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该催动咒术,还是该拔出修罗刀?绯夜冷笑,取出一只羽箭,拉开弓弦,那箭便倏地射向一只正在咀嚼人脑的巨齿秃鹫兽。
巨齿秃鹫兽由于突如其来的刺痛发出嗷地尖叫,惊动了其他正在觅食的同类。
小小的羽箭刺进了那巨齿秃鹫兽的一只眼珠,虽没对那魔兽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激起那魔兽极大的怒气。它放下嘴里的美食,不顾正在淌血的眼珠,望向偷袭自己的人。原来只是个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小孩。想必味道也很不错!想着,它就一展双翅,猛扑了过去。
128.巨齿秃鹫兽(下)
绯夜身下的白马见那可怕的家伙朝着自己飞来,吓得高声嘶叫,几欲逃跑。绯夜赶紧扯住缰绳,在那家伙泛着涎水和鲜血的巨齿即将咬到自己的那一刻,手中黑芒迅出,暗红的刀刃好似冷厉的鞭子一下子抽过那恶心的脑袋。
即使浓烈腥臭的污血溅了自己一身,绯夜也毫不在意。
修罗刀很好,简直太好了。绯夜回味了一下刀刃分开肉身的感觉。那种皮肉,血脉,骨骼在锋利刀刃下完全无力抵抗的感觉,就如迅疾的飞鱼破开水体,一往无前的极度畅快!
太好了!
绯夜格外想再度享受那种无与伦比的快感,他几乎是立刻驱马先前,手中的修罗刀好比与自己的手臂合为一体,在前仆后继的巨齿秃鹫兽中大开杀戮之门。
面对前所未有的强敌,巨齿秃鹫兽头一次感到惊慌失措是什么味道,也许比活人的脑子更叫人——回味无穷。不过,它们已经没有时间回味了。因为那饿鬼般的刀气发出冥冥中的凄厉嘶吼,在瞬息漩起的黑暗中将它们统统劈开,只余在半空中泼洒的污血和漫天飞舞的灰黑色翎羽,还有陆续落到地面的尸块。
分不清哪是人的,哪是巨齿秃鹫兽的,只见满地的脑浆,骨头,残尸,羽毛,随处流淌的污血。绯夜依然安稳地坐在马背之上,白衣变成红衣,手心里还残留着修罗刀带来的兴奋与颤栗。看到活体在眼前如春花般怒放的感觉是如此之美好,他突然恨不得还能再来一波魔兽。
不过还是算了,留下这么大一摊子也足够别人去收拾了。
后来跟上的兵士们看见的只是一片模糊的黑暗,随后就是尸块乱飞的景象。一时间,人人心惊,很明显,战斗已经意外地结束了,但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却是人人想知道的。
对于自己的手下,绯夜有些遗憾,没有看到他们的训练成果。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乌吉胆子大,问向绯夜。
绯夜淡然回道:“没什么,就来了几只不咋样的魔兽,因此我一下子就解决了,你们给它们料理后事吧。”
不咋样?乌吉吃了一惊,很是怀疑,据他所见所闻,没有魔兽是不咋样的。可看头儿的神情,好像也不太吃力。
绯夜骑着马慢慢走到旁边,看着有些人找了几把锄头想埋那些尸体,就立即大声喝道:“慢着,把那些尸体全收拢在一起烧了!”
“头儿,此地风俗是死者入土为安。您这么做,恐怕不太好。”王六跑到绯夜身边禀道,还拿眼睛瞟了瞟乌吉。
乌吉咬咬牙,大声道:“头儿,此地不兴火葬,您若是就此一把火全烧了,怕是有人会报给校尉。”
绯夜瞥了他一眼,正想反驳这些死人体内说不定已经埋下了巨齿秃鹫兽的蛋,借助瘴气说不定过些天就会冒出小魔兽来。
这时,一名蓝衣的中年女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一把扯住绯夜的衣摆道:“军爷,我儿被魔兽杀了,我还想着要好好将他埋了。您却命令烧了他的尸首。这天理何在啊!”说完,也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号起来。旁边几个兵看得面面相觑,乌吉想扯开那女子,那女子却跟粘在地上一般,倒是坐定了。
绯夜被她扯得险些摔下马来,仔细一瞅,这位伤心的女子不是前些天自己问过路的黄瓜大娘么?真巧。他又瞥见其他几位急急赶来的万夫长,心里有了主意,便对黄瓜大娘温言说道:“大娘你别误会了,刚才我只是说将那些魔兽的尸体烧掉。怎么会如此对待令郎的遗体?乌吉,你先带这位大娘到旁边歇息。”
没等乌吉伸手,黄瓜大娘尖叫道:“不成,没个说法我不走!”
“大娘稍安勿躁,我当然会给你个合适的说法。”绯夜转向那几位万夫长,打了招呼后便问尸体的处理。
周文道:“本地一般是土葬。如果没别的事,一般就是这么做的。”刘烈也点头。
绯夜点点头,对黄瓜大娘一派和气道:“大娘,你这下可以放心了。令郎的遗体我会命人好好安葬。至于丧葬费用您也不需操心了。”
黄瓜大娘揪住衣襟哭道:“我年轻守寡,膝下就这么一个独子,还指望他娶门媳妇……这下全完了,以后我还能靠谁呢?呜呜……”
绯夜微微蹙眉,向周文、刘烈问道:“我身上没带钱,想跟二位借点银子,这月发了军饷就还。”
周文他们倒没说什么,很快凑了十两银子。
绯夜将银子转交给黄瓜大娘:“大娘,收下银子好好过活吧。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
黄瓜大娘没料到能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银子,足足够她卖一年的黄瓜了,当下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道:“谢军爷,其他的就不劳烦军爷了。”
送走了黄瓜大娘,周文便对绯夜说:“这万夫长的军饷是每月一两。”说完便笑着与刘烈一并带着队伍先走了。
绯夜傻眼,他对军饷多少其实并不清楚。
这下子岂不是将十个月的军饷提前花掉了!
绯夜简直想抱头大叫,你怎么不先说一声呢,我也好计算一下!
乌吉默默地看着神色复杂的绯夜,提醒道:“头儿,你没踩马镫。”
一场本来人人紧张恐惧的战斗几乎是在没人想到的平静中落下帷幕,来犯的巨齿秃鹫兽尽数被杀,结局是烧了埋入土。也有伤亡的居民,但是跟魔兽相比,明显少了许多。钱怀德大松一口气,拈着胡须想自己又能安生几天了,还不错。但这次军报怎么写呢,他转了转泛着血丝的眼珠,唔,该怎么写还怎么写。
回了自己的屋子,绯夜并不急着入睡,虽然使用修罗刀让他损耗了些灵力,但是洗去遍身的血污是首要解决的问题。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污血,沙子,尘土……将那件宛如处女的白衣完全糟蹋掉。
他脱了外衣,也没叫人打热水,便一个人走到营地的水井旁,像很久以前一样,只穿一条亵裤,打了桶冷水便从头顶淋下来。
他的身体更加颀长,浑身肌肉结实而不突兀,仿佛有谁精雕细琢过。仔细一看,从那类似成年男子的体格中依然显出几分少年的青涩单薄来。肌肤莹白如雪,丝毫没有因军营生活的艰苦枯燥而变得黝黑粗糙。长到膝盖的紫色头发好像天然的流瀑,从肩头柔柔地淌下来。
绯夜在水井边洗得痛快,却没发现乌吉在一旁偷偷看了他半天。乌吉踌躇了半天,被身边的王六催得不行:“你不是想跟头儿说么,还不去?再不去,他就洗完回屋了。”
乌吉狠狠地瞪了这饶舌的家伙一眼,磨着小石子的脚终于迈开了步子,慢慢走到绯夜身后叫道:“头儿……”
“嗯?”绯夜正提了桶水往下淋,没注意后面突然冒出人,结果一桶水有半桶倒在了乌吉身上。
“怎么是你?”绯夜转过身,看着湿了衣襟的乌吉,“有什么事?”
“这个,就是您军饷的事……”乌吉忽然有点结巴,让绯夜听得不耐烦。
“到底什么事?”
“就是,就是我们知道您要用军饷还钱,就一起凑了点钱……”
“呵,原来是这么回事。”绯夜眨眨眼睛,用干净帕子揉着长发,“你们的军饷应该比我的少很多吧。要凑多少才够上十两银子?其实你别以为我那么穷,我自己有存钱的。”
简单而不生硬的拒绝,乌吉也不好继续劝了。他本来嘴就拙,见头儿一口回绝,嘴巴只是张了张,便点头回去了。
其实绯夜哪有存钱,先前在魔界的珍宝一点也没带走,安叶那边也没什么遗产,除了修罗刀和墨晶盔甲。因此当乌吉走了之后,他还是为身无分文发愁了。
今日不同往日,往日是工作了就有钱,如今是工作为了还钱。
啊啊啊——!
绯夜趴在自己的床铺上盯着昏暗的墙壁想,什么时候来了有钱的熟人就好了,先借点钱救救急。
他的愿望很快就成真,因为第二天便有帝都来人充当钱怀德的副将。
绯夜忍住想要扑过去的狂喜,礼貌地行礼道:“在下见过溟罗副将。”
129.小官的花样生活(上)
剑眉星目的溟罗跟之前相比,少了点倦意,多了些英气,让绯夜几乎又看见了印象中的那个活力男子。
他跟溟罗简单寒暄了几句,看着脸色勉强的钱怀德朝溟罗点头:“溟罗副将,来这无狩海可要辛苦了,哈哈。”
溟罗微笑着拱手:“哪里哪里,还要烦校尉大人多多提点。”
短短十来天,帝都便往无狩海调来两个人。纵然钱怀德先是不以为然,如今也有了几分忐忑不安。那个叫绯夜的看上去倒也安分,并未处处针对自己,也没有拐弯抹角四下打听。这个叫溟罗的,不知是为了什么而来。
“大人,要不要跟上面的将军问问?”有参谋体贴地问道。
“唔,看来也有这个必要。你叫我的亲兵准备点礼品顺便带上。”钱怀德拈着胡须看着折痕斑斑的地图。
绯夜很热心地帮助溟罗收拾了住处,安置好行李,连厚厚的被褥也反复拍了拍,问道:“你怎么会来这无狩海?太叫我吃惊了!”
“说来话长,要不要我把在帝都跟你分别之后的事都告诉你?”溟罗笑笑,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坐吧,这事有点长。”
绯夜看看他略显瘦削的面庞,乌黑的眸子依旧炯炯有神,坚毅的鼻梁,还有稍薄的嘴唇——有些东西还是不同了。也许是经过这么多波折,溟罗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不过,我自己又何尝没有变呢?
“好,你说吧,我听着。”绯夜盘腿坐在床上,把枕头抱在怀里,睁着一双紫水晶般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说你怎么好像一只等着喂饭的猫咪?”溟罗似乎对那只枕头不爽,立马伸手去抽枕头。
“这样舒服嘛。喂,我才不是猫呢!”绯夜听得带气,“猫咪”这个词叫他想起了魔界那只讨厌的黑猫。他使劲拍打溟罗的手背,打不过就在床上跳来跳去。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气,最后还是溟罗投降:“好了好了,再闹的话,我们可能就要打起来了。”
绯夜深表同意,“还是说正事要紧。不过,不许你拿掉我的枕头。”
“这枕头可是我的!”
“借我一会儿也不行么,小气鬼!”
“居然敢说我是小气鬼,我看你是活腻了!”溟罗动了怒,挥着拳头就揍向绯夜。绯夜也不是见了不躲的笨蛋,立刻就闪了开去。于是,两人又闹了一阵,好不容易歇下来,小小的屋子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好了,我有点累了。”这次是绯夜率先举起白旗,“溟罗,让我歇会儿吧。”
“也行,不过,你先说你的事。”溟罗提出条件。
绯夜瘪瘪嘴,脑袋歪在枕头上:“其实也很无聊的……”
那足以叫人瞠目结舌的经历被他像流水一样倒出来,当然,能不说的就不说,能省略的就省略。到凡泉,再到白丘和翠源,然后受命去了鬼界,遇上不好惹的鬼王。又为了九宁去暮光峡谷,后来倒霉地到了魔界,然后就与溟罗重逢,婚典之后意外逃脱。
“嗯,就是这样。”绯夜摸着被子,一只眼睛已经闭上,另一只眼睛也是半闭,却还坚持着工作。
溟罗看得摇头:“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找根烧火棍把你的眼皮支起来。”
“不用,我听着呢。精神好得很。”绯夜连连摆手。
溟罗嗤了一声,“你说你有龙魂之珠?”
“嗯,不过似乎也没有太大用处。你看我现在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据说龙魂之珠的力量深不可测。看来,给了你真是明珠暗投。”溟罗摸着下巴说道,心想你体内有着龙神之魂,注定你要一飞冲天。可是,我宁可面对你身体里另一个普通的魂魄,不然我们之间的距离可能会越来越远呢。
“明珠……暗投?什么意思?”
溟罗抚额,跳过这个白痴问题,大致讲了下自己的遭遇,师门那段也是略过,“我把小灰放在了附近的山上。喂,你有没有在听?”他给了合上双眼的绯夜一个大大的爆栗。
“好痛……”绯夜勉强睁开眼睛,摸了摸后脑勺,“听到了嘛……”
唉,溟罗无奈地看着精神不济的少年,很想说你听到了的话,就把我刚才说的复述一遍。
不过还是算了。
“告诉你一件事,我师兄,就是陶无双说魔王想打破三界的平衡。”
“什么?”绯夜一下子惊醒,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破平衡?难怪……”他咬了咬嘴唇,将这个惊人的事实与自己的经历快速地结合在一起推测了一遍,原来……
“难怪什么?”溟罗被绯夜的突然转变所惊奇,刚想问个究竟,却看见绯夜又闭上眼睛抓着被子倒了下去。
“我的枕头!我的被子!”
没有做梦,绯夜睡得十分放松,放松得好似一个婴儿。
而溟罗,半床被子也没抢到,枕头更是被绯夜一人独霸整晚。在煎熬了一夜后,他就在蒙蒙晨光中被冻醒。
他看着酣睡的绯夜,身子蜷缩得像只虾子,雪白的双手抓着被角,粉色的嘴巴偶尔吧啦一下——口水把枕头浸湿一大块……
溟罗无语,想给他一个早安的爆栗,手指触到绯夜的紫发,却意外地发现那头发柔滑得跟极品的绸缎一般,摸起来极是舒服。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溟罗将爆栗暂时改为抚摸。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无意识的抚摸让他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宁之感。从小便将游侠做为未来目标的自己,长大后四处漂泊不定,除了那次魔界被俘,他很少会感觉束缚为何物。龙族的后人,一向喜欢自由的自己,什么时候会渴望得到安宁呢——可以定下一生的安宁之处。
真的很难说,他有些自嘲地笑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实施了自己的早安爆栗:“快起床!今天还要出操!”
“知道了。”绯夜努力睁开眼睛。即使睡得很好,他也不喜欢被人催促,那样他会有种慌乱的感觉。
“唔,溟罗,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无狩海。你不是一直四海为家的么?”绯夜一边整理衣装一边问道。
真不知道你昨晚是清醒还是不清醒,溟罗再次无语。
“因为我想过过军营生活,行了吧?”
其实是想找个机会来避免陶无双兵戈相见,并且劝告他离开魔王,还有就是……和你在一起,就像在帝都的时候。
绯夜一边看着兵士对练,一边玩着小石子,心想是不是该换点新花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