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长天（三）——乐魔猎手

69.玉颜碗（上）

直到入夜之后，绯夜才明白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仿佛有谁在大地上洒下一片绚丽的星辰，美得令人窒息。在微风中娇艳绽放的花朵，轻轻摇曳的树叶，山涧中流泻的瀑布，乃至穿过峡谷的河水，都在朦胧的夜色中发出柔和的光芒。

有的花像明黄色的宫灯，倒挂在枝头，花瓣微展，细嫩的花蕊犹如纤长的灯芯。有的花则像粉红色的酒杯，从花梗长出的纤细花纹旋转着绕上杯身，杯中盛满清冽的露水。有的花却是极小，仿佛在枝头缀满的珍珠，纯白如雪，流动着温润的光。那些形状各异的树叶发出翠绿的明亮光芒，好比上好的翡翠，透明的，半透明的，叫人恨不得摸上一摸。

绯夜看得眼花缭乱，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轻触摸一只金色小碗状的花，那小花十分可爱，娇嫩的花瓣如同婴儿的脸。若水看了一眼那花，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忍住阻止那个笨蛋冒失的举动。

浅金色的光映在少年莹玉似的脸庞上，呈现一种梦幻般飘渺的美丽，连同那纤细的手指仿佛也在微微发光。他的眼神有一刻像从未涉世的孩童，好奇而纯真。

这让若水回忆起很久之前圆月之下的幻舞，她有着相似的眼神，就像一朵从未被尘世污染的花。她的心里装的都是美好的东西，即使被弄脏，她也会把它弄干净再放下。可是绯夜就不一样，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只会随意一看，然后随意挑拣一下就收起来。少年在不断的磨砺中变得如同激流中的磐石，却包裹着柔软的内心。想着想着就有些发愣，脱口而出：“你有没有……”

然而下半句被突兀地咽进了肚子里，他自动掐断了这句完整的问题。回想起来，他对幻舞所做的，对绯夜所做的，扪心自问，他还没有自恋到以为绯夜会像幻舞那样一往情深，即使绯夜拥有幻舞一部分魂魄，将来有可能会恢复幻舞的记忆，他也不能确定问题的答案，甚至他还怀疑自己现在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早。

“有没有什么？”绯夜瞥了他一眼，那紫色小花的气味格外清醇，像刚刚揭开瓶塞的酒。

若水的指尖顶住了手心，那一刻的刺痛。“没有什么。”

这家伙揣测不透。绯夜继续去闻那小花的香味，越闻越喜欢，最后不由得把鼻子埋进花朵里。再次抬起头来，面上出现淡淡的红晕，眼神些许迷离，像是喝醉了。

玉颜碗，散发酒香的花，能让闻过它香气的人像醉酒一般，有时候能叫人足足睡上一天。

绯夜看上去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渐渐酡红的脸上浮现迷茫的微笑，他摸摸索索地抓住若水的衣袖，撅着嘴巴断断续续说道：“很舒服的香味呢，你要不要也闻闻……”

虽然常常看到他这样一副小孩子的表情，但是为什么怎么看都不腻呢？若水搂住他的细腰，绯夜还在小幅度挣扎，“很好闻呢……不要拉我……”

“好了，不拉你了。乖一点。”若水只好破例去哄他。能让他哄的人到目前为止就只有绯夜一个呢，若水在心里数了数，无奈地叹气。接着，若水布下结界。在暮光峡谷里穿行，夜晚并不是一个好时候。许多的魔兽喜欢在夜间捕食，这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危险。即使若水希望能磨砺绯夜，也不会轻易地将这样状态下的少年扔到危险之境。

绯夜迷迷糊糊地靠在若水怀里，他也知道自己醉了，于是使劲地摇晃脑袋，然后掐自己的脸，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

“绯夜……”若水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得失笑，拢了拢他的头发，又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绯夜无意识地用手拍了拍，嘟哝着：“虫子……”

峡谷中迷幻的光芒半明半昧，犹如快乐的星。

两人坐在仿佛无尽的星光之下，绯夜喃喃自语：“好多好漂亮……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星星，只有月亮……”

绯夜的身体较以前更加结实，更加柔韧。透过薄薄的布料他可以感受到少年独有的浅淡清香以及来自那滑嫩皮肤下蕴藏的力量。绯夜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双眼迷离地望着峡谷里的点点光芒。

他凑近绯夜的耳朵，轻声问：“你想回家么？”

“家很远，很远……”绯夜想起遥不可及的魔月森林，眼底黯然。

“总有一天，修行会走到尽头，那时就是回家的时候了。”若水口中的热气喷上绯夜的耳朵，让他感觉痒痒的，又用手去拨，碰上了若水的嘴，湿润而又富有弹性。

绯夜一愣，手指已经被若水含在嘴里，轻柔咬住。那双乌黑的眼睛深邃温柔，仿佛看进他被玉颜碗迷醉的心底。他想抽出手指，却全身无力，指尖被男人湿软的舌头暧昧舔弄。

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消失，身体内部却窜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酥麻，从那倒霉的指尖开始。

“放开……”他嘟哝着，手指往外使劲，那指尖突然一松，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落入一个强有力的臂弯。他刚想说你想做什么，嘴巴却被拿湿软的舌头霸道地撬开，并轻松地入侵。银丝纠缠，让他的脑袋更晕了，偏偏有一只手不规矩地从衣摆下方伸入，抚上了他敏感的身子，几根指头在肚脐那里灵活地打着转儿，指腹上的薄茧带来粗糙的感觉，身体却不自觉地扭动。

“痒，痒……”绯夜不自然地叫着，眼神朦胧地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若水的舌头还在他的口腔中攻城略地，绯夜觉得身体软得就像面条。可那亲吻的感觉实在奇妙，前一刻还是若即若离，后一刻却是亲密无间，仿佛唤醒了他体内久藏的欲望。一只手勾上了若水的脖子，另一只手同样伸入了对方的衣襟，抚摩起那强壮的胸膛。

若水逗弄似地吮吸他的脖颈，微笑着问：“喜欢么？”他真的很喜欢少年这种欲拒还迎的模样，那泛起红晕的脸，迷离的紫眸，微微张开的粉唇，还有唇边的银丝，无不在诱惑自己更深入一步。

男人强势而温柔，让如浮在云雾之中的绯夜根本无法拒绝。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带着深入骨髓的蛊惑。绯夜一面迷茫地看着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睛，一面享受着勾人魂魄的撩拨。

“你会很享受的，你会很想要……”若水的声音仿佛带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少年深深沉溺其中。他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若水身上，反而让后者更紧地搂住了他。

无数美丽的星星在峡谷中漂浮着，好像在为两人的欢爱锦上添花。

绯夜的衣裳渐渐从肩头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还有精致的锁骨和优美的背部。他就如同被神明倾心宠爱的孩子，身体的一尺一寸无不被精雕细琢过。

最后，他拥住少年沉沉睡去，不管身下如何狼藉。

70.玉颜碗（下）

这一觉睡到阳光晒在屁股上。绯夜睁眼醒来，发现彼此肆意纵欲的痕迹：上半身的衣裳已被退到腰际，自己的下巴，脖子全是麻肿的感觉，锁骨，前胸散布着亲吻和吸吮后的红晕，两个乳尖也是红肿。亵裤及长裤则被脱在一边，另一边挂在脚踝处，如此一来，下半身几乎可以用完全赤裸来形容。他一起身，腰就跟断了似的，不用说，昨晚自己被占了大便宜。他不由得恶狠狠地瞪向始作俑者，更叫他恼火的是那家伙衣冠齐整，一副无辜的模样看着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做似的。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把爪子放在自己饱受蹂躏的腰上，继续占便宜！

“你！”他刚想声色俱厉地批判那家伙趁人之危，却被对方一句“你今日还想好好走路么？”给轻易挡了回来。

绯夜如今只好干瞪眼，他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一遇上这家伙就有苦说不出，好像自己还没有占便宜的念头时，若水已经得寸进尺。他憋气憋得直哼哼，忽然想到自己的后面——最难以幸免的部位。不知道是用窘迫，还是用羞愤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绯夜匆忙用扯起甩到一边的裤子遮盖住自己除腰部以外的地方。

若水的治愈之术依然迅速缓解了他的不适，然而绯夜还是想知道自己的后面怎么样。等若水放下手之后，趁着对方不注意，他偷偷摸向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若水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用检查了，没有伤口。”

绯夜拉长脸，拍开他的手，磨牙道：“我只是想把衣裳穿起来。”接着，他利索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再看若水，即使那人脸上波澜不惊，他也无法摆脱这一时的尴尬。

不知道现在九宁在哪里，绯夜数数日子，也有几天了。心里还是着急，想着想着，就有点埋怨：“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黑蜘蛛？该不会是怕了我吧？”

若水瞅了他一眼，绯夜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他不由得失笑：“如果是怕了你，那么这暮光峡谷里的魔兽见了你就会躲得远远的，才不会送上门来让你砍。”

绯夜干笑着，摸摸鼻子，你也太直白了吧，我本来心里就没有底，你还打击我。

若水见他不急着反驳，心下明白几分，于是淡淡地说：“一物降一物，找到暮光泉水的话，事情就不会那么难办了。”

绯夜拨拉着面前茂密的枝叶，踩出一条极窄的小道，心里不住哀嚎：已经找了一两天了，还是没影子啊。

“我们其实也可以换个方向思考，”绯夜砍断一条虬龙般的藤蔓说，“泉水，泉水，应该就是有水，那么就应该有声音。我们循着声音找，应该不错。”

“话虽如此……”若水低着头思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疑虑，就被绯夜一声“啊！”的大叫猛地打断了思路。再一看，刚刚还在眼前叽叽喳喳的绯夜突然消失了。“绯夜！绯夜！”他赶紧呼喊，四下张望，可是哪里还看得到少年的影子。

树影婆娑，一切如常，好像少年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绯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脚踩空，眼前一花，一下子就跌进了一个深深的洞。他当初只是被某根树枝挂住了头发，无意去扯了下，脚下也没看路，于是就突兀地摔了下去。

还好在他失重的时候，反应很快地向身体下方催动了风刃咒，这才延缓了与地面急速接触的可能。然而身体还在迅速下落，似乎下方根本没有底。周围很暗，他也无法冒失地拔刀往身旁扎一刀，挡住下落的趋势。因为那样做很不明智，一是不了解距洞壁的远近，二是如果洞壁坚硬，很可能刀没扎进去，他就会失去平衡以更难看的姿势跌落。所以目前的选择只有看情况。可恶，他想，若是可以，他其实更愿意给下方施加一个烈焰咒。

不知过了多久，脚尖终于触到了地面。绯夜略略安下心，试了试，不硬也不软，带点湿。这是哪里？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辨别着方位，若水不在身边，自然也没有活地图来解说，下面的只有靠自己了。

指尖燃起红色的火焰，左手按住刀柄，绯夜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出这个洞穴并不是很大，洞壁黑黑的，上面像是有稀薄的水缓慢流下，很黏糊的模样。没有常在潮湿环境中生长的苔藓，也没有野草石头什么的，反倒显得比较干净。

火光闪烁，仿佛有风吹过。绯夜望向某处，面部确实感觉到有很轻微的风。但是那处更黑，绯夜没有迟疑，抬脚朝那边走去，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有些水滴落到身上，绯夜一摸，确实很黏糊，还有一种奇怪的气味。

他嗅不出到底是什么，那通道已经到了头。他扬起手指，火光告诉自己是身处一个空旷的厅堂之中。这时，厅堂的一个角落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存儿，你怎么过来了？”说完，绯夜眼前出现一盏蓝色的灯火，顿时照亮了小半个厅堂。

一名陌生的白衣男子，容貌端庄。他在这片有些惨淡的蓝光中望着绯夜，脸上微微的吃惊。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情，问道：“你是？”

绯夜自己反而有点吃惊，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私闯民宅，于是略带窘迫地回道：“我叫绯夜，是来峡谷找人的。我不是故意要闯进你家的，我是不小心掉进来的。”

那男子看着面前这个美得惊人的少年不知所措的模样，倒是宽容地笑了笑：“不妨事。”

“那就不好意思打搅你了。”绯夜弯起嘴角，放下心来，熄了火焰，问道：“请问这位朋友，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出去？”

男子面露为难之色：“恐怕这比较难。”

“可是我还有要事在身，另外还有位同行的朋友在外面，看我迟迟不回去，他恐怕会担心。”绯夜挠挠头发，他也很为难。若水见他突然玩消失，还不大发雷霆。他以前可被那家伙折腾得够呛。

绯夜见男子迟迟不语，以为他有难言之隐，不过也有点奇怪，难道他的家能进不能出？

“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说比较难？”

“呵呵，你不用如此客气，直接叫我赵晨即可。说到为什么难，一句话也说不清，要不你先在这里暂住几天再走吧。”

绯夜眼珠一转，这叫赵晨的说话遮遮掩掩，想必有所隐瞒，但看那人一脸温和，语气也算诚恳，倒也不像伪善之人。唯今之计，先周旋一番，再做打算。即使心中着急，他也不再坚持，于是就在那男子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寒暄。

赵晨不同于绯夜以前接触过的其他人，首先他是个文人，其次他可以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满腹经纶。绯夜随便提出一个话题，赵晨都能引经据典，娓娓而谈，还不失小小的幽默。

绯夜一面吃惊这赵晨怎么会住在满是魔兽的暮光峡谷，一面淡淡问道：“赵晨，你刚才你叫存儿，那位是？”

“他是我弟弟。”

“原来是这样。你与弟弟住在一起么？”

赵晨微微一笑，“是啊，我一直跟弟弟在一起。但是这小子懒得很，特别喜欢睡觉，一天下来，跟我也说不上几句话。”

绯夜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正措着词想说小孩子性子淘当哥哥的多担待就好了。此时，头顶上传来隆隆的沉闷响声，连带他们所在的厅堂也抖了一抖。一些水滴洒在了绯夜身上，他揩了一把，还是黏糊的。瞥了眼赵晨，人家脸色只是瞬间一变，随即就镇定下来。

“怎么了？”绯夜随口问道。

赵晨不以为然地回答：“大概是外面起了雷电。没关系，一会儿就没事了。”

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切云淡风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外面应该是万里无云的晴空。绯夜盯着赵晨静如止水的面容想，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什么在这魔兽横行的暮光峡谷里一点都不害怕呢？

71.亡灵冢（上）

赵晨见绯夜的眼神有点不对，也不避他，坦率问道：“绯夜可是有什么疑虑？”

老兄，你好直接。

“这个，呃，就是为什么你会住在这里？你看上去不像是魔界之人。”

赵晨好像料到他会问到这个问题，神色亦是自然，反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绯夜脑中念头飞转，马上答道：“我是有要事来这里，只是误入了你的住处，你可不要怀疑我是坏人啊。”

“不管你是坏人还是好人，可能很难出去了。”赵晨笑着摇头。

绯夜却觉得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心里不由得发紧。他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慌张：“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怀疑我么？”

见少年似乎手足无措，赵晨也急忙站起来，安抚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怀疑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