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些,乔惜不得不感概,并且后悔自己的心智还是太简单了,想得不够深不够多。
他在之前和展灏颉是平辈泛泛相交,此时却不断受到展灏颉的照顾,让他不知道如何来还人人情了,毕竟,他现在可
说是一无所有,甚至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他本没有求生心愿,被无尽的思念与无望爱情折磨地生不如死,而且那个人也想他死掉,那么,他再去自杀一次也没
有什么不可。
只是,当看到展家人这么关心展灏昕,一向善良心软的他根本就狠不下心肠了。
他其实不太清楚他既然在展灏昕的身体里复活,是否展灏昕也在他的身体里复活了,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身体而已。
这几天里,他虽然想了这个问题,却没有去询问证实,他反正心如死灰,一切于他都是无意义的,知道与不知道他都
不在乎,是与不是他也不在乎。
“小少爷,大少爷在等你用早餐,请你快些。”
佣人来催促乔惜。
这具身体还相当稚嫩,根本不用一大早花时间在修面上,收拾起来自然是快的,他从盥洗室出来向还站在外面等候的
佣人点头致意,表示自己知晓,让他可以离开了。
佣人以前是害怕家里的魔王小少爷的,宁愿一直等着也不敢前去催促,不过,现在的展灏昕给人的感觉就是十米之内
便让人如沐春风,感觉到他的温柔与宁静。
每个人其实都是敏感的,他们都知道家里的小少爷变了,只是没有说出口,却在行为中表示了出来。
乔惜换了衣服,下楼用饭。
展灏颉坐在餐桌首位看报纸,佣人还没有端上早餐,想来大家都在等他。
“抱歉,我慢了。”乔惜过去礼貌地朝展灏颉道歉,然后坐在他左边下手的位置。
展灏颉向他一笑,“小昕,你一天到晚和我客气做什么。一变就全变了,即使记不起以前的事情,这是自己家里,你
也不用这么拘谨呀。在家里,一切都随便。”
乔惜垂下头,“嗯。”
吃早饭的时候,家中管家来向展灏颉报告事情。
“乔少爷游湖落水,被救起来后在医院医治无效,于昨天晚上十一点不幸夭亡了,葬礼在明天上午十一点五十分举行
,大少爷,以我家和乔家的交往,这必须去一下,不知道你明天是不是抽得出时间来。”
年过六旬的管家对那位温润的乔家少爷一向推崇,以前还说过这几个老世家里,乔默教养出来的儿子不错,最有风范
,算是现在年轻一辈里非常出色的人。
像管家这样的保守又严苛的人,很少夸赞人,他说乔惜不错,不仅是指他的才干能力,更多是他的人品和作风。
乔惜以前的才干不敢说很好,但人品和作风却是为人称道的。
他没有现下大多数人的浮躁,也没有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圈子里的为所欲为与放纵不羁,他是天生的温润如玉,待人诚
恳,即使是对手与敌人,也不在他背后对他进行言语人身攻击。
听到管家惋惜的话语,展灏颉也叹了口气,说道,“前两天还听说只是深度昏迷,今天就是这个结果了,真是不幸,
想乔家就他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乔世伯还不知道该多么难过。”
管家也叹道,“是呀!听说乔默在病床边守了那孩子四五天,本来一切都还稳妥,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去了。让人去乔
家问了情况,那边说乔默一向身体好,这次因为这个儿子故去也病了,不过,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会不病倒,
唉……”
听到这里,乔惜手上的牛奶杯子一下子没有握稳,从手中滑到桌子上,杯子没有倒,却溅出一大滩牛奶出来,把他的
手和衣袖都给弄脏了。
他的脸色灰白,让看过来的展灏颉与文管家都惊了一下。
展灏颉拿了餐巾给乔惜拭手,又擦了擦他被溅了牛奶的衣袖,担忧又关怀问道,“小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乔惜抬起头来看向展灏颉,眼里是沉重的让人看到就被感染的悲伤。
“小昕,怎么了?”展灏颉担忧地又问了一次。
乔惜原来还想过原来那些事情都已经离自己远了,自己已经是个已死之人,可以不用再去关注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只是,当仅仅是听到别人说他病了,他的心就像是正被人剐着一样的痛,痛得他像是灵魂都被纠结了起来,让他根本
无法忽视,无法不去在意。
他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紧紧抠住展灏颉的手,甚至,第一次脱口而出唤道,“哥,我想去参加葬礼。”
展灏颉愣了一下,这还是醒来后的展灏昕第一次叫他“哥”,听起来带着急切,却也让他感动非常,拍了拍展灏昕的
手,他温柔道,“要去就去吧!展家和乔家世代交情,不去才说不过去。明天你就和我一起去。”
乔惜再也吃不下东西,脑子里乱乱的,像有只鼓在脑子里不断敲呀敲,让他头痛到无法思考,只有管家说出的那几句
“在病床边守了四五天”“病倒”,他的父亲呀,看来也并不是不在乎他,那种类似于将他监禁于度假别墅的行为也
不一定是要将他打入地狱的意思,
那个人也许还厌恶他,但是,一定还是对他有感情的,毕竟,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第四章
一瞬间,原来那毫无激情要渐渐熄灭掉的生命之火一下子又燃起来了。
只听到别人说那个人在医院守着他,那个人为了他的死病倒了,他就突然之间萌生了生的信念,他想要活下去,他不
能这样简简单单就死了,他至少应该让那个人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这么长久以来的,折磨着自己的说不出口的爱恋
。
看来,他的生死全不在自己的手里,他甘愿被那人操控着,对方的不管不问的绝情行为能够让他心如死灰地去赴死,
对方的一点在意的表现又能够让他活下去。
乔惜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却朝展灏颉露出了个微笑,“谢谢!”
他看到展灏颉,他知道自己再不是以前的那个乔惜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面前豁然开朗,也许,是老天爷看他爱得太苦了怜悯他,所以,又给他一次机会。
他现在已经不是乔惜了,乔惜已经死了,乔惜无法诉说出口的爱恋,现在的他却能够诉说出口。
是的,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告诉那个人,他爱着他,爱到刻骨铭心,爱到死去亦不能改变。
虽然,同性恋情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但是,却也是地下的,被明目张胆地宣告出来,那样的并不常见。
但是,这比起无法说出口的那种禁忌罪恶的感情,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条光明的大道。
乔惜想,他在死前看到的那金色的阳光铺成的通往天堂的大道的确是将他带到了天堂。
乔惜甚至失了礼貌,慌慌张张从饭桌上站起来,来不及和展灏颉与管家说话,就赶紧往餐室外跑去了。
只听展灏颉在他身后朝他说道,“小昕,把衣服换了快点下来把早餐吃完。”
乔惜没有回答,内心翻腾着一种亢奋,让他无法自已他此时的激动之情,他不要做乔惜,他以后就是展灏昕了。
乔惜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的他都敢做,乔惜以前忌讳的事情,他现在可以全然不顾。
他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他在自己的卧室里释放自己积压了十几年的感情,激动地头脑发晕,满脸通红。
他在镜子面前看自己的脸,他抚摸自己的嘴唇,眼神虽然躲闪,但是,他现在的确非常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是的,
那个人一向喜欢这样的温婉若水的长相,而且还喜欢娇嫩的像花瓣一样的嘴唇,那人有的那些漂亮情人无一不是这样
的。
乔惜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欣喜若狂。
不过,那洁净光滑的盥洗台上为什么偏偏又有一滴一滴晶莹的水珠在滴落。
乔惜呆愣住了,看着镜子里现在的自己的脸,为什么那个人要满眼悲哀,为什么那个人要满面泪水,难道,现在不应
该是要高兴的时刻吗?
用冷水把脸好好冰了一下。
听到敲门声,乔惜赶紧把脸擦干,把那溅了牛奶的外衣脱掉,这才来开门。
门外站着展灏颉,他看着展灏昕现在的样子,呆愣了一下,才道,“怎么这么久不下楼来,东西都凉了,我要去上班
了,你换了衣服再去吃些热的,冬天早饭尤其重要,早饭一定要好好吃。”
“好!”乔惜答着,向展灏颉露出一丝微笑。
展灏颉拍拍他的肩膀,“快去穿件外套,别冷到了。那我走了!”
“再见,早些回家!”乔惜看着他说道。
展灏颉走了几步又回头,“在家里好好呆着,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不要到处乱跑。”
管家对于现在的展灏昕非常满意,对着他的时候一直神情慈爱。
前几天展灏昕死气沉沉,从这日早上的失常后,精神却好了,并且,他还来向管家请教他以前的各种事情。
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在没有人想到有灵魂变换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的时候,展家人只是为现在这样表现良好的小少
爷感到高兴,毕竟,谁喜欢一个暴躁的魔王,大家还是更加喜欢温润又漂亮的公子哥。
虽然已经去医院好好检查过了,却没有从展灏昕的身体上发现任何问题,又请了心理医生来,心理医生也对他现在的
状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他因为某种原因自己屏蔽了以往的某些记忆,以至于记忆断层,性格发生了变化。
展家人也只能接受了这种事实。
乔惜决定了,以后要好好以展灏昕的身份活着,接近那个人,然后得到他。
展家父亲亡故,母亲在国外修养,展灏昕除了展灏颉这个哥哥,还有另一个二哥,展家这一支家大业大,在展父故去
时,便将财产分割,那个二哥就分出去自己打拼去了。
而展灏昕跟着展灏颉,展灏颉暂时替他打理他继承的遗产的那部分产业。
以前展灏昕就是个活一天是一天的主,对于打理产业这种事情根本不想碰,也乐得让他哥替他做,他只要有钱花就行
了。
展家是个大世家,还有其他叔叔伯伯们,他也不怕他哥侵吞了他的财产,因为毕竟还有展家其他人来替他说话。
这些都是原来乔惜也知道的事情,管家来对乔惜讲他的情况,便主要是他小时候没有被绑架前的一些事情,那时候的
展灏昕倒是听话的,人很乖巧讨喜。
上午听管家说了一上午,下午他便看书来平复心中的期待激动心情,当然,还有平复对那个人的想念和关心,希望他
的病不太重,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的死太难过。
第五章
以别人的身份去参加自己的葬礼,对于乔惜来说是很微妙的事情。
早上坐车出门,天气阴沉沉的,老管家说天气预报过可能会下雪,让将御寒的衣物一定要带着,还拿了伞让带着。
黑色的benz驶往郊区的墓园,乔惜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萧条的冬景,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里乱颤着,杂草早已
枯黄衰败,毫无生机,一如他曾经的心境,沉重悲哀地荒凉一片,让他看不到一线生机,一点希望。
那时候他被那个人卸了所有职务,对外声称他生病需要休养,将他禁在了度假别墅里不许外出。剥夺他的权力,这并
不能将他打击到心灰意冷,这些东西失去了总会可以重新得到,但是,被一个信任却又深深爱着的人这般对待,他不
得不死心,甚至心里想着既然那个人要这样对待自己,这样容忍不了自己,何不就干脆和了他的心愿,自己了结算了
,也不用他再费神想如何处置自己。
乔惜就这样静静坐着,心里沉沉的,有些难过。
难过的情绪非常明显,完全没有昨天那种枯木逢春的欣喜,毕竟,他今天是去和已经逝去的过去的自己做个了结。
他能想到,那个自己时常有让那个人不如意的地方。
他一生下来就带走了母亲的健康,之后家里也并没有因为多了个孩子变得和睦起来。他的父母相敬如宾,却没有真正
的感情,他就在那样淡漠的家庭里长大。
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一生出来就让很多人期待,他是乔家的长孙,理所应当会成为继承人。他受到很好的教
育,从小身边便有不少佣人,即使是被轻轻磕碰一下,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他一点也不为此感到高兴。
甚至,他时常为此感到悲哀。
他的母亲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去世的,那个女人本来就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生了孩子之后身体又变得很差,熬不了几
年就会油灯枯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母亲的离去并没有让他太难过,毕竟,他自从生下来就没有和那个叫做母亲的女人有过亲近的关系,他一直是奶妈和
几个小保姆在带着。
他小的时候,家中教育严苛,每日根本没有玩耍的时间,他的童年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美好。
读上初中,那个人就突然将他送到贵族寄宿学校去读了,就这样,他就在男校里读了六年,因为青春期没有和女孩子
交往的经历,他后来也时常想着,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他的性向的问题。不过,即使得到答案也是没有用
的,即使他的性向有问题,他的心理犯下的罪却并不是如此简单。
他爱上了不能爱的人。这不可饶恕,也不容他辩解。
在他才刚刚懂得情爱的时候,他就为那个人神魂颠倒了,为了那个人痴迷神往,以至于每个月放假他都千里迢迢回家
,因为,假如他不回家,那个人是不会像别人的父母那样去学校看他的,他想见那人,时常想得夜不能寐,只能每个
月回家去看那个人寥解他小小心里那隐晦的相思,这样才能让他接下来的一个月枯燥而忙碌的学习生活中拥有寄托,
能够在学校里熬下来。
他在学校的学习从来就是优秀的,加上他的家世,在学校里,他从不缺乏拥趸,老师和同学都对他评价很高。他也作
为优秀学生代表做过很多次的出访,有一次学校组织的一个慈善会上,那个人也有出席,他作为代表接待。
有不少父母都来了,那些父母和孩子拥抱欢笑,问候身体健康或者学业进展,气氛融洽温馨。
明明也是父亲,那个人却只是朝他点头做了一个表示,其余再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看着他的眼神也是淡淡的,更遑
论要言语问候,要亲密拥抱了。
他当时的心情只能用苦涩到眼眶泛酸来形容,心里的泪一行行地流,脸上却还要摆出笑容来组织好接待工作,假如不
能让他喜欢上自己亲密对待自己,那么,也应该让他认可自己的工作,认可自己没有辜负他的期许,认可自己作为一
个乔家长孙没有丢了乔家的脸。
在他还年少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赞扬他小小年纪就有的稳重内敛,赞扬他家世熏陶而出的君子风度和气量,还赞扬他
能力卓绝处事有方,虽然这些溢美之词不乏是在称赞他的身份,但是,想来也有一两分是真心吧!
他那时候听到别人的赞叹心里并不会显得开心,因为那个人从没有赞扬过他。而他自己也明白,他能够得到这些赞扬
付出了多少的代价,他并不天生就那般让人满意的,要是允许,他也想放纵自己,想随意散漫生活着。
他付出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的时光,付出了他的恣意放纵的任何机会,他绝不容许自己做出任何会让那个人皱眉的举
动来,他心里一心想着的都是让那人认可,让那人多多注意到他,让那人更加关注他。
但是,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他并不期许那人对他有同样的感情,甚至,也不能让那人知道自己在心里对他抱有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