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南担心你,跟我通电话的时候儿无意中被他听到了。不过那是前几天的事儿了,就算我现在骗他,他能相信一
时,也不会一辈子相信。”邹枬叹口气,“陆北,我其实不明白,你究竟在躲甚麽。”
“我也…不知道。”陆北笑了一下。
“算了,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陆北放下电话,手掩在嘴唇上,也许,他是该好好想想清楚了。
为甚麽?躲甚麽?究竟在怕甚麽?
以前说,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姐夫,不能伤害这两个无辜的人。那麽现在,离婚了,为甚麽要瞒着他?不希望他知道…
其实陆北心里很清楚,因为害怕。
是的,害怕。他还是个孩子,尽管他已经成年,但是很多时候儿单纯率真的就是个孩子。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喜欢
”,那麽是否有一天也会潇洒的跟自己说“再见”?他的过去,就是个不良的记录,随时在脑海中提醒着陆北,这是
个变化无常的小子,少年人不定性,也不定心。当然他也会成熟,但是当他真正成熟的时候儿,自己也许已经苍老不
堪了。那个时候儿如果被说了“再见”,自己能否承受呢?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安全感时刻笼罩着自己。
与其开始了总有一天迎来结束,不如不开始,那麽就永远不会结束。
就作为一个姐夫,就作为一个长辈,默默的关心他,支持他,期望他,这不也很好麽?
也许这种感情还不能叫爱,但是,很珍惜,很重视。这也就够了。
只是这些,统统不能告诉那个叫肖承俊的男孩子,不能告诉那个像猫儿一样的孩子。
第二十八章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特别是当你专注于某些事情的时候儿。
每天上班,签字,谈计划,做生意,应酬,喝酒,吃饭,洗澡,睡觉,抽烟,打电话,回家看望父母。日子是这样过
的,没有甚麽特别的。
那只玳瑁猫就那麽和他住在一起,晚上趴在他的枕头边,或者躺在他的肚皮上。
陆北一点儿没意识到已经一年,直到今天下班时收到邹枬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肖承俊放暑假了要回国,他才恍然醒悟
。
那个孩子,要回来了。
突然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能和他说甚麽。站在浴室里,望着里间瘦削的自己,陆北摸摸脸,是不是老了?
然后就笑了,回去睡觉。
肖承俊出了机场,看见陆南。没等说话,邹枬已经扑上去抱着陆南一通猛亲:“小南南——”
陆南呵呵笑着躲:“邹枬哥好啊。”说着转头看向肖承俊,“小猫儿,你好啊。”
肖承俊有些心不在焉看看:“嗯。”
陆南转转眼珠子:“哥今天有事不能来,我来接你们。”说着引他们出去。
肖承俊看着陆南开着那辆黑色的宝马过来,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这辆车,还有第一次见那个车主人的时候儿,似乎也
是这样一个夏天。
邹枬啧啧称赞:“小南南也会开车了,真不错。”
陆南抿唇轻轻的笑:“不会可不行,经常要陪着哥到处跑。”
“啊?难道他剥削你,还要你兼职当司机?”邹枬义愤填膺,“不行不行,我要找他去!”
陆南只是笑:“没有啦,只是这样方便点儿。”
“我回来了,这些事情我来做。”邹枬拍拍胸膛,然后低头靠近他,“有没有想我啊?”
陆南脸刷一下红了,捏了捏头咳嗽一声:“邹枬哥,小猫儿,你们都累了吧,我先送你们回家。”
肖承俊看着车窗外:“我的猫呢?”
“本来我想带回家去,不过我哥说还是他养。”
“他会养猫?”邹枬怪叫一声,“别给养死了。”
“你还真别说,一开始的他真不会养,猫老生病,后来好多了。”陆南笑笑,“那猫儿可亲他,明明是我在喂嘛,结
果猫儿一看见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肖承俊杵着头看着风景淡淡道:“以前也是这样啊,他亲近猫比亲人多。”
陆南笑笑:“小猫儿,国外好玩麽?”
“也就那样儿。”
“功课呢?紧不紧?”
“还好。”
“还习惯吧?饮食甚麽的?”
“一年了,好不好都得吃。”说着肖承俊看眼邹枬,“就是有些人很奇怪,以甚麽为着我安全考虑不让我住校,但是
自己又不会煮饭。”
邹枬咳嗽一声:“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陆南忍不住笑出声来:“邹枬哥是这样啦,其实他都有打电话来问怎麽做菜这些,不过我也是半吊子,只能纸上谈兵
。”
“看来你们经常私下交流点儿非工作的事儿啊。”肖承俊是很喜欢陆南这个小哥哥的,所以面上不由缓和很多,“在
交往?”
这话一说,陆南手一抖,车身摇晃两下又往前走,
肖承俊笑道:“不会被我说中了想杀人灭口吧?”
“你,你别告诉我哥啊。”陆南转过头来眨眨眼睛。
“你还是先看路吧…”肖承俊失笑,“不过在一起也挺好啊,为甚麽不告诉他?”
“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陆南想了想,“而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邹枬哥…”
“啊?”肖承俊愣了,转头看看一脸沮丧的邹枬,无比同情的说,“我该祝你好运麽,邹老师?”
邹枬很无奈的伸手摸摸陆南的头:“这都一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真不怕我找别人去?”
陆南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儿抖,全叫肖承俊看在眼里。心上转个念头,靠过去拉了邹枬胳膊:“你看你呢,叫你在飞
机上睡一会儿吧,你还说不要紧,现在黑眼圈都出来了,真当自个儿是国宝?”说着抬手来摸他的脸。
邹枬一下傻了,看着他白嫩嫩的手摸上来竟然没有避。陆南一下踩了刹车,后面的车呼啸过去,司机骂了一句,他定
定神才要开,肖承俊早笑翻在一边了。
邹枬这才回过神来,狠狠道:“你小子又耍我!”
肖承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南哥哥,你还是认了吧。这麽藏着掖着的,甚麽时候儿是个头儿啊?”
陆南脸上红得像个大虾,低头赶紧开车。
邹枬心里一甜,也就不计较了。肖承俊继续杵着头看窗户外,心里想着的点儿事儿,自然也不再说话了。
回了宁静路十八号,周围安安静静的,阳光雀跃的在屋顶上跳跃。屋子看着没甚麽变化,树木还是高高大挺直的,风
中有淡淡的花香。
肖承俊进了屋,转头看看:“我姐呢?不会还在睡觉吧?”说着就想上楼。
陆南冲佣人使个眼色:“嫂子,嫂子出去旅游了。”
“旅游?”肖承俊想了想,“没听她说啊。”
邹枬嘿嘿笑两声:“你能记得甚麽?前两天你们不通电话才说她要去新西兰散心?”
“哦,对。”肖承俊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想起那天他还挺高兴,想着这个时间姐姐不在家,自己可以——可以甚麽
呢?就算他脱光了躺在那个人面前,估计那人也不会有甚麽反应吧。
见鬼的“中年人”!
肖承俊这麽一想,顿时有些厌了。这就打个呵欠:“困,我先去睡一下。”说着上楼回了自己房间,里面干干净净的
,想必是佣人时常打扫,摆设倒是没变,让他有些莫名的安心。想了想,还是悄悄去了另一间屋子,站在淋浴下面洗
干净了身体,摸出那件衬衫来逃上,躺在那张日思夜想的床上睡着了。
邹枬看着他上楼了才转头轻声道:“陆北在哪儿?”
“真在公司。”陆南一摊手,“跟赵老板谈生意呢。”
“诶,他就是不会享受。”邹枬耸耸肩,“我看这大房子,他也没住几天。”
陆南笑笑:“说的是。”却又抬头笑了,“不过邹枬哥你回来了,可得好好劝劝他。”
“我说的他要能听,也不至于这样。”说着邹枬拉了他手,“虽然很想跟你缠绵一下,但还是先去公司见见你哥吧,
报个平安也好。”
陆南想收回手来,邹枬抓着不放:“干嘛,还想躲着我?”说着委屈的挤挤眼睛,“我都怀疑把我扔那麽远是不是你
的主意了。”
陆南脸又开始红了,挣了一下脱不开:“邹枬哥…”
“别用这麽诱惑的声音叫我。”邹枬拉着他往外走,“除非你想我现在就亲你。”
陆南这下不敢说话了,只觉得叫他拉着的地方酥麻的,心里却又隐隐的高兴。
到公司的时候儿陆北正好散会,出来看见他们,打心底里笑了出来。
邹枬过去就给他肩膀上一拳:“我活着回来了——”
陆北笑着拍肩膀:“来我看看是不是长高了?”
“且,别跟你家老爷子一样说话。”邹枬嘿嘿笑着楼他肩膀,“我在英国的业绩你看了没有?”
“看了,早看了,相当好!”陆北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叫我失望。”
“那是当然!”邹枬笑笑和他一起进了办公室,“既然这麽好,业务也上了轨道,我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啊。”陆北笑笑,“你继续负责,那边的业务你全权指挥,我非常放心!”
邹枬脸一下垮了:“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不不不,我是有意的。”陆北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个人都笑了。
等笑完了邹枬才说:“陆北,现在小猫儿回来了,你想清楚没有?”
陆北明显顿了一下才道:“想清楚甚麽?有甚麽好想的。”
“你和她姐姐都离婚了,和他就没有任何关系,要在一起也没甚麽。”邹枬耸耸肩。
“你又知道?”
“我以前是不喜欢那个孩子吧,但是这一年在英国,我是每天看着他的。”邹枬想了想,“也许是做给我看,让我麻
痹大意。不过他也没这个必要来骗我,我甚麽都没有。”说着耸耸肩,“而且如果是做戏,也未免太有持久力了一点
。按照以往他的耐性,恐怕不会是玩玩那麽简单。”
“他究竟做了甚麽让你这麽看重?”陆北忍不住皱眉。
“除了学习,甚麽都没做。”邹枬耸耸肩,“上学,放学,我接送。去哪里,一定会说,交代的清清楚楚。而且…”
说着邹枬压低了声音,“一个外国鬼子都没招惹呦。”
陆北不知道为甚麽心里竟然小小的窃喜了一下,随即汗颜:“这,跟我有甚麽关系。”
“话可不能这麽说,你也知道这小子长得不赖,他祸害起人来可不是一点点的杀伤力。”邹枬拍拍他肩膀,“我是不
知道能说甚麽了,在我看来,也许是很多令人担心的问题都解决了。当然我相信你还会找出更多的问题来回避,不过
我想说…”
“你今天话还真不少。”陆北斜他一眼。
“最后一句,真最后一句。”
“说吧。”
邹枬咳嗽一声:“我以前怎麽不知道这孩子喜欢穿大一号儿的衬衫当睡衣?”
陆北愣住了。
邹枬眯起眼睛来:“而且是一件我看起来非常眼熟就像我的老友你曾经穿过的某一件呦,不过也可能是同一款式同一
个大小的另一件吧。”
陆北说不出话来,邹枬拍拍他:“老友,你是要现在回家去抓猫呢?还是打算买好猫粮再去慰劳那种可怜的小猫儿?
”
陆北低下头来轻声道:“这可叫我这麽办呢…”
第二十九章
陆北回去的时候儿天没全黑,淡淡的还有几朵云在天上。晚霞很绚丽,夏天的热气在傍晚总会收敛些,含蓄很多的酝
酿着淡淡的情怀。
陆北没有立刻进家,而是停在宁静路十八号前慢慢的看。
很多时候儿会怀疑,这里究竟是谁的家。
风很小,淡淡的吹,带来一点点花的香气。轻轻环绕着包围住,路灯还没有开,太阳刚刚落。这种朦胧的时刻他总会
想起第一次来这条路的时候儿所看到的,以及这以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总觉得也许冥冥中是有甚麽在推动着人往前
的。
便如他与肖承俊,仿佛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又回到原点。但是原点也不妥当,好像发生过很多,但是要说,却又一件也
说不出来。
在某个程度上,他是佩服肖承菁的,至少她敢于对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也是佩服肖承俊的,至
少他敢于剖白自己。
而自己呢,明明年长很多,却甚麽都没有做,总是被一些自以为是的东西束缚住了手脚。那些真的很重要麽?在以前
看来,在现在看来,他仍然认为是重要的,但是否是最重要呢?
不知道。
或者说,没有甚麽当得起“最”字,只有更重要,以及,更想要。
在肖承俊不在那些日子里,他想着甚麽呢?他能否认自己总会梦见这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深深酒窝的小孩儿麽?他能
否认抚摸那只趴在自己身上的玳瑁猫时不是想起那个眼睛明亮的小孩儿麽?他能否认散步经过路灯下想起那个轻轻的
吻麽?甚至站在自己房间里沐浴的时候儿,都会想起那个因为小时候儿掉下水池而拒绝泡澡的男孩儿来。
有的时候儿可能就是因为靠的太近,反而模糊了彼此的脸,只留下一开始固执留下的那个模样。当分开的远一点,所
有的细节都被放大来,反复的斟酌,反复的重放,反复的体会,也因此能看到各个不同的方向和可能性。
就像个影子,不太真实的留在生命的某个角落里。当你可以去看的时候儿,反而看不清楚。当你放弃去接近时,它又
自动出来了。
现在这个影子真实的放大在眼前,从回忆的明暗交织点走出来,一切又像鲜活起来那样,带着夏天的鲜明脉动,新鲜
的,却也是熟悉的。忐忑的,却也是安心的。
陆北停好车,进了门,看着安静的屋子,觉得有那麽一点儿诧异。佣人告诉他肖承俊上楼睡觉倒时差,他突然觉得有
种轻松的感觉,至少不用现在就面对…
回了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让自己安心一些。放松下来,才想到自己究竟应该用甚麽身份再去见这个男孩子呢?
姐夫呢?当然不是,更何况,他们两个之中,大概除了自己,另一个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姐夫。
亲人麽?又没有甚麽血缘关系。
朋友麽?当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志趣相投的地方…除去都是喜欢男人这一点,似乎没甚麽交集。
那麽是甚麽呢?
陆北茫然的关了喷头,往下 身围了一块毛巾,取过另一块擦着头发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