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才在脑中闪过,只见狄仁杰也接过了侍从手中的伞,转身又让随行的官员自己撑伞,好令那些被雨淋湿的侍从可
以独立打伞,遮挡风雨。
“老狐狸,”敏之几步走上前,隔着风雨声朝狄仁杰喊道,“雨这么大,别去了吧?”
“就是雨大才要去。”狄仁杰边走边道,“水患多由降雨引起,现在正好可以勘察水位已确定渠沟挖掘的深度。”稍
作停顿后,抽空回头看了敏之一眼,“不如你先回去,那边勘察一个人也够了。”
敏之见他眉头微蹙,直觉认为他最后那句话不过是虚以委蛇,当下怎甘落后?遂咬牙道,“不用了,一起去便是。”
25.上官令煌
一群人来到水岸后,狄仁杰不顾众人劝阻硬要去到最边上去探水位的上升率。
此刻雨势已愈见猛烈,油纸伞在这狂乱的风雨下胡乱摇晃。狄仁杰干脆将伞扔开,整个人蹲在岸边伸手去抚摸雨水上
涨后的高度。
伞落入空中立时被风卷走,敏之站在不远处眼瞧着狄仁杰全身湿透,忙撑了伞欲要往前。
风若廷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拽住,“公子,雨势太大,路面湿滑,您还是不要过去了。”
“不行。”敏之松开风若廷的手,也来不及多想,转身往狄仁杰所在处奔了去。风若廷无法,只好一路也跟着去了。
敏之静静站在狄仁杰身后,将伞的一多半都遮在他的头顶。狄仁杰全心查探水位,许久后才忽然感觉周身风雨似乎小
了些,这才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正好撞在敏之身上。
敏之未曾作防,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往旁边倒了去。
狄仁杰一惊,忙伸手去拉敏之,两人手指在空中交错,敏之瞪大了双眼,整个身子往后跌落,哗啦一声,坠入河中溅
起一大片水花。
“贺兰!”狄仁杰矍然大惊,惶遽的情绪霎时从心底一涌而出,他一步抢上前去,还来不及有多举动,便被风若廷拦
住,“大人,您等着,我去。”说完,纵身跳入波涛汹涌的河中,往水流深处游去。
敏之落入河中,冰凉的水很快地漫过他的眼,灌进他的口鼻,将他淹没……
敏之屏住呼吸想要抗拒水的入侵,然而水仍迅速地从气孔向他冲刷,仿佛要彻底洗涤掉他的一切,不留一丝空隙。
缺氧的疼痛从胸口贯穿他的全身,敏之溺窒得知觉逐渐抽离,刺痛的双眼轻轻阖上,顺着水流缓缓下沉……下沉……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等敏之醒来时,自己已躺在干燥的草堆上,身上的衣服也已被烘烤干净。
“咳、咳,”敏之艰难起身,才刚支起半个身子,一只手从旁伸来将他温柔扶起,一碗清水递至唇边,“喝水罢。”
那话语轻柔悦耳,竟比天籁还要动听三分。
敏之循声望去,视线蓦地落入一双星点闪烁的眸子里。
这人好生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这是敏之在见到那人后,脑海闪过的唯一念头。
那人见敏之猛地盯着他瞧,也不气恼,仍笑盈盈地端着碗,问道,“公子,可要喝水?”
敏之这才回神,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一口水后,开口问道,“这里……”
才刚说话,敏之这才惊醒自己嗓子干涩得厉害。即便是方才那一口水,仍未将他喉间滋润顺畅。
干脆自己伸手接过碗来将水一口饮尽,敏之这才意犹未尽的咳嗽两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那人笑着接碗走至一旁的火堆坐下,抓起一旁的干树枝随手扔了一把进去,“这里是城关镇。我在河边捡到的你。”
那人笑着转头,火光盈耀在眼底一闪一闪的,光点比那红焰的簇火还要明亮三分,“我叫上官令煌。”
“上官令煌?”敏之在心底稍作思忖后,疑惑发问,“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
上官令煌闻言抿唇而笑,手中枝干轻轻拨了拨篝火,“我常在山中学艺,公子一身的锦衣华服,怎会与我见过?”
敏之死劲想了两下后,又觉头疼得厉害,便放弃那念头,转口问道,“上官公子,这儿离凤台县有多远?”
“凤台县?”上官令煌手中动作未停的答道,“不远,步行一日便可到。”
“那好,”敏之说着就要起身,却不想脚下一软,才刚站稳的身子又跌了下去,瘫软在原地毫无半丝力气。
上官令煌回头看了敏之一眼,唇角上扬弯出半个笑,走至他身边将之拦腰抱起放在火堆旁,“你溺水多时,刚醒身子
发软使不得力是正常的。再休息下,等你好转了我便送你回凤台县。”
“你怎么知道?”敏之下意识脱口而出。话才说完,只听见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地几声响,在这空寂的废屋里
显得格外清晰。
敏之脸霎时涨得通红,眼睛尴尬的不知该摆往何处才好。
上官令煌倒是不以为然,眼眸笑如弯月,将一旁散放的几个果子抓来递给敏之道,“且先果了腹,等天明再带你吃好
的。”笑意温煦柔和,一双黑湛湛的眸子清澄明亮。
敏之被那双透亮的黑眸看得脸色微微发窘起来,嗫嚅着接过果子塞入口中胡乱啃着,究竟是何味道也没记多清楚。
正在嚼着果子,突然想起自己落水前好像听见了狄仁杰惊异的唤声,一股沁甜自心涧缓缓淌过,敏之低声轻念,“狄
仁杰……”
“狄仁杰?”上官令煌闻言笑问,“可是那位治水御史狄仁杰狄大人?”
“你知道?”敏之抬眼对上上官令煌的眼睛,却又感觉那明眸亮得刺眼,复转头看向别处,“我落水时听见他叫了我
,现在他找不到我人,也不知会怎般心急。”
况且,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撞的跌落水里,
敏之在心里默默补充。
“原来你是和狄仁杰一起的。”上官令煌上下打量了敏之半晌后,抿唇轻笑,“难道是这朝中已无栋梁?竟派你一个
未及弱冠的公子哥儿来治水。”
敏之嘴角徒地一抽,几乎是立刻反驳道,“未及弱冠也未必不能成大事。朝廷派我来,自有我的长处。”可不能叫你
一个陌生人看扁了去。
说完,敏之还尤觉不甘地白了他几眼。殊不知这一举动正好落入上官令煌眼中,见他这般,令煌嘴角笑意扩大,心底
居然无端萌生出几点想要逗他的念头。
“公子在这儿昏迷了两日,只怕那些想找你的人,皆都认为公子已葬身水底。”上官令煌一手拨弄着面前的簇火,嘴
角忍俊道,“近两日淮河降雨,水位连续高升,公子能被湍流冲至岸边实属万幸,可这世上能有几人如公子这般幸运
?”
敏之先是一惊,而后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扬头看着上官令煌弯唇一笑,敏之满怀信心道,“狄仁杰我虽做不得保证
,但我那侍卫风若廷,是断不会轻易相信的。”
见他毫无根据却能这般自信,上官令煌淡淡反问,眸子里戏弄的笑意一闪一闪,“公子可知淮河流域始末在何处?”
敏之顿时哑然。
上官令煌笑眯眯的接着道,“淮河上至红河口,下到洪山头止。途经萧、濉、宿、灵、泗诸县境,沿淮两岸多有湾地
、峡山、湖泊等,光是支流就有近百。若非神人,不花个三五七年,就是将淮河翻个底也难以寻人。”
敏之心瞬间沉至谷底。上官令煌这一语虽然有些夸大的意味,但听在敏之耳里却是无比真实。
若真依他所言,狄仁杰和风若廷以为自己溺水而死,丢下自己不管,这……
思绪才刚从脑中闪过,敏之立马摇头将那荒诞想法甩了出去。
“看来,你也不过是夸大其词好拿我寻些开心,”敏之侧目及时捕捉到上官令煌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不由得撇嘴微
笑,“我自然对他们有信心的很,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上官令煌将手中木棍直接扔进火堆,扭头看向敏之时,正好见他俊秀的容颜满是得意笑容,眼中浮着傲然,倨傲不惧
的样子看上去毫无一丝的威严,倒平添了几分孩子般可爱之气。
上官令煌定定看了他片刻,唇角挽笑点头赞道,“恩,总算是个头脑清楚的。”
“不是所有的公子哥儿都沉迷与酒色之中的。”敏之也不含糊,颔首接受了上官令煌的称赞——姑且将它自动升级为
褒奖好了,“就像我,虽然什么都不会,但至少眼明心清。”
上官令煌眼底染起一层的笑意,眼帘轻抬时眸中闪动着模糊的温光,“这失足落水该不会也是眼明心清所致吧?”见
敏之脸色窘得发红,上官令煌点到即止,岔开话题道,“不过这朝中昏庸荒诞之人,又何止一二?”
敏之啃着手中果子,还未多想上官令煌话里的深意,只听见他接着又道,“象那贺兰敏之,虽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是
污语秽行,败絮其内。”
“咳、咳……”才刚说完,敏之一口果皮卡在了嗓子眼处上下不是,憋得他满脸涨红,颜色浓得跟浸了血似的。
上官令煌伸手至敏之背上轻拍了几下,话语絮絮柔软,飘入敏之耳蜗去令他无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怎么这般不小
心,吃个果子也能呛到?”
敏之浑身不自在的避开上官令煌的手,身子往旁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挤着面部肌肤嘿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上官令煌也不疑有他,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随口问道,“才刚过丑时,你可要再小睡片刻?对了,还不知公子如
何称呼?”
敏之想笑,嘴角抽搐半天后却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叫陈梓恩。”
26.轻薄事件
“陈梓恩。”上官令煌随意笑笑,起身将一旁的干草整了整后,将敏之抱了过去躺上,“你再睡一会儿,天明了我叫
你。”
敏之本还想客气两句,无奈睡意阑珊,也顾不得面子问题,翻了个身后便阖眼沉沉睡了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敏之模糊睁眼时,屋内寂静一片,听不见任何声响。
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敏之几乎是立刻翻身坐起,随手抓了外袍穿上后便往外奔去。
屋外苍穹玉宇,无云的天际在晨雾中辽远而空阔。清晨的阳光在不远处的河畔洒下潋滟金光,微风拂过,碧绿的河水
微波荡漾。
不会是趁自己睡着时偷跑了吧?
敏之站在屋前踮脚眺望了半晌后,终于在心底下了结论:那人果然是已经走了。
真是个缺少仁义道德的家伙。
敏之闷闷回到屋里巡视了一圈后,确定没落下东西,这才将地上的火堆用棍子拨开后,转身走出屋子。
哪知他前脚才刚踏出门槛,便听见几声涎笑从耳边传来。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打扮及其普通,但却面相尤为獐头
鼠目的男人走了过来。
“哟!这是哪儿来的公子哥儿?”其中一个男子早在几丈开外处便已瞧见了敏之,还不等走近口中便胡言乱语的只管
嚷了起来,“瞧这姿色,真是比丽春院的花牡丹还要美上几分,就是不知道真尝起来滋味怎样?”
敏之见他言语如此不堪,当即眉头一蹙,转身就要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那几人忙围了上来,将敏之困在了中间,嬉笑道,“美人儿,可别走啊!今晚跟哥哥们回去,暖暖床被如何啊?”
说着,其中一人伸手揽上敏之的腰身,将他往自己怀中用力带了去。另一人也跟着伸手摸上敏之脸颊,手指在他唇瓣
来回抚动,粗糙的触觉令敏之感到胃里一阵翻搅的恶心。
烈焰般的怒火从心底徒然上窜,敏之挣了几下不得脱身后,眼底燃火道,“警告你们,赶快放开我,否则别怪我不客
气!”
“哎呦呦!”最先说话的男子啧啧大笑起来,“好辣的美人儿啊!哥哥我就是好这一口,你要怎么不客气啊?是不是
这样啊?”边说,边伸手从敏之的袍内探入,自腰间一路滑下,眼看就要落在了那无人触碰过的禁地。
旁边几个男人纷纷哄笑了起来,遮掩不住淫/秽的光点在眼中闪烁。
说时迟那时快,敏之抬脚对准身前那男人的胯/下狠狠踹了过去,一脚正中红心,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男人
手捧受伤的地方狼狈倒地,胡乱哀号扭动着。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莫说那几个男人没反应过来,就连这边正欲出手的上官令煌也愕然愣神。
趁那几个男人愣神之际,敏之挣开钳制,反手一拳用力揍在了左边男人的脸上,将那男人逼退几分后,拔腿就跑。
谁知还没等他迈出两步,身上宽大的袍子便被后面追来的男人一把拽住,往后拖了回去,“贱人!倒没看出来还有这
么一手。”
被敏之踹倒在地的男人直到现在也未曾缓过劲来,只扯着喉咙朝同伴嘶喊道,“给我把他宰了!这个贱人,居然敢踢
老子的命根子。”
敏之心底无限沮丧。
都是这袍子惹的祸。想不明白,怎么古代人衣服都喜欢把袖子下摆弄这么飘逸,要不是它碍事拖了后腿,自己早跑了
八百里了。
正在心底胡乱思忖,一只手从后伸出钳上敏之的颈间,缺氧的窒息立刻用胸腔内扩散。挣扎间,似乎用人正在粗暴地
撕扯着他的衣服,敏之心一沉,无数道不好的念头随即在脑海飞闪而过。
思绪才刚从心底辗转飞过,敏之只觉眼前剑光一闪,那几个抓着自己的男人已分别被削去了一根手指。
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汹涌流出,落在地上将沙土染成了一片暗沉的红。几点血丝溅在敏之脸上,浓郁的腥味随即从鼻尖
钻入直捣胃里,引得他硬是没忍住地奔至一旁树下大吐酸水。
等上官令煌伸手拍上他肩头时,敏之这才见那几个男人不知何时早已逃离,只留有那一滩血迹提醒着他刚才这里所发
生的一切。
“没事吗?”上官令煌收起手中长剑,忍俊不禁的将敏之扶起身。
“你怎么又回来了?”敏之强忍了胃里的拧搅,随手擦了擦嘴角后瞪着他道,“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我要不回来,刚才你不就……”上官令煌还是没能忍住地笑了起来,澄黑的眸子里飞扬起一丝明亮光彩。
敏之先是一愣,而后,脸居然微微红了起来。不过在上官令煌看来,那应该是恼羞成怒气红了脸才是。
敏之狠狠瞪着他,那目光就好像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一样。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上官令煌挑起一边的眉头,笑颜灿灿地接口,“我可是你两次的救命恩人。日后有机会,你
可记得还我这份恩情。”
敏之嘴角用力抽了两下。本以为薛御郎已经够厚颜无耻的,想不到这个叫上官令煌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脸皮厚到
可以抵挡X光线。
自动忽略敏之的视线,上官令煌抬眼看着那几个男人仓慌逃离的方向,若有似无般喃喃自语道,“这几个人在这地方
上横行霸道,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希望这一次的事,能给他们一个教训。”