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第一部 穿越 上）——煤飞

显而易见，当然先要让他下去。

所以我决定将藤干的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应该能支撑他下去的重量，我想。

缓缓将他放下，我觉得自己也仿佛要被他渐渐拉下去。

没办法，我又不是练武之人，当然没有那钢筋铁骨。扶着树干，我必须万分小心，甚至不敢用手去拭额上的汗水，害怕一时的分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待他缓缓落地，我心中的一颗大石头才放下。

松开腰上的藤条，它立即落到地上，而我四周也再没有如此长度的藤条。咽下口水，沿着树干缓缓爬去，终于爬到树的主干，发觉它并不是一般树般歪歪曲曲的生长，而是直挺着身躯十几米，叫人向下看着有些畏惧。

“要是我长了爪子就好了。”发现这颗树比想象中的光滑多了，因为长年在望风岭底下阴冷潮湿的地方，所以树干上满满是青苔草藓，好几次脚都差点踩落空。我蠕动，没错，蠕动着下去之后，我突然觉得正站在地上真是件很幸福的事。

转眼望见温柔，我轻轻将他拖到一个较为干燥的地方，然后试探了他的呼吸。

还好，还活着。

下一刻，望着他受伤的地方，我却无从下手。

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伤口，也不认识有什么好的草药能够治疗伤口。

忽然，我听见不远处仿佛有水声。

转眼一看，我们身后不远就是一条隐蔽的小溪，溪水冰凉舒爽，清澈透明，尝起来还有些甜味。

我让温柔平躺在小溪边，扯开他的衣襟，正视那条深痕入骨的伤口，外圈的血肉已经变成黑色，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粘连的血肉，刹那，我的心有些疼。

其实你不必，不必挡那一剑。

你不是恨我的么……

将自己的衣服撕扯成一条条，然后沾了些清凉的水，缓缓擦拭干净他伤口周围的血痕，然后再学着将他伤口包扎好。包扎得很丑，可是我也就这种水平了。

微微的，温柔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仿佛在呢喃着什么，凑近一听，却是：“……水……”

立即转身捧起一些水，想送入他的嘴里，可无论我怎么想办法灌，他都无法顺利地喝进去。老实说，我不期盼这里会有茶壶什么的。

只有叹气，仰头含了一口水，对着他的嘴巴就灌了进去。

刚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将舌头伸入我的嘴中，吓得我使劲想马上起身，却被他无意识地用手禁锢住，令我动弹不得。

不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睁开，直到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温柔闷哼一生，手劲一松，我立刻向后倒去。然后我站起来，望着依然昏迷的温柔，郁结不已：“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有些东西，你不说，以为呆在他的身边，他就会感觉到么？”现在想想，其实温柔从前就是个对感情木讷的人，明明喜欢却有不敢说，倒是跟我很像。

人家说，梦是现实的延续，也是对现实压力的释放。

真的，我几乎活过两世，看开了许多，也慢慢成熟了许多。靠近他的脸颊，我细细地小声说：“我喜欢过你，我只喜欢过你。”

我喜欢过你，过去喜欢，可现在或许早已没有那样的温度可以支持自己那时候的心情，没有回报的感情，终究会被时间消磨殆尽。

时间的确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可以让人淡忘仇恨，淡忘伤害，也可以让人淡忘感动，淡忘爱。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账。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或许，只是一时不同另一时，心境会跟着时间改变。所以，承诺的，也只能活在承诺中。

情感不假，只是情感永远抵不过时间的洗礼，或许在明天的某一时刻，那双温暖的双手会倏尔放开，来得这么突然，令你措手不及，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自己生命中留下一丝叹息。

如果现在拥有抓住你手的人，就珍惜吧，明天是这么不可预知，不要等到爱情过了期再来追寻，变味的牛奶难喝，爱情也一样。

在梦里的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怕是由于恐惧那握紧又被放开的感觉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夜里，由于伤口红肿感染，温柔发起高烧。

焦急的我不停地在溪边和他附近来回走动，为他驱散闷热的气温，而他迷迷糊糊的不知在呓语什么，我也无心去听。

梦话吧，我想。

等到他额上的湿布条又被他的体温弄热了，我便伸手去拿，谁知他竟然抓住我的手，竟然叫道：“尚临！”

微微惊讶，但在下一刻就恢复了平静，苦笑一声，慢慢扯开他的手。

温柔，你真的恨我恨到连做梦都不放过我啊。

“……你……你快走……清……要过……来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表情似乎很难受。

我停下动作，呆呆地望着他。

随后，他的身体竟然死命地抽搐，再次扣着我的手腕，他说：“清……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他又持续挣扎了几下。

轻轻擦干他额上的汗水，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渐渐的，温柔也安稳了下去，只是嘴巴里还在一直说着模糊的言语。而且，当我将湿布条重新覆在他额头的时候，他竟死命抓住了我的手，再也没放开。

温柔……你倒底梦到了什么。

果然你一梦见我就不是什么好梦，还是说，跟着我你比较倒霉呢？刚想起身离开，却发现他攥住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反而越抓越紧，我无奈道：“好了好了，既然你做噩梦，那我就在这里陪陪你吧。”

又重新坐到他身边，许久，可能是太累，我也迷迷糊糊地衬着肘腕，倒在他身边，睡了过去。

23、 枯骨

翌日，稀疏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叶之中穿透下来，像神的降临，似乎只要把手伸出去，就能抓到那缕缕金色的光芒。

温柔的体温已经没有昨晚这么热，我长舒了口气。有些费力地扯开被他抓紧的右手，手腕几乎都红肿变形了，指尖在手被解放的一刹那，所有的血液走争相涌进去，火热得很。

看到他苍白的却平静的侧脸，我很想摸摸他。

身体总是比较诚实，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轻点着从额一直滑到他的鼻梁，最后缓缓碰触到他的下巴。真是漂亮的线条。

原来专注地看着一个人，心情可以这么平静。

突然，温柔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半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立即将手收回。

金色的阳光悄悄泄入他的发梢，散发着让人无法移目的的光芒，他仿佛就是神遗落在人间的子民，那么深刻的存在。

温柔慢慢睁大了双眼，他空洞地看了看天空，然后又看向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又变成那双拥有生命神采的眸。当然，他看我的眼神依然是清冷无情。

嘴巴微动，他好像想说什么。

不清楚他的想法，便胡乱指了指前方那棵大树，我说：“我们堕到望风岭下，幸好被那颗树挡住了。”

瞥了眼那棵树，温柔想挪动身体，却不想动到伤口，疼得冷汗直下，但他仍然忍着痛疼想坐起来。我想制止他，可刚一碰到他的身体，他便冷冷的举手拍掉我的手，说道：“不要碰我。”

怒火直上。

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啊，照顾你这么久要碰我早碰了，现在倒装什么矜持！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动不动就强暴人么！

不理他说的话，我依然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平放。当然，他少不了不爽地挣扎，只可惜他如今身受重伤，而且大病未愈，行动迟缓得很，只能低吼：“叫你……不要碰我！”

弄得我要非礼你似的。

放平他以后，我就地坐下，摆手说道：“是是是，温大侠冰清玉洁，被我这种恶心的小人碰触自然觉得污秽难当。”

我从不欲盖弥彰，污秽就是污秽，你就算怎么不承认，众口难堵，人家照样骂你。有缺点就承认，这没什么。

温柔望了我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大侠什么时候学会世故了？没关系，你说就说吧，我又不介意。”说完，我轻松的耸耸肩，笑道。

温柔表情变得有些惊异，他疑惑道：“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反问。

“你……不是最讨厌人家说你污秽的么？”好像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我还杀了很多嘴毒的人，不过现在想想，竟也没有愧疚感了。

我抓了抓头：“那时候一听见有人说我，我就火大，这人一上火就容易冲动，冲动就不免犯错，错了我有什么办法……”

动了动嘴唇，被我歪理震到的温柔面色奇怪。

正想着，突然听见自己肚子饥饿的声音，于是，我起身说道：“……我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吃的。”

想想也是，从那夜被人抓住以后就再没吃东西，还得被温柔拽在身边一个晚上，再不饿我可就要去见阎王了。

“我应该会回来的。”我离开的时候，回头说道，却看到温柔狠狠地瞪着我。

应该能回来的，除非我迷路或者遇见野兽，又或者再次掉进兽坑。

临近几处地方都是高大的树木，到处晃悠，好不容易发现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那里居然有……香蕉？！

香蕉不是南方才有的植物么？这里是西北啊！不论天气再怎么适宜，也改变不了地域的限制吧？而且，香蕉怎么会被种在这里的？

奇怪。

我于是顺手摘下一个，咬了一口，这个味道口感的确是香蕉……不过，这个香蕉却有核。

恍然大悟，这里是阑国，不是我梦中的那个世界。

我刚又想伸手去摘，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立马拍了过来。抬头一看，脑袋上居然有一只黑色的野猴子。它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差，一直冲我龇牙咧嘴的。

最重要的是，它两眼一直盯着我要摘它香蕉的手。

小气的猴子。

“好啦好啦，不摘你的香蕉。”我把手伸回去，猴子表情顿时恢复原状。

这猴子变脸真快。

我又把手伸过去，猴子龇牙咧嘴，收手，猴子恢复原状，再伸手过去……好吧，我承认自己很坏，连猴子也想玩。

猴子被我弄得气急，直接一巴掌拍过来，我一躲，急得它再地上直跺脚。

这猴子估计气疯了。

见势不妙，我立即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不玩你了，我还得去找吃的，你自己玩吧……可怜的猴子，屁股都气红了。”

猴子直接冲过来要揍我。

幸好我眼疾手快，立即转身跑开，这才突然想起，猴子屁股好像都是红的啊……想不到这只猴子居然听得懂人话，真有灵性。

这么想着，也没注意看路，终于，我在这九转十八弯的树林里成功的迷路了。抬头看到望风岭，我一直朝那边前进，可无论如何走都都不到，绕了大半天依然找不到回去的路，累得我精疲力竭，找到一处地方，坐了下来。

还没等我屁股坐热，我就感觉有人拍了怕我的脑袋，回头一看，居然是那只黑猴子！

做好被猴子揍的准备，我说：“你……要打就打，我没力气跑了。”

猴子瞪着两颗圆鼓鼓的眼珠，望着我，倒是没有动手。

“看着我做什么，都是因为你，我迷路了。”我喃喃自语。

猴子盯了我片刻，突然“啊啊”的叫起来，伸手拉着我就往一边走。

我欣喜地问道：“难道你要带我回去？”

可是，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猴子把我领到一个山洞前，“啊啊”地一直要我进去。站在洞口前，我第一感觉就是里面有绝世宝藏或者武功秘笈之类的，当然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山洞内部出乎意料的潮湿，怪石嶙峋，头上数丈高的石笋不停地滴答水滴，还未步行几步，我的衣襟已经有些受潮变湿，但是想到即将看到的宝藏，这些小问题早已被我完全忽视。

越往洞内走，气温变得越寒冷，光线也越来越差，到后面我就只能看清一些模糊的轮廓。几乎是摸黑跟着猴子来到一处幽僻的小洞口，猴子倒是很容易地穿过去，而我则差点被卡在洞口上，倒不是我胖，只怪这口子太小。

好容易钻了进去，却发现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密室。

由于看不到光，我只得到处摸索。

突然，我抓到了一只手……具体来说，是一只骷髅的手。

顿时吓得我退后三步，然后猴子“啊啊”地叫唤，我便朝猴子看去，谁知猴子示意要我往前面抓什么。

我没办法，只好抓起骷髅的手，忽然，手指碰到一块坚硬的石头，还未多想，那颗石头在我碰触到的地方竟然发出耀眼的光芒！

宝藏。

这就是传说中的宝藏！

顺着石头的光线看去，黑猴子在不远处活蹦乱跳，倒是一点不惊讶。而我身边的确是一把枯骨，他背靠着墙，全身骨头尽断，肋骨边还插着一把早已生锈的剑。

在他的身边，遗落了一块方巾。

我捡起一看，没看懂。

只依稀看得清楚方巾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绣字，依据形状，应该是个“玥”字。

顺手把方巾收入怀中，我四周看了看，也没别的东西，再看看那具枯骨，叹了口气，还是把他埋了吧。

可是根本不行。

无论如何都拖不走这具零碎骸骨，最后只得放弃，可我想，这人死了，起码也得有块墓碑，所以好不容易回到洞口外，我一边寻找可以雕刻的东西一边看着在一旁挠痒的猴子，它真闲。

埋好立木碑，不知道应该写点什么在上面，我又不晓得这具遗骸的主人姓甚名谁，最后只得用石头在木头上刻了三个字。

无名氏。

舒心的拍拍手，却发现那块石头在太阳下渐渐失去了光芒，最后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我把石头给猴子，猴子挠头望我，然后把石头丢到我脚边。

居然把宝贝丢掉！

随即拾起石头，心中不免有些窃喜，我冲猴子小声询问：“你不要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猴子挠头，似乎没有异议。

想不到出来一趟，得到一块宝贝石头。

喜悦之后，再看天色，发觉已是黄昏。原来找到宝物让我都忘记饥饿，希望温柔还活着才好，千万别饿死了。

只不过，我哪里知道怎么回去。

有些欲哭无泪地回头望着猴子，半带乞求说道：“你可不可以把我带到你的香蕉树那里啊？我迷路了……我还有一个朋友在等我。”

猴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扭动了身体转身就跑。

费了好大劲才跟上他，等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过神，人已经站在香蕉树下了。而那只猴子用尾巴倒挂身体，然后丢了几个香蕉给我，便簌簌消失在密林深处。

我捡起香蕉，冲着森林深处挥手示意，喊道：“多谢你了！”

回去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温柔挣扎站起的身影，我立即冲过去，大声叫道：“不要动啊！好好躺下！”

温柔见到我，闷哼一声，用手缓缓撑着身体，半躺下。

跑到他身边，视察伤口后摇头叹气：“伤口又有些裂开了，你乱动什么，要走也等到伤好再说！”

拿出香蕉放在一边，我说道：“我知道你讨厌跟我相处，但是想要活下去，必须得两个人相互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