天中午干什么了?”
李澈轻勾唇角,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显得有点无辜,“昨天晚上?看咒怨。今天中午,陪他睡觉。”
一根手指从衣袖中伸出来直指李暮然,众人都跟看了情景喜剧一样一哄而散,收拾收拾去饭厅吃饭了,大厅只剩下这两人。
李澈微微挑眉,看向李暮然,微笑道:“我说实话,他们都不信?”
李暮然没有理这个话茬,淡道:“明天早晨把东风资本的并购案交给我,预约瑞士银行行长,告诉傲然三个月之内拿到内蒙的那批煤源。还有,首席律师的排位考核是不是该开始了?”
闻言,李澈只是意兴阑珊的一笑,垂下眸,“我去办。”
李暮然顿了一下,负着手,眉间有些许杀伐决断的幽暗,淡道:“阿澈,给我交个实底,以你的能力,东风什么时候可以赶超矽谷红杉?”
李澈衣袖下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皮肤,其实,他很想在有生之年帮他做到这一点,其实,他想告诉他,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毕竟他已经跟华尔街那些老油条斗了半辈子,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当年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股市天才……已经很远了。
他眉眼轻弯,莞尔一笑,从背后抱住李暮然的腰,柔声道:“交给我。你知道,阿澈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
“阿澈。”李暮然眉眼冷峻,伸手拨开他的手,转身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吻上了他眉心的红色朱砂。这颗朱砂是小时候他亲手点上去的,用轻井泽的石蒜花汁做的底色,本是一时玩笑,没想到,经年不褪。
李暮然心里第一次有了疑惑,有了一丝茫然,而不仅仅是那个永远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天神,“阿澈,究竟还有什么是你想要而哥哥没有给你的?”
李澈笑了,闭上眼睛感受他轻轻的触碰,没有答话。哥哥,这样东西,你永远也给不起,早在八岁的那个夏天,你就把它完完整整的给了苏秋月。
阿澈不过是你利用你的于心不忍,了解你唯一的死穴就是家庭,仗着你宁愿伤害他伤害你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们。再贪恋一阵子吧,再等等,再等等,我把东风做成超越红杉的传奇时,就把你还给他。
哥哥,你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金融学,从来都那么讨厌背诵枯燥的案例,分析图谱,从来都是怀着厌恶的心情周旋在股市大亨中间,但是我知道,你需要一个精通宏观微观经济内核的高手,我知道苏秋月就是这样的高手,所以我强迫自己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为了可以有资本站在你们中间,为了让你知道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哥哥……阿澈已经竭尽所能的跟上你的脚步……
李澈微笑着侧了一下头,躲过他的笼罩,柔声道:“该走了。你想让花叔叔看到你在走廊里亲吻自己的弟弟么?”
第十八章:渣与不渣
主宅后面有一个饭厅,两旁是褐色的镂空木墙,里面放了一个长条桌,桌子两面男男女女坐了个满。但没有人动筷子,只是静坐。
过了一会,拐杖敲地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到,于是纷纷站起身,齐声道:“爷爷日安。”
李枋的腿不好,缓步步入饭厅,微微一笑道:“都坐吧。暮然,给爷爷盛碗汤。”
李暮然点了点头,撸起袖子,弯腰从较远的地方盛了一碗白玉牡蛎汤放在正座上。
众人纷纷落座,只是苏星河不太方便,被李傲然搀着的,慢了半拍。李枋见状,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道:“望春哪,以后别跟着他们站。爷爷心疼,也没脸跟少白交代。”
闻言,苏星河笑了一下,淡道:“没关系。在苏家也要站的,人少而已。”
见着一桌子菜,李枋道:“你们别等我,吃着听爷爷说一件事。”
话虽如此,仍没有人吃饭,李枋摇摇头,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大概是爷爷老了,容易心软。早上派人去美国接小九。家规也是人订的,那孩子实在太小,爷爷舍不得,往后,你们轮着教吧,反正有哈佛的有剑桥的也有麻省理工的,一个个都精着呢,比外头强。别教成不懂四六的就成。”
“行了,都动筷子。”李枋说完了话,拿着汤碗就开始喝,啧啧有声道:“左渊,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花左渊不在,李枋见没有人搭理自己,嘟囔了一声‘又跑哪去了……’,扁了扁嘴低下头吃饭。李皓然抬眉看灼然,忍不住笑,低声道:“老爷子越来越可爱了有没有?”
李灼然随手夹了一筷子肚丝放进他盘子里,八风不动,淡淡道:“老实吃你的吧。”
过了一会,花左渊推门而入,弯了弯腰,微笑道:“李先生,九姑娘到家了。”
李枋脸上立刻焕发出一种色彩,一种让子女儿孙们心酸的色彩,急道:“小不点呢,人呢!”
木门缓缓发出‘吱呀’的声响,先是怯怯地伸进了一只小手,然后是一个几乎和李灼然等高的巨型兔子玩偶,李嫣然费力得抱着玩偶,摇摇晃晃的挪进来,只是脑袋埋在兔子身上,看不清楚。
花左渊弯腰笑道:“九小姐,叔叔给你拿着大耳朵涂涂好不好?”
李嫣然想了想,郑重地将玩偶交给了他,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模样,一件粉红色的泡泡连衣裙,扎一个羊角辫,隔了一会,她有些笨拙的跪下去,双手放在地面上,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小声道:“爷爷,嫣嫣请安。”
李枋腿脚不方便,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朗声道:“那个谁,来个人,快点,把你妹妹抱起来啊!”
一群大男人都跟见了小白兔一样摩拳擦掌,猥琐的笑声连连。李嫣然往后缩了一下,小声道:“嫣嫣要七哥哥抱。”
李灼然撑着眼镜,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几步,弯腰一把将女孩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替她掸了掸花裙子上的土,紧紧搂住,柔声道:“嫣嫣,以后要拿了垫子才能跪,知道么?”
李皓然伸出双手,眯着眼睛,道:“小美人,给哥哥亲一下好不好?”
李嫣然想了想,微微红着脸道:“六哥哥,对嫣嫣耍流氓娶不到漂亮媳妇的。”
“噗……”李皓然掩着太阳穴,极其虚弱得道:“好好的孩子,就出去那么几个月,就那么给教坏了啊啊……”
女孩大大的黑眼睛绕了一圈,对李傲然笑了一下,道:“五哥哥,嫣嫣可不可以亲一下望春哥哥?”
“噗……”
李灼然面含同情的看了一眼倒桌不起的皓然,起身将李嫣然放进苏星河怀里。苏星河笑得很温柔,伸手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女孩眨了眨眼睛,扬头就亲了一下苏星河微启的红唇,被亲的人一时间愕然,无奈的笑了笑。
李傲然的神情一下便从觊觎宠溺变为了痛心疾首,低声道:“叔叔,老实交待吧,到底是谁把我家孩子教坏了……”
大概是熟悉感回来了,李嫣然开口道:“哥哥,是不是嫣嫣不可以亲哥哥的漂亮媳妇?”
“没……没有。”李傲然最见不了他妹妹这样柔柔软软的神情,摸着她的头道:“回来就好,我家嫣嫣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哥哥也给你拿去。”
李嫣然闻言,双手绞着一点裙边,小声道:“那嫣嫣想亲八哥……”
“噗……好姑娘,你是看谁长得漂亮就亲谁啊……”
李灼然面无表情的一伸筷子,再次堵住了李皓然的嘴。
李澈站起身,缓步走到较远的地方,蹲下身子与李嫣然齐高,整理着一下她的泡泡裙,微笑道:“嫣嫣,如果亲八哥的嘴唇,长大以后就要嫁给我的。”
李嫣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抱住他的脖颈,直冲着眉心那一颗红色朱砂亲了上去。就知道她会亲这里……李澈笑了一下,温柔的搂住了女孩的腰。
不知道这颗被李暮然亲手点上的朱砂是不是特别撩人,在李澈像嫣然这个年纪的时候,就频繁的被哥哥姐姐吃豆腐,他们绝大多数会选择这颗红砂,然后意犹未尽得道:“阿澈,不许洗哦!”
一念及此,李澈抬眉看了一眼李皓然,长大以后才知道,最喜欢童男童女的都是河妖……
李嫣然心满意足的窝在李澈怀里,就着他的手吃饭。只听李暮然淡淡道:“嫣然,明天跟哥哥去见家庭教师,家庭医生,礼仪师,服装设计师,公关讲师……”
“大仔!”李枋笑眯眯地打断他道:“谁也不许见,你亲自教我的小九。”
李暮然放下酒杯,淡道:“爷爷,我很忙。”
李枋微微挑眉,颇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灼然和阿澈是你亲自带大的吧,那时候不忙?”
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沉默半晌,李暮然点了点头,道:“我来带。嫣然,明天早晨五点四十五分起床,来哥哥书房。”
想了想,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人道:“蔚然,接下来一个月,把上午十点到十一点空出来。”
李嫣然看了他一眼,有些畏惧,有些委屈的缩了缩身,把脸埋进李澈怀里。
傍晚吃过了正餐,天也黑了。李暮然回书房继续工作,其他人扒在楼梯口,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立刻撒了欢一样的在一楼大厅开玩。刚开始拿牌的拿牌,抢电视的抢电视,那人又从书房出来了,众人立刻跟按了快门一样,听他淡淡地道:“如果晚上十点半以后还有人精力旺盛,就顺手把后院扫一遍,嫣然,你是九点半,保证七个小时正常睡眠。”
“啊!这个死面瘫还能再暴君一点吗?!”二楼的书房门一关,李皓然立刻崩溃大喊,且一只手攥着灼然,一只手攥着李澈,道:“采访你们一下,你们是如何被他手把手养大依然可以保持正常的人格!”
李灼然忍不住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六哥,其实这是我一直想问你的话,难道是因为跟着三姐长大的,所以你保持一个没事给自己找罪受的人格吗?”
李澈此时的神情和李灼然出奇的一样,抬手指了指他身后。
缓缓回头,只见花左渊拿着一把笤帚,笑眯眯的道:“六爷,请吧。大少爷吩咐的,后院要一尘不染。”
“噗……苍天弃吾……吾宁成……”
花左渊把笤帚塞进他手里,安慰道:“六爷,放心去吧,你成不了魔。”
李蔚然看了这边一眼,转过头,随手掷出一张东风,道:“绮绿,你对皓皓的教育是失败的乐观教育么?”
“不。是畸形的悲观教育。”李绮绿摸了一张牌,蓦然朗声道:“皓皓,保持和最炫民族风一样的同步率扫地你就赢了!Ready?Go!”
事实上大家早都不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了,工作了一天之后都跟废铜烂铁一样快散了架,并没有恣纵到十点半,纷纷打着哈欠洗澡,睡觉。
李暮然将近十一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见到一楼大厅已经熄灯了。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屋子里只点了暖色的立灯,李澈已经洗过了澡,躺在床上看文件。他有一点近视,工作的时候就戴浅度数眼镜,显得书卷味更浓了,又儒腐又清高的模样。李暮然缓步走过去,随手抽走那份机密文件,扔在床头柜上,沈声道:“是不是我逼你太紧,你不舒服了?”
他这话有点狠了,李澈也不恼,眯眼笑道:“当然不是。干多干少都是我愿意或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我。”
李暮然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低声道:“先睡吧,我去看你妹妹。”
“等等。”李澈顺手摘下近视镜,莞尔道:“帮我带杯玛歌红亭上来。”
李暮然起身往门外走去,这是每天例行要做的查房,小时候是怕他们从床上滚下去或者做噩梦什么的,后来久而久之,晚上不去看一眼就放不下心。先下了二楼,拿万能卡刷开房门,缓步走进内室,李嫣然的床和她的哥哥们一样大,女孩小小的身体微微鼓起,柔柔软软,婴儿肥的脸上几缕发随着呼吸上下颤动。
李暮然伸手拂开她的发,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人注意的到,这个杀伐决断的男人在这一刻,眼神里的柔软。女孩翻了个身,把李暮然的胳膊当成娃娃抱在怀里,小声道:“涂涂,大耳朵涂涂。”
他不易察觉的一笑,摸了摸嫣然的头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把她踹到床下的巨型玩偶拿上来放进她怀里,重新走出了房间。隔壁是阿澈的房间,基本上是没什么人气,他平时都宿在自己那里。
直接走进灼然的房间,他还没有睡,斜靠在大床上,淡淡的盯着漆黑的夜色,手上拿着红酒。李暮然微微叹了口气,淡道:“灼然,躺下,闭眼。”
李灼然缓缓转过头看他,神色寡淡,面无表情的道:“哥,我睡不着。”
那一瞬间,李暮然心里狠狠的一痛,恍惚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灼然想写一副百寿字给他母亲做礼物,写了三天三夜,小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李暮然进书房抱他回卧室睡觉的时候他都会趴在自己肩头上,小声又别扭地道:“哥,我手疼。”
就算是十年前的他……凭自己的本事考到MIT是那么艰辛,那些寒窗苦读的日子,那些几乎要被逼疯的日子,灼然都是疲惫的放下笔,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对他道:“哥,我累了。”
那个小小的,孤寂的,疲惫的,剪影仍然多年聚在他心头不曾远去。
李暮然走进内室,摸了摸他凌乱的发,淡淡道:“阿七,哥给你讲故事么?”
闻言,李灼然轻笑一声,道:“哥,我不是十来岁的时候了,别总拿这一套哄我。我每天做些什么,被几个人骗,骗了几个人,你是比我自己都要清楚的,放心,我有数。”
李暮然道:“你有数就好。我不对付那个人,一切,你自己处理好。”
他心里清楚,灼然不会舍得的,他一向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
出了门,往前走两步就是皓然的房间。皓然睡得很好,后背朝上,呈大字形,被子都被踢在脚下。他微微蹙眉,抬手揽住皓然的脖子,把他的头移到枕头上,然后盖回被子。
“别碰我,困……”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死活拧把赖在床上不肯好好睡。
李暮然不着痕迹得叹了口气,低声道:“皓然,乖,躺好了再睡。”
皓然一只手抱着被角,闭着眼睛傻笑两声,嗫嚅道:“你真美,嘿嘿,阿樨你比我家阿澈长得还漂亮……”
闻言,李暮然手腕一抖,终于是摇了摇头,摸着他的额头低声道:“阿澈是拿来让你那么比的么?”
出了门,没有进李傲然的房间,他知道,苏星河会比他照顾得周全。直接上了三楼,他的第四个妹妹,莫然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当年莫然拿着警校的全优奖回家,抱着他的肩膀没完没了地笑,朗声道:“大哥,你知道吗,我要做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正义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