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上——司徒舒憬

张芳兰低头看向身上单薄的衣衫“嗯”，带着苍白的笑容，她用已有些皱纹的右手裹紧身上仅有的几件衣衫。

“有什么事，说吧”

“幕垂到家了吗”

“嗯，中午刚到”

“那，小殇还好吗”浓浓的关心掩盖在试探性的话语里。

“他还和以前一样，没多大变化”就像一个单身母亲和别家大人谈论自己的小孩，张芳兰有点无奈又带些溺爱地说着。

“兰儿，今年春节过来和君宇一起过好吗？”稍显疲态的男人将还带着火光的烟蒂摁在手边烟灰缸里“这是他在中国过的第一个新年”

已然不再澄澈的瞳孔此时紧缩了一下，慢慢地回过神来，将低着的视线重新抬起。

“嗯”没有多余的话语，但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却忍不住地抽泣着。

“芳兰，是我，对不住你”一声重重的长叹，挥不去的惆怅让宁翌心里发酸。

“不用道歉，你做的都是对的，我”渐渐地忍不住哽咽，“会一直支持你的”

声音虽然很轻很小，但却温暖着宁翌的心。

“那这次我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个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先过去和各位大哥打个呼，算起来，你和他们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

“好”

“那，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外边凉，你还是早点回家”

“嗯，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

“知道，你身体弱，好好保重身子”沉重的声音里是暖和的心意。

“宁翌”电话那头传来气喘的叫声，张芳兰皱了下眉“挂电话吧，挺忙的”

无奈的宁翌只有时间和她说了声再见，嘟嘟的挂断声透过扩音器一点点敲在张芳兰心上。

茫然的眼神漫无目的地穿过空气，又在寒风里坐了一会儿时间，张芳兰才起身向家走去。

第30章

炫目霓虹闪烁，张狂的灯光不断吸引着年轻而富有的生命。变幻着的街灯伴着嘈杂的汽车鸣笛声将城市装点得奢靡而繁华，如同钙质的牙齿上慑人的白，虽然病态却不忘展示自己的妖娆。

就在这个物欲的城市里，小小的街角那不算偏僻但也不引人注目的pub仍旧如往常一般，零零星星几辆眼熟的小轿车停在门前，倒是奇怪，门面虽小，却有一批年轻才俊对此地情有独钟。

从上方嵌著名字的大门进入，隔绝了外界各种刺耳。年轻的服务生穿着不算紧身的白色衬衫，黑色蝴蝶型领结正戴在脸部下方，稍长的黑色马甲半开着，遮掩了周身，微笑着欢迎客人们的到来。

刚刚进入门内的客人摆了摆手，向waiter示意不用向导后便熟门熟路地走向右手侧吧台，带着蛊惑的笑容向就坐的一些老朋友点点头，终于走到台前，年纪相仿的调酒师看见来人，从酒架上取下一个高脚杯，嬉笑着和早已熟透了的客人调笑几句。

似乎已经知道客人要点的酒，不等吩咐就将调酒器里血红色的液体倒入酒杯，颇有些贵气的客人微笑着单手拿起酒杯，自顾自转头看向因为上一表演刚刚结束而空空如也的舞台。

火热的摇滚如喷薄而出的火山岩，迸射着无限的激情和活力，遮着面的舞者踩着节拍起舞，魅惑的眼神看向台下——那些喝醉了酒半眯着眼的中年男人抑或是扬起嘴角笑得高深莫测的青年。歌声因为带了些重金属音乐而显得放荡不羁，舞台上的身影随之变换自己的姿态。

那些专为他而来，还沉浸在他舞蹈里的人们不禁为他妖得华丽的舞姿喝彩，摁灭还跳动着火光的烟头，迫不及待地拍着手，口中不时应和着动作。在舞者华华丽丽地摆下最后一个pose的时候，酒吧的气氛被成功推向高潮。

吧台上那位一直喝着酒的男人放下酒杯，整理一遍衣服，似乎心满意足地向调酒师告别。最后抬眼望了下台上的人，他转身退出酒吧。

酒精和着尼古丁的味道蔓延在周围，跳完一支舞，看上去有些凶相的侍者接过他手中的衣服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在众人的喝彩声还没消失的时候就独身走入一处相对阴暗的角落。

“今天倒是有空过来”随性地坐到松软沙发上，许展江擦掉额上渗出的细汗，“怎么？不陪那位小朋友了”

“他被导员叫去开会，我出来一会儿。”

“啧啧，真是，我以为你们寸步不离呢”用眼前人教会的手法端起放在宁君宇眼前的高脚杯，就连优雅气质也与他如出一辙的许展江仰头一口喝掉所剩无几的液体。

等一点不客气的许展江喝掉自己的饮料，宁君宇替他抽了张面巾“赶紧擦擦”。

“怎么样，有自豪感吧，能教出我这样的人才”舔舔嘴唇，许展江笑着接过纸巾。

“你的舞的确跳的不错”

“那是，看见没，很多人都是冲着我来的哦”

“少在这儿贫，赶紧说正事儿”

“还是老样子，放心吧，有事我会通知你的”擦掉嘴边的果汁，随即神色却变得有些许严肃“不过，你知道最近有个人要过来吗？”

“那个保姆？”

“对，你知道了啊”神色不再似向前的玩世不恭，听上去倒有几分正经。

“嗯，父亲通知我了，说是要和我住一起一段时间”漫不经心的看着远处的人们，宁君宇悠悠开口。

“什么？”拔高的声调充分说明男人的惊讶，意识到过于大声的许展江压低声音，“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宁君宇无动于衷。

“对了，那到时候韩煜楚怎么办，他在中国没有亲戚吧”

“没有，可能和我一起住，我会说服他”

“哦”看着慢慢转向自己的脸，许展江问，“他还没有知道你的身份吗”

“是，还没到合适的时机”

“据我观察，要是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你们俩非崩不可。”

苦笑着没有说话，宁君宇稍稍挪动下身体。

“目的”，好似自言自语地接着说：“到底什么才是目的”。

黑暗的夜色半掩着宁君宇英挺的侧脸，许展江忽然觉得他很脆弱。

第31章

“喂，你好，请问是韩煜楚吗？”三层高向阳面的寝室里几个明显雀跃着的女生围在拿着手机讲电话的女生旁边。

“嗯，是，找我有什么事吗？”因为前一晚上通宵唱歌刚躺上床的韩煜楚迷迷糊糊之间抓起打扰他睡觉的祸首。

“额，我是，文岚的室友”压抑着因为兴奋而轻颤着的声线，夹杂着身边女孩儿特有的窸窸窣窣笑闹声，女生显得有些紧张地吞吞吐吐。

大脑基本处于当机状态的韩煜楚正是一头雾水，只能礼貌性地嗯了一声。

“听文岚说上次元旦晚会赞助商有提供影院的优惠卡，对吗？”将早就计划好的台词一溜烟讲完，紧盯着通话中手机的女孩子们似乎有些激动。

“是，怎么？”

“呵呵”讲着话的女生有点不安地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等待答复的大家，缓了口气又接着说：“我们几个姐妹想去看电影，想问你有没有多余的优惠卡，能不能送几张给我们用用。”

本来因为提到文岚止不住有点忐忑的韩煜楚心下松了口气。“呵呵，大家都是同学，这点小事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听到这样的答案，腼腆的女生露出甜甜的酒窝，转向还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室友伸手打了个“V”字。明白革命已然成功，本来围观的几个女生大笑着纷纷击掌以表达自己的兴奋。

另一边的韩煜楚听着从话筒里传来的欢呼声有点无奈地将手机稍稍拿离自己耳朵。终于等到那边安静，昏昏欲睡的韩煜楚口齿不清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明明已经安静下来的那边又是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个不同于刚才的声音出现，相较刚才沙哑的声音轻咳几声后，带着窃笑地说话：“厄，当然，还有关于文岚的事情啊。”

刚刚缓下来的精神在听见文岚两个字的时候又重新绷紧，“啊？”反应不过来的韩煜楚本能的回了一个单音节词。

“呵呵，反正有优惠卡，周六的时间有空吗？”感觉到韩煜楚温润的性格，众人打算先斩后奏地替文岚制造机会，希望已经分手的两人可以重修旧好。

听见这样的问话，韩煜楚虽然迷糊，但也知道事情将向自己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厄，不一定，现在还不知道”

“先不管过几天的安排，周六有没有空？”知道韩煜楚故意搪塞的女生不放过一点漏洞。

“厄”韩煜楚感觉非常无奈，又有些困惑，按照他对文岚的了解，既然两人已经说清楚，应该不会再制造这种尴尬的局面。“有吧”

“既然这样，如果有时间就和我们岚岚看电影吧，可以吗？”

“那”韩煜楚纠结得有些说不出话：“好吧。”

“就这样说好了哦，可不准反悔，时间到时候再联系，那先谢谢你了，没事情我就先挂电话了。”

“嗯，再见。”

“再见”还没等手机屏幕熄灭，就听见紧闭着的房门吱地一下应声而开。

右手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文岚头也没抬地跨进寝室，左手闲闲地整理着书角，径直低头的她半开玩笑的挑逗着几位接近疯癫的室友：“呦，怎么，今儿个都捡钱了啊，在大门外几百米外就听见你们在这儿鬼叫。”

完全没有料到文岚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几个女生愣在原地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打算为姐妹几个的努力成果好好炫耀一番：“啧啧，文大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来关心一下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啊，真巧我们这儿真有些喜事呢”，说完还不忘调皮地向看好戏的战友眨眨眼。

“哦？那我今天倒是想听听你们有什么好事了。”邪恶地扯动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平时总是欢天喜地的几个人说话。

“我们说了你可不要高兴坏了哦”随意地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先前洗干净了的苹果：“我们帮你约了韩煜楚看电影。”

正在放书的动作一僵，文岚斜着眼看那群还不知道已经处于危险地段的室友，“他答应了？”

“那还用说，虽然是有点勉强，但以姐的实力，还有办不到的可能吗？”还兀自豪情万丈的女生看了眼手里的苹果拍拍胸脯：“说吧，打算什么时候请姑娘们出去打打牙祭？”

“打牙祭？”文岚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光看向她，忽而看似咬牙切齿：“我看我先把你牙打掉了再说，好和我提什么打牙祭。”

“你可不要冲动啊，这多好的机会啊，还要打我。”佯装害怕的女生嬉皮笑脸地迎上说狠话的文岚。

“什么机会，你们又不是没看见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回身打算把散在书桌上的书本插进书架，可足有香烟盒样厚的毛概书只一直挣扎在将近饱和的书架之外，文岚几乎想要暴走。

“哝，这就不对了，哪有人谈恋爱的时候不吵架，要是都像你们俩这样一吵就分，那天下还有几对情侣最后结婚的说。”自顾自说着，鲜红的苹果上赫然留下一排齐刷刷的牙齿印。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我们吵架了。”

“不吵架干嘛分手”脆脆的苹果块在她嘴中发出清脆的唰唰声：“呀，这苹果挺甜。”

“我们从没吵过架。”最终还是没能将书本插进书架的文岚一把将它丢到书桌一角。

“哦，还有不吵架的恋人吗？”完全没有淑女形象的女生刚要再一口咬下苹果，忽又想起什么似地看向文岚：“那你们干嘛分手？”

坐回座位的文岚看到女友手里已经不堪入目的苹果：“吃你的苹果去吧。”推走还在追问的同学，文岚苦涩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有些犹豫地想要按下2键，抬起的手几次都无力地垂下，直到最后眼睛一闭，

文岚才终于不顾一切地按住按键不放。

嘟嘟的连接声从听筒里传来，文岚想起很久以前物理课本上画的卫星，当时的老师笑着告诉自己大人用的手机都是通过它来找到被呼叫的人。文岚莫名地感觉当时书上那个存在于二维平面的卫星现在就在自己眼前，不断摆动着侧翼寻找一个叫韩煜楚的男生。

“喂？”

突如其来的叫声将兀自沉浸在想象里的文岚惊醒，听见韩煜楚声音突然很难过的她慌忙挂断了电话。

感觉莫名其妙的韩煜楚看着还在闪光的屏幕发呆。

“谁的电话？”坐在韩煜楚旁边的宁君宇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知所谓，刻意地问了一句。

“哦，文岚的”被宁君宇的问题带回现实的韩煜楚依旧把手机放回石桌上。

听见这个名字，宁君宇下意识地顿了顿，“看见她的电话至于吓成这样吗？”

“啊，哦，没有”韩煜楚有点犹豫地看向宁君宇。

“碰到什么棘手的事吗？”

韩煜楚懊恼地抓抓头发，“算是，也不算是吧”

宁君宇放下手里的文件，示意韩煜楚就这刚才的话题接着讲下去。

“她约我周六去看电影。”

“不想去吗？”

“嗯”

“那就拒绝她”

“不行，那样做不好，文岚可能会生气的”韩煜楚瞥一眼旁边的手机：“况且，我也说不出口。”

“这样，你让我来解决吧”

听见宁君宇这么说，韩煜楚顿时豁然：“啊！你有办法？”

宁君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拿过韩煜楚刚才放下的电话。按下绿色键后朝韩煜楚指了为首的号码：“是这个？”

“对的”

纤细而嫩白的右手大拇指擦过键盘。短促的嘟声响过之后，手机那端梁静茹沙哑而伤感的情歌传来，“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悠扬的曲调和苍凉的歌词让宁君宇觉得手机那头的那个灵魂也许并不像想象的坚强和任性。

音乐响了很长时间，久到宁君宇以为对方也许没有接电话的意愿。

“喂？煜楚”

“我不是韩煜楚”抬眼看看一边坐立不安的当事人，宁君宇突然有了调侃的兴致：“你听我的声音像吗？”

“不像”

“周六韩煜楚有事未出公干，可能不能去赴你的邀请了”

“呵呵，这样啊，好，我知道了，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不自在的文岚自己也没发觉，她的食指正一遍一遍地绕着衣角。

“等等，先别挂，还有件事”

“哦？”文岚有点奇怪：“什么？”

“虽然他不能陪你去”宁君宇摩挲着眼前的文件：“但是，如果你肯赏脸将就一下的话，我想由我来替他。”已经诧异得上蹿下跳的韩煜楚想要抢过电话，无奈无论个子还是力气都落宁君宇一大截的他仅在宁君宇两只脚的防御下就进不得前，又因为顾忌到手机那头的文岚，即使愤慨也不能闹出太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