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帝王爷(2)
送药来的,姓帝,是皇帝他兄弟,封了定亲王,这回水患报到朝庭不久他便带着赈灾银从皇城出发,只是疫情显然比他们想像得要严重很多快许多,那些从沿路城镇收购带来的药物根本就不够,他这一时半会儿地,也不知道要上哪去找药材,而且前方水灾还不知道到何种程度,因此心急了些,照平时,他其实还是很亲和的一个人,这么说话也是因着这此日子心系灾区,内心烦躁而已,如今被山隐这么一说,便勒了马踱到山隐面前。
“你是谁?”说话口气不少,而且……依他看来,这少年要不是跟他有仇要不,跟皇家有仇……
“山隐!”
没听说过么,定亲王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这小子哪冒出来的,于是手一挥,道:“捆了,押进大牢听候发落。”
这会儿他没空理这些有的没的,这小子出言不逊,先押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再放好了,挫挫小娃娃的锐气。
“慢着。”钱小川见那人真打算要与山隐置气,手臂一横,挡住了。
定亲王眉一皱,不高兴了。
好歹他也是堂堂一王爷啊,这白沙镇生的好山水养的好硬气的人啊,一个个儿地,说话比他这亲王还冲。
“你又是谁?”长得挺标致的,也是个没见过的人物。
“钱小川!”
定亲王一愣,钱小川的名字,他听过,家晏时皇兄跟皇奶奶常提,可真看到人了,他又不相信了。
若真是钱小川,也该一百二三十了吧,怎地会这么地……年少?
不是啊,皇兄好像有提过这人的不同……难不成——
“你真是……钱小川?”
“嗯,”钱小川点头,“山隐是我的人,若是犯了罪,你尽管抓没关系,不过,之后的疫情还有水患你自己看着办。”
定亲王一窒,这人是威胁自己么?
“先生……”山隐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好了些,只是他控制不住。
钱小川拍拍他的肩,叫了柱子一起回到了驿馆内,倒不是真就不管了,柱子那性子,哪由得他说不管就不管,只是,捡药材那些事,有保长吩咐其他人做了,钱小川叫了了山隐进屋,只是,有事些,不方便别的人知道罢了。
“先生,公子。”山隐一回屋便给钱小川柱子跪下了,惊了柱子一跳,连原本呆在屋里陪宝宝玩的雪儿也是一头雾水,还是宝宝老实,见狗子哥跪下了,还以为狗子哥做错了事,也学着双膝跪地,给求上情了。
“爹爹狗子哥他……”
“没事没事……”柱子将宝宝抱了起来,那边钱小川也让山隐起来说话了。
山隐——不对,照他那段述说,他有名有姓,只是,那姓在如今,大概是提都不能提的了。
“我本姓赫连,十多年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帝氏封的唯一一个异姓王。”
柱子惊得眼瞪得滚圆,敢情这小子不但不是小叫花还是个王啊……可是为什么……
还小的时候,山隐倒也常去皇城与其它皇子皇女玩在一块,那会儿,他还以为自己与那些人是一样的,流着尊贵的血,穿着漂亮的衣裳住奢华的宫殿,可是不是的。
王爷的头衔是世袭,从爷爷,祖爷爷那传下来的,本来也该由父亲那传给他,可八岁那年,家里遭查封,他一家连同丫环小厮皆尽下狱,那会儿以为必死无疑,只是后来他犯了病,在牢里头奄奄一息,全家上菜市口砍头那天,他根本边抬眼的力气都没剩下,更别说跪着了,刽子手上的刀还没落下来他就歪倒在一旁了,那一刀砍了个偏,只在他肩上划了很深的一条口子,刚巧那几天又下着大雨,行刑过后,监砍的官儿就急匆匆回宫报信儿去了,收拾善后的见那小子大概也活不久了,便将他们一家连同病倒在刑台上的他一起给扔进了乱葬坑,他那时,半昏迷间,与自己至亲的人的尸体度了好几个日夜,直到天放睛,才从那坑里头爬了出来。
“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娘亲的尸体早生了蛆,可我那时候甚至连挖土掩埋的力气都没有,后来……后来,因为怕人认出来,一路乞讨到了南方,遇到娃娃,之后的,先生应该都知道了。”山隐说的那段话,很平静,若不是他知道还有‘我’字,大概会让人以为他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你父亲犯了什么罪?”钱小川问。
“谋逆。”
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也因着自己父亲的确是有异心,所以山隐并没有那些报仇血恨之类的荒唐想法,只是有些恨,恨他们连老弱妇蠕都不放过。
“你现在叫山隐,与赫连无关。”钱小川道。
山隐一愣,抬起了头。
柱子撇撇嘴,若论了平常,这逆臣之后,是一定要送官查办的,小川这么说,是认定了山隐是他家人了,不过么,能把宝宝教得那么好的人,本身也坏不到哪里去,山隐是个好人,不论他父亲犯了多大的罪,也与山隐无关,况且,山隐经历的这些,早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呢,我很好奇啊,当时你到底是犯的什么病,怎会挨了一刀淋一场雨就好了呢?”身为大夫,柱子好奇了这病症,医书上没记载啊……
“呃……”山隐一窒,他那时候才丁点大,哪知道什么病啊,就不舒服么……
“好了好了,既然没事,该干嘛就干嘛去吧。”钱小川见没事儿了,起身往外走,雪儿后脚就要跟,被钱小川一个白眼瞪回来了。
“你在家守着,记得别让讨厌鬼靠近。”
“谁是讨厌鬼?”柱子耳尖,一听就来劲,问钱小川,钱小川不理,于是又看向雪儿。
雪儿本就看着他讨厌,于是小手指很不给面子地一指,可不就是你么——
柱子傻眼了,敢情小川也嫌自己讨人厌呢……
山隐见几人若无其事真的就该干嘛干嘛去了,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眼里有东西在打转儿,可始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最终跟在柱子后头去清那几车药材去了。
那帝王爷没再说要走,而是留了下来,不是真的把山隐柱子的话听进去了,而是因着钱小川。
钱小川出了门后便在街让转了转,他相信雪儿应该知道他所说的讨厌鬼是谁,只是那东西藏猫猫的本领上佳,也不知道这会儿躲在哪,要不,就揪了他出来灭了,也省得柱子那么辛劳,可是——转了那么久……一无所获。
直到他从街上回来,看着高热发烧闭眼躺在床上呓语不止的娃娃,这才冒了火,动了真格。
那瘟鬼,不除不行了。
第五十八章:帝王爷(3)
宝宝身边有个神医在,性命倒是无忧,而且,这不是药都有了么,这么被照顾了几日后,宝宝的病情倒是稳定了下来,不过,钱小川整个人却越来越狂躁。
直到有一日,那个帝王爷找上了他。
雪儿原本是与山隐柱子轮流着守在宝宝身边的,这会儿刚跟山隐换了班出来,柱子因着配药的事一宿没睡这会儿正补眠,因此,除了雪儿,没有人看到钱小川跟了人出去。
雪儿本也是要跟去的,可这驿馆里总要人守着,他当然不能指望那只丑鸟,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川从自己眼皮底下走过。
钱小川沉着脸——他这几日脸色就没好过,因此雪儿也没觉着什么,在他看来,哥哥无所不能,即使一个人出去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心安理得地坐在院子里头喝着叫保长不知从哪弄来的酒。
可钱小川自出去后,到换山隐休息柱子醒来再轮到雪儿照顾娃娃的时候还没回来。
“雪儿……你看见小川没有?”柱子总算补足了觉,这才发现原本一直在身边的钱小川竟然不在了……
“哦……哥哥出去了……”雪儿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最近他的注意力全在宝宝身上了,嗯,宝宝生病,他还是很担心的。
“去哪了?”柱子又问。
雪儿看宝宝眉起皱了都,有些恼了,瞪了呱噪的柱子一眼:“哥哥自个儿有腿,他去哪了我怎么知道!”
柱子意外地看了雪儿一眼,这家伙转性了么?以前可是很黏小川的啊……
柱子什么也没问到,也有些小郁闷,心里想着小川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也不会就这么丢了吧……再说了,小川能耐着呢,也不至于让谁给挷去了么……
这么想一想,柱子也就放心了,安心地去干自个儿的事了。
因着那几车的药材的缘故,疫情控制了下来,病情轻些的基本已无碍,柱子说是找些事忙,其实大多数都也忙完了,那些杂活,保长都让驿站里当差的包了,于是柱子左右逛了逛,发现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忙的了就坐在院子里头发起呆来。
这些日子日日与小川一起,虽然不是时时,可弄到要找人这种程度……还真是没有过,算了……反正也无事,就去找找好了……
柱子想着,才起了身,便见雪儿从宝宝房里冲了出来,一脸地惨白,看到他时张口就喊:
“丑鸟——哥哥出事了!”
柱子就觉得自个儿心一沉,慌了起来。
连话都忘了问一句,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往驿站外奔去。
因着疫情受到了控制,街上慢慢的人多了起来,有大部分还得靠从驿站这里领的粮食过活,因此驿站外也聚了不少的人,柱子从里头奔出来时,竟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
这么多人,四面八方的,明明小川是那么显眼那么出色的一个人,可是他找不着——一直都是小川守在他身边,可是,小川出事了……
对了,问雪儿啊,他一定知道的——
柱子压着心里头的慌乱才把算回头,就撞见从里头奔出来追自己的雪儿。
雪儿是叫了山隐起来看顾宝宝后才追出来的,他没成想柱子这家伙这么没脑子,这么一头撞出去,没有自己他往哪找去?还好这家伙笨是笨了些,可没傻到漫无目地地寻找,还知道要等自己……
“跟我来!”雪儿道,卯足了劲狂奔,柱子在后头也是卯足了劲跟紧了,这么一前一后,出了白沙镇,在一处山包停了下来。
雪儿一看眼前的景况,就傻了眼了,站直了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后头跟着的柱子收不住脚,被小个子的雪儿拌了一跤,摔了出去,头撞到地上,挨了个结实。
这一跤跌得柱子头昏眼花,只是还顾不得叫疼,便急忙抬了头来看。
小川在那里。
可那个明明不是小川。
他知道的熟悉的小川,虽然有时也穿白衫,可穿起来有些飘飘欲仙,好看得不得了,头发不梳不髻只简简单单在发尾用宽绳系个结,只要不掉基本是不会去理的,那样子看着散懒得不得了……
可这个小川,不单挽着髻,那一身白衫穿着也邪魅得很,能看到的那半边脸上,自眼角起爬满了红色的图纹,双眼赤红着,左手微微抬起露出的腕子上,经胳凸起,也是赤红的颜色,自手腕送出的丝线……却比雪还要白……
“……小……”柱子想叫,却发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他的小川,这会儿竟没半点察觉到他的到来,只神色专注狠厉地盯着眼前的东西。
是的,小川的眼前,有东西。
那东西现在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消失着,柱子甚至还能看得到那死绿的,恶心的颜色,那正是个东西,不是人不是物,只是个即将消失的‘东西’。
那东西被小川左手射出的丝线缠着,还看得见的半个像脸的东西严重地扭曲着,一只眼便占了那半边脸的大半面积,脸上不断渗出浓绿的像是汁液的东西,在落地之后,便消失不见……
“完了完了……”雪儿较之柱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柱子半点不知情,完全是为着小川担心才恍惚地,而雪儿,他怎么说也活了百来年,且,每件事,他都记得清楚明白。
那东西,他当然是认得的。
“什……什么?”柱子还趴在地上起来,听得身后雪儿叫稍稍回了神,下意识地转脸问。
“哥哥这回闯大祸了……”雪儿被柱子一问,反应过来了就哭丧着脸一副大祸临头的痛苦表情。
柱子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小川变成这样,他心里还没底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病会不会有后遗症……这会儿心还悬着哪,被雪儿这一说,了不得了。
可是小川能闯什么祸?了不起就杀了个鬼么……
“你还知道这是鬼啊……”雪儿没好气地瞪了柱子一眼,然后又忧心忡忡地道,“那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鬼?”
“什么鬼?”柱子歪歪头,记起之前小川说的泗水水患和灾区瘟疫有可能是因着恶鬼的原因,他以往也是看了些书籍文献,那绿得恶心的东西么,应该,或许……
“瘟鬼?”
雪儿瞄过来一眼,显得有些意外,道:“你竟然也知道?”
柱子咬牙,他知不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川不就是灭了只鬼么?能闯什么祸?
雪儿叹看,看着那渐渐消失了的瘟鬼,还有哥哥身上正在变淡的红色经络缓缓吐了口气——
“瘟鬼,是半鬼半神!”
严格说起来,算是半个神差……
第五十九章:帝王爷(4)
“神差……”柱子刚站起的身子晃了晃,这么绿那么丑的一个东西,居然会是神差——
“嗯,神差。”雪儿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这天上地下,没一个敢惹的神,瘟鬼,算是听命于他。”
“到底是谁?”柱子心急,眼见着小川脸上的红色退尽了,看到了他。
“太岁!”
太岁宫六十太岁年年轮值,各地各户各人,每每天灾降临时,其实便是太岁布灾时,于这人间天下,这大片江山,十年一灾,百年一祸,每一件,都是岁宫领了天帝指令下界布灾造成的。
这瘟鬼,便是大灾之一——应该说是,太岁布灾的工具之一,所以,才说它算是半个神差。
柱子听傻了眼,连钱小川提着个人走到近前都没查觉到,只知道小川这次说不定真闯了祸了,怎么办怎么办……可又一想吧,这瘟疫时常有发生,有时候两地同时有疫情也不是怪事儿所以……
“那个,这天下这么大,应该不只这一只——呃,神差哦?”
“就这一只。”提了人过来的钱小咱接过话头,伸手摸摸柱子有些发白的脸,“怎么跑出来了?”
柱子傻站着,小川——虽然刚刚那股邪气还没退尽,可这是他的小川没错,可是……怎么会那么温暖……
钱小川虽然当时只顾着收拾那只鬼,但柱子来时,他还是知道的,他极不情愿柱子看到他这个样子……怕吓着他——
可现在的柱子,脸色苍白如雪,唇抿紧了,看着他的眼里面那惊恐和别的一些他看不透的东西,让钱小川还停在柱子脸上的手退缩了——柱子大概是,真的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