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谁会愿意跟着一个出生于冷宫的皇子呢?
执废打量着这五位身高都比自己要高的少年。
他们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看不到眼睛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大概是在心里嘲讽自己吧,执废微微勾起唇角,他对旁边站着的面无表情的太监说,“公公,我可以问他们一个问题吗?”
那位公公有点疑惑地看着执废,但还是点了点头。
“青蛙能跳过大树吗?”
充满了稚嫩的童音问出一个看似可爱的问题,不少少年都咧开嘴笑了,又摇了摇头,心想这位小皇子真是异想天开,又觉得真是愚笨不堪,不知世事,几个人都不打算回答。
但是执废的眼睛还是滴溜溜地转,几位少年早已抬起头来,看着天真无邪的的七皇子,心里都有了计较。
等了许久,只有一名灰衣少年缓缓站了出来,他额头已冒了不少的汗,眼睛只是与执废对上了一瞬便连忙低下视线,颤了颤嘴唇,他开口说,“臣……臣觉得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能……”
这番话让几个少年包括那些公公都捧腹笑了起来。
执废也笑了,他清亮的嗓音笑起来说不出的动听诱惑,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你猜对了,因为大树不会跳,青蛙当然能跳得过大树啦。”
那名少年惊讶地抬起头,就看见执废温暖的的笑容,让他觉得所有的华丽辞藻与之相比都要枯萎,答案竟然是这个,方才几名讥笑中的少年都纷纷重新审视着执废。
“你叫什么名字?”执废走到那少年面前。
“回、回七皇子……臣叫闻涵。”闻涵战战兢兢地说。
执废伸出手去牵起了闻涵的手,少年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不少的汗,清秀的脸庞也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苍白,执废回头向管事公公看去,“执废就要了闻涵了,劳烦公公。”
身高比执废还要高出两个头的闻涵就这样被执废牵着,跟在他后头,脸庞爬上了小小的红晕。
角逢殿。
这里的少年都穿着黑色短打劲装,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看起来说不出的精神,帅气。
大概有十多名少年,都是和闻涵差不多年纪的,有的比闻涵还大些,刚才在路上问了,闻涵今年七岁,是吏部闻家不受宠的三少爷,他性格老实却不刻板,是个可塑之才。
一目望去,这些少年都几乎面无表情,只有一名站在最边边的少年脸上毫不掩饰的讥讽。
有意思……
这是执废的最初想法。
“我就要他了。”执废指着那个表情轻佻的少年。
有位公公上前劝他,“殿下还是另外选一个吧,这是去年被二殿下遣回的,不懂得服侍人啊……”
在宫里,如果选不上侍卫到了年龄就要净身做内侍,虽然也是有武功的,但少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
“我就要他。”执废重复了一遍。
那公公冷汗直下,被执废的眼神一盯也只能给执废办理好手续,那轻佻的少年便跟在执废身后出了角逢殿。
绿芳已经等了很久,见执废挑的人看起来都挺精神的,也觉得高兴,欢欢喜喜地领着他们走,手紧紧抓住执废的,表情顽皮可爱。
走了一会儿,执废回过头去看跟在身后的两人,一人低头,面无表情,一人对上他的眼光露出不屑。
执废看着那少年,问:“你叫什么?”
黑色短打哼了一声,“我们的名字都是皇子赐予的,您要是还认得几个字就随便给我个名字吧,反正不过是个称谓。”
他身边的灰衣少年闻涵已经面露惊讶之色,当然还有愤怒。
绿芳就直接上去开骂:“你敢欺负小主子?!这里小主子最大你知不知道?”
执废拍了拍绿芳的手以示安慰,然后走到黑色短打的面前,“沐翱,你跟母妃姓沐,单名一个翱字,翱翔的翱,你看可好?”
沐翱不置可否,算是答应了。
闻涵眼睛都快瞪了出来,给一个小小侍卫冠以母妃的姓,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妃子,但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执废本想伸手去拍沐翱的肩膀,无奈十岁的沐翱实在长得高,比闻涵还高一个头,执废够不到,只能改为拉拉他的袖子,看上去有点撒娇的嫌疑,“你像鹰,看起来很孤独,但是终会翱翔在天之彼岸,大展拳脚的。”
三
皇帝的案前跪着两名影卫,即使是跪着,他们的腰板还是直挺挺的,英姿飒爽。
无聊地翻看着奏折,“今天皇子选伴读侍卫,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
影卫们的脸变得跟衣服一样黑,良久,其中一名将白天里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向上位者禀告,包括执废的那个脑筋急转弯。
皇帝殷无遥露出了几许玩味的表情,“执废,嗯?”
坐在皇帝怀里的少年动了动殷红的朱唇,凤眼光华流转,小小年纪已经出落得绝美无双,怪不得主上对二皇子的宠爱无人能及,皇帝一个眼神扫过去,影卫们立刻了解,隐了身形退出御书房,此时房里只有天家的父子二人。
殷无遥低头吻住了二皇子执秦,他的秦儿才七岁就已经让他沉迷不已,身为帝王,殷无遥是可怕的,他并非嫡长子,却夺了兄长的皇位,手段残虐,他聪明,他狡诈,他肆无忌惮,他风流倜傥天下无双,只有他能将这个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所以,将幼子作为娈宠又有何不可?
他身边,不仅妃子多,而且娈宠也不少,他虽不贪色,却也风流,越是风流,越是无情,越是引人飞蛾扑火般靠近。
殷执秦这么想,不由得将檀口张得更开,殷无遥灵巧的舌头已经卷起了他的丁香小舌,越吻越是忘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稍微分开了一些。执秦清澈的眼睛闪着欲望的光芒,揪着殷无遥衣衫的一双粉嫩的手让人忍不住好好怜惜,当然更诱人的是这副身子。
殷无遥可不是什么恋童癖,但他更喜欢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执秦小小年纪已是勾魂摄魄的主,将来成长起来定是美味无穷,他不急于一时,但要让执秦知道谁才是他的主人。
是的,这个国家独一无二伟大无双的帝王,是所有人的主宰。
这边冷宫里某处院落,极似一家五口人的围坐在一张桌子前,绿芳端上最后一道菜,拍了拍手,坐了下来,“好啦好啦,可以吃饭了!”
沐妃和执废端起碗开始夹菜,菜式虽简,动作却高雅,看得新来的两个少年不知该如何是好。
执废吃了几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面两人,大眼睛眨巴着看向他们,“怎么不吃?吃不习惯吗?这里的饭菜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比不上御厨,你们先将就一下,明天我让绿芳做点你们喜欢吃的菜,好不好?”
两人惊讶的嘴巴张得更大。
这位七殿下小小年纪不仅很懂礼貌,而且温柔谦和,一般被打入冷宫的主子不是性格乖戾就是自卑懦弱,但是这个才三岁的孩子就已经平易近人知书识礼,实在是让人惊叹。再看七殿下的母妃,生得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很年轻,就像一个大姐姐,小小的房间小小的烛火在摇曳,却说不出的温暖。
闻涵忍着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抓起筷子埋头扒饭,旁边的沐翱也开始吃了起来。
一块肥瘦各半的肉落入闻涵的碗里,闻涵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执废微微笑着,“光吃饭不吃菜怎么行?”
闻涵的脸差点红到了脖子。
这天是到太学院上学的第一天,临走前执废又被母妃和绿芳抓着告诫了好久才肯放人,一旁的闻涵和沐翱忍着笑意看着他。
执废还是不太习惯被两个年级比自己还小的女孩训,但又没办法,紧紧皱着眉头,像个老头子,好不容易得到释放,连忙拉了那两个已经笑得肩膀打颤的人走。
宫里到处都是差不多的瓦和墙,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才到了一座幽静的院子里,院前的葡萄架上已经结了不少的葡萄,就像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家,听说太学院的太傅是个性格古怪多才的人,在办公的地方种上葡萄,皇帝也应允,该是个受宠的人物吧。
希望不是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执废想,前世也学过书法和古籍,只要问的不深,稍微背一下还是能跟上进度的吧。
沐翱被留在外院,闻涵跟着执废进了内院的学堂。
皇子的学堂与普通的学堂没什么不同,执废到的时候已经坐了稀稀拉拉的几人,都是小孩子,还非要摆出成人的扑克脸,每个人对执废都是爱理不睬的,大抵是根据自己寒酸的衣服看出来自己的是冷宫里出来的皇子了吧,座位是按着年幼顺序坐的,从右往左数七个就是执废的座位了,执废小心翼翼地跟第一座的大皇子、第三座的三皇子、第六座的六皇子拜了拜,说几句“拜见皇兄”以及一些吉利话后就领着闻涵坐好了。
大皇子今年八岁,名执仲,是贵妃所出,个性内敛沉稳,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眼神里还有对执废的鄙夷,但是执废也没在意,打了招呼以后便稍微记了下每个人的性格特点,以后见了他们也好有个不得罪他们的对策。
三皇子名执语,令执废觉得惊讶的是,他眉目间长得有几分像前世的周郁,在三皇子面前愣了好久,闻涵在背后推了推他,执废才反应过来,道了声“对不起”后匆匆离去。
六皇子执铸比执废大一岁,也是今年才进太学院的,他与五皇子执清同岁,四岁的孩子你指望他能懂多少人情世故,自然是将喜恶全写在脸上,执废问安的时候重重地哼了一声。
然后四皇子、五皇子也来了,都是今年入太学,侍卫与伴读都是精心挑选的,两人的伴读都穿得比闻涵华贵,甚至也比执废华丽,看向执废的眼神里也是鄙薄与不屑,四皇子执默的伴读卫曦哼笑着说,“听说七皇子的母妃品行不佳,善妒,四皇子您可要‘亲贤臣,远小人’才是。”执默懵懂地点了点头。
闻涵皱起了眉头,“殿下……”
“我没必要生气,你也不要生气,一会儿夫子就来了。”执废给了闻涵一个安慰的笑,但闻涵眉间的皱纹还是没有平复,望向执废的眼里多了一些无法捕捉的情愫。
几位皇子与他们的伴读讨论起执废来,小孩子,他们要说便说去,童言无忌。
这时候,门口站了一个好似天仙下凡的孩童。
芙蓉面,殷红唇,黛眉星目,长衫飘飘墨发如云,真真一个天下难寻的绝色。
这便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二皇子,执秦。
执秦的目光将在座的皇子们扫了一圈,然后咧开嘴笑了,“唷,这里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皇兄别来无恙,几位皇弟,有礼了。”
声音也如空洞中滴落的水一般动听,执废只觉得他应了“此人只应天上有”的话,谪仙般的美貌,从前见过的那些明星一比较起来,全都失了颜色。
不过才七岁,就已经这么可爱美艳,要是再长大些,定是倾国倾城了吧,执废想。
执秦走到执废面前,打量这个目前太学院年纪最小的弟弟。
说实话,执废的面容只算得上中上,没有执秦显山露水的美艳,却也挺耐看,尤其是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大抵是继承了他的母妃,明亮得仿佛要将人吸引进去,执秦稍微惊讶了一下,又觉得不过是个三岁的娃娃,根本就还没长开,嗤笑了一声便带着伴读走到了他的座位。
太傅,也就是他们的夫子,常相离,站到了他们面前。
常相离粗看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看起来十分年轻,实际上他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听说他曾是某一年的探花,做过两年翰林院编修,皇帝赏识他的才华,让他做了皇子们的太傅。常相离的五官很深刻,目光如炬,偏偏又那么冷漠,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以后算作跟学生们打了招呼,然后让学生们翻开桌上的什么书的第几页,讲解了起来,也不管第一天上课的皇子们听不听得懂。
年纪较大的皇子们自然是听得懂的,书籍都是与《论语》相似的治国安家修身的内容,执废触类旁通,也是懂的,但四皇子、五皇子他们就明显没办法,听着听着要不就睡着了,要不就逗自己的伴读去了,常相离也没有说什么。
执废的位置靠窗,一转过头就可以看见湛蓝的天空,点缀着淡淡洁白的云朵,与前世所记忆的天空没什么不同。身边的闻涵皱着眉头盯着书本,他虽然在家里读过几年书,但也显然没办法跟上课程的进度。
常相离并非不会在课堂上提问,他总是提问大皇子、二皇子他们,接触得久了解越多,两个最大的皇子总能回答得头头是道,让常相离颇为满意,相反,只要他转头去看执废,眉头就会紧锁。
执废已经习惯了,因此看到常相离的样子也不恼,也不哀伤,就是闻涵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明天我要就今天的内容检查功课,几位皇子闲时也莫要荒废功课才是。”
“是,夫子。”几个人垂首应后,早上的课就算作结束了。
四
离下午的骑射课还有两个时辰,执废和闻涵与在门口等了好久的沐翱一起在太学院的葡萄架下用午膳。午膳是母妃一手准备的家庭式菜肴,简单又美味,三个孩子每个人都有一份,平等对待,端着食盒坐在树荫底下,真有种野餐的感觉,执废看着两个少年在碗里扒拉扒拉的样子,舒心地笑了起来。
沐翱的吃相不若闻涵的斯文,他从小习武也没怎么学宫规,吃相还真是……粗犷。
虽然这么想,执废却不打算说出来,沐翱还是大大咧咧的好,要他斯文岂不是比要他的命还难受?这么想着,见到沐翱嘴角沾的饭粒,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啊,不够我这里还有。”沐翱的脸有些红,怔怔地看着执废,傻傻的样子哪里还有初见时候的轻佻,执废笑着凑过去把碗里的菜饭分了一些给他。
“殿、殿下……小的不能吃殿下的饭……”沐翱颇为难地推搪,他不敢真的推开执废的手,没办法只好向闻涵目光求助。
闻涵也唯唯诺诺地劝执废。
“我吃不来这么多,你不吃,母妃的心血不是要浪费?”执废不管两人的阻拦,反正这里还是他说了算,“还有不要自称‘小的’,要叫‘我’,母妃不是也让我们像兄弟一样相亲相爱吗?”
沐翱闻涵被执废堵得没话说,私下里练习了好多遍才将称呼问题解决了,执废不喜欢他们比自己低人一等或者自己就高人一等的感觉,大概就算是重活几次也不会习惯吧,沐妃也是平易近人,支持执废的想法,就连绿芳虽然口上“奴婢奴婢”的,实际上最没大没小的就是她。
如果日子就这样耗过去该多好,虽然身在帝王家,但要执废忧心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一件也无,每天悠然自得的,偶尔给皇兄们欺负欺负,听夫子难得的两句唠叨,或者听宫人们的墙角,也不失为一种恬淡舒适的生活。
闻涵是伴读,早上的课结束以后就可以不用陪着执废了,可他不知道是一根筋还是保护欲作祟,竟也要跟着执废去骑射课,当然,他是不能跟着上课的,只能在一旁远看,而下午的课沐翱就能一展拳脚了,只不过他是被集中到旁边的训练场去训练,和执废这些皇子不能接触。
执废出生的时候先天不足,前世的父亲是医生,小时候体弱多病的庄闲曾经跟在父亲屁股后面耳濡目染,也多少知道一些病理药理,这一世的身体和前世一样肺功能和气管不好,很容易得哮喘病,一般执废都会尽量避免大量的运动,三岁前只走走爬爬,倒没生过什么大病。
负责教皇子们骑射武功的是禁卫军统领宋景满,高高瘦瘦,皮肤经常年日晒而黝黑,肌肉饱满结实,年约四十,看上去更像个文人学士,倒不似舞刀弄枪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