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之诗——湛蓝火

眼见萧秦叶虽然细柳长条的身板，跑步却是极快。短短几分钟，八百米的赛道他已跑完一圈。

蒋宇浩也不慢，仅仅只与他相隔百米距离。看着不远距离前那个飞扬的身影穿着短衣短裤跑得脚下生风般流畅优美，蒋宇浩脑中一改他平时儒雅内敛的印象。

毕竟是年青人，怎么着也是有些朝气的……

愣神间，冷不丁儿脚底一个虚晃，膝盖一软就摔了下去。

专心跑步的萧秦叶听到人群中呐喊声有变，回头撇了一眼蒋宇浩，见他摔倒心里一惊。脚下没留神，踩到跑道边缘上的一个空矿泉水瓶，结结实实地把脚给崴伤了。坐在地上一时半刻竟爬不起来。

那边的蒋宇浩倒是没事，起来拍了拍身上腿上的灰尘想继续跑。结果看到萧秦叶一脸痛苦地抱着脚踝挣动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蒋宇浩边说边担心地小跑上前去探看箫秦叶的脚。

“好……好象伤到脚踝了……”萧秦叶呲牙，可见扭伤不轻。

“站得起来吗？”蒋宇浩试着搀扶他站起来，一手夹着他胳膊，一手搂上他腰。

“站是能站，但是走的话有些勉强”萧秦叶苦笑，一跳一跳地在原地无法挪动一步。

这时已有不少同学发现这边的情况而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萧秦叶的伤势。

“大家别围在这里，比赛还没完。我带萧老师去医务室，都散了吧……”蒋宇浩指挥现场，边说边将萧秦叶往身上背。

“老师有什么需要要记得叫我们啊……”同学A担心地看着萧秦叶，安慰道。

“大家都快散开吧……快让蒋老师送萧老师去医务室！”同学B贴心地嘱咐其他人。

杜飞阳早在箫秦叶摔倒时就发现了异状。拔开步子想冲过来扶他，奈何离得有些远不如蒋宇浩的近水楼台过去方便。

等到了萧秦叶跟前，蒋宇浩已将萧秦叶背到背上。看见萧秦叶痛苦的表情中若隐若现的腼腆，杜飞扬捏了拳头躲到一边默默关注他。

远远看着两人进了教学楼，杜飞扬才收回目光意兴阑珊地走开。

年少情动本就懵懂无知，随着第一次办公室里的久久长谈打开了心房，雨夜那人梦呓时自己心里微微泛起的心疼就像把钥匙般开启了未知陌生的心悸。日常点滴中的柴米油盐带来的安适与关怀是最好的调味剂，将那份朦胧滋味由淡转浓。偷看到那人的日记后，心中的惊诧和打击，将模糊不清的外壳无情敲碎，露出了里面淡红色未成形的雏鸟。少年依旧想要忽略那份内心的颤然，为什么……？因为那人心里早已住了个让他挂念的人，容不下少年这份飘渺不定如初生稚婴般脆弱不堪的沉迷。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这样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日子表面上平淡如水，少年遥见未来的情路颠簸，压抑着试图忽略那份不能为外人道出的心事。可当春节在即，那短短十数日的分离，仿佛是催发雏鸟成形的强效营养剂，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夜晚，那人的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浮现。

我该怎么办？少年自内心抗拒这份前途渺茫的感情。

与那人看电影时，他随口的喃喃自语言犹在耳：“坦白前，总要先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心中有人，我此刻去说，要他怎么面对一个作为学生的我？

那人有家有口，他爱不得……我放任他不管，岂不是看着他沉沦堕落？

少年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不是一时情迷，半年多的日日夜夜相知相处，堆积出了由心而发的心动和珍惜。

少年苦思冥想，在摸索自己感情和对那人的视线追逐中暗暗挣扎。只因他不想，也不能轻易地将自己都探不清前路的感情草率坦白，他不愿在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中将心中的珍视卷入浑水。

多少次他游荡在无人的校园、人声嘈杂的街角，抬起含霜的视线，原本刀锋般锐利的眼神竟是如迷途孩童般的一片茫然无错……

未来，连他自己都看不清，又如何对在意的那人许诺……

时维三月，校园内一片绿意盎然，随处可见的新芽油油嫩嫩。名唤“迎春”的花儿开的一片片的灿然鲜活。粉红的桃花一排挨着一排的娇艳，点燃了少年心中一簇簇的火。

春风拂面，花香暗浮，鼓吹着少年的情丝潮汐般的波澜微荡……

春日里的阳光将人心点得透亮。

参不透……那就顺其自然吧……守在他身边就好……

他喜，我就陪着他开怀。他忧他痛，我就接着他的伤口给他疗伤敷药！

抬起坚毅的眼，迷茫清扫，目光灼灼，心中一片明澈濯然。

杜飞阳抬起修长的腿，毫不迟疑地向着教学楼里的保健室走去。

“肿得挺厉害啊……要去医院吗？这好象不是简单消毒就能搞定的啊？”眼看瞬间肿大两倍的脚踝，蒋宇浩都替箫秦叶担心起来。

“是想去来着，可不还有活儿没干完吗！？”萧秦叶睇了一眼堆在角落的“春季易发疾病护理套装”，心里犯难该怎么弄。

春季是感冒和很多传染性疾病、皮肤病的高发期，教导主任规定这些物品都要在明天贴好每个学生名字、学号的标签、分装齐整，发到学生手里。

原本萧秦叶打算今天运动会结束后做的，所以问保健室老师要来了钥匙。这些季节性的常备药送来后就按照学校的规定储存在保健室的一角。但是脚肿成这样，要一上一下地将这些瓶瓶罐罐分类贴标签，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真不是件轻松的活。

再难也得弄啊……又不是什么严重到倒床不起的毛病……萧秦叶抬手颇豪壮地擦了擦额际因疼痛冒出的冷汗，一咬牙！开工！

“今天运动会结束比平时放学早，我帮你吧！”

“那多谢了，改天一定请你吃饭！”看得出萧秦叶很愉快，声音里都透出明显的喜悦。

“这是蒋家特制的临时冰袋，你先将就着。”蒋宇浩打趣道，用毛巾包了点冰，系在萧秦叶肿大的脚踝上为他的伤势做了简易的处理。

将冰袋固定好，蒋宇浩走到一边低下头帮着将一箱箱的药品包装拆封，余光扫到正翘着一只脚专心打印学生姓名和学号标签的萧秦叶。

他漆黑晶亮的眸子里写满认真，完全没有因为脚痛或任务时间紧而产生的委屈。

这小伙儿……看着温顺和善，想不到对待工作这么认真负责。蒋宇浩心下对他顿生几分亲切，他向来最欣赏责任心重的人。

眼光扫到萧秦叶微微上下咬着的唇瓣……一丝旖念飘到脑海……不知怎么的联想到不久前萧秦叶的娇憨迷茫的醉态，甚是惹人怜爱。

蒋宇浩被自己的回忆吓得一抖，自己怎么会觉得那样的他可爱……这玩笑可闹大了……

该死……都什么些乱七八糟的……他在心里咒骂自己。

恰在此刻，他手机响了。

“喂！老婆！怎么了？”

“哦……我陪同事忙点事。什么男的啦！啊？表姨夫来了？嗯……那我马上回来。好好，知道了，拜！”

“嘿！小萧你看我，答应了要帮你忙的，但家里来客人了……”蒋宇浩抱歉的笑笑。

“没事，你有事就去忙吧？这些东西你都已经帮我分好类了，我自己弄完全没问题。”

“那我走了啊！有事你打我电话……”

蒋宇浩走出保健室的瞬间，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刚才听见了脚步声，可现在左右看看都没有什么人在。

他带着一丝疑惑离开，走廊拐角处的少年听到脚步声渐远，方才探出头来。

在门口看到萧秦叶脚肿得厉害，他心疼不已。可看着蒋宇浩轻柔地帮萧秦叶冷敷时，萧秦叶脸上淡淡的幸福和笑意，他又内心苦涩地无以复加。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那样的笑容只为了另一个人绽放，可我为什么就是会觉得心痛！

不是刚刚才下定决心要默默守着他吗？杜飞阳一颗悸动的心被嫉妒折磨地不停颤抖。

他知道，和自己喜欢的人单独在一起时那份柔情蜜意谁也给不了。所以他不忍破坏，只敢躲在门口偷偷的望着里面刺眼的风景。

可理智又告诉他，他不能看着萧秦叶沉沦下去放纵不管。所以他想要冲进去打散那些畸形美好画面的躁动在内心冲撞着时刻不停。

幸亏蒋宇浩家里来了电话，那些酸涩和内心纠葛才能适时打住。杜飞阳是真心在这时感谢蒋宇浩的妻子的“召唤令”。

他终于可以不用在忍耐，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萧秦叶身边。

第十一章：你的温柔，我看不见

“你脚伤得怎么样？”杜飞阳一进保健室就弯腰蹲下抬起萧秦叶的脚审视伤势。

正在专心工作的萧秦叶被突兀出现在保健室的少年担心的口气吓了一跳：“呃？你还没回家啊？”

“肿得这么厉害……你不想要你的脚了是不是？”杜飞阳答非所问，口气也是鲜少地严厉。

“啊？我没事……哎哎……你干嘛？放我下来！！”

杜飞阳看萧秦叶还愣愣地坐在位置上一副对着那些瓶瓶罐罐欲罢不能的态度，心头火就噌噌地往上冒。他一把拉起萧秦叶将他背了起来。

“送你去医院！”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

“我……我等弄完这些自己会去……快……快放我下来……”

杜飞阳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是要我打横着抱你，还是这样背你？自己选！”

“你……你这孩子……怎么和老师说话的？”萧秦叶震摄于杜飞阳少有的怒意，顿时有些虚起来。

杜飞阳的下一个动作顺利让他缄口，噤声！他一手将他腰轻轻一勾，另一手伸到他双腿下，打横来了个公主抱。

“等去完医院在回来，老子陪你一块弄！！现在！！你给老子闭嘴！不然老子就扛着你去！”杜飞阳地沉沉怒气随着他很久没出现的狂妄口气一览无余。

“别……别这样抱……”萧秦叶慌了，这要是让他一路抱去医院，得惊吓到多少男女老少。现在正值运动会结束学生回家的时间，让同学看到他像个公主般被人抱着，那他以后在这里还混不混了！于是，他立马识时务为俊杰，拍马屁似地嗫嚅：“那……背着就好……等去完你送我回来……”

杜飞阳见萧秦叶妥协，才和泄了气地皮球般将怒气放光，轻柔将他改抱为背，嘴里含糊不清：“我……我担心你，看这脚肿得和猪蹄样，不要骨折才好……”

本来萧秦叶就是被他威逼着服了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他向来不喜欢工作被打扰，脾气温和并不代表别人能触碰他的处事原则。

可听到杜飞阳发自真心的担忧，心里一时有些感动。气也就没了。他其实忍着脚上的痛着实辛苦，憋了一头冷汗……此刻放松下来就自然地将头搁在少年微微隆起的结实肩膀上。

这孩子……看似嚣张狂妄，却总是默默地对他在意的人温柔关照。过年时，听见他和远洋的妈妈打电话，语气里竟然都是微微地轻哄。

等他长大，找到能够摸透他脾性的中意伴侣，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男朋友。

这半年的时间，杜飞阳在自己身边真的是越来越懂事，打架的次数少了，对着自己的态度也算友善亲切、依赖有加。他伏在少年身上思维神游天际……幻想中看到一棵小树苗青翠可爱，陪在自己身边，经历风吹雨打后的若干年，枝繁叶茂，浓郁青苍。萧秦叶想到这，竟忽然有了一种类似于“父亲”或“兄长”的骄傲。

“……谢谢你……唉……我这老师当的，老在学生面前掉链子……”萧秦叶拉回自己的得意遐思轻轻说，微热的呼吸喷洒在杜飞阳的颈侧，将少年的一番热血刹时化为春泥……

他忍不住心头狂跳，出口的话语仍然有些放肆，但声音里透着极致的温柔：“……少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他吞下后半句只在心里默念。

“滴答！”萧秦叶被杜飞阳语气里的温柔惊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一滴水滴透明澄澈，滴在了原本幽深的一汪水潭里。

有什么……模模糊糊地在心湖里漾开，他说不清楚……刚才那一瞬，他仿佛触摸到了少年的内心，但是那感觉太快……像暗夜逝去的流星，光芒昙花一现，最后只留下若有似无的零星余光消逝在漫漫长夜里，稍一恍神，会让人觉得不过是梦境一场般的虚无。

脚上的伤痛不时地传达到大脑，他来不及深究刚才杜飞阳隐含在温柔叮咛背后的含义。只得撑满心志应付阵阵的灼烧疼痛。

“……是骨裂……”外科的大夫看了看刚刚拍好的片子，摸着下巴说：“伤在脚踝可要好好当心，恢复不好很有可能以后落下后遗症。”

“要注意些什么！？”不等萧秦叶开口，杜飞阳先张嘴询问，口气里有微微的急切。

“尽量养着，为了恢复的效果，最好能够打石膏……”

医生细心嘱咐，杜飞阳和萧秦叶听得入神。

等打了石膏开了药，杜飞阳背着萧秦叶出了医院。他知道萧秦叶工作没弄完，心里肯定总惦记着。可看他这样又实在不想他再回去工作。于是他试探开口：“你……还要去弄那些瓶瓶罐罐？”

“当然！我是脚受伤又不是手……”萧秦叶口气笃定，大有不做完不罢休的架势。

“可医生说你现在最好躺着休息，让脚上的血流通比较好……”杜飞阳继续努力。

“不差这一会会，工作做一半就搁下，我心里不踏实。既然是自己的本职，就要尽职尽责……做了一半推给别人，这算什么！？”萧秦叶见杜飞阳的一双眼睛仍有倔强的神采，叹气道：“我不是喜欢半途而废的人，有困难只要不算过分，事情总不可能一帆风顺，能尽量克服就去克服……”顿了顿，萧秦叶一双眼睛望进杜飞阳眼底：“我希望……你也是这种人。”

“那……我送你回去……你让我陪你……”杜飞阳被他说动，妥协道。他心下佩服他对工作的一丝不苟，却也私心着想和他多呆一分一秒也好。

“行啊……你可以帮我分装和校对。”

“……好……”

打从萧秦叶打了石膏后的隔天，全校师生都对杜飞阳改观了。揭去冷酷戾气的表象，杜飞阳对萧秦叶的悉心和执着打破了老师和学生们对他以往的偏见和误解。

那个以往冷峻狂妄的学生变成了上学放学时的人肉快递，不辞辛劳地背着萧秦叶进进出出，风雨无阻。他甚至还专门为了萧秦叶配备了自行车。只为了他出行时能方便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