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呢。」
「咦?可是你刚才嗓门那麽大,态度那麽凶,大宝都被你吓得……」垂下眼帘,冯冬颇觉好笑地凝视青年使劲克制怒
气的面容,「好啦,别生气了。」
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欲言又止、不甘不愿的模样,冯冬觉得心情很好,明明在闹别扭,却又故意隐藏的青年,
真的很可爱,冯冬抬起手,打算感受一下青年柔软的乌丝。
「是大叔你什麽都不懂啊!」在察觉到冯冬带点宠溺性质的轻抚时,青年按耐不住,不自在地出声,「我是在担心大
叔你出事哎,大叔却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真是笨死了!」
「咦?」冯冬停下手上的动作,意识到青年眼里逐渐强烈的关心神色,微笑,「你在说这些啊?没什麽,小事而已。
」
一反往常懂事体贴的姿态,青年偶尔玩弄任性的腔调依旧耀眼到叫冯冬生怕漏过一秒的美好,他拍拍青年的头,像主
人一样,「真的没什麽啦。」
青年不相信地哼了一声,然後站起身,扭过脸,趾高气昂地走到房屋深处,过了一会,又端著个小药箱走回来。
再次蹲身伏在冯冬跟前,青年一言不谈,持著棉签沾上药水,小心地清洗冯冬脸上的伤口,然後找出邦迪,以非常轻
柔的动作覆到冯冬颊上。
冯冬顺从地接受青年的照料,偶尔抬起眼,注意到对方又黑又长的睫毛,心跳加快一拍。有意无意,他又时而落下目
光,见到青年粉色柔美的嘴唇,心跳又加快一拍。
「好了。」魏晓阳盖上药箱,呼出一口气後,从下往上盯住冯冬。
冯冬觉得自己的心跳和感觉都不对劲,故意转换视线,却正好见到青年的一手按住自己大腿,一手正在来回抚摸自己
的手臂,吓得即刻想脱离座位。
青年被冯冬突然立起的动作撞到,差点朝後摔倒,勉强站直後,有些埋怨地俯视冯冬,「大叔,你干嘛?」
「我才要问你在干嘛。」
「我在检查你衣服磨损得多厉害啊。幸好只是外衣被擦坏了,里面没有伤到。」青年低下头,伸手又要触碰冯冬。
冯冬赶紧蹦到离开座位几步远的地方,「我真的没事。」
「……哦。」青年奇怪地瞟一眼冯冬,「大叔你过来。」
「啊?」冯冬迅速推拒,「不要!」
「你在干嘛,我叫你过来啊。」
「不要。」
「大叔!」青年嗓音一下粗哑,凌厉的眼神也像打探猎物似地射向冯冬。
冯冬紧张地吞咽一口,「你到底要……」
「我有话跟你说啊,站那麽远,怎麽说话。」青年急了,索性自己走向冯冬。
冯冬这才发觉他刚才强烈抗拒的态度有些怪异,讪讪地笑,「那你就好好说,干嘛这麽凶地瞪人。」
「我……」青年站得离冯冬只有一步远,突然停下,「我有件事想说。」
「什麽?」
「……学长那里的房间,就到期了。」青年停顿一下,「我有个朋友也想住那里……」
「……所以?」冯冬乱糟糟的心情都因这番话平复了。
「所以……」青年嗫嚅著,突然像放弃似的,「唉,算了,大叔跟我走。」
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就要被丢弃的念头,冯冬并未抗拒,任青年牵住自己,在夜色中匆忙赶向未知的地方。
进入一幢六层高的居民楼,魏晓阳拖著冯冬乘坐电梯,到达五楼。随後在一户门前,掏出钥匙。
意外的,门从里面开启了。
冯冬怔愣之际,魏晓阳的学长,原醒从屋内探出脑袋,「来了?」
「嗯,麻烦学长了。」
「没什麽。他不是也没多少要东西要搬嘛。」
「对喔,不过还是谢谢学长了。」
「桌上有我买的面包,今天晚饭就先将就一下吧。那我先走了。」
「拜拜!」
原醒离开後,冯冬被魏晓阳拽进屋内,他不解地观察四周,客厅、卫生间、卧室以及厨房一应俱全,虽然室内面积较
小,但布局还是相当怡人。
「对不起啦!大叔,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好不好?」青年突然对冯冬摆出一幅认错的表情,两只手掌反复搓动表示
忏悔。
「你……」冯冬真的糊涂了。
「我觉得这里的环境不错,离大叔上班的地方也近,而且条件好,以後就住这里吧!」
「啊?」
「不会生气吧?」青年眼里浸满讨好。
「我不是生气,只是不明白……」青年偶尔脱线的思维和做法让冯冬真的摸不透。
「反正就是不要住学长那里,今天开始住在这里,好吗?」
「可是,为什麽?」
「你不生气?」青年眼里燃起光,「你真的不生气?」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
「房租不贵,大叔第一个月的工资就能担负三个月的房租。」
「你,你先说清楚……」
不知对方有心还是无意,冯冬与他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了半天,最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确定了青年请学长把自己
不多的东西都搬到了这个新的住所,又以他第一个月的工资代替房租。
「这间房通风好……朝南,冬暖夏凉……浴室的暖气也很足……厅也够大……反正比学长那里都好。」青年在房中走
来走去,像个房屋中介商地仔细介绍。
冯冬望著青年的背影,不禁纳闷,难道他口里说的那些优点才是突然要搬家的理由?若真是这样,那……魏晓阳还真
是个奇怪的人。
冬阳 21-22
青年给冯冬找的新住处的确相当好,冯冬出发去公司,步行仅费十几分锺而已。
因为与青年熟稔起来,内心深处想要过稍微好一点日子的念头也贪婪地壮大,冯冬觉得自己有些自抬身价地享用起对
方的盛情。心中的确有过一秒依旧理智的自知之明,可面对安逸的环境,他又骄傲起来。
这样做的後果,首先导致一向提早到达公司的冯冬竟然在某一天险些迟到。
当他依旧留恋著被窝的温暖,想要多享受一秒时,才赫然发现他再不起床也许就要迟到了。
於是冯冬奋力地赶赴公司,进入大门时,他发觉还有十分锺的时间就要七点,而内心也产生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公司的要求是七点前到岗,但实则从第一天上班起,冯冬都会提早至少半小时到岗。他并不觉得这是过分讨好上司的
表现,而是他诚心实意地想要认真干活,以他微薄的力量报答魏晓阳,也凭自己分寸的努力融入这个社会。
这样做,或许就能宽恕他内心深藏的自我唾弃和责怨。作为一个吃过牢饭的人,冯冬认为,他必须比起一般人更为卖
力,才能从那有色的泥泞中站起。
而这刻,他很後悔。他并没有确实地迟到,可内心却已这样认定──就像当初他并没有真的犯罪,但确实铸下一些暴
力而冲动的错误。
「冯冬,今天来得有些晚嘛。」冯冬的小组长朝他打招呼。
「对不起。」冯冬反射性地回答。
「没事,没事。」小组长宽容地微笑,「今天总裁会来亲自检查卫生,你要更细致一些。」
「我会的。」冯冬心里的感觉更加不好。
时间仿佛又回到他被铐住的那刻──他以为那只是自己无数次殴斗中的一次,上天偏让它成为最糟糕、最无法挽回的
一次。
用了甚於平日好几倍的仔细和时间将大厅的地板反复拖拭後,冯冬稍稍舒了口气,挺起身轻敲自己的腰部。
「总裁好。」三四米远的地方,冯冬的小组长以及总务部的部长恭敬地向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问候。
那,就是魏氏集团的总裁吧?先於这个认知的,冯冬首先想到的是,那个男人是魏晓阳的父亲。
冯冬的视力并不差,这点距离足够他看清对方的容貌。
男人的身形高大,冯冬无法准确判断,但估计至少有一米八。
身著黑色西服,合身的剪裁姣美地衬托对方依旧挺拔完好的身形,男人的皮肤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端正的脸上一双
略狭长的眼显得有些阴沈,让人不敢靠近。
冯冬下意识地觉得,脑海中青年的面容很难与不远处男人的脸重合在一起。
虽说对方兼具风度与气度,强势之下不缺作为社会名流的绅士和文雅,比起魏晓阳更是多了至少二十年的沧桑和历练
,但冯冬还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难以取悦的男人会拥有一个宛若人间天使的儿子。
尤其是男人脸上架著的黑框眼镜,更增一种隔阂的冷峻和可怖的狡诈,这些元素都让冯冬感觉很不对劲。
他的心通通地重跳两下,正巧迎上对方逐渐聚集到自己身上的视线。
无论对方给人的感觉再怎样不舒服,但冯冬还是明白两人的立场,随即摆出一幅尊敬的态度,朝男人哈腰。
可男人的目光只是迅速划过,就像在他凛然的视线中根本容不下冯冬这个无名氏一般。
冯冬有些悻然地扁下嘴。
「不错。」男人浑厚低沈的声音流泻在空气里,随後再度换上一张并无多余表情的绅士面孔。
「谢谢总裁夸奖,我们一定会继续努力的。」部长不断表达被两个字赞许的激动心情。
由於对方是魏晓阳的父亲,冯冬应该转身离开之际,又忍不住凑上关注的视线,仔细打量对方。
评价男人的外貌,冯冬没有一个准确的形容体系,只能看出对方的五官都算尚好。然而,在部长越发顺从乃至有些卑
躬屈膝的感谢词中,冯冬渐渐地从那中年男人身上,窥出一些刚才没留心的斑驳痕迹。
许是部长卑微而夸大的讨好之下,男人慢慢展现出一种尊为高高在上者的目空一切,而这就将男人脸上本身凝集的一
层阴冷卸去,更多地喷发出一缕无可阻挡的气势和自信。
这感觉有些过分熟悉,冯冬当下愣住,不禁努力回想这种熟悉却抗拒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总裁,请走好!」
眼前的男人已经走远,冯冬依旧没有收回自己唐突的视线。他觉得,他应该在什麽地方见过这个男人。
并非源於魏晓阳的五官,而是一种纠缠他心头多年、被丢在废弃角落,但却始终无法彻底摆脱的感觉。
带著一头雾水和不适的心情,冯冬做完这一天的活。
「冯冬,公司内部的员工杂志,要看吗?」小组长临走前扔给冯冬一本东西。
顺手拾起,冯冬并没打算翻看,却在余光扫过那封面人物时,怔住了。
封面上的男人正是上午才见过的男人。
然而,图片中的男人比上午更添气魄十足的神采飞扬,男人站立在窗前的模样,就像冯冬曾见过的一张相片,倚窗而
立,只是臂间比此时多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男人的十指上一点装饰物都没有,但眉眼间的风度和气魄仍若当初,冯冬虽然不知道早上活生生的男人为何比起十八
年前见过的照片,缺少了一些无声的自恃和气场,但无论如何,封面上的男人弥补了这些缺憾,依旧宛若一个风度翩
翩的英俊绅士,正如他初见的评价那般。
冯冬曾认为,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张笼罩在眼镜下的面孔。可多年过去,对方的容貌总会变化,气质也可能会不
同,冯冬的确会一时记不起他是谁。
但那相仿的摄影姿态,以及同样的眼神和气势都迅速唤醒冯冬,他最忘不了的就是那男人身上具有他所没有的自信和
气魄。
形象的记忆比文字的记忆更为牢固,冯冬已经忘记他的名字,却仍能忆起那照片。
那是小雪相片上搂住的男人,她订婚的男人,她嫁给的男人──魏启清。
他在魏启清、小雪丈夫的公司打工,冯冬觉得与其说悚惧,倒不如说是震惊,世上的事怎会巧合得如此尴尬?
大脑里一个回避的念头突然闪现微弱的光芒,指甲用力地扣过那本杂志的页脚,冯冬意识到一件这辈子他可能都无法
想象的事。
──魏晓阳的父亲是魏启清,那麽,他或许就是小雪的亲生儿子?
不,这个认识太过瞠目结舌,冯冬的思绪里一时充斥各种情绪。
他的女人嫁给比他有钱的人,冯冬嫉妒;他一介流氓不配那个富家女,冯冬自卑;因坐牢而错失了可能相守的机会,
冯冬不服……
他信任的、关怀他的青年竟可能是他的情敌与情人的儿子,这实在撼动冯冬贫乏薄弱的世界观。
松开手指,冯冬萌生不可自拔的想法──他,要立刻见到魏晓阳!
「你……」如同往常,在公司门口不远处见到青年俊挺的身影,冯冬欲言又止。
「怎麽了?身体不舒服?」青年敏锐地察觉冯冬的不安和挣扎,口吻低柔。
「不是,我有事想问你。」冯冬深吸一口气,被怀疑压迫的眼神苦苦地瞪著青年,「你……」
「我什麽?」青年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留心到冯冬瑟缩发抖的双肩,关询道,「有什麽回家再说吧,外面那麽冷。」
「……好吧。」冯冬叹一口气,慢慢跟上青年的步伐。
悄悄地用余光打量对方,冯冬脑子更混乱了。初见青年的熟悉感、青年善良阳光的笑容、不嫌弃鄙视反要靠近他的青
年,怎样看都愈发像她。
可是,若他真的是小雪和魏启清的儿子,他们现在的聊天见面又算是怎样一回事?
冯冬不自觉地放缓前行的速度,仿佛晚些到家、迟些开口,就能不知道真相、延缓自己想好该如何对待青年的时间。
「这是我买的料,今天晚上吃火锅吧。」青年比冯冬更清楚房中的构造,开关门後,给冯冬倒了一杯水,开始在桌边
忙碌。
冯冬微垂著脸,偷偷地探出几道目光观察青年。
也许是市内温度宜人的关系,冯冬先前的焦躁和慌张也渐渐平和,「小雪的儿子已经长那麽大了」,类似的念头重新
占据脑海。
「我脸上有什麽东西吗?大叔一直盯著我看。」青年准备好火锅的材料和设备,递给冯冬碗筷,眉眼间是略带调侃的
友好。
「哪有。」冯冬仓促地收回自己狼狈的视线,指头捻起筷子。
「怎麽还不吃?」魏晓阳瞄一眼冯冬,「不会真的不舒服吧?」
「当然不是。」冯冬牵强地扯起一丝笑,心口不一地捞起锅子里的菜肴。
「那就好。」青年努一努嘴,埋头找可以吃的菜料。
冯冬眼中,对方就像个完全不知世间险恶的天真孩童。如果魏晓阳知道他和他母亲的关系,会怎麽想?
乱七八糟的担忧没持续多久,冯冬被青年的举止打断思考,「蘑菇要多煮会,这都不知道?」
啪一声拍下魏晓阳夹起未熟蘑菇的筷子,冯冬的血液瞬间凝固──很多年前,在他那一点也不温暖的小阁楼里,他也
这样教训过一个女孩。
眼前无声地升起一阵雾气,冯冬迅速地别开脸,往左边的方向看。
「怎麽了?」青年腾一声放下碗筷,「大叔真的不舒服?」
「不是。怎麽会。」冯冬使劲扭转自己脑袋朝後方靠近,指腹悄悄压了下眼角。
吃完火锅,青年收拾干净,清洗他带来的水果後,装盆端到冯冬面前,与他隔著一张桌子面对面相坐。
小雪的儿子真的和她一样善良体贴,冯冬愈发承认这事实後,也逐渐鼓起辨识真相的勇气。
「魏晓阳,你坐下来,我有件事想问你。」
「说啊。」大方地坐在冯冬对面,青年洗耳恭听。
「……你的父亲是魏启清?」真的开口後,冯冬又有些怯懦。
「大叔才知道吗?」青年叉起一块苹果,送到冯冬嘴边。
冯冬侧开脸,但青年执拗的动作让他又只好张开唇,「那……你的母亲,她……是不是叫杜、杜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