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也笑起来,“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两人的气氛一时间缓和不少,司徒心里也松了口气,前一天被殷晟漠然阻止的话还在脑袋里回响,他就跟家里的那只大黄狗似的,被禁止了亲昵行为,瞬间有些蔫了。
银在后座懒洋洋的摇着尾巴眯着眼,两只爪子里抱着三姨的孩子给它买的小玩具。
殷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动容,银的性格和他挺像,都是不会随意理睬人的,也不会轻易收下谁的东西,银会收下那家人给的礼物,表示……它也很满意吧?
脑海里浮现出司徒家大黄狗的样子,殷晟忍不住想:也许为了银,可以时不时的回那里去看看,免得两个小家伙太寂寞。
不到三个小时,他们就回到了A市,司徒开车将殷晟送到公寓楼下,看着他抱着银出了车门,进了电梯,才点了根烟,开着车回自己家去了。
连着几天和殷晟待在一起,现在突然分开了,司徒竟然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回到家,看着厨房里还堆着除夕夜没洗的碗,沙发上自己的一套被子枕头,关得紧紧的门窗,心里生出一些不适来。
而殷晟回到自己的家时,居然也生出了一些陌生感来。
才离开不到三天,居然像离开了三年。
窗帘拉着,屋子里沉寂在昏暗里,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司徒四姨说话的大嗓门,男人们抽烟的呛人味道,大黄狗呼哧呼哧的喷气声,小孩子的嬉笑。
甚至没有烟火爆竹这些本来让他觉得很吵的喧嚣。
像是突然被什么隔开了一样,殷晟将银放下来,给它的食盆里倒上猫粮,水盆里倒上水。
独自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后,殷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围上一条深色的围巾,毅然打开门,从家里出去了。
他打车到了警局,下车时,正巧碰到也换了身衣服,头发还有些湿的司徒。
司徒刚好走到警局门口,一眼看见从计程车上下来的人,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有些尴尬。
“我……呃……”司徒摸了摸脖子,“在家里也没事可做,干脆来看看案子……”
“……”殷晟点点头,没吭声,跟着司徒朝里走去。
两人进了司徒的办公室,警局里值班的人只有两三个,所有人上班要到明天才会逐渐来齐。司徒首先开了空调,殷晟坐进沙发里,司徒给他倒了杯速溶咖啡。
“我更喜欢喝茶。”
殷晟抱着杯子随口道。
“我知道。”司徒笑了笑,“苦荞对吧?以前我办公室常备着……”
说到这里,司徒顿了顿,转移开话题,“你怎么也过来了?我以为你会懒在家补眠。”
“补眠?”殷晟斜眼看他,“我看起来像是会冬眠的人?”
“不是……”司徒干巴巴应了,抹了一把头发,“你也是来查案子?”
“难道我是来警局喝咖啡的?”殷晟继续斜眼。
好吧……司徒叹气,他不能因为觉得最近和殷晟关系好起来,就忽略了他说话不饶人的本性。
“我们看案子。”司徒咳嗽一声,将桌上一份文件拿过来打开,这是他除夕那晚让小李给他理好了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的。
用牛皮封面包裹的资料,足有几厘米的厚度。
“这是这一年的失踪人口报失案。”司徒翻了几页,看了一下,“陆凤是两个月前失踪的吧?”
“按照居民投诉的电话来看,应该是。”殷晟点头,“成了亡灵之后,灵魂对时间会很迟钝,她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那至少要从三个月前开始查起?”司徒翻到贴着日期标签的地方,抽出前三个月的资料,“我帮你看陆凤的名字,你看照片来确认。”
“好。”
殷晟从沙发里起来,将咖啡杯放到桌子一边,伸手接过司徒递来的一部分资料,翻开起来。
两人安静的对着姓名和照片,逐渐热起来的房间里,殷晟脱了外套和围巾,解开衬衣的扣子,挽起袖子,埋头在核对的工作中。
司徒看的眼睛花了,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目光留恋在殷晟露出来的一截白皙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看起来十分性感,带着莫名的诱惑力。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努力想让自己别开视线,却只是更加渴望。
“找到了!”
殷晟突然拿起一份资料,他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逐渐而起的暧昧感,司徒猛然回神,收敛心神站起来,接过殷晟手里的资料。
“陆凤……36岁。”司徒将女人的资料看了一遍,又仔细看了看相片。
相片上是一张生活照,因为来报失的家人一般都会拿着亲人最近的生活照,照片上看得出来陆凤虽然有36的年纪,看起来却很年轻,皮肤保养的很好,头发微卷,披散在肩头,穿着单薄的毛衣配着小西装外套,很是精神。
“这就是……”
司徒看向殷晟,殷晟点了点头,“虽然你不会想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司徒眉角抽了抽,拿起手机拨打了资料上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陆凤家吗?这里是警局刑侦大队。”
司徒询问的声音严肃却又不失柔和,对痛失了亲人的家属来说,这个时候收到不幸的消息,绝对不会是什么开心的事。
司徒不止一次处理过家属们激动的情绪,在这点上,他一直做的很好。
“对,我是……”司徒点头,“有一些关于陆凤小姐的事,对……你能来警局一趟吗?”
“好的,我在办公室等你们……好的,再见。”
司徒挂了电话,叹了口气,那边接电话的应该是陆凤的丈夫,听到司徒的职位时,声音立刻激动起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待会儿要怎么面对痛失妻子的丈夫,和失去母亲的孩子呢?
司徒坐进椅子里,若有所思,殷晟看了他一眼,将桌子上的其他资料收好,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又坐回了椅子里。
这种等待对双方都是一种煎熬,二十分钟后,陆凤的丈夫和儿子都到了。
“我、我姓严,单名一个诚字。”来的男人看上去沧桑,应该和陆凤差不多的年纪,两鬓却花白了,他有些焦虑的捏紧了手指,消瘦的脸颊和黑眼圈能看出这三个月对他的折磨。
站在严诚身边的是陆凤说过的,正在上初一的儿子。
男孩叫严陆,用了父亲和母亲的姓而合成的名字,看样子十分被疼爱。
男孩穿着羽绒服,带着手套,一张稚气的脸被冻的通红,明亮的眼睛看着司徒,脸上的表情是能轻易看出的喜悦。
“妈妈找到了?”男孩首先发话,冲着司徒道,“她在哪里?我能见她吗?”
说着,鼻头发红,竟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司徒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安抚道,“我们……发现了一些你母亲的踪迹,但还需要很多线索。”
严诚听到司徒的话,眼里亮腾起的希望蓦然熄灭了。
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发火,又极力忍耐,焦虑的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猛的拍了一把桌子。
“还是没找到?!三个月了!三个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男人的愤怒烧红了眼睛,他拽紧了拳头,严陆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请相信我们……”司徒脸上是认真和坦诚,“我们追踪失踪人口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过,全国对于失踪案都十分重视,我们配备了最好的警力……”
“那都是他妈的废话!”严诚怒吼,“我要结果!我只要结果!”
司徒抿了抿唇,眼睛看向殷晟,殷晟会意的站起来,放下杯子,伸手拉过严陆。
“我们出去等一会儿好吗?”殷晟掏出纸巾,递给少年,“司徒队长和你爸爸有些话要说。”
少年看了一眼殷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最后接过纸巾,跟着殷晟出门了。
殷晟带着他去了隔壁的办公室,老实不客气的开了别人的空调,又帮孩子倒了杯热水。
另一边的办公室里,严诚仿佛感觉到什么,慢慢的收起了怒火,双眼直直看着司徒,“你们找到她了是不是?已经找到了?”
“不,我们没有找到。”司徒摇头,“但是现在我们怀疑你的妻子,陆凤小姐她……被人谋杀了。”
Ghost.31
殷晟和严陆在隔壁的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咖啡。殷晟坐在沙发上打量少年,严陆长得比较像他妈妈,脸部的轮廓很浅,也有可能是还没到青春期,许多明显特征还没有出现,看起来有点像个女孩子,浅短的黑发显出一些精神力来,他不安的动着脚,目光没什么焦点的落在办公桌的一角上。
“你们……找到妈妈了吗?”严陆没有转头,捧着杯子轻轻地问。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听到少年有些哽咽沙哑的嗓音,殷晟手指在腰后的小香炉上摸了摸,淡淡道,“还没有。”
“那为什么找爸爸来。”少年不解,“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现在我们找到了一些可能性。”殷晟斟酌着词语道,“破案都需要线索,我们找到了一小部分的线索,要拼凑完整的事件,还需要你们来帮点忙。”
“你们要问什么?”少年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杯子,很认真的盯着殷晟看,“我能帮忙吗?”
“当然。”殷晟笑了笑,换了只手握住杯子,“你还记得你们报案的那天么?”
“记得。”少年点头,“12月3号……我晚上到家后开始写作业,12点的时候我起来上厕所,走到客厅里时听到爸爸在给姨妈打电话。”
“爸爸的语气有些着急……他问姨妈有没有跟妈妈联系过,他说他打了妈妈单位的电话,值班的人说妈妈早就下班了。”
“我听到这里时就停了下来,站在沙发后面,看着爸爸挨个给亲戚打电话,一直到12点半,爸爸穿上外套告诉我他要去警局。”
“你跟着去了吗?”殷晟问的很轻柔,像是害怕刺激少年一样,少年眼眶通红,捏着手指不断上下动着喉咙,仿佛是在努力控制情绪。
“我跟着去了,我们到了警局的时候,只有值班的警察在……他们说,走失案要24小时后才能受理。爸爸当时很气愤,他说这显然是出了事,迟了就来不及了,后来我和爸爸就顺着妈妈下班回家的路沿路找了一夜……第二天我没去上学。”
殷晟点头,备案里确实写的是12月4日,陆凤被登记在册,派了部分警备人员开始寻找,但是搜寻结果是无果,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外公和外婆也来了,还有姨妈姨夫,家里人都来了,四处帮着寻找,爸爸去妈妈上班的地方问了好几次……”少年脸上带着一些茫然,很明显到现在也还没能接受母亲莫名其妙不见了的事实。
“你什么时候恢复上学的?”殷晟转移开话题,知道让一个12岁的孩子回忆这些是有些勉强了,少年还不太能隐瞒住自己的情绪,但失去母亲的打击却让他一夜之间成熟不少。
“一个星期后。”严陆吸了吸鼻子,重新端起咖啡杯,“外婆说不能让我跟着待在家里,我需要去上学。外婆让我什么都不要去想,家里的事他们会想办法。”
殷晟心里叹气,想什么办法呢?这不过是大人拖延的借口,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仿佛说“等一下等一下”,时间就真的可以等一下似的,但实际上,任何人也帮不了他们,毫无办法。
“在学校还好么?有没有很难学习的情况?”
“不是很学的进去……”对着陌生人,严陆反而比较容易说出心里话,“老是走神,会想起许多和妈妈在一起的事,很多事会觉得很后悔……”
严陆嗓子一哽,眼泪猛的冲上眼眶,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手臂里,眼睛使劲在手臂上蹭着。
“我该听话的……不和……不和妈妈不喜欢的人走在一起……”
殷晟无奈,他站起身走近少年,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才好。
他不习惯和人接触,这种时候应该抱抱对方吧?他的手伸出去,在距离少年肩膀一米远的地方僵硬住,总觉得有些别扭。
他努力了一下,随后放弃似的将手移到少年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哭吧,憋着对身体不好。”殷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说节哀顺变?他虽然知道这孩子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可如今他们还不能说,因为还没有任何证据。
总不能说,我看到你母亲的灵魂了……
殷晟的手在少年的头发上轻轻摩挲,用他的方式安静地,不发一言地安慰着悔恨的少年。
隔壁的办公室门打开又关上,随即响起脚步声,殷晟抬头,就见司徒推开了这边的门。
司徒让开一点身子,露出后面的严诚,男人双眼通红,像是狠狠哭过,头发凌乱,此时一脸茫然又呆滞的神情。
“严先生……”司徒站在门口,回过头看他,“你先带孩子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们就会通知你。”
严诚呆滞的点头,严陆将脸从手臂里抬起来,放下手里的杯子,揉了揉眼睛朝自己的父亲走过去。
“爸?”
“……嗯,我们今天先回去。”
严诚沙哑着声音,伸手拉过严陆,慢吞吞的往外走。殷晟走到门口,和司徒一起看着父子俩的背影,两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说了什么?”殷晟侧头问。
“说目前怀疑一宗谋杀案和陆凤的失踪有关系,让他给了一些线索。陆凤在单位上有没有和谁有过争执,最近有没有要升迁,和老板关系如何,账本有没有什么问题……”
“你怀疑她上班的公司?”
“现在谁都可能被怀疑。”司徒拍了拍手里的笔录本,“要看看吗?”
殷晟点了点头,两人重新回到司徒的办公室内。殷晟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了,摊开那份笔录仔细看起来。
“按照严诚的说法,陆凤的人缘很好。”
司徒在另一边的椅子里坐了,架起腿,板着手指头数:“没有仇家,没有对手,上班的环境比较轻松,账目是分给三个会计分别在做的,和老板关系也一般,为人敬业,负责,性格也很开朗。”
殷晟从笔录里抬起头,看到司徒放下手皱眉,“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
“公司这块排除了?”殷晟翻了一页,挑眉,“你连家事也问了?”
“嗯。”司徒看着天花板,慢慢道,“和公公婆婆相处很好,在姐妹里是老小,比较受宠,但是也很会做人,过年过节礼物不少,孝敬也足。”
“严诚呢?”殷晟抬头看他,“他有没有地方可怀疑的?”
“他这边,要等明天小二和胡叶来上班,我们分头调查了。”司徒耸肩,“人生保险上也可以去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