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围着听的人皆是大大地吸着冷气,而其中有一个人打断叙述的人的回忆,大声道:“戎国的人马哪有那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被打退,我才不信。”
叙述者气极满脸通红,大声喝道:“哼,你个小娃娃没见过怎么知道没有,不听我还不愿讲呢。”
众人听到叙述者说不讲,都纷纷指责少年鲁莽,少年羞红了脸连忙向叙述者赔礼道歉,然后一个溜烟跑开了。直到众人看不到的时候这才放下心小声嘟囔:“本来就是……戎国必定不是厉害的,大叔和大哥才是最厉害的。”
少年坚信自己的想法,然后很开心地跑进一个院子,看到坐在院中对弈的两人的时候高兴地叫道:“大叔,大哥。”
“怎么跑得满脸是汗?”少年听到大叔问自己,急忙擦了脸上的汗,对着大叔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跑到大哥那里笑道:“大叔老是责怪我,对大哥却这样温柔。”
这时,那个被少年叫做大哥的,平时那种镇定自若的模样就会消失不见,白皙的脸上羞红地就像一只大苹果。大叔看着大哥,眼中的温柔更加溺人,对着少年小声打趣地呵斥:“还不快点进屋准备,今天有贵客到,要是失了礼仪,少不了你的鞭子。”
“是……”少年装出委屈的样子,一转身就吐了个舌头,心里偷笑:大叔想打我,只要大哥一开口,大叔骨头都软了。哈哈………
“咳咳……”少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扶着腰急忙往屋内跑去。
“这小子,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叔笑道。
“主子,今天他们是要来了吗?”小易从门口进来问道。
不错,这坐着的少年口中的大叔和大哥正是史长云和苏阙,两人渠城之战后就隐居在郁血关里。而这个少年是当年渠城之战里那个书生的弟弟,名叫楚齐,家中除了哥两相依为命之外,就再无其他亲人,苏阙与史长云就将他接来同住。
苏阙听到小易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棋子,对小易说道:“小易的这个习惯总是不改,怎么还叫我主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的名字就是主子呢”
“主子也知道,我已经习惯了,反而不知道该叫什么了。再说,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一直叫将军将军,也不见你叫将军长云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将军的名字就是将军呢。”小易小声辩解道。
苏阙被小易的一句话呛到,刚才有些褪去的红色瞬间又上涌,粉嫩地甚是好看。总不能告示小易自己是叫过将军长云的,那个时候的叫法,怎么同小易说。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两人才从刚才的红脸中醒悟,小易连忙上前去开门。
进来的人竟是戎国国君闻人谨。闻人谨看着院中的三人,路途中那股急切盼望的喜悦就像烈火被一盆冷水浇灭一样,瞬间冰冷苦涩起来。压住心中的那份酸涩,闻人谨说道:“几年不见,随舟,时云。”
“是啊,几年不见了。”苏阙看着闻人谨,时隔多年,痛恨也罢,愧疚也好,一切都化作虚无了。
“小易你去叫烟娘准备好酒菜,说贵客已经到了,我们这就来。”史长云对小易吩咐道。
“是……”小易离开之后一眼也未看闻人谨,心中的那个伤疤不是说淡忘就能淡忘的。
“时云,你去看看小齐好了没有,小鬼知道要去烟娘那里吃,必定馋死。”史长云支开苏阙。
“恩……”史长云待苏阙走进屋之后对着闻人谨一笑,温润而疏离。
“好久不见啊。”史长云招呼闻人谨坐到石凳上。
“是啊,当年一别,已经这么久了。”闻人谨长叹道,似在回忆,似在怀念。
史长云没有接话,只是静默地看着桌上的棋盘,黑白子纵横交错。
“当年那一战,我自叹不如。”闻人谨拿起一旁的白子放到了棋盘上。
史长云寻思了一会,拿起黑子放到一个位子,然后才开口道:“不,当年若不是你收兵,渠城怕是守不住的。”
“就算攻破了渠城,戎国的兵马也是伤亡惨重,再无力进攻,得不偿失。”闻人谨轻放一子。
“你过谦了,戎国养兵几年,怎会怕这已经只剩下躯壳的晋国。”史长云也不再落子,抬头看着闻人谨,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
“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云在此谢过了。”
“呵呵……”闻人谨苦笑,“何必谢我,这是我曾经欠他的。”
闻人看着紧闭的门扉,心中苦涩更深,淡淡地叹息道:“他的心扉就像这经闭的门,在戎国的那段时光,几乎没有看到他真心地笑过,而他每次真心的笑都是在谈到你的时候。”
“当年那一战前,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动摇。”闻人谨玩弄着棋盒中的棋子,“他好不容易再次看到你,我不舍得破坏他的喜悦。”
史长云望着紧闭的门扉,面容温柔而多情:“以前我让他等了很久,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好好地陪着他。”
闻人谨看着史长云有些担忧地问:“你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了?你同他说了吗?”
史长云眉头皱了一下,答道:“他还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是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快乐,谁又舍得破坏,一切就让我们来承担吧……
第三十八章:夜间谈心
酒过几旬,闻人谨对着众人道别:“时日不早,家中还有很多事,就此别过。”
说着最后看了眼苏阙就骑着马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苏阙看着闻人谨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难过和歉意,因为自己的缘故,当年那一战最后他选择退兵,朝中必定非议纷纷。
史长云揽着苏阙,小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愧疚。”
苏阙靠着史长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夜,苏阙拿着一个酒壶走到史长云面前,面色微红地看着史长云:“将军,可要同阙儿一起痛饮相思醉?”
史长云望着眼前对着自己盈盈而笑地苏阙,恍惚间仿佛回到当年自己出战之前,那个时候自己一身戎装看着苏阙,许诺说:“阙儿,待你成年礼,我必定凯旋陪你痛饮相思醉。”那时眼前的人也是这样望着自己,脆弱又坚定。
“好,小阙的吩咐,云怎敢不从?”说着史长云搂着苏阙的腰飞身到屋顶,扶着苏阙坐定之后,接过苏阙手中的酒壶,凌空往嘴里倒酒。
“这相思醉的味道有点不一样啊,比烟娘酿制的更加苦涩了些,也更加浓烈了些。”
苏阙从史长云手中抢过酒壶,自己喝了一口,这才抱着酒壶说:“这壶酒是我自己酿制的,本来是要在成年礼的时候启封的,可是还没等到启封,那个要陪我喝酒的人就不在了。”
史长云听到这话,紧紧抱着苏阙,小声安慰:“现在不是在了。”
苏阙抬头看着史长云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是真的……”史长云从苏阙怀中拿出酒壶放到一旁,然后将苏阙抱到自己的胸前,紧紧地从背后拥着,下巴嗑在苏阙的肩上,柔声细语地说。
苏阙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嘴角慢慢上扬,望着远处的夜景。
“将军,你不怪阙儿吧,将父皇的江山让给子鱼。”
“你从小就看惯了宫廷斗争,本来就不愿当皇帝,这我一直都知道。当初我掉下悬崖,巧遇到灰猴,服用了奇珍异果而保留生机,后来遇到子鱼才安定下来。疗伤期间一直都是子鱼照顾我,那个时候我就有意培养子鱼,为了让他能替你分担一些。将他取名子鱼,本就是想让你能重用他。后来在戎国发生的事,让你更加不愿当皇帝,你叫子鱼去从军,目的不就是让他能获得除了你之外的其他支持。加上你后来发现我还在这个世界,你夫人退意就更深了。渠城一战,你那样安排怕是早就断定我会出现,才之前就把事情全部交代好的吧。”
“将军,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渠城的战争,那个时候我虽然坚信你会出现,却不曾想我们会赢,我那个时候只这样想,要是将军来,我必不会再同将军分开了。天上人间,碧落黄泉,你再甩不开我。”
你啊,我何德何能呢……
“将军,你伤好之后为什么不出现?而是躲在暗处?还有几年来灰猴采来的那些果子,你说拿来酿酒,可是那酒补性太重,不受重伤者根本喝不了这个酒,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同我说。”苏阙想到白天自己躲在门扉后面听到的话,心中很是紧张。
“你不要否认,今天的话我都听到了,闻人谨为何那样说,你渠城大战那天去找闻人谨又说了些什么?”苏阙一想到一些可能发生的事,就忍不住地担忧。
“小阙。”史长云用力抱着怀中的人,感受他的颤抖和脆弱,小声地哄着。
“你先放下心来,我同你慢慢地说。”待到怀中的人僵硬的身体放松之后,史长云才开口:“那年我虽然捡了一条命,但是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旧伤偶尔发作,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才没有出现。那些日子里,我细想我以前的时光,想起你的父皇和母妃,才发现曾经种种都随风而散了,而惟独放不下的只有你,才同灰猴来到那个山谷。只是我没有想到小易会出事,后来听闻朝靖中毒病危,我这才提前回到晋国窥探一二,更没有想到你会发生那件事。”想到苏阙在戎国的事,史长云悔恨不已。
苏阙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心中的愧疚与懊悔,将双手叠放在那人手中,身体放软地靠着那人,想给那人一些安慰。
“那次大战,我只是去同闻人谨分析了继续战争的弊端和两国交好的利益,恰逢旧伤发作,被闻人谨看见,才有白天的一问。平时灰猴拿来的果子都是为了治疗旧伤的。”
“旧伤,你现在怎么样?严重吗?”苏阙急切地问道。
“已经没事了,这几年你也知道,我都没有发作,你不用担心。”
苏阙想到这几年的情况,却是没有大事也就放下心中的担忧,只是总是有一股淡淡的不安萦绕在心房。
阙儿,你只要知道这些就好了……
“那父皇的事……”
史长云知道苏阙心中对自己和苏朝靖的过往一直耿耿于怀,温柔地安抚着苏阙:“朝靖,他真正爱的人是你的母妃。”
只是他从来都不曾真心信任过谁,才会认为只有付出一些东西才能紧紧抓住身边的人,我于他,几分爱恋,我也不知道……
“当初将布巾还与他,我就已经决定放下过往种种了。”
“恩……”苏阙转身抱着这个自己日夜思念的人,抬头看着这个风华绝代的人,眼中满是爱慕。
“呵……”史长云小声笑道,声音有些暗哑:“小阙这样看着我,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了。”
说着,史长云低头擒住娇嫩的红唇,小心翼翼的舔弄。苏阙略微羞涩之后也紧紧勾着眼前的人的脖子,更加贴近,闭上眼睛,虔诚地奉上自己的双唇。
将军……将军……怎么办,怎么叫也叫不够……怎么触碰也触碰不够……
史长云感受到怀中的人的回应,更是热烈。半响之后待两人都开始喘息,这才恋恋不舍离开,声音沙哑地在苏阙耳畔呢喃着:“你这样,我可是要把持不住了。”
苏阙感受到耳畔吹来的灼人的热气,拂在肌肤上,顿时一股血气爬满苏阙的脸,将脸依偎进那人的怀中,小心地蹭着,来掩盖自己的害羞。史长云看着怀中的人羞涩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胸腔随着空气而起伏,让紧紧贴着的苏阙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懊恼。
第三十九章:家宴
日子就这样再平淡和温馨中流逝着,不知不觉间已是年底,郁血关家家户户早早地挂上了大红灯笼,窗户上都贴满了红色剪纸,门上贴着的对联也分外的好看喜气。
“大哥,灰猴怎么还不回来啊,这次又不知跑哪里去摘果子去了,都离开半个月了。”楚齐坐在院中石凳上,一身红色新衣,衬着稚嫩的脸庞越发的好看,只是这紧紧皱着的眉头有点煞风景,“你看,烟姨也不知道是把我当女娃养还是怎么的,竟给我穿这样一身的红,真的是……哎……”
这时门外传来了吱吱的声音,楚齐一听,原本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就放开了,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高兴地从石凳上蹦起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绿帽子,对着大门叫道:“小灰,快点来。”
随着楚齐的话落下,就见门口窜进了一团灰色,直直奔着苏阙而去,一眨眼间,就看到一只灰猴龇着一口白牙将手中不知是什么果子捧到苏阙面前,一个劲得往上拱,还一边‘吱吱’地叫唤。苏阙拿过果子,赞许地对着灵猴笑了笑,然后指着一旁气得冒烟的楚齐对灵猴说:“小齐一直等你呢,快点去。”
灵猴顺着苏阙的手指看了眼楚齐,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围着苏阙‘吱吱’地叫唤,希望赢得更多的关注。这一眼完全把本来火气很大的楚齐弄得炸毛了,直接上前抓着灰猴的耳朵狠狠地说:“你竟然藐视我,藐视我,你个小笨侯,你竟然藐视我……”说着也不管灵猴的挣扎,直接将绿色布帽往灰猴头上扣,狠狠地说:“你要是敢摘下来,晚上别吃饭了。”
灵猴很有灵性,感觉到楚齐是在玩弄自己,可是又不敢真的摘下帽子,就跑到苏阙面前,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阙,一边指着自己头上的帽子一边吱吱地叫。楚齐看着灰猴没有摘下帽子和那股逗人的模样,一下子笑开了,对灰猴大声笑道:“看你戴绿帽子,看你感藐视我。”
苏阙被一人一猴的模样逗乐,憋着笑意地看着灰猴,一本正经地说:“很好看,不要摘了。”然后走到楚齐面前,敲了敲楚齐的脑袋说道:“看你老是欺负小灰。”
灰猴看到楚齐被苏阙教训,这下笑翻了,也不管脑袋上的帽子,一个劲上串下跳着。楚齐看着灰猴滑稽的得意样,苦笑不得,追着灰猴玩。苏阙这下可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呢?”史长云从屋里走出来,抱住已经快要笑软到地上的苏阙,小心地为他顺气。
“你……你看……他们……两。”苏阙靠着史长云一边颤抖地指着楚齐和灰猴,一边笑着说。
史长云顺着苏阙的手指看着演习一样的一人一猴,也是忍俊不禁,一边拍着苏阙的后背,一边对上下跳窜的一人一猴招呼:“好了,等下其他人就要过来了。”
这时小易推开门笑道:“怎么这么热闹?”
四周环顾了一下,看到带着绿帽子对着自己吱吱笑的灰猴,也扑哧地笑出来:“就知道是这小灰回来的,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有吃的,要等烟娘来了才有。”
小易说着走进屋里,将带来的红色剪纸贴到窗户上。
“主子,过完年我想回渠城,时管家年迈每人照顾不行。”
苏阙看着小易越发淡雅的眉眼,心中无来由地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