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宫的司马绝自然对什么都感到新鲜,长大那么大的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每当司马绝看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事物,他便问身旁的人:“这是什么?”
“舞狮。”
“那是什么?”
“踩高跷。”
“诶,飒,你看你看,那群人穿得又红又绿的,跳着好奇怪的舞!”
“那是划旱船扭秧歌。”
一路上司马绝都不停的问萧飒,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开始萧飒还有问必答,但久了之后,萧飒则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司马绝问:“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看晋国也不至于贫乏至此吧!”
司马绝也有些委屈:“爹娘膝下,无一日承欢。长这么大,从未出过宫门。所以对民间之事自然知之甚少。”
萧飒听到此话,先是一愣,后豪迈的一把搂过司马绝的肩膀说:“没关系,从今日起,你我就是兄弟,你就当我是你哥。”
“哥……”司马绝有些愣愣的轻声重复这个单音,周围的繁华周围的绚丽似乎瞬间隐没,此时在司马绝的眼里就只剩下萧飒一个人。那俊逸的带着笑的脸庞自此便深深刻进了司马绝的心里,深入骨髓。待他回过神来,他笑笑说:“算了,我还是叫你飒吧,习惯了。”
萧飒也并不介意,说:“随你。”
走了一会儿,司马绝才注意到原来那些彩灯不仅仅只是彩灯,他有些惊喜的说:“飒,你看,这灯上还有字呢!”他认真的看了下,似自言自语又像是跟萧飒说,“好像是谜语?”
“这叫猜灯谜,也是元宵节的一种特殊活动。你要不要试试,猜对了还会有奖励哦。”
司马绝试了两次都未猜中,后在萧飒的引导下也慢慢进入状态。后来他赢了两串糖葫芦,他给了一串给萧飒,另还有一个灯笼。灯笼上书:风华绝代为谁痴,神态萧然为谁泣。皆由黄泉碧落,天上人间!
当时萧飒和司马绝谁也没有意识到,这灯笼上看似不经意的两句话,却写下了他们的结局。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两人边吃着糖葫芦,边继续顺着人流往前走。司马绝见前面有一处围着一堆人,便拉着萧飒说,“我们也去看看。”
一向待人寡淡,不喜热闹的司马绝今夜却与平常的他有些不一样。萧飒看着他前面这个拉着他的衣袖,满脸兴奋与有些孩子气的行为的司马绝,脸上是满满的笑。他在心里暗自道:「这样的你,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该有的表情。你失去的童年,就用今后的幸福来补吧。」
待萧飒回过神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司马绝拖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萧飒朝身后的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撇了一眼,不禁感叹:「他这是怎么做到了,居然能来到离舞台如此近的地方。」不过萧飒对于这没有多大意义的问题也并不打算深究,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舞台上。
萧飒其实也常常听戏,所以一看那架势就知道台上唱的是《白蛇传》。而萧飒身旁的司马绝则是看得津津有味。
戏唱罢,司马绝不禁有些感伤的问:“为何会在元宵夜上演这么悲伤的故事。”
“大概只是碰巧罢了。”萧飒也未再多言。
******“我当然记得。”「我记得的可不仅仅是这场戏,我不忘的还有那时的你我……」这后半句司马绝并未说出声,只在心里说道。
“可惜金陵属楚地,我也只去过一次。不过有朝一日,我定带你去看那断桥残雪,看那映日荷花。”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不守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等你。”
司马绝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未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静立良久。萧飒的呼吸平静而绵长,司马绝靠在他怀里,连萧飒沉稳而有力的心跳都能听的清楚。这样的宁静被一阵凛冽的寒风打破。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一颤,萧飒知大概司马绝是觉得有些冷了,便伸手关上窗后,在司马绝耳边轻语,“我得去批阅奏折了,你要先去睡么?”
萧飒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无异于是耳鬓厮磨,异常亲密。但当事人两人却浑然不觉。
“现在还早,我在旁边陪你。”
“嗯。”
这个慵懒的拥抱凝固为他们心中永恒的甜蜜回忆。只是越是美好的现在,在日后看来却是愈加痛苦。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36、楚凌轩,行劝谏,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萧飒继位后,秦国经过两年多的修生养息和内部改革,前些年因受战争而受影响的地区也得意复苏。百姓的生存能力实在顽强,只要能在这乱世有片刻安宁,那被战争摧毁的生产力便能迅速回复。秦国的实力也因百姓的富足而日渐强盛。
其实其他诸国见秦国实力现已堪比齐国,所以明着不敢贸然进犯,但却又不甘现状。于是其他几个稍小的诸侯国商议,决定采用连横的方式,摧毁秦国。
当然秦国这两年也不仅仅是改革内政,在外交方面秦国也未闲着。萧飒也知那所谓的连横不过是为了联手对付他秦国的手段,于是他便派人偷偷混进敌国游说,以达到破坏其他联盟之间的关系。
虽然这样的挑拨离间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秦国搞的把戏,但因个联盟之间的关系本也就是基于利益,本也就相互猜忌,相互忌惮。再加上萧飒派去的人各个都口若悬河,所以各国诸君也对战略联盟里面所谓的“自己人”有了顾忌。虽然表面上并不显,但实则关系破裂,所以那连横策略便只能成为理论,却没有实际的效果。
秦国这招虽损,但却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在这样的乱世,谁能活下来,便是胜者。胜者为王,剩者为王。
在之后的五六年间,秦国先后攻下了韩,赵,楚,魏。国内形式也由之前的七雄割据,演变为齐,秦,晋,三足鼎立。
第二年清明,楚凌轩回府祭祖探亲。细细绵绵的雨如愁绪般在空中弥漫。大概也因这雨,使得本应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显得冷清与萧索。卖东西的小贩儿显得无精打采,衣衫褴褛的行乞之人似乎也比楚凌轩上次回府时要多。
在楚凌轩悼念过先母后,她便去书房寻其父。楚凌轩于门外之时,却见楚江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她敲门到:“爹最近可是有何不顺心之事?”
楚江抬头,见是自己的小女,便展颜笑道:“是轩儿啊,爹没事。为何如此询问?”
“爹,您就别瞒我了。我刚在门口见您眉头紧锁,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且今日回府的途中,见路上行乞之人增多,他们可是由战事而起?”
楚江叹了口气说:“唉,女孩子家,本是不应该管此国家大事,但你既然身为正宫王妃,能劝劝大王也好。由于战事,原本富硕的地域变得田地荒凉,人丁稀少,户无炊烟,村无鸡鸣,百姓饥寒交迫苦不堪言。如果有机会,你应劝大王,止戈为武才是上策。”
“朝中可有人进谏?”
“如何没有?!但先前进谏之人,轻则停薪降职,重则罢官流放,更有甚者,赐死。那之后,便无人敢再提及此事。兹事体大,不管能否成功,轩儿都需一试。”
“轩儿明白,轩儿自当尽力。”
楚凌轩回到宫中后,整日思索着此事该如何开口,经过多日的考虑,楚凌轩还是决定直说。
几日后天气渐晴,气温回暖,萧飒也稍得空闲,想起自出来楚凌轩回宫后还未曾去见她一面,且也有多时未见着自己的长子萧青了。「趁此春光明媚之日,前去探望一番也好。」萧飒这样想着。随即就带了几个小太监,前往翠烟阁。
见到楚凌轩后,萧飒说:“爱妃,寡人近日公务繁忙,一直到今日才得空来看你。青儿可好?” 这些年萧飒也以习惯了这样的称呼,两人一直都保持着作为王和王妃应有的礼仪和姿态。
“大王自然是应以国事为重。臣妾这边也无甚大事,随便什么时候来都行。这个点青儿应该在学骑射,要不要命人去请?”
“不必,寡人亲自去看他便是。”于是萧飒,楚凌轩等人便一起移驾骑射场。
刚到就看到萧青正握着一张弓进行射箭练习。箭嗖的离弦而出,虽未正中靶心,但却也离得并不算太远。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的来说,已属不易。
“青儿还需多加练习啊。”
萧青听到这个声音,赶紧放下手里之弓,来到萧飒面前,说:“父王,您怎么来了,都不通知儿臣一声。”
“寡人不过就是顺便来看看你可有勤学。行了,你继续好好跟着师傅练习吧,寡人这就走了。”
“是。恭送父王。”
待重新回到翠烟阁,楚凌轩屏退众人,正色到:“前几日臣妾回府之时,见城中难民增多,可是因战事所致?”
萧飒并未听出楚凌轩是话中有话,按正常的听情况推论到:“在此动乱时期,免不了会有一些流民逃亡于此。”
“现在齐,秦,晋三国相安无事,臣妾希望大王不要再进攻别国了,保持现状难道不好么?”
萧飒冷笑,“哼,爱妃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后宫干政,该当何罪?念在爱妃今日为初犯,寡人既往不咎,望爱妃好自为之。”说完便拂袖而去。
萧飒会生气楚凌轩也曾想到,但为了减少征战,减轻对百姓的伤害,楚凌轩并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即使萧飒并不听她的劝诫,但她还是不甘心就此罢休。仍在思索着是否有其他法子让萧飒回心转意。在她思前想后都未想出更好的方法时,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那个人就是司马绝。
于是第二天趁着萧飒早朝时,楚凌轩便派人去请司马绝。
司马绝虽不知王妃楚凌轩找他何事,但他还是奉命到了翠烟阁。见到楚凌轩后,司马绝恭敬的问:“不知王妃今晨找在下来所谓何事?”
楚凌轩屏退众人,说:“我想请司马公子帮个忙。”
“王妃尽管开口,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公子可知近日以来,因年年战事而至百姓流离失所,生活苦不堪言。所以我想请公子劝劝大王,止戈为武。”
“王妃何不亲自劝大王。”
“我自然已经劝过,可大王他……所以才想请你代劳。”
“在下不过区区一介侍卫,何德何能?王妃的话大王都不听,王妃以为大王会听在下的?”
“你和大王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或许……更……甚……”最后两个字楚凌轩说得尤为意味深长。她成功的看到司马绝身子僵了僵,然后换了一种悲悯的声调继续道:“就秦国来说,百姓饥寒交迫,土地抛荒,路有白骨,户无炊烟,村无鸡鸣。想必公子也不想大王被世人称为暴君吧。”
“当真如此严重?”司马绝皱眉。他虽知百姓一定会受战争的影响,却并未料到会如此严重。一向生在王宫,算得上养尊处优的司马绝自然不会知道身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的痛苦,但至少战争的残忍和血腥他是见过的。于是他答应楚凌轩:“在下会劝劝大王,至于他到底接不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凌轩露出笑容,“那是自然,有劳公子了。”
“在下告辞。”
37、御书房,越雷池,只缘劝诫不得果
待亥时,萧飒忙完一天的事儿回到御书房时,却意外的不见司马绝。他便换来当值的太监询问司马绝的下落。
小太监答:“今晨大王上朝后不久,便有人来请司马绝去翠烟阁。说是王妃有请。”
「轩儿找绝去干什么?而且绝到现在还未回来。」正在萧飒犹豫到底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时,司马绝便回来了。
萧飒问:“王妃找你何事?你今日又去了哪里?”
司马绝尽量露出一个无事人的笑容说:“并无大事。我出宫了一趟。”
萧飒以狐疑的眼光看着司马绝,因为他不相信楚凌轩会无缘无故的把司马绝叫去。更可疑的是,他还出宫了。“为何出宫?”
司马绝沉默着,并未回答。
见司马绝不想说,萧飒也不再逼他。
其实司马绝出宫是为了弄清楚凌轩的话是否属实,但他又不可能如实告知。要他撒谎骗萧飒也不是不行,但他却不想那么做。于是便选择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司马绝又开口说到:“现在金陵已经是秦国的领土了吧。”司马绝说完顿了顿,见萧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继续到:“你可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我自然记得,答应有朝一日要带你去江南看断桥残雪。只是现下局势未定,身为一国之君,我不能轻易离开。”
“现在秦,晋,齐三足鼎立,关系相对稳定。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乱。”
萧飒沉默了一阵,语气坚定的说:“等我攻下齐,晋,一统天下,我们再去不迟。”
萧飒很少在他面前显露他的野心,于是听到萧飒如此坦诚的话语,司马绝也一时有些愣住。“你真的不能停手么?现在这样有何不好?难道权利的欲望就如此令你沉醉?难道你就非得得到这个天下不可么!”司马绝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都是用吼的。与他一贯儒雅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萧飒看着眼前的司马绝,不怒反笑,“好,好得很。先是群臣,再是王妃,现在又是你。别人不懂我也就罢了,没想到原来连你也如此看我!”萧飒撇过头轻声的说:“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最懂我的。”
“我不过是不忍心看到生灵涂炭,不愿你继续这样错下去,也不愿你被世人所怨恨罢了。”
“错,我何错之有?”萧飒冷笑道,“各个诸侯国之间年年征战,百姓同样受苦。即使我不发兵,别国也不会就此罢手,表面的平静又能撑得几时?我不过想一统天下,停止战乱,实现真正的和平。难道这样也有错吗?当然,要想得到幸福,现在就不得不付出些代价。”
司马绝平静的听完萧飒说的这些话,“这些不过都是你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飒,你醒醒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萧飒就这样看着他,眼里是司马绝从未见过的冷,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感情。片刻后萧飒才说到,“如果你非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想要得到这个天下,那又如何?!”
“那你可否放我出宫?”
萧飒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司马绝,说:“你想离开?!”
“是。”
萧飒冷笑到:“司马绝,你以为你是谁?别当了御前侍卫就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身为晋国在秦国的质子,别以为我会就这样轻易放了你。”
司马绝听到“质子”两个字时,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般隐隐作痛。随即他却笑了,“是啊,我竟然忘了自己这卑贱的身份。现在晋国还未灭,我的命说不定还很有利用的价值,怎么可能就这么放我出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这话的司马绝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
“你真的以为我不放你走是因为我想利用你去威胁晋国?你竟这样以为。”
“不然你还有我怎么以为?以为你舍不得我,以为你担心我的安危吗?”
萧飒大概是气急,走上前,用手把司马绝的头按向自己,吻住了他的唇。那是一个霸道而强势的吻,没有丝毫温柔。与其说那是一个吻,还不如说那更像是萧飒对司马绝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