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野动作优雅地挪开骨扇,笑得一派云淡风轻,眸子里却闪着清冷锐利的光。
这间雅屋除了轩辕野和颜染云,除去守卫和姑娘,就只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面具眼角部分画着一朵妖冶的雪
莲花,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老板”。
见轩辕野的目光望向自己,而那“老板”也点了点头,颜染云一脸苦涩。老实说,他觉得自己的经历并不觉得有什么
好炫耀的,但他也还是一一道出。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嘀嗒雨声,这段旅程也显得格外的神秘。
轩辕野对那神秘少年似乎颇有兴趣,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而那被唤作老板的男子却只问了一个问题:“那少年看到铅笔时,只是笑了一下?”
颜染云右手揉着太阳穴,回想那天墨偶然看到老板给自己的铅笔时的情景:
“我记得那天他肚子饿了翻开我的行李找吃的,结果发现铅笔。我从没告诉过他铅笔的名称,但他却自然而然的准确
叫出了它的名字。而且……”颜染云顿了一顿,望了他一眼,接着回忆,“他当时很鄙视地说,连几B都看不出来,这
铅笔做得真失败。”
老板垂目,但面具后去似乎传来笑声。
另外两个人怔楞的望着他,扑克脸居然笑了,他们觉得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颜染云脱口而出:“你小子居然会笑,真他妈见鬼了。”
老板的声音随那飘渺的青烟而出:“我想,他应该是我的老乡。也许,是唯一的老乡。”
不知为什么,语气茫然也有些飘远。
“司徒……你”
真名为司徒影的男子一扬手,打断了颜染云的话:“今日只喝酒,不议他事。”
一时之间,月下三人举起酒杯,欢笑又回到这个雨夜——
这厢快活喝酒,那厢却是愁云笼罩。
春花阁的另一间上房里,两个用黑布遮住了真面目的男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王爷不是说现在就送过来的吗,
怎么还不见人影?”
房内一个临窗而立的男子扬眉一笑:“被关禁闭的又不是你们,急什么。”
那两人鞠身上前,劝道:“爷,我觉得那四王爷根本就不安什么好心。我们还是走吧,这事要是被传出去可不见得有
多光彩。”
见他没有反应,其中一个又劝:“爷,现在形势可是一点也不明了,七皇子如日中天,势力越来越大,五皇子最近也
似乎暗中攒集自己的势力。爷,您要是现在出什么差错,那可就完蛋了。”
男子有些犹豫,就在这个时候,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三声。
“爷……”那二人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但男子已经听不进去。他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果然,是那个总跟在四王爷
身后的银月。
银月微微一鞠躬,行了个礼:“四皇子,已经准备好了。”
四皇子当下笑得看不见眼睛,连忙点头:“快带我过去。”
银月点了一下头,动作优雅地引着他来到另外一间隐藏在角落里的屋子。这里并不容易被人发现。即使里面的人反抗
地再激烈也不会有人来的。
转身冲四皇子又点一下头,没有多言一句话,银月当即转身离去,眼中却充满了嘲讽。
今天之后,四皇子的那些势力想必会很快的烟消云散。
谁叫你得罪了王爷呢。
有些人,是你永远也惹不起的。皇子?哼,没有相对应的实力,任你是皇帝也没有用。
银月抬头,享受雨铺天盖地地打在身上。这样的日子是多么配合这场悲歌呢,正好可以洗尽这让人绝望的污秽世界。
只是有些可惜那个如水墨画一般的绝佳人儿,但谁让他这么不好运遇到我们呢。
银月低头离去。
结局早已写下。
此地无需再留恋。
第十四章
雨依旧在狂吼,没有一丝疲倦。
漆黑一片的夜晚,墨躲在春花阁的暗处,犹如猫一样地弓着身子,动作轻盈,跟着银月,但也不敢跟得太紧,只是默
默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远处,银月与另外一个着暗紫色衣服、神色有些躲闪的男子一同走过长廊,绕过弯曲的花园笑道,停在一个假山旁
,不知道从哪里扭动了几个机关,然后从暗门闪入一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屋子。
这里是春花阁的后院。平日里,也不知道有多少龌龊的事情在这幽深的屋里上演。不敢露面的皇宫贵族经常流连忘返
于这些表面宁静内里翻云覆雨的地方。
这里,虚华中沉醉了多少人的寂寞,酒精里,埋葬了多少人的虚华。
但是那又如何呢。
墨躲在角落里,由于大雨和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一个人走神。
不过没多久,那个男子就转身一拂袖,进了屋子。
而银月则侧身,离开。不过没有走远,他又一个飞身回到了屋子的一旁,停驻在转角处,隐藏他自己的身影,侧耳,
像是在偷听着屋内的动静。
墨本来是准备偷偷溜到春花阁,看看传说中的“老板”和四王爷长着什么模样满足一下好奇心。但是自从路上偶然撇
到银月后,墨就改变主意,一路潜从。看到银月的举动,他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
黑暗中,墨亮着一双眸子。
他从这些人鬼鬼祟祟的举动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可真有趣。墨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角,他觉得体内沉寂了很久的血液在沸腾,恨不得立马扑身过去一探究竟。
但是他终究没有。
因为银月还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而且从暗处压抑的数声呼吸可以判断出不下十个高手正在默默守护着。
虽说墨并不是没有把握可以成功地对付这些人,但他一点也不想打草惊蛇,因为这样,猎人的兴趣会大大减少。更何
况,现在他只想知道这些人在暗算着哪一家的倒霉蛋,尤其是那个夜闯颜染云房间的银月在这出戏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然后顺便捣乱一下。
凄寒的雨亲吻着夏季炙热的青石地板,不知不觉中,空气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掩盖了每个人的表情。
房檐上雨滴连成幕布,噼里啪啦地打在银月头上。他也不介意,只是站在瀑雨中,没有撑伞,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任雨点顺着发丝和脖颈以优雅的弧线滑落,然后再狠狠坠落在地上,破碎,仿佛这样,心中的伤痛就会减少。
他在想什么。墨不知道。
在需要的时候,墨能够保持很好的耐心。他像一只闻到生肉味道的狼,安静地呆在猎物三尺之外的地方,眼中满是趣
味——
雨越下越大,没有一丝要停的迹象。
墨静静地隐在黑暗里,冰冷的雨丝打在身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雨,这总让他觉得自己很容易失控。他觉得
雨接二连三地落在身上黏黏湿湿的,什么好心情也没有。
骤地,平地里一惊雷,风中似乎猛地传来一声男子的悲呼声,而终于等到这声音的银月嘴角忽然浮上一丝冷笑,像是
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转身迅速离去,一刻也不愿再停留。
墨留在原地,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慌乱,那悲呼就像一把粗糙的刷子来来回回不停地此疼自己。
屋里隐约传来压抑着的呻吟和男子兴奋而又猥琐的欢呼让他雨天里本来烦躁的心更加烦躁。
不安是魔鬼的手,他从你的脚底开始吞噬你的灵魂。
墨觉得自己现在就很不安。
这事情有些不对劲。怎么这声音那么熟悉,仿佛早已听了千万遍。
但又有些不同。
是什么呢。
墨凝视着匆匆离去的银月,皱着眉,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似乎这一次,他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这声音会这么熟悉呢,是谁,谁……
该不会是……
“轰”。又是一声惊雷,朦胧雨雾中,墨一张脸刹那变得扭曲了。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扑进那屋子,黑暗中,少年猛地一推门,眼前限制级的场景马上闯入眼帘。
墨站在原地,楞住了,脑脑袋里一片空白。
夜色凝重,雨像是一道残酷的门,遮掩了这头的我,和那边的你。我站在门外茫然,你却在地狱独自留在地狱尖叫—
—
屋内只有两个人。
两个赤身裸体交织在一起的人。
一个微胖的男子发出淫靡的笑声霸道地压在另一个削瘦的人身上,不住的亲吻着底下那个没有一点反抗之力的男子,
同时嘴里还不停的一边喘息一边调笑:“宝贝,你好棒啊,啊,好舒服啊……”
被压着的男子看不清楚脸,身上男人的嘴巴专门逗留在敏感的位置,舔咬着他如兰滑肤,只是隐约中那狠狠地咬着的
嘴唇上露出的血泄露了他的痛苦。下面的男子一张脸发出不正常的绯色,喉咙里压抑着的呻吟使得上面不停变换着各
种姿势的男人更加兴奋了。
窗外蓦地打了一个闪电,散发着淫荡气味的屋内的一切刹那间变得清楚:
潮。
那总是有着干净的笑容的男子,那个站在雪莲池亲昵的抚摸着自己脑袋,会在雨夜抱着自己入睡的男子……那个此刻
被压在另一个男人身下痛苦地压抑着悲鸣声的男子,是潮。
墨一张清秀的脸上表情不停的转换着:有着不可置信,同时又交织着悲痛、后悔、痛苦、逃避……以及,绝望。
这个人怎么会是潮呢?他总是那么爱干净,这里那么肮脏,他怎么可能是潮呢?那个威胁着发现自己进青楼就要家法
伺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墨脑袋像一团浆糊,有人拿着大勺子在里面不停地搅来搅去,他无法思考,愣在了原地,只有一双看不出心情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在上面的男人。
而那人似乎也感觉到这灼灼的目光,不悦地停下动作,扭过头大叫:“你是哪个不要命的混蛋,连我四皇子的房间也
敢闯,还要不要命了。”
墨没有反应,只是下意识的跟着他重复:
“四皇子?”
谁知那个长的像潮的人听到墨的声音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写满了惊喜、悲伤、矛盾以及绝望,只是一声“墨”却是冲
出来嘴巴。
“墨”……
这声音像往常那样绕过舌尖,温柔地像这个人淡如菊的男子。
可是,他怎么可以是潮呢。
他怎么可以是潮呢…
墨愣愣地呆如木鸡,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催眠自己: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他不是潮,他不是潮……
“该死,你是哪里来的贱民,居然胆敢打扰本皇子的快活。”那微胖的男人怒吼。这被打扰了的兴趣让他觉得愤怒异
常。
他捡起地上的一件外套,起身,骂骂咧咧冲墨走去想要捉住他。
但墨一闪身,居然出现在床头。
他颤抖着想要触摸床上一脸痛苦和隐忍的男子,犹豫道:“你……你是……”
潮没有说话。他被人下了春药,一张脸异样的妩媚妖冶而又带着他特有的悲伤,潮的眼睛涌起潮水,下意识地想解释
:“墨,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墨”
巨大的震惊却是他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挪动着泛起血丝的嘴唇,上面,又另一个男人的痕迹。
墨死死地瞪着潮嘴唇,没有说话。
忽的一俯身,狠狠咬在上面,满腔悲痛一涌而出,仿佛随着这个吻就可以将他混乱的心转告给潮。
潮觉得墨像是想要将这个吻刻在自己的心上,那里插着一把剑,鲜血喷涌而出。
但是我此刻这么肮脏,怎么可以玷污纯洁又如雪莲的墨呢。
潮忽的用力推开墨,奋力扭过头,柔顺的长发遮住了表情,却露出了脖颈上红红紫紫的吻痕。
墨不敢相信地抬起眼,死死的盯着潮,颤抖着双唇,眼中去满是绝望。
他推开了自己,他居然推开了自己。
墨觉得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像是天地间忽然弥漫起了浓烈大雾,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想看见。只想找一
个什么人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躲进去,就像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做的那样。
有点想哭。
但他的眼睛已经干涸了很多年。
很多年。
他眨了一下眼睛,想要再看一眼潮,想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呢?
说自己很珍惜这个哥哥?
哈哈哈哈,他现在乖乖地躺在另一个人的身下,哪里还会在乎自己是不是喜欢他这个哥哥。
告诉他其实自己不是他真正的那个弟弟?
太可笑了,不管自己是不是,他都会狠狠地推开自己走开。
墨后悔了,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他想要回到几个月前自己还在雪中莲池的时候,如果自己没有偷偷跑出来,如果潮
没有追过来,如果……
但是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这一点,墨早在他不是君子墨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犹如受伤的动物,墨的喉咙里嘶哑地低吼:“潮……”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被忽视许久的四皇子忽然手里拎着一张木椅狠狠的砸向墨的脑袋,而潮扭头,看到的便是椅子一
下子击中完全失去抵抗力的墨。
潮两眼一翻,居然倒头昏了过去——
被击中的那一刻,墨觉得自己后脑勺突然一阵疼痛,接着眼前忽然迷蒙开浓郁大雾。
朦胧中,另一个自己似乎在朝他走过来,动作依旧那样懒洋洋而又优雅,嘴角呷着对这个世界的嘲笑。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深邃地只有一池死水的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倒映着自己的样子,他看到自己眼中满是绝望。
潮不要我了,他宁愿推开我,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下辗转求和。
一切就如同前世一样:
那个人从自己这里拿到一切之后马上毫不留情的背叛自己。那时候,他也像潮这样躺在另一个人身下,呻吟着。
什么都没有改变,自己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为什么。
为什么总要这样玩弄我。
这个世界真好玩,因为这个世界他妈的老是玩我!
墨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溃。
潮不要我了,他要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
绝望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黑色幕布朝他笼罩而来,他感觉自己无处可逃。
他已无力逃脱。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那熟悉的黑暗一如前世将自己包围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受了重伤的蛹,织出茧藏起
来。
再见了,潮。
这一世,我的最爱。
墨无声地挪着嘴角,想要说什么,但终于,他只是缓缓的,缓缓的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只是他没有看到,潮脸上不正常的绯红,以及,嘴唇上那被咬出的血。
番外之池中岁月
江湖最不缺的就是传说,而其中最荒谬的莫过如最近十年广泛流传的一个传说:
“死神禁地,雪中莲池。”
但神奇的是,江湖居然有超过九成的人却对此深信不已。
当然了,这九成,包括曾经的涯。
之所以说是曾经的涯,是因为他已经正式改名为:小涯
……
好吧,我承认这很无聊,但是自从潮也表示小涯比涯好听,而且吵架的时候还可以改名为“你这该死的小牙”“你这
长了一嘴蛀牙的小牙”“你这要人品没人品要人格没人格的小牙”……之后,小涯的名字就算正式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