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的!」
「当然是真的,安洁蕾正在隔壁照顾他呢!」
杰西又惊又喜,没想到那样的大火中,维兰德竟能平安无事。
他掀开床单,精力充沛地跳下床,「走,咱们一起去看他。」
不等女孩们回答,他已兴奋地走出病房门口。
纯净无色的病房里,维兰德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纯白的床单上。
照顾了一整晚的安洁蕾则累得在一旁打盹。
杰西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见到心爱的人果真安稳无恙,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
听见众人进门的声音,安洁蕾也揉了揉眼醒来,半梦半醒地道:「喂,杰西老师,你别担心啦,维兰德老师已经没事
了,医生说他只是受了点擦伤跟轻微呛伤,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杰西没有看她,只是专注看着维兰德。
「诶,老师,你别老垮着那张脸嘛,好像死了老婆似的,昨天晚上还激动到晕过去,这样很丢人的耶!」
哇,这女人是不是没被男人扁过!
杰西怒瞪她一眼,本想开骂,又怕吵醒维兰德,只得低喝道:「你给我闭嘴!」
她无辜地咋了咋舌,转身走了开去。
五指轻梳过维兰德略显凌乱的发丝,杰西抬起眼,对身旁的女童们道:「你们都出去吧,这儿有我看着行了。」
「这,可是……」
「没关系,你们先回去吧!」
见老师如此强势,女童们只得乖乖听话退出了病房。
「你也出去,一见安洁蕾还在窗边悠哉闲晃,杰西的拳头已经握得喀兹响。
「出去就出去,那么凶干嘛,一点都不懂得温柔,真是没情趣的男人……」嘟着嘴,她叨叨絮絮念了一大堆,一脸不
甘不愿地走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后,杰西这才专注地将心思全落到维兰德身上。握着受伤绑着纱布的手,一颗余悸犹存的心仍残
留着昨晚的惊心动魄。
昨天晚上,他真的被吓坏了,当他亲眼目睹他消失在大火中的身影时,他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还好,上天还算可怜他,没让他俩就这么天人永隔!
不过,这傻瓜,为什么要做这种不要命的事呢!?
轻抚着他被大火烧灼的发尾,杰西眼中泛满心疼,忽地,他瞥见床头边放着一只青铜长盒。
细长的青铜盒匣上列镂着漂亮的天使群像,刚硬的盒匣一角已呈污浊的黑褐色,很明显地,那是被火烟熏过的痕迹。
看着它,杰西心中感到纳闷。
是它吗?维兰德就是为了这只小小的青铜盒匣竟连命都不要了!
小心翼翼地,他好奇拿起盒匣细看着。见床上的维兰德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像个窃贼般,他轻轻撬开了铜盒。
意外地,盒内并没有什么值钱的金银珠宝,只有一封封收藏整齐的信件。
熟悉的笔迹、粗糙的信纸,不小心晕开的墨水,这……
他认得,这些信,就算烧成灰他都认得--这是他写给维兰德的信。
他激动地将盒盖全部掀开,拆开一封又一封的信件,想将它看仔细些,但慌乱的心太过紧张,一个不小心,笨拙的大
手将精细的盒匣整个打翻、摔落地上,剎时,数百封信件如片片雪花全部撒落地上。
他连忙弯腰拾起,却在手指触上薄纸时,意外地发现,盒柜里有许多信件是他陌生的。
拾起如鹅毛般轻柔的信纸,杰西仔细看着,一封又一封,被深藏在盒柜最底层,那不曾贴上邮票、也从来没有寄出去
的信件。
浅白的信封上,全部署名给同一个人--杰西·费德里希。
亲爱的杰西:
近来好吗?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
离开安斯达特已经过了三个多月,我还是有些不习惯,照理,南方应该是温暖的,但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有些清冷。
这几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常常梦见你,梦见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梦见和你一起上学、一起念书的日子,还梦
见你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在莱比钖的街道上游玩的情景……那属于年少的岁月,遥远的过去……
瞧,外边又起风了,冬天,应该快到了吧?
亲爱的杰西:
我终于决定离开比撒,搬到威尼斯了,我想你一定会笑我。
说真的,我实在不喜欢那死板板的无聊生活。也许,就像你说的,我是个自私又胆小的家伙,嘴上说的漂亮、骨子里
却老做不到。
我费了好大的功夫,一个人来到这儿,就是想了断你我之间的关系,可此时此刻,我又忍不住坐在窗前写信给你,你
说,我究竟是疯了还是傻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亲爱的杰西: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这是你寄给我的第九十九封信。
每次收到你的来信,我总是又开心、又害怕,我喜欢你爱着我的感觉,可又觉得我们俩是没有明天、没有未来可言的
恋人。
这样苦涩的煎熬,究竟什么时候才有终了的一天呢?
清晨,经过史克雅凡尼河畔时,想着你,我又掉了泪。
像个傻瓜一样,我坐在河边,对着湍流不息的河水遥遥凝望。
我不知道这小小的溪流,会不会有穿越阿尔卑斯山脉、流到遥远北方国度的一天。
如果有,希望她能载着我的泪水,将我沸腾的思念,传送给远方的你。
亲爱的杰西: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这是你寄给我的第一百零九封信。
威尼斯的冬天终于快结束了,白雪褪尽后,又是另一个春天的开始。
在崭新的一年里,我是否还能收到你的来信?
你对我的爱恋,有没有结束的一天?
如果有,请你不要告诉我。
让我单纯地,相信世间有天长地久的爱恋,让我痴心地继续为你写信,一封、两封、十封、百封……,不停地写下去
。
这样,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告诉自己,你跟我之间的爱情,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优雅飘逸的字迹,平躺在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黑蓝色的笔调深刻有力地述说着款款动人的深情。
紧掐着纸张,杰西颤抖的双手几乎要捏碎纸上字字句句的刻骨铭心。
为什么?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折磨自己?
明明就爱自己爱得要死,为什么总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这小子,这折磨人的家伙,他决不会就这么轻饶了他!
管他愿不愿意,总之,等他醒来后,他一定要让他一辈子只承认他这个男人!
☆☆☆
威尼斯,圣·马提诺区。
站在两扇紧闭的青铜浮雕大门前,从镂空的铁栏内望去,数百坪的花园里植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
压下有些偏快的心跳,杰西深吸了口气,伸手轻拉了垂挂在门旁的响铃。
叮铃铃的声音传出后,随即,宛如中世纪城堡的主屋里迅速走出一个男人,快步来到门边询问。
见到面生的脸孔,男人机伶地提高警觉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嗯,您好,这位大哥,我想见麦迪梅耶先生。」
找麦迪梅耶先生?仆人打量了他一下,口吻仍维持礼貌,「非常冒昧,请问先生您贵姓大名?可有与我家老爷约定?
」
杰西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没有约定,不过,老爷子说过,如果我有任何困难,可以找他帮忙。」
哦?仆人好奇看了他一眼。
杰西赶忙掏出那张早被他揉得稀巴烂的字条。「吶,这是他写给我的字条。」
守门的仆人接过一看,两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知道,他们老爷行事向来低调,会留下字条给这个不起眼的小子,
定是对他有另眼相看之意。
他恭敬地朝杰西一颔首,「先生,请您稍后,我马上为您通报。」
很快地,没几分钟时间,杰西立刻被自称为威尼斯宅院的总管家哈佛纳,亲自相迎并请到主屋的偏厅里。
「杰西先生,请您稍后,我家主人马上就到。」哈佛纳将贵宾安置妥当,并奉上茶水后就退了下去。
杰西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看着满室奢华的布置,舒适昂贵的红木沙发、摆满各类书籍的同色系书柜,充斥着人文气息
的壁墙上挂满了许多画家名作。
从房间左侧开放式的圆拱门穿过,是一间宴会专用的舞厅,挑高圆顶上垂吊着七彩晶钻的炫丽灯饰,红艳的地毯上,
平放着一架手工精致的大键琴。
紧紧密合的琴盖上,凌乱地搁了两把小提琴。
杰西左顾右盼看了下,一个人也没有。
一时手痒,想试试看有钱人家的琴是否真的比较好,拿起弓,在琴弦上随意拉了两下。
他皱皱眉,「什么嘛,这么重的弓,有没有搞错啊,真是糟蹋了这把琴。」
「没错,我也觉得这把琴配这把弓有点可惜。」身后,不知何时,麦迪梅耶先生已来到房门口。
杰西吓了一跳,赶忙道:「对不起,麦迪梅耶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好奇,我……」
「没关系。」蓝兹提不以为意笑着,「难得有真正懂琴的贵客临门,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介意?」
「谢谢你,老爷子。」杰西感动地看着他,说真的,他从没见过胸襟这般宽广的有钱人。
「别这么拘束,坐吧。」蓝兹提领着他回到房间,示意杰西可以坐在他高级昂贵的红木沙发上。
「你突然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事?」
「嗯。」杰西诚实地点点头。
蓝兹提笑了笑,他很喜欢这孩子的坦率。「有什么困难,你直说无妨,只要能办得到,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老爷子,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在三十岁以前就已游历过整个欧洲,也曾到过神秘的东方国度,我想请教你,有没有
遇见那种民风开放、可以接纳各种奇人怪事的地方?」
蓝兹提怪异地揪着他,「你的问题好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嗯,我的意思是,可以容纳各种异教徒,或者是允许……」
「允许什么?」
杰西犹豫了下,缓慢道:「允许多奇怪的事情,例如,同性通婚之类……」
蓝兹提看着他,良久,淡淡叹了口气,「你有同性的爱人,是吗?」
「不,我没有,我只是……」
「杰西!」蓝兹提扳起脸,不悦道:「你要老实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
「这……」杰西看着他,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垂下眼,无力地点了点头。
蓝兹提对他的答案并不讶异,只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说真话,杰西,你要找的那种地方,我活了一把年纪,还不曾见过。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
试?」
「老爷子请说,不管什么法子,我都愿意试。」
「那好,我认为,你来自中欧领邦,又属新教派,不妨回北德去,找个沿海城郡、商船往来频繁的港口,对新知识及
新文化接受度较高的都会区,跟你的爱人以兄弟关系相称,过一个隐姓埋名的全新生活。」
「你要我跟维兰德当兄弟?」
「没错,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对外以兄弟相称,至于私底下,你们想怎么做,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杰西还是觉得怪,「可是,这种事情,日子一久,教会多少还是会怀疑的。」
自从上个月发生火场事件后,教会方面就不断约谈他们俩,对于两个男人同居一室之事,也颇有微词,虽然维兰德极
力撇清,并说明是因女童院房间不足之故,两人才不得已同居一室,但教会已在上星期做出强制分房的处份。
说真的,这种咄咄逼人的做法,有时真快把人给逼疯了!
「你放心吧!」蓝兹提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北德领地上,许多公爵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说你们是兄弟,就是兄弟
,谁也不敢说不是!」
「这……」杰西知道这位慈善的老人家在欧洲的影响力,也知道他必定是说到做到。「老爷子,你我非亲非故,为什
么您肯这么帮我?」
「呵呵,你不知道吗?我们麦迪梅耶家族向来就喜欢资助一些奇怪又前卫的艺术家,太过古板老旧的东西,还入不了
我们的眼呢!」
蓝兹提轻松幽默的语调,让杰西也不禁笑了起来。
「好了,你回去让你的朋友把行李准备好,过两天,我让人送你们出门。」
「谢谢你,老爷子。」杰西站起身,不停跟他弯腰鞠躬。
蓝兹提挥了挥手,要他别这么多礼。「别跟我客气,你要真想谢我,不如,下次亲手帮我造一把漂亮的好琴吧!」
「没问题,只要老爷子开口,要多少把都行。」
哈哈哈,宽敞的房间里,再次传出男人豪爽的笑声,从房间回荡到长廊、再从长廊飘向屋外,渲染了美丽漂亮的威尼
斯天空。
☆☆☆
北德,汉堡。
工商蓬勃、贸易发达,绵绵密密的水路交通网、千百座桥梁贯穿南北城区的商业大港--汉堡,有着国际大城的繁荣
景致,更有着媲美威尼斯的浪漫优美。
夜晚,港口边,灯红酒绿、妓女嫖客出入频繁的红灯区里,一个打扮时髦、一张脸涂得比挂在墙上水彩画还精采的女
人,穿了一件艳红的大蓬蓬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扭扭摆摆风骚地在路上走着。
路过之处,所有男人莫不回头大吃冰淇淋,或是吹吹口哨、挑逗一下。
女人大摇大摆走着,突然,前方几个喝了酒的醉汉拦住了她的去路。
「嗨,漂亮的小宝贝,有没有空,咱们哥俩请你喝杯酒如何?」
女孩抬眼,皱眉瞧着眼前几个酒气熏天的醉鬼,不屑嗤了声。
「喂,小妞,你别给脸不要脸,三更半夜穿成这样走街上,谁不知道你是出来卖的。」
「出来卖又怎样?我爱跟谁上床是我的事,老娘我现在不爽,不想陪你们这群疯子喝酒,让开!」
「臭女人,别仗着你有几分姿色就给我摆脸色!」
「笑话,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安洁蕾是何等人物,就算天下男人全死光了也不会看上你们这群穷酸汉!」
「妈的,你这不识抬举的贱货!」
男人火大,摔掉手中酒瓶,一把抓住安洁蕾的手腕骨,一个巴掌就要甩过去。
「哎呀、哎呀……」
「痛!喂,别、别打啊……」
粗暴的拳头都还没落到安洁蕾身上,几个醉汉已被不知何时冒出的两个高大男人打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还很没骨
气地跪在地上求饶。
「大哥、二哥!」安洁蕾开心地喊着。
「没事吧?」维兰德优雅地走到她身边,关心地问着。
杰西则充分发挥流氓本性,凶恶地走到跪趴在地上的男人面前,一人补上一脚,恶狠狠地道:「败类,还不给我滚!
」
一旁围观看热闹的民众,见两兄弟又将惹事生非的醉汉痛揍一顿,不禁热烈鼓掌叫好。
「好样的,费德里希兄弟!」
「喂,进来干一杯吧,咱们红灯区的英雄!」
面对街坊邻居的热情邀约,杰西笑了笑,回道:「不了,店里还没打烊呢,下次吧!」
说着,两人带着安洁蕾,往港口红灯区里最有名的妓女户走去。
说真的,当初为什么会开妓女户,到现在杰西还是觉得有些怪。说来说去,还不都是维兰德啦,刚到汉堡的前两年,
每次经过红灯区见到那些饱受凌虐的女孩,他就一副菩萨心肠,一天到晚又是安慰、又是接济。
妈的,他们家又不是开粮仓、更不是感化院,加上他们还得养那个躲在行李箱里、偷偷跟着他们来到汉堡,向来只会
吃从来不事生产的安洁蕾。
没办法,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索性就开了家妓女户,说是这样可以拯救那些被老鸨虐待的女孩们。
说也奇怪,他们好像天生注定得吃这行饭似的,自从妓院开张后,天天车水马龙、生意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