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的笔尖顿顿,随即写上“他们还是在吵架。”
王爸爸的男人腔也毫不示弱:“又抽什么疯呐?胡月霞你也给我注意点儿!这是在家里,孩子听见像什么样儿?!”
王浩的嘴角绷得直直的,他低垂着睫羽,缓缓写下:“最近安笙很刻苦。大家都好厉害。”
王妈妈尖锐的嘲讽声响起来:“哟,你还知道老娘帮你生了个孩子呐?你他妈这时候顾及孩子啦?啊?你在外面和那些女人鬼混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的孩子呢?”
王天和顿了顿,然后吼道:“没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就你这样还穿金戴银?!”
王妈妈笑:“拼死拼活?你在床上还累着你了是吧?你怎么不精尽人亡累死你呢?!”
王浩紧紧笔杆:“……他们为什么一直吵架呢?”
王浩看着昏黄的灯光,怔怔的出神,脸上是不合适小孩子的迷惘。他模模糊糊的想到,要是,要是自己也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多好?偶尔捣蛋挨揍,一家人凑一桌吃饭,多好?
“安笙今天问我,两个人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分开。……我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王浩放下笔杆。
从椅子上下来,慢吞吞的走到房门口,他轻轻的拉开房间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王爸爸的声音。
平平淡淡的,带着疲倦:“胡月霞,我们离婚吧。”
安笙最近学习上动力十足,因为他有了明确的目标。
上六年级!!
他拿出五年级的书慢吞吞的看着,主要语文数学,英语什么的……都是浮云~
米路和许蝶又围在一起讲什么,蓝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一切好像都和平时一样。
课开始了。
张玉玲打开课本,习惯性的扫视了一圈小教室。随后问道:“王浩呢?”
安笙看向前排的那个角落。
果然,班长王浩的座位是空空荡荡的。
直到下午,王浩都没有来。
张玉玲解释说是王浩请假了。
米路有点儿焦急的跑过来,“安笙,我们打算去看看王浩,不知道他是不是生病了。你要不要去?”
安笙想想,最近他一般就跑到医院去,主要是去和宋雨田生气。今天……他摇摇头,算了,就不去和宋雨田置气了。(宋雨田:我是不是要说谢谢?)
一行人背着书包就准备到王浩家。
公交车上一堆小豆丁惹来不少人的关注眼光。
米路说:“怎么好好的就生病了呢?我生病前一般都要打喷嚏的。”
许蝶想想说:“或许王浩没注意。”
蓝正拉过安笙,小脑袋抵着安笙肩膀:“女人就是事儿多,生个病都要找找原因。咱们不说那些。”
安笙点点头,看着窗外移动的高楼大厦。
蓝正又说:“你那天,就是我们去商场的那天,遇见的那个女的是谁啊?”
安笙回忆了一下,就慢吞吞的说:“那是我姐姐杜子淇。”
蓝正挤眉弄眼,看的人真担心他的两条浓眉毛飞出去。“嘿嘿~那个女生很漂亮嘛,是不是亲姐姐啊?只要不是亲姐姐估计就是对你有意思。”
安笙淡漠的把视线投向窗外。
为什么蓝正满脑袋都是这种东西?
蓝正还当他害羞,笑嘻嘻的继续挤眉弄眼。
“叮咚~~”门铃按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
几个小鬼拉着书包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是去医院了?”许蝶担心的说。
“不会吧~这么严重?”米路皱着眉“不至于吧。”
“……不是说有句话……病来如山滑石头什么的嘛。”蓝正很是严肃的说。
几个人都被吓坏了。平时身边的小伙伴突然得了了不得的重病,大家都不值情,只有他们几个知道真相,这种恐慌又刺激的事情涨满了小朋友的脑子,一个个兴奋又故作镇定。
“这件事千万不要让班上的人知道,王浩不给大家说肯定是怕引起恐慌。”蓝正很严肃的说,随即指着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女生:“特别是你们女人,嘴就是碎,不许瞎嚷嚷!”许蝶和米路赶忙点头表示忠诚。
安笙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没有丰富的想象力,所以完全不明白这几个人到底从哪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
“那、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许蝶问蓝正。
“我们先回去,堵人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蓝正说。
几个人又商量几句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安笙你坐几路车?”
“4路。我去医院。”安笙对米路热切的眼光视而不见。
“哦……”小姑娘挺受打击,“好吧,那明天见。”
前前后后人都走了,只有安笙还站在车台上。
见最后蓝正也上车了,告别之后,安笙居然没有上4路车,反而是沿着路往王浩家走去。
王浩的气息安笙还是认得的,刚刚在王浩家门口的时候安笙就感觉到了。
不过既然王浩没有给大家开门,安笙也就保持沉默。
“叮咚~~”
很快的门就开了。
王浩怔怔的看着背着书包,直直看着他的安笙。
“……安、安笙?”
22.王浩和安笙(下)
安笙看着凌乱的客厅和王浩肿了的眼睛,淡淡的说:“你怎么了?”
王浩不说话,只是小小的拳头攥的很紧。毕竟是小小的孩子,平时再怎么老成,这个时候眼泪还是管不着的落下来。
王浩哭的很伤心,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看见年长的朋友,用力的汲取着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多么的孱弱。
安笙轻轻的拦住王浩,皱着眉不说话。
等王浩都开始抽噎一个劲儿的打嗝的时候,安笙才问:“是不是你爸妈打你了?”
王浩委委屈屈的说:“他、他们、要、离婚。哇~~”说完就又开始哭。
安笙给王浩倒了一杯水,不解的问:“什么是离婚?”
王浩更委屈,好不容易说出心事,赶巧来个什么都不懂的!
“就是两个人散伙了,不再在一起了,不是一家人了。”
安笙这下听懂了。
他知道这个社会家庭很重要,本来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分开,原来还有“离婚”这一说。
安笙对王浩说:“为什么离婚?”
王浩一听,立刻脸红了。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看着安笙纯净的眼睛,他又不能不说:“嗯……就是,有小三了吧……大概。”
安笙皱眉,“什么是小三?”
王浩小盆友简直要吐血了!!
我等着你安慰我呢!你这以为是百家讲坛还是社会科普啊!!
王浩干脆不理他,歪在沙发上作“我死了”状。
安笙看着他,缓缓说:“原来两个人是不会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要分开呢?只要没有死没有吃不饱,为什么要分开呢?”
王浩干脆把眼睛一闭……
“有一个家,多好。他给你吃饭、给你盖被子、给你讲故事、给你开灯上厕所。晚上、就不会担心会有人、舞着鞭子来打你,你痛的时候,他给你上药,他安慰你。为什么要分开?离开了、就再没有、这个人了。
没有人做饭、盖被、讲故事、上药。
一直、就只有、一个人。一直等、一直等、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王浩听着,泪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要是所有人都像安笙一样呆,多好。
要是爸爸妈妈知道、多好。
安笙说了很长的话,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一个地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王浩还是讲述宋雨田。
“安笙……”王浩的声音从靠垫里传出来,闷闷的。“我不想他们离婚。但是……我阻止不了……我难过……我想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安笙转过头,看着王浩单薄的身影。
他的心脏好像也慢慢的疼起来。
那种属于孩子间的绝望和惶恐在空气里蔓延起来,他们能做什么呢?他们连自己的生活都还弄明白,就被大人撕开一个大口子。
缩在角落的孩子睁着大眼睛,眼泪掉下来。却不再有安慰。
从此,他不再是口中的宝贝。
他要学会自己慢慢长大,脆弱的长大。
“请不要告诉米路他们,谢谢你安笙。”
这是王浩对安笙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星期后,张玉玲说,王浩转学了。
所有人都很震惊。
米路下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哭了。
小小的孩子还承受不了分别,她的课桌下面还放着一个小蛋糕。
几个孩子还在等王浩从家里回来学校给他过生日。
安笙看着窗外,一片晴空安好。
但是心里像是有一个小洞一样,风吹过去,空空荡荡。
“安笙……我想我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但我没有办法……”
宋雨田收拾好东西,冲俞思远笑:“走~回家了!”
俞思远帮他拎着大包小包,打击他:“你说你最近怎么回事?天天上医院,给医院创收啊?”
宋雨田给了这小子一巴掌。
“哟哟哟~宋小爷,悠着点儿!别乱动,小心把线绷开了!”俞思远说着就跳着去拿车。
宋雨田看着晴朗的天空,眼睛弯起来。
安笙,我回来了~
晚上,安笙拿出钥匙开门。
结果才把钥匙捅进锁眼,门就从里面开开了。
“安笙回来啦?”宋雨田穿着白色的t恤轻轻的笑。
安笙愣愣的看着宋雨田,半晌才扑到宋雨田的身上。
“乖乖~,快下来~我这儿还没好透。”宋雨田扒拉下安笙,“这是怎么了??!!”
宋雨田看着泪流满面的安笙,惊诧的问。
“于是,王浩就转学了?”宋雨田把牛奶递给安笙。
安笙红着眼睛点头。
宋雨田叹息一声。“安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们不能掌控所有的事情。”
安笙抬起头,轻轻的问:“雨田,你要和我离婚吗?”
宋雨田一噎,半晌没缓过来。
安笙立刻就灰暗了眼睛,低下头。
“别别别~不是这个意思……”宋雨田怕小孩儿伤心。
“你,不要我了?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和我离婚?”安笙轻轻的问,似乎怕碰破一个肥皂泡泡一样。
“我不会的,不会和你离婚。”宋雨田内心想,还是哪天给安笙解释解释什么是“离婚”吧……
安笙轻轻抱上宋雨田,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雨田的脖颈间。“我很难过。雨田。”
宋雨田也轻轻的搂住安笙,缓缓的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还不够坚强,我知道你多么惶恐,我知道,我都知道。
安笙鼻尖闻见宋雨田身上的味道,羽睫颤动。
我弄不懂这世间无常,
但我知道,你多么珍贵。
请不要推开我,让我独自面对这个空旷的世界。
宁愿就这样,依偎着你,在一盏灯下,哪儿也不去。
你是我的黎明曙光。
——第一卷·从前的从前,是多少光年·完——
第二卷:How much i love you,你是我的黎明曙光
23.开卷.一个小故事
第一节
华贵的屋子,雕龙砌凤,熏炉里袅娜的升腾起阵阵熏烟。冰凉的黑色理石铺在地上,表面打磨的光鉴照人。
跪在上面全身赤裸的少年瑟瑟发抖,乌云一般的黑发蜿蜒到地上,精致的面庞上是出人意料的面无表情。他细长雪白的手攥成拳头,睫毛低垂着轻轻颤动。
“日后,你就是我勳王府的人。你就叫,折衣吧。”一个低缓沉稳的声音缓缓的说道,带着慵懒危险的节奏。
“谢王爷赐名。”折衣俯下/身,恭顺的答道。
“嗯。我说的你可都记的了?”勳王蓝易辰眯着眼睛端起乌木桌上的青瓷碗,慢慢的抿了一口茶。
“是。”折衣答道。
“你说说我听听。”
三月,南方还是缠绵悱恻的雨季。透明的雨水打在芭蕉叶上,清脆如筝弦断裂。
折衣好听的少年音混着滴答的雨声落在这堂屋内。
“我是折衣,本是梨园戏子。梨园毁散,师兄弟皆各自离散,折衣被王爷搭救养在府上。”
一字不差,半音不落。
蓝易辰满意的勾起嘴角。
“你可得记着今日之言。这就是你的过去沉疴,折衣,你生是我王府之人,死亦是我王府之魂。”蓝易辰摘下手上的白玉扳指,缓缓踱到少年面前。
捉起那纤纤十指,把还大一号的扳指缓缓套进大拇指上。
“折衣,以此为凭。莫忘莫失。”
第二节
木槿开的很好,经过昨夜一阵春雨,今晨已是微微张开薄如蝉翼的花瓣,娇花带水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
折衣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衫,满头细汗,正在匀匀吐气。
梨园规矩,早起练功。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戏词才婉转的唱到一半,折衣就瞥见朱红的回廊里站着一个人。
黑衣长衫,抱袖而立。乌黑的发丝不苟的束起,一双凌厉的鹰眼微微的眯起。半懒半醉的模样真是勾人却又骇人。
“王爷。”折衣吓得一身冷汗,立马鞠躬作福。
“嗯。折衣,来用膳吧。”说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转身缓缓的离开。
折衣小心的抬起头,看着渐渐远去的黑色长衫。
温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水光,随即也加紧步子缓缓跟上……
桌子上只是简单地几个特色小菜,两碗素粥。
比寻常百姓家丰富,比贵胄家朴素。
折衣暗暗想,这是一个锱铢必较的男人。
那个男人现在正端着粥,慢慢的喝着,优雅又不是男子风度,明明是简单的举手投足间,却教人移不开双眼的风华。
“怎么?不喜欢?”蓝易辰放下粥,并不看折衣,只是举箸夹起一片腌黄瓜片,慢慢的放进折衣碗里。“吃这个,开胃。”
折衣还来不及窘迫,心里倒是升腾起一股暖意。
微微的飘荡在他的心里,像是小时候看过的芦花,飘飘荡荡……
第三节
夏夜,月色沉如水。晕染进朱阁勾栏,一片银辉照在折衣的蚊帐上,安神的熏香虽然已经点上,却偏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干脆着着里衣披上一件青衣长衫起来。
鬼迷心窍的,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晚间的世界真是祥和,似乎连黑暗也睡着了。
小院子里栽了几株昙花,折衣心念着不知这王爷念叨了几日的花开没开,提着衣服往那头走去。
还没进去,就闻见一股幽香。
折衣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就走过去。
“谁?”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
折衣一骇,差点坐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头上已经罩上一个高大的影子。“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