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志华拉开蒲志蓉,抬脚刚要往家里冲,突然想起什么,问:“薛强呢?”
“他爷爷带他去亲戚家拜年了。”
“这就更好。”蒲志华说完便向屋内奔去。蒲志蓉刚想上前去拉,范国庆踩得气喘吁吁也赶到了。
薛伟东正和艾学来聊得起劲,听到屋外有人说话,便起身想看个究竟,哪想到刚起身就见小舅子奔他来了,还没开口打招呼,“噗”的一声脸上狠狠挨了一老拳,直打得眼冒金星,两耳蝉鸣。
艾学来被这一幕给惊得不知所措,见自己老板被打倒在地,想上前帮忙,跟进来的范国庆一把揪住艾学来的前襟:“你是外人,最好不要管我们家事。”说完狠狠推往一边。
“你个没爷娘教的小杂种,没大没小,竟然敢打大姐夫。”倒在地上的薛伟东爬起来骂道。
蒲志华也不答理,抬起脚死命一踹,薛伟东一个踉跄,一下没站住脚,被门槛一绊,摔出了屋外。刚想爬起来,蒲志华一个箭步冲过去,狠狠又踢了一脚,薛伟东在地上跌跌撞撞滚爬了三四圈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蒲志蓉哭喊着想让蒲志华住手,又被范国庆给拽住了:“大姐,没事,让小弟打下解解气。”
院场里早围着一群薛家村的人看热闹,见薛伟东被打成这样没有一个上前说好话的,都知道薛伟东对蒲志蓉不地道,赚的钱都花在市里养的情人身上了,蒲志蓉上面照顾老的下面照顾小的,还没讨到好,生活开支捉襟见肘。
薛伟东见外援是不能指望,只能自己反击了,蒲志华再一拳打来时,他一脚也踢了过去,蒲志华没想到这无赖还敢反抗,肚子上踏踏实实挨了一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范国庆见状放开蒲志蓉冲了过去,一巴掌扇在薛伟东脸上。
薛伟东见范国庆帮忙,心下发虚,说道:“我们是连襟,你怎么帮起他来了,下次指不定挨他打的就是你呢。”
范国庆一听,骂道:“我跟你这种流氓会是一类的?”说完又一拳当胸打来,薛伟东便想往人群外冲出去,被爬起来的蒲志华一脚又给踢趴了。
薛伟东见好歹跑不脱,不怕死地滚到蒲志华脚下,抱起蒲志华两腿狠命一摔,郎舅两人滚作一团,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虽是贴身肉搏,薛伟东还是占不到什么便宜,被时常在健身房健身的蒲志华打得鼻青脸肿,只有喘气的份。蒲志华放开瘫成一团的薛伟东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正准备跟蒲志蓉说话,没想到躺在地上一团泥的薛伟东拣起地上一根硬柴,猛地站起“啪”的一声打在蒲志华胳膊上,蒲志华疼得“哎哟”一声大叫。蒲志蓉一见弟弟被打得疼成那样,一时也懵了,随手从脚下拿起一段松木劈的柴火,冲过来对着薛伟东脑门就是狠命一击,薛伟东没想到一向胆小懦弱的妻子会反击,顿时傻了眼,一摸脑门,一手的血。
范国庆见状,忙扶起自行车问蒲志华还能不能骑,蒲志华点了点头,一只手扶住了龙头,范国庆把自己的自行车赶过来,让蒲志蓉坐在后面。围观的人见他们要走,赶紧让出了一条路。
回到家,芦仙萍一见蒲志蓉就抱着号啕大哭,蒲志蓉也失声哭了起来,蒲志菊劝了半天两人才慢慢缓了过来。芦仙萍看着大丫头年纪轻轻头上就夹杂了不少白发,脸上气色全无,捋开手臂,一眼的划痕和烟头的烫痕,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孩子啊,离了吧,啊,跟他离了吧。”
“离,就是上法院也得离。”看在眼里的蒲山气得胡子直发抖。
第三十章
端午节那天正好是星期六,蘧临翰从饭店回到学校时,寝室里又只有慕世平一人在。
“慕宝宝,又是一人独守空房啊。”蘧临翰一屁股坐在床上,鞋子都没脱抬腿就躺了下去。
见这有洁癖的家伙竟然这副德性,慕世平知道他肯定是喝酒了,脑细胞受了点刺激:“这周又到哪去喝酒了?喝醉了吧。”
“有点,不过回来的路还是认得的,我们的慕宝宝还是认得的。”蘧临翰嘻笑道。
“嗤,德性。”念在平时道貌岸然的家伙难得会有今天这种状况,慕世平从床上爬了起来,“要不要帮你倒杯水?”
“谢了,不必了,我们聊聊天吧。”蘧临翰双手垫着头趴在床上侧脸对慕世平说,“你猜我今天出什么丑了?”
“吐了!”慕世平眼皮都不抬一下。
“啊,宝宝,你神了都,”蘧临翰腾出一只手来竖起大拇指,“不过你肯定猜不中为什么吐的。”
“废话,不是喝酒喝的还能是灌马尿灌的。”
“错,大错特错,说出来你都不信,呵……”蘧临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慕世平心下讶然,这型男今儿个受什么刺激了,三年来的话这一下子全说了,瞪眼道:“爱说不说,卖什么关子。”
“女人,因为女人。”
“呵,这我还真是想不到,想不到你还是闷骚型的。”慕世平心里窃笑不已,但又恐这别扭的家伙不往下继续进行深刻自我剖析,只得强忍住没笑出来。
“我老乡要我陪个女客人喝酒,端着酒杯过去他们便起哄说要喝交杯的,嘻嘻……,那女的倒是泼辣,伸手就过来了,但还没碰到我,我就吐了,吐得一地,”蘧临翰眨吧眨吧那水汪汪的眼睛,对慕世平道,“慕宝宝,你说,我这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啊,回头想想好像有点变态哦。那女的虽然年纪有点大,长得却还是蛮漂亮的,怎么会吐呢,再说那手碰都没碰到呀。”
慕世平一听脸色大变,赶紧转过头去收拾床铺,佯装不在意地说:“见了美女都吐,你当时岂不是很跌面子?”
“那倒没有,都以为我喝醉了呢,他们一说我就将计就计,装醉,其实我酒量好得很。”
“是好得很,见识了。”
“嗨,宝宝,唱个歌给你听好不好?”蘧临翰眼神迷离地问。
慕世平一惊,这又是哪一出,平时也没见过这家伙唱歌呀,对茆维文的吉它都深恶痛切的,这会儿上赶着要开唱,还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怪:“你……你唱吧。”
“那我开始了,嗯,嗯嗯……”蘧临翰在床上翻了个身,用手捋了捋喉咙,便真嘹起嗓子唱了起来:
妹妹采茶谷雨边,
哥哥放牛好耕田;
茶山响起妹的歌,
老牛无故挨几鞭。
慕世平下巴都惊落了,半天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这小子是不是想情人想魔怔了吧。
“谁啊谁啊,刚儿个谁唱的?”隔壁寝室的荀小龙推门进来叫道。
“难听么?”慕世平笑道。
“你唱的?我的个老娘呃,就这破锣嗓门,求你别吓人了,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听,夜猫子叫也比这婉转多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冻成冰了。”
慕世平白了荀小龙一眼,用嘴呶了呶蘧临翰。
“蘧临翰?哎哟哎哟,大跌眼镜大跌眼镜。”荀小龙大惊小怪大呼小叫,见蘧临翰没反应,两人一看,嗨,肇事者竟然睡过去了。
“他今天可能喝多了点。”慕世平走过去帮蘧临翰盖上了毛巾毯。
荀小龙望着那睡得猪猪的蘧临翰对慕世平说:“世平,我说这家伙是不是蛇精转世,逢端午喝点小酒就会现原形,今年不是闰五月么,还有个端午节呢,要不下次我们灌灌他。哎呀,今天算是开眼了,想不到平时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大帅哥还能‘一鸣惊人’呐。”荀小龙开玩笑道。
“嗤,你还蚯蚓转世呢。他这是想女朋友想的。”
“他还会有女朋友?咋没见过呢。”荀小龙一脸诧异。
“你这不废话么,就你五大三粗的都有女朋友,他这么一颗贼亮的星星会没有女朋友?”慕世平没好气地道,“只不过隔得远,听说是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我的乖乖,他还真不是常人。”
清溪乡,蒲家岙。
端午节包粽子,芦仙萍把二丫头蒲志菊也叫回了家,说省得她在家另外起灶,熟了拿点回去就是,反正她家就两个人。蒲志蓉已跟薛伟东离了婚,薛强被判给了薛伟东。
“说起粽子,三妹高考那年吃粽子差点出了大事。”娘儿仨个再加瞎了眼的范保珍在客厅里边裹粽子边扯些闲话,蒲志菊提起了当年蒲志兰吃粽子拉肚子的事。
“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不知道?”芦仙萍很是意外。
“我也是听小弟说的,他高中同学给了几个粽子,三妹吃了就闹肚子,就在高考前几天,可把小弟给急得。”
“还有这事,那小子回来也没跟我讲过。前几天家里倒来了封他的信,肯定是高中同学写来的,等下臭小子要是打电话来,记得提醒我跟他说声。”
“唉呀,他小姨啊,我们怎么都忘了告诉阿华了。”坐在一旁的范保珍突然想起什么。
芦仙萍停下手问:“什么忘了?”
“小翰去年不是来过么,这事都忘了跟阿华说了。”
“对啊,唉,瞧我这记性,越来越不行了。”芦仙萍也想起来了。
蒲志蓉说:“过年那会儿一大堆的事,忙起来肯定容易忘这忘那。”
“就是,没想到茆玉珍是那么个不好侍候的主,娇生惯养的,指使这指使那,还真以为自个儿是公主呢,我倒希望小弟赶紧的把这个又换了。”蒲志菊边说边死命里往箬叶里塞糯米,好似那糯米是茆玉珍的化身似的。
“不提这事倒好,提起来我真要被那臭小子气得吐血不可,放了以前那么好的女孩子不要,领回一个母夜叉,指使这指使那不说,还说我们不会讲普通话,拿听不懂我们说话做借口,对谁都难得张口叫一句,冷冰冰的。前年领回来的那个多好啊,从没提过听不懂我们说话,反倒要我们教她说我们当地话,那女孩叫什么来着?一时倒记不起来了。”芦仙萍问蒲志蓉。
“好像是姓节吧。”蒲志蓉也记不太清楚。
“节紫怡。”范保珍倒记得清清楚楚。
这家人边忙着手里的活边扯些咸的淡的,莽爱玉手里抱着个小孩大喊大叫窜了进来。
“仙萍呃,快出来,跑了,跑了。”门口的莽爱玉又是跳脚又是大声嚷嚷。
芦仙萍她们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跑了出来:“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晚了晚了,他们开的是摩托车,一下子跑得看不见了。”莽爱玉仍在那张眼往村外看。
“没头没脑的,到底什么事?”芦仙萍见她这副神态,好奇不已。
“啊,给。”莽爱玉先把手里的孩子递了过来。
“……什么啊……,你这是干嘛,这孩子是谁呀?”芦仙萍心下狐疑地接过孩子。
“不知道,就是刚才那坐摩托车的两个人丢在你家院门口的。”
“谁丢的?”蒲志蓉凑近芦仙萍仔细打量起那孩子来。
“我也不认识,好像不是我们附近村庄的人。我刚准备去塘边洗下铝锅,走过来一男一女,那男的问我蒲志华住哪家,我就说这隔壁就是,那女的听了就把这小孩放在你院门口,一放下马上就坐上了摩托车,两人飞也似的跑了。”
“是对夫妻么?”芦仙萍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问道。
“不像是夫妻,男的有四十多,看上去应该是那女孩的父亲。”
芦仙萍抱着孩子放也不是丢也不是:“这叫什么事呀,莫明其妙。”
“那女孩子你眼熟啵?”芦仙萍呆了老半天才想起问莽爱玉。
“啊……,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真是要了我的老命。是哪个遭雷劈的家伙,自己的骨肉都要扔啊,前世造孽哟。”芦仙萍恨不得坐飞机追上那丢孩子的人。莽爱玉也附和着骂了几句,急着回家蒸粽子,说了几句小孩子长得倒不赖之类的话,提起丢在地上的铝锅去村前池塘了。
没办法,芦仙萍只有暂时抱着,回了家,蒲志菊眼尖从小孩子衣襟内抽出一张纸来:“小姨,好像是封信。”
把那纸摊开一看,家里人一时全都傻了眼,纸上歪歪扭扭就八个字“这是蒲志华的儿子”,其他的什么也没写,就是小孩的生辰八字也不带上一句。这下子可热闹了,打量这小孩的有气得要死的,有高兴得要命的,有怒得咬牙切齿的,也有淡定的。小孩子倒是乖得很,半岁大的样子,不哭不闹,大眼睛四处打量,许是他妈丢他时已喂饱了奶。
蒲爱东跟大家说:“鬼知道这小孩是哪家的,就凭那八个鬼画符似的字就说是志华的,谁信。”
“瞧着眉眼倒是有几分像。”蒲山转过来看看又转开了。
“哪是几分像,分明就跟卫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孙子大都像爷爷,是志华的儿子肯定不会错。”蒲来福喜滋滋地道。
“他自己到现在也没让我们省过心,这又得为他儿子操心了,跟那臭小子前世有冤,可劲地折磨人。”芦仙萍唉声叹气。
蒲爱东看了看蒲志菊,对蒲来福说:“爹啊,要不过继给二丫头?”
“什么胡话,二丫头年纪还轻呢,将来要是生了怎么办。”蒲来福一脸的不高兴。
蒲志蓉见蒲志菊一脸的失望,便呵呵笑道:“爷爷说的也是,二妹年纪还年轻,一定会生的,蒲丹若不也是结婚好几年才生的么。横竖我是要老死在娘家的人,这孩子我来帮弟弟看着。”
蒲山看了看大曾孙女,叹了口气道:“这么着也行。爱东啊,你就给这小家伙取个名吧。”
蒲来福一见儿子一副随口就要叫出来的样子赶紧说道:“不要脱口就出来,你还没到那出口成章的水平呢,慢慢想几天吧,挑个响亮一点的。”蒲爱东强咽下刚想吐出来的话,不高兴地嗯了一声。
自从家里装了电话之后,过节或是家里老人们生日蒲志华都会打电话过来。
晚上电话一响,一听是蒲志华打来的,接电话的蒲志蓉还没开口说话电话就被芦仙萍夺过去了:“你个挨千刀的臭小子,能耐了,来个先上车再买票啊。”
蒲志华被骂得一头雾水:“小姨,上什么车买什么票啊?”
“还好意思问,不是要恭喜你当爸爸了么。”
蒲志华一听心里一惊:“咦,怪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家都把你儿子抱上家门了。”
“什么……不会吧,世上有这么巧的事,谁啊?”
芦仙萍吼道:“你自己干的事都不知道,我们哪知道是谁。”
蒲志华这下也懵了:“你那边的孩子多大呀?”
“鬼知道,他妈丢下来又没写个生辰八字……,什么叫我这边的孩子,你还有几个孩子呀。”
“呵呵……,还真是巧了,没错,我这刚生了个儿子呢,还在医院,正准备跟家里说呢。”蒲志华倒是坦然得很,只顾往外吐槽,也不管那话气不气死人。
芦仙萍惊得电话都差点握不住:“什么……,说什么笑话,你又生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