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息墨见他从客栈中出来,就知道包下客栈的人便是他,于是抱抱拳道:“既然有缘,莫楼主行个方便可好?别让我兄弟二人露宿街头才是。”
莫心绝笑笑道:“这有何难?我吩咐他们让出两间客房就是。”
“不必了,只要一间就好,我们兄弟出门在外不喜欢分开。”谢息墨连忙接话。
莫心绝点点头,转头吩咐下属带着两人去房间休息了。
等谢秋两人离开,莫心绝身后一名下属进言道:“楼主,这两个人来历不明,如今让他们住进来,恐怕不妥……”
莫心绝双手负于身后,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声音显得飘忽:“我总觉得,他很像我要找的人。”
“是楼主要找的人?”那下属愣了一下:“既然如此,要不要属下去摸摸他们的底?”
莫心绝暗自思忖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虽然很像,可应该不是他,至少……他从不会那样对人微笑。”回想起往事,不由又是叹了口气,十一年了,他这样执着,真的还有必要么?那人早就不记得他了吧?
“既然楼主觉得不是他,又何必……?”
“对于和他相像的人,我总是狠不下心的。”莫心绝喟然:“不过还是给我盯紧他们,要是这两人真是对我们有什么妨碍,就绝不能手软。”莫心绝眼中的狠历一闪而过,能以如此轻的年纪有这般成就,心狠手辣是必须的,只要不是那个人,他就绝不会有什么忍让。
“是。”
且说秋少棠和谢息墨进了房间休息,少棠便靠在谢息墨身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谢息墨觉得他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秋少棠对他使个眼色,才说道:“没事,就是有点累,我们早些休息吧。”
谢息墨看了秋少棠的眼色,细听下,果然发现门外有人细微的呼吸之声,立刻明白是有人在监视他们,心中不快,就想发作,却被秋少棠拦下了,并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不是说千秋楼行事一向神秘,我们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们小心也是应该,只要我们不打扰他们,应该不会怎么样,早些睡吧,明早起来咱们就离开。”
谢息墨听他说的有理,这才作罢,收拾妥当,和少棠在床上和衣睡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用早饭的时候,再次碰上了莫心绝,谢过了他昨晚收留的好意。莫心绝笑着邀两人一同用早饭,两个人也没有推辞,在桌边一起坐了下来。
吃饭间,几人闲谈起来。莫心绝也是有意摸摸两人的底细。
“不知两位兄台是哪里人士?这是要去什么地方?”莫心绝问的随意。
“我们是竟陵人士,这是要上青州寻亲去的。”秋少棠淡淡答道,语气虽然温和,声音中却自带了一种清冷的疏远意味,显然不愿多说。
莫心绝也不知是真的没察觉到还是有意装糊涂,仍旧接着说了下去:“竟陵么?听说神剑门正在竟陵,看无命兄(谢息墨昨天随口取的名字莫无命)也是习武之人,不知道和神剑门是什么关系?”他之所以只问谢息墨,是因为秋少棠自从下了山就完全隐藏了自己的气场,从外表看来倒像完全不会武功一样。
谢息墨听他提及神剑门,全身一凛,随即立刻恢复了正常,只是淡淡回答道:“神剑门这种大门大派,岂是我们高攀的上的,无非就是同在一片穹窿之下罢了。”
“却不知,无命兄师从何人?”莫心绝显然还没有结束这场问话的准备。
谢息墨却早不耐烦了,当下声音发冷道:“请恕不便奉告。”
莫心绝也不在意:“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无命兄不要介意。”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了秋少棠,一看之下眼神又开始飘离,他真的很像那个人啊!
看他一直盯着少棠看,谢息墨更是心生不满,却也不好发作,只得闷闷地吃饭。却觉得少棠在桌下拍了拍他的腿,似是安抚,这才气顺了不少。
几人都各怀心思,这顿饭吃的古怪,秋少棠在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仔细看了看莫心绝的耳后,一看之下,已是了然,不过也没有多余的心思,草草吃了饭,就拉了谢息墨要告辞离开。
莫心绝却笑着说道:“我们这是要去怜花山庄,两位既然是要去青州,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谢息墨本想拒绝,秋少棠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倒让谢息墨惊诧之余,有些气恼,独自回房去了。
秋少棠知他生气,跟莫心绝别了礼,也回房去了。
“为什么?”一看秋少棠进门,谢息墨就怒气冲冲地发问。
“什么为什么?”少棠明知他在为什么生气,却还是故意装作不知。
“为什么要答应,跟那个莫心绝同路?”谢息墨一把拉过秋少棠坐在自己腿上,气势汹汹地发问。
“既然都是要去怜花山庄,一路上必然总是碰见,与其现在硬要分道扬镳一路上却还是要碰上显得尴尬,倒不如一起走的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秋少棠笑着回话。
“我讨厌他总盯着你看的样子。”谢息墨把头埋进少棠颈侧,说的赌气。
少棠笑了一下,用手揉了揉他的头,接着道:“他只是想确认我究竟是不是秋少棠罢了。”
“你们果然是认识的?”谢息墨惊讶地抬起头。
“嗯,刚才我确认过了,他确实是我小时候的同伴,只不过分别了十几年,彼此都不太敢确认罢了。他多半依稀认出了我,却又不敢肯定,才总是盯着我看而已。”秋少棠拍了拍谢息墨的手,说的轻松。
“什么样的同伴?你们很亲近?”谢息墨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却更胜。
“你看我何时同别人亲近过?就是和你也足足过了十年才有今日,当年我不过七岁,和他相处不足半月,你以为会有多少交情?”秋少棠一点也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息墨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少棠自己从来都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的吸引人,从来都是他习惯与人疏离,旁人却总是喜欢亲近他的。他的吸引力,即使是十年前他八岁的时候,也是不可小觑的,想来七岁时也不会太差,看那莫心绝总是一副怀念惆怅的样子,就可想他心里是怎么想着少棠了。
“你没打算和他来个相认吧?”谢息墨仍旧郁闷着。
“没那个必要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交情。他现在是堂堂千秋楼主,我也不想高攀。更何况,自从神剑门……秋少棠早就死了不是么?我觉得做莫无名也挺好。”少棠浅笑了一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交情?恐怕也只有秋少棠自己才会这么认为吧?要真是如他所说,莫心绝何必牢记在心这么多年?
秋少棠自然知道谢息墨不喜欢自己和莫心绝有什么牵扯,是以一路上虽结伴而行,但秋少棠却尽量保持沉默,能不说话就绝不开口,又是莫心绝特意问道他什么,他也是敷衍了事,疏离的态度显而易见。谢息墨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明白少棠是在顾虑自己的感受而有意疏远莫心绝,他心中的高兴自不必说。
可偏偏秋少棠越是冷淡疏离,莫心绝就越是一脸兴味的样子想要和他亲近,看着秋少棠的眼神也从探寻疑惑变得越来越肯定,并且……暧昧!
秋少棠当然不会没有发现莫心绝的变化,心中叫苦,可偏偏无法可施,他已经那么冷淡了,莫心绝怎么反而越来越黏糊了?
谢息墨则是恨得咬牙切齿,刚刚和少棠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怎么就来了这么个强劲的对手和自己抢人?
少棠感受到息墨与日俱增的怒火,深知再也不能这么下去了,索性和莫心绝好好谈谈才是,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应接不暇了。他还从来不知道可以有男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自己,而且还是彼此尚属陌生的情况下。(少棠可不认为自己和莫心绝有多熟悉。)
这天谢息墨正好不再少棠身边,不知出去忙些什么了(其实是少棠有意把他支开了),少棠一个人待在客栈的屋里亲自沏了一壶好茶。莫心绝果然很快就抓住这个机会,来到少棠身边“聊天谈心”。
“无名兄好兴致,在此品茶啊?”莫心绝不请自入,随手取过少棠刚泡好的一杯茶尝了一口,神情愉悦,心中暗暗赞叹这茶实在是香纯。
少棠也不着恼,为自己也倒上一杯,淡淡开口道:“莫楼主有何指教么?”
莫心绝察觉今日少棠的态度较之往日更显冷淡,便知道他是有意摊开来谈,也不多做废话,直奔主题道:“你又何必如此对我?怎么说你我也是旧识,用不着这么冷淡吧?”
“我们相识不过十日,要说是旧识也算不上吧?本就不是什么深交,楼主怎能怪我冷淡?”少棠依旧不假辞色。
“十年前的相处,你真的全都忘记了?”莫心绝不由心中恼怒。
“十年前?楼主怕是认错人了。”少棠淡淡一笑,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少棠,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必这么遮遮掩掩了吧?”莫心绝也是一笑,看向秋少棠的反应。
“楼主果然认错人了,在下莫无名,什么少棠?楼主说笑了。”少棠喝了口茶,说的不咸不淡。
“秋少棠,魔教教主邱傲然之子,十年前邱傲然被江雁离所杀,被他带回神剑门。月前,江湖传闻由于不明原因,坠崖身亡。更有传言,他是自己跳崖自杀的。”莫心绝也喝了口茶,比秋少棠还要闲适。
“既然是坠崖身亡,楼主又何以认定我就是那人呢?”秋少棠微勾唇角,淡笑反问。
“我认识的秋少棠,即使在仅仅七岁的幼年,也可以面对狼群毫无所惧,在绝境中不但不言放弃,反而可以给别人以信心。这样的人怎么会坠崖身亡?更遑论是自己跳崖了。如果他真的跳了,我只能认为他是在‘死遁’。”莫心绝目光灼灼,逼视着秋少棠。
秋少棠心中一凛,这人果然了解自己,但是……
“过了十年了,人是会变的……”秋少棠叹了口气,对于不想招惹的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于希望。
“你是有些变了,当我看见你眼中有着那么亲昵的笑意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就是少棠。可后来看见你对着我那样冰冷漠视的时候,我才明白不是你变了,而是那个人是你放在心上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认知让我有多难过?我头一次如此想杀掉一个人。”莫心绝脸色已经变得冷厉,眼中真切地透露出杀意。
少棠的脸色也变了,如果是有人想对自己不利,他还可以不在乎,可要是有人想伤害息墨,那他一定会让这个人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少棠,你说想吃城北的点心,我买回来了,你尝尝看,还热着呢。”方才被支走的谢息墨已经回来了,推门进来就发现脸色奇怪的两个人。
少棠暗道一声糟糕,莫心绝则是一脸“果然如此”的得意笑容。
第二十章 无情
刚进青州城的时候,少棠在城北的“宝味斋”用饭时,很喜欢那里的小点心。这天早上,起床时少棠状似无意地说他有点想吃“宝味斋”的香酥糯,谢息墨立刻就动身去买。这几天那莫心绝想尽办法讨好少棠,让他看的直火大,如今他定要尽快带了这糕点回去,让少棠明白自己有多体贴。
一想到少棠吃到自己买回的点心时高兴的样子,谢息墨就不由加快了往回赶的脚步,本来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的就回来了。开始几天莫心绝还派人盯住他们,可渐渐的,那些盯着他们的眼线就全都撤走了,是以他进门的时候就忘了戒备,加上高兴的有些得意忘形,一声“少棠”早喊出了口。可进了门来,就发现房间里竟然不止少棠一个人在,莫心绝也在此。
看见莫心绝,谢息墨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再仔细看看,就发现两人刚刚像是烹茶对饮似的,心里更是恼火起来,对着莫心绝很不客气地说道:“莫楼主来此有何指教么?”
莫心绝举了举手中的茶杯道:“少棠请我来喝茶谈心,这茶还真是香啊!”
谢息墨一听他说的是“少棠”,还以为是少棠已经和他“相谈甚欢”到坦言一切的地步,压根不知道其实是自己泄了底,心里更是气了起来,一把拉过少棠道:“他说的是真的?”
少棠有些不快,更气息墨这一声“少棠”让自己无所遁形,于是瞪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谢息墨误会了少棠的意思,还以为他这是默认了,而且因为自己的“打扰”而“心生不快”。当下又急又气,口不择言起来:“我就知道你和他没那么简单,说什么不过是小时候相处过一段时间而已,我看你根本就是对他念念不忘。”嘴里说的急了,手上有些用力大了,捏的少棠微微皱眉。
莫心绝一看,也火了,一把拉开谢息墨握着少棠肩膀的手,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对少棠?”而后又转而对着少棠道:“他没弄疼你吧?”说着还作势想帮他揉揉肩膀。
谢息墨哪容他动手动脚,这些日子憋着的一口怒气此时全都涌了上了,当啷一声长剑出鞘,竟是向莫心绝刺了过去。
莫心绝冷笑一声,举剑还击,毫不客气地动上了手,招数间杀气颇重。
房间里毕竟地方小,两人施展不开,于是从窗户一跃而出,在院子里打了个惊天动地。
这可气坏了秋少棠。莫心绝步步相逼,非要他重新背负以前的压力,更是有意激怒谢息墨,自然让少棠极为恼怒,谢息墨的不信任和冲动也让少棠心生不快。是以没有立刻阻止两人,只是站在窗前冷冷地看着两人互不相让的大打出手。
却说谢息墨、莫心绝两人一到院子了动上手,就惊动了千秋楼的属下,一看见自己的楼主和人打了起来,几道人影就冲了出来,想上前帮手。却听莫心绝喝道:“全给我退下,不许插手。”笑话,这是“情敌”之间的争斗,他哪能假下属之手。
要说两人的武功仅在伯仲之间,这一动上手倒也不分上下。谢息墨原本虽然剑法也极好,到底还是要比莫心绝逊上一筹,可自从他学了飘零剑法,剑法修为已经提升了一个很高的层次。只是谢息墨因为自小在神剑门长大,招式间很受了几分教条的限制。而莫心绝不知是如何习的剑法,招式简单,但招招狠辣、直接快速,还附带一些“阴险”的招数。时间一久,鲜见谢息墨有几分不敌之意。
果然,两人拆过七十招的时候,莫心绝左手扬起一把暗器,右手长剑从一个极刁钻的角度递出。偏偏谢息墨唯一能躲开的角度上正挡着一棵十围粗的大树,眼见他不是被暗器射中,就是被长剑刺穿。
这个当口,一道人影急射进两人之间,只听“砰”的一声,两人分了开来,院落中又多出一个人来。
谢息墨一身冷汗,惊魂稍定,莫心绝却是单膝跪倒,长剑支地,鲜然是吃了亏。
千秋楼众人见楼主落败,便要纷纷上前帮手,却听莫心绝喝道:“退下。”一声喝毕,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禁惨然一笑道:“少棠,你好狠的心啊,居然下如此重手。”
刚才那道人影不是秋少棠还有何人?眼见谢息墨危险,他便动手相救。
少棠见莫心绝吐血,心中有些歉然,但依旧冷声道:“在下急于救人,一时失了分寸,还望莫楼主见谅。今日之事,虽然是息墨动手在先,可楼主也是有意为之,我们倒也不算理亏。楼主若不肯就此作罢,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了,少棠随时候教。”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在隐瞒下去的必要了,索性以实名相对。说完,一把揽过谢息墨,一个纵身,又从窗口跃过,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