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身果体地扶着木桶,想叫他帮忙又拉不下面子,而抬腿这种动作连想都不用想。夜林月憋了半天,低低地说了一句,“抱我进去。”凛烈笑嘻嘻地粘过来,轻松地把他放进微热的水里。自己也利索地脱起衣服来。
夜林月只觉得水的包裹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不适,刚想往后靠靠,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就看到凛烈居然也脱起了衣服。“你干嘛?!”
“也一起洗啊,我也没洗澡。”说着就完全不顾夜林月黑着一张脸,厚脸皮地挤了进去。话说这个木桶虽大,但装进两个成年人还是不够宽敞,夜林月似乎理所当然地被抱了起来,放到了凛烈的两腿之间,两个人几乎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凛烈顾及到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要了他一次,然后就乖乖地帮他洗起澡来。洗完澡似乎特别容易饿,夜林月死活拉着凛烈带他去捕鱼。在离屋子挺远的一块海域,夜林月坐在大大的礁石上,凛烈挽起裤脚,手中捏着几块石头,就踩下了海去,一弹指之间,就有一条肥鱼跳了起来,再被甩到岸边他之前挖下小蓄水池里。
微咸的海风吹拂着夜林月的长发,看起来有种迷离的美。而他的眼中,只有此刻一片汪洋之中的凛烈,那个面带笑意的男子,少了一丝大侠的不怒自威,带着孩子般的快乐。就像当初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个时候夜林月只有九岁,凛烈也不过刚过十岁。又一次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夜林月,追一只猫追到了小山林了,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把他困住了。绕了半天,又累又无聊,想着迟回去又该被爹骂了,硬着头皮继续没头没脑地走着。谁知一不留神掉进一个猎人挖的陷阱里,把腿给摔断了。一个人在里面很没用地哭起来,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被刚好路过的凛烈撞见了。本着英雄本色,二话不说地把他救了上来,还用从师父那里学来的一点医术,帮他暂时接了骨。再背着他走回了丞相府。那时爹请来的御医说,莫不是他处理的恰当,即使自己能活下来,腿恐怕也废了。现在回想起来,夜林月仍旧清晰地记得那时,他的笑容,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直到今天夜林月一直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凛烈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夜林月眼中的那一片温情。他看着自己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自己默默追寻的执念。想到之前差点永远地失去他,就像冲进太子府,把那个混蛋千刀万剐。玉汶离代他复仇的事情江湖上已经传开了,手段确实残忍,但这种为正道所不齿的行为,却是凛烈想做而不可为的。
凛烈一手拎着用线穿起来的鱼,一手拉着夜林月纤细的手,顶着晌午的大太阳,慢慢地往家走。回到院子里,把鱼样在大水盆里,“走,带你去山上挖点菜回来解解腥。”以往爬山什么的都是凛冽提着他一眨眼的工夫就到山顶了,这次像是要他真正体验一回乡村生活,凛冽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夜林月看着他卷着袖子,背上还背着竹篓,里头放着把镰刀还真像那么回事。
“知道要怎么分辨毒蘑菇么?玉山生长的很多蘑菇正好教教你。”凛冽说着把夜林月拉到一棵树脚下,指着一颗肥肥的蘑菇,问道。
“一般颜色鲜艳的蘑菇就是毒蘑菇吧。”夜林月蹲下来,看着这片白白胖胖的蘑菇,看上去那么无害的样子,不过既然凛冽把他拉过来问了,一定是有问题的,“这个是毒蘑菇?”
“这种蘑菇叫白丧,是一种至毒的蘑菇,玉山上随处可见,其他地方生长的很少。内力高深的人若是吃了,不仅内力短时间内内力尽失,而且内力恢复的会非常的慢,还会导致全身麻痹不良于行。如果是没有内力的人吃了,会筋脉逆流,寸步难行,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死。不过这个蘑菇只有在刚采摘下来一个时辰之内吃才有效,过了一个时辰毒性就消失了,味道还会变酸。”凛冽也蹲下来,指着蘑菇根部的那条天然的红线,“这种蘑菇无色无味,如果剁碎了放进香料里,任谁都吃不出来。危险得很。除了这道红线,其他与正常蘑菇别无二致。”
“那就没有解药吗?”夜林月仔仔细细地把这个蘑菇看了个遍,果然出了那道红线之外看不出和普通的蘑菇有什么不同。
“好就好在,解药通常就长在它周围,喏,那颗每颗上面长了九片叶子的草就是解药,吃完一个时辰内,混着酒喝下去就没事了。居住在玉山脚下的人家中都会备上几株,万一一不小心中了毒,立马就能解。”夜林月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顺手拔了一根数了数果然是九片叶子,大自然的世界还真是奇怪。
接着凛冽带着他挖了些奇形怪状的野菜,居然在翻找的途中挖到了一颗人参,把夜林月高兴的。尽管是颗瘦了吧唧的小参,但毕竟是自己挖到的,好不开心。对于蘑菇夜林月心有余悸,不过进过凛冽的解说集中有毒的蘑菇已经基本上能分出一二了。走走停停,小竹篓也装了个半满,两个人牵着手高高兴兴地下山去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明很饿的,又是捕鱼又是挖菜的,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倒也不觉得很饿了。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饭桌前等着,夜林月也跟进了简陋的厨房,看着凛冽熟练地煎着鱼,不一会儿香味就飘上来了,再加上香料和采来的野菜蘑菇,一盘香喷喷的鱼就这么烧好了。
看着夜林月看的一脸认真,凛冽打趣道:“想学来做给相公吃啊?诶~~~就你这觉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呢?”
夜林月捧着鱼头也不抬,“没希望的,我最讨厌下厨了。”而这两个将要在这个世外桃源待上近一个月的人,又岂知外面的江湖即将风声鹤唳。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汶教教主闭关期间走火入魔,心脉尽断而死,江湖正派都想乘着这个机会一举剿灭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教,首当其冲的就是武林之首的维青派。
快要过年了,夜来香那么多事,不能都压在上官飞洺的身上,但提出要走,夜林月怎么舍得说出口。心里烦闷,竟让他食欲大减,好不容易好一点的脸色,也渐渐泛出菜色。又是一睡睡到了日晒三杆,夜林月疲惫地起了床,晚上的运动永远一次比一次激烈,早上也是越睡越晚。凛烈大概出去捕鱼去了,看时候也快回来了,练武的就是不一样,体能永远那么好。
身上酸痛的厉害,尤其是小腹,大概是着凉了,坠坠得疼。揉着肚子坐到桌边,看着门口空荡荡的院子发呆。太阳这么好,不然晒会儿被子吧,每天晚上出了那么多汗,睡着已经有些阴冷了,也该晒晒了。
抱着一床大被子走到院子里,费劲地往绳子上一甩,是睡太久了吗,一点力气也没有。在试一遍,好不容易使搭上去了,小腹居然猛地抽了一下,疼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有大的动作,被子就那么随意地挂在绳子上,夜林月捂着肚子,准备回房间去坐会儿。谁知只是刚刚直起腰,就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坠痛。
“唔——”夜林月咬着嘴唇,瘫软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按住肚子,希望能缓解一点疼痛。
凛烈兴冲冲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月!”丢了鱼跑到他身边,“怎么了?”
夜林月刚想开口,就被那一股鱼腥味熏得吐了出来,“呕——”知道吐完酸水还在不停地干呕。凛烈赶紧回屋换了身衣服,洗了手,乘他反映没那么大的时候,把他抱回了房间,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床上,又从外面把被子收了进来,给他盖上。
折腾了半天,夜林月早没了力气,小腹的疼痛缓解了些许,他有些犯困。凛烈不敢有丝毫松懈,抓住他的手腕,搭起了脉。
夜林月看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傻笑,又会儿又一副不自信的样子,“怎么了?”难不成真的病了?
“月,你有身孕了。”凛烈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反复地切脉告诉他这个事实。他们有孩子了!月会愿意为他怀孕生子吗?他喜欢孩子吗?他会怎么办?凛烈切切地看着他。
夜林月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那就是鬼医在他面前平静地说:“最好不要孕育子嗣。”因为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当时并没有问起,如果有了身孕会怎样。会怎样?会伤到孩子吗?
夜林月的沉默让凛烈的心沉到了最低点,他果然不想要孩子吗?也对,他一直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让他受孕生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夜林月很清楚凛烈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心情,正因为他清楚,所以他不能说出他的去留,万一自己真的保不住这个孩子,到时候岂不是让他更加失望。事不宜迟得赶快找到鬼医,问清楚怎样才能留下这个孩子。“我想回去了。”看着凛烈表面上淡定的样子,夜林月很心疼,暗暗发誓,不论如何都要为他保住这个孩子。
在给上官飞洺的飞鸽传书上,夜林月告知他自己有了身孕,让他请玉汶离在夜来香等他。凛烈和玉汶离如果不是对立的话,一定会成为兄弟,但正邪之分,让他们不得不保持距离。两个人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第十章
既然有了身孕,自然不能骑马了,凛烈雇来了一辆马车,亲自在车内铺上了厚厚的软垫。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动了胎气,夜林月一路上都胎息不稳,孕吐越来越严重不说,还时不时地腹痛落红。凛烈在出镇之前带他去见了位郎中,开了一贴安胎的药,一路喝下来,也不见什么效果。
快进入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夜林月靠在凛冽的怀里,尽管马车行驶的已经够慢了,可他还是承受不住,几乎每轻微地颠簸一下,胎儿就危险一分,这三天来又吃什么都吐,连药也是在凛烈的内力催化下才得以吸收一些。他只是无力地将手附在肚子上,希望哪怕一点点让孩子感受到他的那份牵挂。
经过这三天,凛烈已经完全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了,这不是在孕育生命,这是在完结夜林月的生命,仅仅三天,他就像是燃灯枯竭了一样,那怀胎十月他怎么挺的下来。虽然他很想要个孩子,但夜林月显然更重要。看着他苍白疲惫的样子,凛烈连开口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只要你好好的。
然而哪怕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当真实现起来又谈何容易。进入京城不久夜林月断断续续的出血发热就严重起来,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到夜来香的时候他的下摆已经被染上了一片鲜红,任凭凛烈封了他几处学道也止不住,血就这么顺着一路滴进了后院。
大家都在房间里焦急的等着,若不是暗卫一路报平安,他们真的要怀疑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玉汶离的脸色很差,待他如生父的教主逝世不说,教中上下各怀鬼胎,这些天好不容易才压制下一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又想落井下石。现在连夜林月也出了状况,如果他再发生什么事,玉汶离恐怕真的会成魔。现在连上官飞洺也多了份小心,硬是被拖过来的鬼医也只敢在心里抱怨一番,他的那些药草这些天没人照顾可是要浪费了。
正在大家都沉默的当口,凛烈抱着夜林月冲了进来。凛冽身上散发出得杀气让他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皱着眉头把怀里陷入昏迷的人放到床上。鬼医很快跟了上去,开始诊脉。
想过他的情况会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糟。地上还有血滴,一直从门口延到了床边。床上的人面无血色,上官飞洺搂紧了自己的胳膊,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以前每次自己大病一场之后看到夜林月,他都是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这种可能会失去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玉汶离极力克制着自己不断地想要杀了凛冽的冲动,当下不能影响到老鬼,而且至少不要在夜林月的地方。这个人是大侠么?他简直就是禽兽!是混蛋!一个门派出来的果然都一样是人渣。这加上师父闭关被偷袭导致走火入魔,这笔账他要细细跟维青派算个清楚。
鬼医搭了半天脉,才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给他喂下去。又走到桌边,洋洋洒洒地开了一张方子,递给上官飞洺,“让人煎了。”上官飞洺身在欢馆自然知道这是上乘的堕胎药,但是夜林月他是想保住孩子的吧,不然不会那么急着回来。鬼医见他在犹豫。“孩子已经保不住了,现在重要的是要把他打干净。”说完不顾在场的三个人迥异的心情,又开了张方子,“这个是保命的。他此次受孕实在太过勉强,之前刚有起色的身子又该病倒了。这个要坚持服用三个月,忌酒,忌辛辣的食物,忌吵闹,切勿受寒。再出什么岔子,就不用来找我了,直接帮他买副棺材好了。”
上官飞洺冷冷地瞪了凛烈一眼拿着方子出去了。不仅亲自去厨房煎药,还命人准备好沐浴用的东西,那么多血,黏在身上一定很难受。又让人去通知太子,多送点补血养身的东西来,不知道能吸收多少,多补点总归不会错。
“老鬼,他什么时候能醒?”玉汶离看着鬼医在他的手背上施针,似乎每一下都扎在他的心里,让他频频皱眉。
“三两天吧。”回答这问题,手上却没有丝毫的放松,知道连小臂上都扎着银针。毫不避讳地掀开他外衣的下摆,裤子上的血明显多了许多,渗进床里,房间里一股血腥味。这是好事,幸好胎儿还没成型,打的容易,只要流干净就没有大碍了。
等上官飞洺把药喂了下去,不出一会儿,仍处于昏迷之中的夜林月本能地弯起了身子,以抵御下腹愈演愈烈的滑胎之痛。看着他无意识的伸银,凛烈捏紧的拳头更紧了,指甲全然差进了掌心,也茫然不知,只是死死地盯住不断从他单薄的身体下面涌出来的血。那是一个小生命在流逝,那是他们的孩子。
待鬼医确定孩子已经完全打下来了,就急着要回去,他的那些宝贝们快一点的话应该还来得及。玉汶离也不强留,只是在他临走前有一次询问了夜林月的病情。自始至终凛冽都没动过,也没开过口。他站在那里,看着玉汶离把鬼医送走,上官飞洺带着人帮夜林月清洗,又命人收拾掉房里的一片狼藉。
凛冽感觉自己就好像是空气,好像是不存在的某个路人甲。当下人把染了血的床垫收拾好,从他身边走过时。凛烈突然堵住了他,把他手里的床垫抢了过来,抱在怀里,这是他们的孩子。
“你要发神经出去发,不要妨碍他们干活。你只在乎你失去了你的孩子,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床上躺着的这个人能不能好起来。所以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上官飞洺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下了逐客令。凛烈居然木然地接受了,抱着那床垫子就夺门而出。上官飞洺真怕他是否就此疯了。不过若是真疯了也好,帮夜林月出了这口恶气。
等玉汶离回来的时候,夜林月已经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了,而凛烈早已不见了踪影。“我来看着他吧。你去休息一会儿,晚上的夜来香还得靠你撑着呢。”拍拍上官飞洺的肩膀,轻轻地把他推了出去。自己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那个人恬静的睡颜。他若是能永远这般,远离伤害就好了。
第十一章
三个月平淡到有种在把一天无限拖延的感觉,夜林月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在床上,难得天气很好,玉汶离就把他抱到外面去,用个大毯子把他裹住只露个头在外面这样晒太阳。夜林月醒来没见到凛冽也不问,告诉他孩子打掉了他也不闹。整个年,他都冷冷清清的,他也笑,但笑的落寂,只是很少有人察觉得到。这三个月彻底让夜林月变成了个药坛子,吃的药比吃得饭还多,弄的他身上总有一股中药味。起先客人们还很闹。被太子的人压制了几次之后,好了很多,现在大家也逐渐习惯了没有这个夜老板的夜晚生活。
玉汶离一直留在这里照顾着他,而感情却从来不说。这天早上夜林月起了个大早,把玉汶离神秘兮兮地拉了出去“小离,带我去城郊的小树林去。玉汶离也不问做什么,就抱着他直奔小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